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違和

陶仵作笑笑,臉上恢複點血色,“別家自然不敢,這次辦喜事還是出事那家,初一那天本來選的好日子,結果出了事。劉家覺得晦氣,幹脆多出三倍聘禮幾天內又相好一位新婦,今日娶進門沖沖喜,不過因為之前那是時辰出了事,所以幹脆把酒宴改在傍晚。”

老大爺:“這不是胡鬧嗎?哪有婚宴在晚上的?”

陶仵作,“這不是劉家覺得既然正午好日子還不是出了血光之災,幹脆按照反的來。”

焦昀卻是眼睛一亮:他明白陶仵作為何要來一趟,既然還是劉家娶新婦,那請的肯定還是那些人,是想趁機再詢問一下當時的情況,算是一場情景還原模拟,也會讓一些細節能被重新記起。

焦昀瞳仁發光,咬咬牙,還是厚着臉皮,反正他年紀小,當做不知就是了,硬着頭皮期待開口:“吃酒席啊?哥哥,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呀?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焦昀一出聲,不止是陶仵作,婉娘也一愣,她面色一紅,趕緊把焦昀抱過來,抱歉:“對不住,小孩開玩笑的,先生莫當真。”

別說跟陶仵作不熟,婉娘怕孩子出事也不敢讓他獨自跟着去。

若是平時焦昀自然不會開口,偏偏之前親眼看到那許王氏顫巍巍絕望的神情,她從頭至尾一句話也沒說,顯然是已經不抱希望。

許大郎失蹤這麽久怕是她也知曉兇多吉少,那很可能,再拖下去,許王氏會先一步了結自己也說不定。

焦昀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不過從這段時間接觸觀察下來,這陶仵作是個熱心負責的,為了查案廢寝忘食,跟着他也算安全。

他只能硬着頭皮眼巴巴仰頭瞅着婉娘,小手不輕不重揪着婉娘衣袖一角,眼圈紅紅的,“娘,我還沒去吃過酒席,真的不能跟着大哥哥去嗎?”

婉娘平日在家太忙,錢老二又直到晚上才會回來,她照顧不過來就很少讓小原身出門,更何況吃酒席?

平時也是錢老二代勞,或送上一份禮心意到了即可。

婉娘心軟了,是她以前太過軟弱,想着過日子,總要有人退一步,卻是委屈了孩子。

婉娘張張嘴,顯然在猶豫,只是依然不放心。

陶仵作本來并不想帶着個孩子,倒不是嫌麻煩,他要去辦正事,怕帶着孩子不便。可這時瞧着瘦小的孩子,竟是沒去吃過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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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村裏辦酒席不少,卻也難得,錯過這次,也許要等幾月,甚至半年。

陶仵作的視線落在婉娘秀美的側臉,小娘子顯然心疼孩子,卻又顧忌着孩子安危。

陶仵作把剛剛想好的說辭重新換了,從懷裏摸了摸,摸出一張身份文書遞到婉娘面前,“這位夫人,我确實是縣衙仵作。這是來昌陽縣上任的任職文書,你若不信可先守着,孩子既然想去,左右我也只是去參加酒席帶着也無妨……”

陶仵作邊說邊遞過去,随後想到什麽一怔,剛要一拍頭,“你瞧瞧我,夫人可識字?要是不識陶某可替夫人念一念,我這還有仵作用的工具,都可……”

他話未落,婉娘垂着眼接了過來,聲音很輕,“奴家識字。”她聲音很輕,卻溫柔輕緩,聽着很是舒服。

陶仵作一愣,也不敢多看,把頭扭過來沒多問。

婉娘看完,确定的确是任職文書,還有印章,她放下心。

雖說這人說自己是仵作,可單憑一張口她确實不放心,事關昀哥兒,她只能小心謹慎。

婉娘小心遞回去:“孩子胡鬧,只是年幼,奴家平時忙,這次……勞煩先生費心。”她說着,從買來的禮物中選出一份精致的點心,“這個當是給劉家的新婚賀禮,先生莫要推辭。”

