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知何時,身邊人望向他的眼神帶上了仇視,雖隐藏得極深,可抵不過他分外敏感,終究還是察覺出來了。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喜歡嗎?

只不過,他也不在意罷了。

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

總之,都與他沒什麽關系。

他在乎的,只不過是……

姜誘察覺到,姬阏将她摟得更緊,同時出聲,話裏含了絲似有若無的譏诮。

“阏的愛好如何,不勞魯君操心,只是……魯君真不打算解釋嗎?”

尾調刻意上揚。

姬允本該繼續壯着膽子辯解,可在他說出這句刻意強調的話語過後,他即便是望向他身旁的人,心裏竟不知怎麽的,同樣打起了退堂鼓。

恰好正值一陣寒風刮過,姬允一瞬間也更清醒,看着面前摟抱的兩人,他悄然咬了咬後槽牙,再道:“寡人方才多喝了幾杯,頭便有些犯暈,不知怎麽跑到了這兒,還将公主認成了她人,還望公主和公孫子都莫怪。”

退讓到這一步,已是他的極限。

姬阏唇角勾出一抹弧度,“阏方才見過魯君的侍妾薄姬,的确是與公主有七八分相像,想來魯君是将公主認成了她。”

姬允顧不得細思姬阏的話,見有了個臺階順着下,直接道:“寡人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現下便先回去了……”

只不過他方轉身,沒走兩步,就有樣東西被擲過來,準确無誤蓋到他頭上。

姜誘睜大了眼,看着姬阏一臉風輕雲淡,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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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單手扯開她披風的帶子,把她的披風一扒,不顧她發了個抖,直接把披風朝着姬允丢了過去。

姜誘:shit!

姬允把蓋頭上的火紅大氅拿下,面色是顯而易見的不好看,不過他背對着他們,他們自然也看不到。

“這樣好的大氅,魯君莫要忘了。”姬阏補刀道。

姬允抓着大氅的手一緊,沒再多說,踏着月色消失在夜中。

等到他最後一點點影子消失,壓制住姜誘的力量瞬間消失,只不過因為這樣,那唯一可以汲取溫暖的地方,也消失了。

“啊——”秋還沒打出來。

姬阏不知從哪掏出條帕子,優雅抖開,扯着上邊兩只角擋在面前,成功避免了飛來橫禍。

等姜誘一個噴嚏打完,她用帕子去擦鼻子時,姬阏已經把利用完的帕子随手丢到一旁,望向她的眼神是顯而易見的嫌棄。

不是嘔吐就是噴嚏,也不憋着,他的妻子怎會是如此不顧儀态之人?

還好他早有準備,方才已見識過她幹的“好事”,這才能夠幸免于難。

姜誘把鼻子擦得有點通紅,眼角也有點濕潤,是因為不自覺溢出的生理性淚水。

她覺得她現在應該完美貼合,一只飽受驚吓的柔弱小白兔形象。

“公孫子都……”姜誘軟綿綿來了句,看着他時眼睛一眨,把眼眶裏剩餘的淚水擠了出來。

照理說她淚珠都挂睫毛上了,姬阏看到,就算不産生憐惜之情,也應該識相一點才是。

哪知道姬阏鋼鐵直,明明見到了她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還視若無睹地質問她:“你讓他為你披了大氅,就連他為你系上時,也未産生半分不願。”

姜誘:“……”操,那是因為我冷啊!

然而內心再怎麽罵,她面上還是小白兔,更加柔弱可憐,“所以……公孫子都還不明白麽?”

姬阏:“明白。”果然是如他所想。

自這句明白過後,姜誘借着月光看到,姬阏秀雅的眉毛蹙起,眉尾薄得跟刀片一樣,再蹙一點,都能拿來當殺人利器了。

“齊太子諸兒,齊公子小白,鄭太子忽,魯國君主……”姬阏每念出一個名字,聲音就更加咬牙切齒。

“也許還有更多人,你想他們成為你的入幕之賓,是嗎?”

而他身份相較他們低微,她料定了他不敢聲張,所以才想方設法嫁與他……也許,确實還如魯君所說,就連自己她也想要。

僅僅,只是為了他這張皮囊而已。

等着姬阏脫衣服的姜誘:“???”

把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憤怒強行壓下去,姜誘咬着後槽牙開口:“你怎麽這麽會冤枉人?”哪只眼睛看到她想了?

姬阏:“莫非不對?”

