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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離青從臺上下來後,氣還未喘勻。伺候他的姑娘小五湊到他耳邊告知他雍少将來了,木離青嘴唇一抿,一抹笑還沒展開,就聽小五小聲說:“剛剛才走。”木離青還忙活着将頭面取下,聽到這話,連卸妝的力氣也無了,就愣愣坐在那裏。
小五又說,小傅先生那邊來了話,說周二爺想要見他。木離青愣愣地回了一句:“周二爺?”小五點頭:“是啊,來的不是周家大爺,是二爺。”很快,小五就看到木離青的臉色變了,他死死揪緊了其中一枚釵子,鋒利的銀飾深深地紮進了他的手心。
他這幅模樣吓壞了小五,姑娘忙伸手去掰他的掌心:“木先生,您的手!”木離青一下就松了勁,他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物件,喃喃自語:“他怎麽會……如何能這樣!”小五看着木離親手心裏紮出來的血,連忙塞了一張帕子進去。血暈在白稠上,觸目驚心。
他是有一會才去見周君的,卸妝花了些時間,走神又是一些時間。還有些故意在裏頭,他非常不想見到這位周二爺。誠然他愛慕少将,自然是對這位周二少爺沒有好感。但他自己本身也沒有愛慕少将的資格,他是雍督軍的手下,也是同周家交接生意的人,他心裏知道他和雍晉不可能。
剛開始他也不能接受,雍少将誰不好,為什麽是周家的人。如果周家的人都可以,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可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哪怕他曾經豁出一切為少将擋過槍,也仍然沒在此間看到什麽希望。然而現在周君也要攪入這趟渾水了,這位周二少爺最終也要變成和他一樣的人,讓他如何能甘心。
除此之外,雍晉知不知道,他亦不能讓他知道,雍少将本就對他沒有別的感情,也許是有感激的,亦當他是好友。萬一因為周君的事情,雍少将在追查的時候,知道原來他是雍督軍的眼線,雍督軍放在暗處的棋子,那他會永遠都失去了少将,他愛慕的人将不會再看他一眼。
一個小時後,周君在小包間等來姍姍來遲的木離親。木離青一身白色旗袍,洗盡妝面,他用扇子撩開搖晃珠鏈,擡眼看向坐在裏頭的人。他是個講究人,面上自然沒有透露心中複雜情緒。他本以為讓這位周先生等了這麽久,想必這樣的少爺,面色絕不會好。
不曾想周先生動作斯文地熄滅手中雪茄,用帕子拭過夾過雪茄的手,方才起身來同他握手。上次見周先生的時候,這人氣色不好,形容狼狽,此次倒是将自己打理的十分妥當。
木離青知道這位周先生顏色極好,不曾想面帶笑容時還更盛三分。他收回手,移開視線,心頭不忿倒是少了許多。知道自己輸給比自己優秀的人,終歸少些意難平,哪怕這人只有臉比他好。
周君面帶真誠請人坐下,木離青矜持地飲了杯茶,方才道:“是我來的晚了,還請見諒。”周君搖頭:“木先生無須抱歉,是周某唐突。”木離青面色怪異,不知這位周先生為何這般言行,先前分明看他眼光,全然沒有和善。那是一種略帶挑剔的打量,和無意識的無視。他從來不認為他是對手,這是木離青最不舒服的地方。
周君一臉和善地給木離青斟茶,下一刻卻抛下驚人之語:“我此次前來,僅代表我周家,退出同雍督軍合夥的生意。”
木離青在見面前設想過許多周君要同他說的事情,例如他要接手這些不見得光的生意。又或者說,來和他重新談談分成、客戶或銷路等等。
而他未必不肯教他,畢竟不喜歡的情感是私人的,生意卻是公事,他拎得清。卻萬萬沒想到這位周家的暫時當家人,會如此膽大包天,又如此天真。他先是笑出了聲,而後慢慢搖頭:“周先生,這事……周大少爺知道嗎?”周君冷靜極了,他也給自己斟茶。袅袅茶香漫了上來,他在這陣霧中垂下了眼:“我收到了一些消息。”
他這話讓木離青一愣,木離青本覺得周君是在異想天開,他是決計不會輕易同他決定這些事的。要不要合作,從來都不是周家說了算。自從周閻一腳踏進來開始,就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出去。而現在,周君卻說他有消息,什麽消息,哪來的消息。
周君用茶蓋濾了茶葉,飲了一口:“我聽說雍督軍要調任了。”木離青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甚至有些輕視的表情一僵。他很快就斂起臉上的神色:“即便雍督軍要離開,可這生意在這裏,還有我,還有其他人,這和你要退出沒有關系。”
等确定了雍督軍确實要走的消息,周君才慢慢挑起眉梢。如何沒有關系,雍督軍一走,這裏的一切都要重新被洗牌。新來的勢力絕不會任由看着這麽大塊餅被別人咬着,雍督軍勢力遷移,等于靠山不在,只能投靠新靠山。可着這麽一來,雍督軍能夠忍受周家的背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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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死局,只有提前退出才能解開。這事情本來周君不知,前幾日他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字跡并認不出是誰的手筆,他問将信送來的下人,也沒問出究竟是誰将信送過來的。這匿名信來得蹊跷,內容卻無法讓周君不去在意。
信的內容非常簡單,只是提了一筆雍督軍即将被調任的消息。他本打算真心接手周家的生意,方方面面的,就和他在德國做的那些事一樣,一般危險。可這封信如冬日冷水一般将他澆醒,他坐立不安。很快他就委托朋友組了一場牌局,牌桌上的是他曾經睡過的一位政府要員的姨太太。
姨太太桌下同他勾纏,他也配合着。牌局散了,他請各位喝血燕,自己卻單獨将姨太太帶到偏廳裏套話。他送了姨太太一條手鏈,自然是看不出任何來路的那種。以免那日要員發現這些事,查了下來。
他柔情蜜意地同姨太太聊了許多,最後約定下一次見面,才将人送走。等姨太太一走,他便冷下臉,再次去求了大哥。他知道,哪怕他将這個消息告訴大哥,大哥也不會收手的。只會和他說,富貴險中求,不撞南牆不回頭。
周君不是什麽硬骨頭,要是他足夠的厲害,當年也不會那麽狼狽地從軍火生意中抽身。周君繼續和木離青道:“如果雍督軍同意周家退出,我周家願意将這些生意完全讓出,不收分毫。”木離青當然是不能決定這些,周君再接再厲:“我知道你們和艾倫先生有生意來往,但我也打聽到有關艾倫先生一些有趣的關系。如果督軍願意,我可将消息盡數告知。”
木離青臉色已經完全冷了下來:“如果督軍不同意呢?”周君也收了笑,他好似為難極地嘆了口氣:“那我可能要同各位報社朋友喝個茶了。”木離青心裏一緊,他失聲道:“你說什麽?”周君将那已經熄掉的雪茄撿了起來,點燃,抽一口。
他吐着煙,一臉薄情道:“自然是我同少将的那些,風流韻事。”最後四個字,他咬得重了,十分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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