陶仵作本想拒絕,卻也猜到小娘子這是不想日後再有牽扯,他幹脆手下,詢問一番地址,這才到了岔路口,先一步下車,背着箱子,抱了焦昀下牛車。

焦昀揮揮手:“娘你放心,我來時記了路,能自己回去呢,更何況大哥哥肯定會送我,我天黑之前肯定回來。”

婉娘望着焦昀還是不放心,可她一個婦道人家不便跟着,随後想到既然是王家擺酒席,怕是焦裏正也會過去,到時候看到焦昀也會照拂一二。

婉娘這才放了心,目送陶仵作抱着焦昀往梨花村去,直到看不到,才讓牛車離開。

焦昀聽着動靜,才掙紮一下讓陶仵作放他下來。

陶仵作也有心想走慢一些,他來吃酒席是假,再尋一遍線索是真,他想再來找找線索。

這些卻又不能跟一個孩子說,焦昀一掙紮,他把焦昀放下來,看到焦昀主動牽住他的衣袖一角松口氣,“昀哥兒,你要是累了就跟哥哥說,我再背着你走。”

焦昀痛快應着,他步子邁得小,陶仵作反倒不催,看來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陶仵作是想重走一遍死者黃氏初一那天花轎走來這裏的路,這裏是三岔路口,一條通往松郡村,一條則是梨花村,這也是入梨花村唯一的入口。

焦昀邊跟着走邊好奇瞧着四周,已經過了近十日,之前都沒查到,現在更難。

焦昀有意知道更多的事情,“陶哥哥,我之前有見過你哦。”

陶仵作應了聲,聲音很有耐心,“是嗎?昀哥兒在哪裏見過我?”

焦昀:“就是縣裏的縣衙,我跟娘去改戶籍出來的時候買糖人,陶哥哥你跟一個大叔吵得很兇,我就注意到你了。”

“是嗎?昀哥兒好聰明,見過一次就能記得我,好厲害。”陶仵作一連誇了好幾句,突然停了下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焦昀仰頭注意着他的視線,看來這裏應該是許王氏也就是之前那個老婦人找來的地方。

聽之前在縣衙的對話,這一路上只有老婦人來找過死者,又買過菜刀,所以即使不太可能,可作為唯一接觸過死者的,只能暫時被扣押下來。

陶仵作既然重新來排查,為了省事就要從關鍵點來看。

老婦人如果不是兇手,那她當日見到死者時應該是活着的,否則看到那具屍體,怕是早就驚恐喊出聲,所以,死者就是在見過老婦人之後出的事。

陶仵作此刻停下的地方,應該就是老婦人見死者的地點,他繼續開口,“陶哥哥,我還在縣衙裏見到一個老婆婆,她看起來好可憐,她是怎麽了嗎?我娘說那裏是關押犯人的地方,她犯了錯嗎?”

陶仵作沒想到這孩子記性這麽好,不過也沒多想,想了想,蹲下.身:“自然不是,老婆婆是好人,只是啊,因為某些原因只能暫時被帶到那裏去,她啊,很快就能被放出來了。”

陶仵作眼神帶着堅定,他一定會找到之前沒注意到的線索。

焦昀也重重點頭,眼神懵懂又突然一亮,“我知道了,是不是祖父說的那種話本裏的含冤的人?好慘的。”

“咦,昀哥兒祖父還會跟你說這些呀?”陶仵作倒是好奇了。

焦昀本就是一步步引着他,終于驕傲挺着小胸膛:“我祖父可厲害了!他是我們松郡村和焦家村兩個村的夫子呢,我祖父還是秀才,可厲害了!”他一連說了兩個厲害,就是提醒陶仵作,因為有這個秀才祖父,所以他才會年紀這麽小就知道這麽多,也就不會懷疑。

果然,陶仵作一愣,“兩個村的夫子?秀才?莫非你祖父是焦老先生?他有個兒子叫焦秀生?”