“不對,當然不對!”姜誘說着又打了個噴嚏,随便擦了一擦,雙眼冒火瞪他,“你如何知道我內心在想什麽?有什麽真憑實據就拿出來?否則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你跟魯君的女人有不清不楚不三不四上上下下的貓狗關系?”

姬阏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緊,尤其是在聽到她最後一句,魯君女人,上上下下,貓狗……

他的臉色霎時陰寒得如同亘古不化的萬年玄冰,就連那清清冷冷的月色打到他臉上,都像是在試圖把這塊玄冰溫柔融化。

“不要以為這樣便能掩蓋過去。”姜誘冷笑一聲,“區區幾杯果酒怎麽可能放倒你公孫子都?還借口說是散酒氣,實則是與那什麽薄姬私——咳……”

姜誘的脖子被掐住了。

姬阏卡着她的喉嚨,拇指按在她喉結處,聲音比刀更銳利,又快又薄,“你想死?”

他的雙眼深邃如月夜,曾經璀璨于瞳孔中的星光消逝不見,濃重得如同被墨色一遍遍渲染過,幽深到觸目心驚。

看着就讓人覺得壓抑,心裏直喘不過氣來。

拼了!姜誘在心裏想,他媽的不蒸饅頭也要争口氣!

她擡腳,朝姬阏胯.下踢去,又快又狠,用上了她百米沖刺都沒拿出來過的速度,以及當年吃奶攢下的那股勁。

姬阏眼中的情緒從狠厲到驚愕,這一變化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他從沒料到她會對他使出這招,況且方才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準确來說是她的脖子以上……

脖子以下的地方,更遑提是那裏,他從來沒想過。

她就真的那麽踢過來了。

讓他措手不及。

姜誘本來以為姬阏那麽高的功夫,怎麽說都該在她出腳時治住她,手再松開,她才好表露出自己心聲。

如果她動作太慢,姬阏慢悠悠擋了,根本不給她機會。

所以要快,狠,準!

可沒想到姬阏原來只是看着厲害一點,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無影腳,他做出的反應竟然是——

雙腿并攏。

是的,在她的軟底繡荷花鞋,足尖那個毛絨絨球,隔着衣料剛要碰到小公孫子都時,被大公孫子都的腿夾在了咫尺之地。

空氣突然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本來先前還覺得冷的姜誘,忽然之間就不太冷了,因為她面前的人,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把她烘烤得渾身舒坦。

姬阏的臉黑成了鍋底灰,任月光再怎麽照,都無法照亮半分。

“你……”

找死二字還未說出,面前人一臉驚慌失措,雙頰騰起數不清的紅霞,她急匆匆想把腳抽回去,卻不知故意還是怎麽着,兩人的距離更接近了……

他喉嚨間下意識溢出聲輕哼,而她在聽到這聲輕哼過後,臉更紅的跟個柿子一樣。

“你…你無恥!”姜誘冒完這句話後,才把腳快速抽回來,望着姬阏滿臉不敢置信,“我們…我們還未成親,你居然…居然如此對我……若是被傳出去,我還怎樣做人?”

說完她嘴巴癟起,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

姬阏:“……”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姬阏目光向下,看到她局促不安無處安放的那只腳,眼神一冷再冷。

“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如此,齊國公主倒真是……叫我大開眼界。”

最後四字他咬字極重。

她的這些招數手段,究竟是從哪兒學的?

想到這裏,他腦海中掠過數張面孔,每一張如同歷歷在目。

于是姜誘在一瞬間察覺到,姬阏的好感度在飛快下降,眼看着就要跌到-100……

姜誘的心涼到了尖尖上。

本來就是姬阏先掐她脖子,她做出反擊再正常不過,而且還被制止住了。

她只不過想着先占據主導優勢,這樣才有利于接下來的交涉,可沒想到,十幾點好感度跟鬧着玩一樣,說跌就跌……

眼看着已經-99,負號後的兩位數,即将變成三位數。

“你幹脆殺了我算了!不過我就算是死都不會承認!我沒做過的事,絕對不會承認!被你這麽冤枉,我還不如幹脆死了算了!”

姜誘超大聲喊完這幾句後,又提高分貝超超超大聲喊:“來啊,殺我啊!”

空氣又再一次凝固了。

姬阏把堵着耳朵的手放下,用關愛智障的眼神望她。

所幸,好感度的下降停了下來。

他望着她,她盯着他。

良久,姜誘開口:“公孫子——”

“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是一個瘋子。”他淡淡說完這句,随即轉身就走。

直到他已經走出了幾步,姜誘才想起還有件正事,她趕緊解開腰間荷包,掏出那閃閃發光的骰子,朝着姬阏後背扔去。

姬阏被砸得一愣。

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臉色再次鐵青。

她居然敢撿石子砸他?

