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姜誘呆滞了足足有三秒。
反應過來之後, 她學着那人面無表情的死樣子,含着蓮子頗有些含糊不清道:“不是說沖藥性嗎?”
說着也不管面前人是什麽反應,頭一歪就要把蓮子吐到地上去, 然後在蓮子脫口出口的前一秒, 她聽到了某人涼到極點的聲音, “你敢。”
是陳述句的語氣,但顯然想表達的情感, 是疑問句。
姜誘:“……”嘿, 我還真敢。
她已經看出來了, 姬阏就是個潛在m, 不虐他就不痛快。
好好生生跟他說話, 讨好他是行不通的。
姜誘其實已經把裹着蓮子的那層蜜吸收了個幹淨,嘴裏邊苦到極點的苦味, 也被這點甜沖淡不少,所以嘴裏的蓮子對她來說,屬于可有可無。
用來氣死姬阏,最好不過。
姜誘耀武揚威般沖姬阏笑了一下, 鼓起雙頰,當着他的面就要噗一聲吐出去,姬阏能說什麽?他還能堵住她的嘴不成?
結果姬阏沒有堵她的嘴,只是嗓音涼涼說了一句:“敢吐, 就把地上的撿起喂你。”
最後四個字說的無比肯定,姜誘深信不疑,他絕對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
姜誘:“……”
她二話不說, 兩三下把嘴裏的蓮子嚼下肚,結果剛咽下肚,姬阏已經雷厲風行,又往她嘴裏塞了一顆。
他的面上還是老樣子,要死不活的冰塊臉,也沒再問她蓮子甜不甜,只憑着眼底無形中透出來的陰鸷,估計能把小朋友吓到瑟瑟發抖。
還好姜誘已經不是小朋友了,經過姬阏翻來覆去的反複錘煉,她已經成功産生免疫能力,比小朋友要高上一個等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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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阏手下投喂的動作不停,就這麽一顆接着一顆,僅剩的幾顆蓮子很快被消滅,連姜誘都看出紙袋裏空空如也,可姬阏仿佛渾然不覺。
他的眼神依舊冷冷盯着她,手往紙袋裏掏了半天,也沒掏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姜誘好心提醒他,“看樣子已經空了。”
姬阏仿佛如夢初醒,他先是震驚看了一眼紙袋裏,最後重新把視線投回她身上,語氣跟凝結了千層萬層冰似的,“還不是因為你?”
說着他的視線往地上投去,姜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裹了些蜜糖的手,真誠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就是把你手指給我舔兩下,也比去撿地上的蓮子給我喂好。”
姬阏的手指看上去修長白皙,也沒有過長的指甲,與他周身氣質截然不符的是,他的指甲蓋都是粉粉嫩嫩,最底下就那麽一點淺淺的白色小月牙,看上去可愛得緊。
他伸進去掏蓮子的手是右手,此刻除了小拇指外,右手的其他手指都多少沾了些色澤透亮的蜜,在分外白皙猶如蔥段的手指上,顯得格外誘人。
姜誘左右也不過是随口說說,目光真去打量姬阏的手指時,因為這平常難以一見的場景,不由得有些怔住,看着一下子沒回過神。
她當然不想真去舔姬阏的手指,她說完這句可能會引起他動怒的話後,邊欣賞着他手指的同時,邊在心裏打着鼓,等他把她一把甩開,再放上幾句狠話。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姬阏被她抓了有一會兒後,像是在思考着什麽難以決策的問題,估計在腦海裏掙紮徘徊了很久,久到姜誘覺得都快一個世紀了,他的這個問題才思考好,順便做出與之相應的舉動。
姜誘正等着她被甩呢,結果被她攥在手裏的手腕輕動,那根蔥段一般的白皙手指猶猶豫豫,在她滿腹狐疑的神色之中,朝着她……因錯愕而微微張開的唇——
襲來。
裹着蜜糖的手指在她唇上點了一點,姜誘幾乎可以感覺到,因生病而失去活力的唇重新叫嚣起來,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把所有蜜糖都汲取,直到……一點不剩。
姜誘的理智還算聽話,她的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她就加重了擒住姬阏手腕的手的力道,想把他從她的絕對禁止地帶趕出去,然而理想很美好,事實——
向外移,紋絲不動,手指仍然好好貼在她唇上。
倒是她的這番舉動讓某人開始不滿,像是報複性的,沿着她的唇瓣往前探入,在未接觸到她的舌之前,他還能夠用若無其事的冷豔表情質問:“怎麽不——”
姜誘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她的舌尖的确在那一瞬間嘗到了甜味,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嚣,然而僅一瞬的新奇感過後,心裏邊随之湧來強烈不适。
她沒有注意到姬阏在一瞬間的瞳孔變化,她只知道幾乎是在同時,她抗拒,他退出,前一刻還緊密相連的兩個部分,此刻疏遠得如同陌生人。
兩人都沒再看對方。
姜誘把頭偏向裏邊,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他才合适,在她看來,姬阏有點像是個一無所知的好奇寶寶,他難道不懂這帶有暗示性意味的舉動嗎?
