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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線先走海運,等到了地會有安排的車輛。他們需要跟車一段時間,抵達收貨點。聽起來倒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但南邊老板,現在該稱呼許老板。許老板臨出發前一天帶他去挑家夥,那是在許老板府邸的一間地下室,槍支彈藥都被裹在幹草裏。

許老板見周君看到這麽大量的槍械,也沒有被吓到,心中更是欣賞,他拍着周君的肩膀:“周老弟,你會不會用,需要我教你嗎?”周君搖搖頭,随意挑了一把在手中擺弄了一下,重量和長度都很适合,也好随身攜帶。因周君過于熟練的姿态,讓許老板不由好奇:“周老弟,你這……”

周君含笑道:“許大哥,看來這路上不太平啊。”他輕輕巧巧地把話岔了過去,許老板也配合道:“那是,現在兵患馬亂的,哪有太平日子。要我說啊,能安生掙錢,誰又不願意呢。”許老板的話觸動了周君的心思,确實這段時間,他才發現生意有多難做。

周家元氣大傷後,原本的老顧客也不再給面子。新客戶難找,周君跑客戶的這段時間,也算是看遍人生百态,吃夠了前半輩子都沒受過的冷眼和羞辱。本以為還有時間,他撐得住。周君将銀行裏的金條都兌成現錢,去談生意,也确實被他談下來一單出口的生意。但這單子用時太長,大哥現在的治療費太急。只能铤而走險,出此下策。

許老板帶他看完家夥,然後讓人備酒備菜。周君不好推拒,只等喝得差不多了,他就告辭了。明日要出發,他得先去看望大哥。酒後不好開車,幸好他今日是坐黃包車來,自然也雇車回去。車經過他曾和雍晉相遇的咖啡廳時,他喊停,醉醺醺地下車,脫了手套給錢。

他本意想去咖啡廳裏喝杯黑咖啡醒神,沒想到拿着咖啡杯準備離開時,咖啡廳前門的兩位客人在鬧事。周君皺眉,不想湊合,因此從後門小道出去。沒想到撞見一位有些面熟的人,正站在小道旁抽煙。他也沒料到周君會從這裏出來,連忙帶上帽子,匆匆從小道走了出去,穿進人流。

周君也不追,他慢吞吞都從小道走了出去,攔車去醫院。這段時間一直有人跟着他,剛剛是他再一次與暗中觀察他的人會面。那人是之前見過的灰衣男子,他猜測過雍晉往他身邊放了人。不然戒指不會出現在雍晉手上,雖然這僅僅是猜測,可跟蹤他的人從未有過任何傷害他的行為。

他幾乎能夠确定這是雍晉的人了,也只有雍晉要做這種事。他坐在搖晃地黃包車上,輕輕地笑了:“總是小瞧我。”語調嗔怪,甚至有些甜意。

此時遠在另一個地方的雍晉,位處于醫療帳篷中。彈片割開了他的右上臂,深可見骨,醫療兵在為他緊急縫合。雍晉面色不變,用沒傷的左手和嘴,拆開了一封信。裏面抖落出了一張照片和一封信。雍晉沒去看那封信,而是先捏起了那張照片。

他手上有血,碰照片上的人臉時,留下血污。雍晉不敢碰了,小心地将手收回來。他看着照片上的人在同別人說話時,臉上所綻開爽朗的笑容,自己也笑了。

周君到了醫院時,已經比較晚了。大哥還沒入睡,在看賬目。周君倒也沒有阻止大哥,畢竟在醫院這些時間,大哥一直都不太放心生意。不讓他看讓他休息,反而不肯聽。倒不如讓他看了,自己看累了再去睡,心理上也比較滿足。周君也覺得不把大哥當一位病人看,對大哥要好得多。

大哥知道他明天要出發,面上雖然不顯,實際很擔心他。甚至要求他出去一個星期電話或者電報回家,不夠條件的話,也得寄信。周君苦笑不得:“哥,親哥!我起碼要在船上漂半個月才能落地,怎麽發消息給你。你就別擔心了,最多兩個月我就回來了。”

在病房耗了一會,周君回到家中收拾行李。他把裝着懷表和銅錢的錦囊取出,銅錢用紅繩系了一下,就戴身上。第二日他拿着行李箱,穿着一身便衣打人力車去碼頭。如今他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麽講究了,也無法穿皮鞋。最開始四處奔波時,皮鞋打腳,出了不少水泡。

家中李嫂心疼他,給他納了一雙千層底。穿起來雖然不算太好看,但勝在舒适。周君一身粗布麻衣,但樣貌和周身氣質還是不一般。剛到碼頭上,許老板就很快認出他來,揮着帽子叫喚他。和許老板在一起的還有三個夥計,周君沒有來生意場上的那一套,和人家握手,夥計們也不興這些。

夥計裏個子高的叫大腳,說是跑得比較快。皮膚黑一些的叫老毛,水性很好。一位面相機靈的叫小任,長得還挺清秀。聽說跑過好些趟,是老手了。對打聽各地的消息,也比較精通。周君客客氣氣說:“你們叫我小周就好。”

幾個人聚頭後就檢票上船,周君放下行囊,就和夥計們還有許老板湊在一起喝酒。不止喝酒,還要打牌,說些風流韻事。周君模樣出衆,自然就被起哄讓他說自己的事。還說等到了地,要帶他去找最好的小姐。周君當然不會去找小姐了,他現在哪裏還有這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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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從懷裏掏出那個懷表,在幾位夥計面前亮了一眼:“我媳婦送我的,等完事了還得回去娶他。”大腳哈哈大笑,拍着膝蓋說周君是不是男人,怕自家媳婦。小任年紀不算大,因此也成了下一位被圍攻的對象。小任倒是放得開,竟然開始和他們說起了哪個地的女人皮膚嫩,比較好弄。

第一天就這麽過了,周君喝得微醉。這些行商人帶得酒都很烈,大概是經常要露宿,烈酒暖身。剛入喉時辣,後勁還足。周君中途退出,回去睡覺。這一覺睡得不算安穩,半夜突然驚醒時,床邊竟然坐着一人。周君吓了一跳,那人顯然也沒想到周君會醒。

這次許老板對他們不算小氣,沒讓他們擠十來人一間的,而是兩人一間。周君和小任是一間的,周君起身把煤油燈點亮了。船體搖搖晃晃,煤油燈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小任是醉了,坐在他床頭,有些癡癡地對他說:“你眼睛真好看。”

室內有兩張固定床,周君并不認為這人大半夜坐在他床邊,只是在耍酒瘋。他對一些事敏銳得不得了,因此他将身體往後退了退:“小任,時間不早了,快去睡吧。”小任傻笑了半天:“你說你有媳婦,我不信。”周君面色不變:“我确實有。”小任深深地看着他:“你明明和我是一條道上的,我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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