“你……”想死。

姬阏回頭,看到地上發亮的東西,後兩個字被咽在喉中。

“再說一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我沒做過的事,絕對不會承認!”

再次把姬阏再三強調過的話重複,姜誘撇頭,不再看他。

姬阏掀起眼簾望不遠處身影一眼,擡腳轉身,只是在轉身之際,輕道了句:“不用再三強調。”

呵,不再三強調你腦子能聽懂?姜誘心想。

等她再轉過頭去時,姬阏已經消失,現在這裏只剩她一人。

姜誘在松了口氣保住小命的同時,驚訝發現好感度一下成了-50,可還沒來得及高興一下,随即吹來的冷風讓她清醒。

姜誘:“……”接下來她咋走?

怕不是要在這裏過夜?

那怕不是要被活生生凍死?

賣火柴的小姑娘好歹還有盒火柴,可他媽的她連一點火星子都沒有。

姜誘想給自己來兩耳光,她剛才故作什麽清高,早知道死皮賴臉跟着姬阏一起了。

後悔,現在就是非常後悔。

姜誘搓着手跺着腳,最後索性靠着背風處蹲下,雙手抱着自己的膝蓋,臉埋在了腿上,裝作自己是一只鴕鳥。

寒意凜冽之際,困意一同來襲。

姜誘昏昏欲睡,就連遠處傳來腳步聲,而腳步聲漸漸到了她身前,她都未曾發覺。

“你還在這做什麽?”直到凜冽的聲線響起,姜誘才如夢初醒一般,半眯着眼睛擡頭望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盞宮燈,上邊有着精致的荷花花紋圖樣,宮燈後是質地上好的雲紋霜色料子,宮燈裏印着綽約的燭火,霜色被月色鍍得更顯清冷。

再往上,姬阏漂亮清晰的下颚線呈現在她眼前,以及,非常精致的……鼻孔。

雖然知道盯着人家鼻孔看很不厚道,姜誘還是沒舍得收回目光,直到姬阏等得不耐煩,伸出手一把将她從地上拉起。

姬阏放手,姜誘蹲得麻木的雙腿失去支撐,腿腳一軟又要坐下。

幸好她靈機一動。

及時伸出手抓住了眼前的人,只是沒想到她的腿那麽不中用,麻得竟然好像失去了知覺一樣,本來只想借着他抓一下,可事實上看上去——

更像是她直接投懷送抱。

投了抱了還不止,還要緊緊抓着他,生怕他把她推開一樣。

姬阏手裏提着的燈掉到了地上。

他感受着身前這塊寒冷的冰,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馨香,從冰縫裏滲透出來,悄無聲息鑽他鼻裏。

雖然冷得像冰,可少女的曲線貼合着他,從身前感受到的柔軟來看,她絕對不是冰。

“你怎麽了?”姬阏破天荒沒推開她。

他怕他一推開,她就真冷死了。

“腳…腳麻了。”姜誘說話都在打着哆嗦,“借我撐一下,等會…等會就——”

好字還沒出聲,一陣天旋地轉,她人已經更貼近了姬阏懷裏,她被他抱了起來,用的還是公主抱的姿勢……

姬阏神色自若,仿佛完全沒意識到公主抱有什麽不對,燈也不要了,腳步依舊輕快,往着某條路走去。

違和感莫名而至。

從姜誘的角度看去,姬阏側臉線條精致,纖長而卷曲的睫毛不時扇動起落,濃密得如同一把小扇子。

據小扇子下方的情況來看,他在直視前方,神情輕輕松松,仿佛閑庭散步,根本沒把身前多了個人當回事,慣常優雅動人。

雖然很可恥,姜誘還是伸出她凍僵的手,緩緩貼上了他心髒跳動的地方,據說這裏是最暖——

姜誘睜大眼睛。

果然很暖和……

不只是她的手暖和了,她的臉也跟着暖和起來了。

姬阏眼裏點着點點火苗,聲音清冷:“你在幹什麽?”

“沒…沒幹什麽。”姜誘哆哆嗦嗦把手伸回去,“就是随便摸摸。”

姬阏收回目光,抱着她繼續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又停下來,聲音依舊清冷:“放回去。”

姜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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