呸!
姜誘突然想起不适感的由來,她雙手一撐床沿,下意識就要對着地下吐,不過還沒等她幹嘔第二聲,身邊的人用幹淨的手扶住她,把她整個人直接扳回床上,漂亮的面孔如抹了鍋底灰,黑得不能再黑。
“你做什麽?”他問。
“別攔我!”姜誘想甩開他的手,“我想吐……”
“我是看不出你想吐嗎?”姬阏的話語中埋了炸.彈,眼看着即将要被點燃。
“快放開我!”姜誘跟小雞一樣狂亂掙紮,最後被姬阏直接手掌按着肩頭,把她釘在床頭不許亂動時,才狠狠把他瞪了又瞪,“誰知道你的手有沒有扶過什麽東西?”
她用的是扶,不是碰。
姬阏的手一下子放開了她的肩,看着眼前人一臉認真,認真到如果不讓她吐,她就馬上要哭出來了。
他的心裏面,如同有岩漿在翻滾,滾來滾去,就快要漫出喉嚨,盡數傾注到身前的人身上去。
可是在即将要發作之前,姜小白說過的話在耳畔一幕幕回響,你那個朋友若是有點良心,若是有點良心,良心……
他的後槽牙咬了又咬,最終雙手已經快攥成拳,才從牙縫裏面擠出了一句話:“沒扶過。”
姜誘跟發現新大陸一樣,睜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真的?”
“真。”姬阏幾乎一字一頓,“昨夜睡前洗過手,今日晨起還未——”
“停!停停停停停……”姜誘把他手往外邊一推,“你現在手也髒了,正好快去洗個手。”
太刺激了,她不能等姬阏真把那話說出來,她好歹還是個純情少女,要是承受不住心髒驟停了怎麽辦?
姬阏頂着鍋底灰一樣的臉起身,在姜誘一眨不眨的注視下,雙手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害羞,提起茶壺的時候還在微微顫抖。
姬阏指尖朝下,淡褐色的茶水從壺嘴中溢出,緩緩澆在他髒了的手指上,茶水裹着色澤透亮的蜜汁沿指腹向下,最後凝結在指尖,如雨水般滴滴答答往下落,在地下蘊開了一大片水漬。
姬阏就是有一種無論做什麽事,都能以一種自身獨有的魅力,将事情做得讓人賞心悅目的能力,讓人完全移不開眼,這與他的長相全然無關。
不過若是加上無可挑剔的滿分長相,眼前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場景,就俨然成了一副國寶級別的畫卷,無論是誰都忍不住升起私心收藏。
姜誘眼睛一眨不眨的同時,在心裏一遍遍唉聲嘆氣,這麽好的外形,可惜又傻又壞,真可惜了……
茶壺裏的茶水已經見空,姬阏的手也洗得差不多,他從袖中掏出錦帕,邊拭着手邊向她走來。
走至她身邊時,姜誘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茶香味,是從他的指縫裏溢出來的,淡淡的清香中帶着冷澀之意,回味又有一絲絲的甘甜。
她莫名覺得茶香跟他很配。
姜誘忽然覺得是不是該道個歉,先不論過去的事,今天的姬阏好像沒做錯什麽,從他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他好像還在企圖讨好她。
于是,姜誘驀然出聲:“抱歉,我不該丢你蓮子,不該貿然說想吐,你要是生——”
“別道歉。”姬阏毫無預兆打斷了她的話,“從今往後無論做了什麽,都別道歉。”
他厭煩她這樣,厭煩極了。
若是她道歉,若是她可憐兮兮,若是她寬宏大量,那麽……他不就成了壞人?