“咦,陶哥哥你認識我舅舅啊?”焦昀倒是沒想到這點。

陶仵作神色有些惋惜,“聽茶樓裏的老先生提過,你祖父和舅舅都是好人,只可惜……”

焦昀垂下眼,知道他未盡的話,只可惜,都是福薄的人。

陶仵作知道焦昀祖父是焦老秀才,顯然熟稔不少,想到之前小娘子認字也就有緣由了,他嘆息一聲,“昀哥兒真的想知道那老婆婆為什麽受冤?”

焦昀緊緊揪着他的衣袖,“嗯,以前祖父在的時候每晚都會給我講故事,說話本,可……後來就沒聽過了。”

陶仵作挺心疼孩子,想了想,大概因為焦老先生,這孩子怕是也會識文斷字,那就知曉的東西不少,“說起來那老婆婆也是可憐人。她年輕時沒了丈夫,一直守寡,也沒改嫁,獨自帶大兒子許大郎。一兩個月前,許大郎卻突然失去蹤跡,他失蹤的時候剛好是一個姐姐定親後的日子,因為兩人是青梅竹馬本來要定親的,許大郎失蹤前也去找過大姐姐,所以老婆婆就覺得她兒子的失蹤跟這位姐姐家裏有關。所以就去找過幾次,只可惜都被趕了出來,老婆婆遍尋不到兒子,只能去告衙門,可惜一直沒找到。”

陶仵作說到這才想起來自己說得太過深奧怕焦昀不懂,低下頭瞧着孩子似懂非懂卻認真聽着沒打斷的目光,笑了笑,那就當成自己順一遍的故事來說好了。

陶仵作繼續道:“直到那位姐姐成婚坐上花轎,老婆婆最後沒辦法,她一直見不到人,只能來攔花轎,喏,就在這裏,聽當時送親的人說,當時老婆婆就在這裏攔下。那位姐姐出聲讓其他人避開,她則是單獨見了老婆婆,因為離得遠,所以沒人聽到她們說了什麽。等老婆婆走了,送親的人回到轎子旁發現轎簾已經關上,只聽到有很輕的扣響聲,所以她們以為是催促繼續走,就把花轎一路擡到王家。等轎門打開,大姐姐她……出事了。”

焦昀這時終于開口,“大姐姐怎麽會出事的?出了什麽事?”

陶仵作不知要不要說是死了,怕吓到孩子,結果就聽到孩子突然睜大眼,“難道大姐姐就是那個大家說的新娘子?說死得好慘都是血,噫,好吓人的!”

大概是還不明白好慘都是血的真切寒意,陶仵作發現孩子雖然表現的害怕其實還是懵懂的,松口氣,“是啊,因為當時一路上沒人再攔轎,加上老婆婆頭一天買了把菜刀,所以作為唯一的嫌疑人也就……被抓了起來。”

之前就詢問過,只是被陶仵作給否認,繼續尋找別的,可這麽久一直尋不到,那就只能繼續鎖定許王氏,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焦昀垂着頭,皺着眉,覺得哪裏很奇怪,如果假設老婆婆不是兇手,那要麽是送親的人說謊,要麽就是……兇手就是這些送親人裏的一個。

可對方是怎麽做到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進.去轎子就能殺人的?

再說,如果動手肯定死者會尖叫,也會引起動靜,可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而且現在有三個奇怪的地方:第一個,就是死者既然是一刀斃命,血濺花轎,難道這一路上就沒有血腥味?

第二個,死者與老婆婆分開後衆人回來,她為何不出聲反而是扣了扣轎子裏的門?

第三個,就是死者死之前為何會沒有尖叫或者連一丁點聲音都沒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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