證據确鑿,毫無疑問的壞人。
姜誘:“……好吧。”
地上俨然已經是一片混亂,有着破碎的瓷片,有着黑乎乎的藥汁,有蓮子,有紙袋,有茶葉……比垃圾堆還垃圾堆。
而姬阏倏然俯下身去,在被傾翻的藥汁那片,用手在藥汁上方掀了掀,眉頭微微蹙起,姜誘見狀迫不及待問:“聞出什麽沒?”
姬阏起身,“黃連之味很濃。”
“怪不得那麽苦。”姜誘并不吃驚,她多少也想到了一點。
昨晚上喝的藥就很苦,可能她本來的藥方中,就有黃連這一味藥材,然後姬允的女人薄姬看她不爽,假模假樣要來喂她,實際偷偷在藥裏加了劑量,事後要是追問起,根本追究不了什麽。
畢竟配藥時某味藥材分量減少一點,加多一點,都是常有的事。
姬阏腳一邁準備走,姜誘見他的方向是往殿門,連忙喊住他:“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姬阏回頭望她,“都不會來了。”
姜誘:“……”古人說話都是這麽拐彎抹角的嗎?
說姬允和薄姬都不會再來,還不如直接讓她放寬心,說他會去解決一切,讓她安心養病就是,這樣她還能借機感動一下。
不過既然現在姬阏這麽好說話,她當然要抓緊機會才是,姜誘眨了眨眼,問他:“你一開始,為何要答應魯君住下?”
姬阏:“身不由己。”
姜誘:“……喔。”得了,還是拐彎抹角,說跟沒說有差?
姜誘在心裏躊躇半天,又壯着膽子問道:“你是不是……故意,想讓魯君跟……跟我,然後你就能……就能休……”
姜誘每頓一下,都是因為姬阏眼神更加恐怖,明明只是輕飄飄看着她,但好像能把她吃了一樣。
直到最後,表達完大概的意思,姜誘把心提到嗓子眼,等着某人回應。
姬阏自然将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看在眼裏,與此同時腦海中的畫面清晰可見,他握着她手,她滿臉嬌羞,等他看不下去望完月再回看時,兩人已經發展到了要更進一步的地步。
若不是那聲巴掌響起,他只會以為她是自願,這樣的話,她會信嗎?
算了,他本來就是個壞人。
他把她往壞處想了一次,那麽她再這麽想回來,也是再應該不過的事,難道不對嗎?
無須辯解,何須辯解。
良久,姜誘看到姬阏吃人的眼神冷靜下來,漸漸恢複了如水一般的淡然,唇齒輕動,話語坦然,“是,我是想休了你。”
他心中的想法的确是這樣的,不需要去用任何言語美化自己。
姜誘望着他的眼睛忽然垂了下來,因生病而失去水分的唇輕輕咬住,她其實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意外,甚至于說,是在意料之中。
所以,聽了心裏好像也沒多難受,只是心髒緊繃了一下,就一下下而已。
“好生養病,好了便走。”姬阏已經轉過了身朝外走去,這句話在姜誘聽來有些輕。
她看着将要拉開殿門的背影,回神過來般突然出聲道:“要是黃昏之前好了,也能馬上走嗎?”
姬阏腳步一滞,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會在心裏,笑了一下她的天真。
不過他沒打算直接說出,因此只是保持着冷淡,“能。”
不管她有沒有聽到,反正他是說了。
等到姬阏身影徹底消失,小翠小紅也重新進入殿內,她們本來想将地面清理幹淨,但還未行動,就聽見一直很抗拒喝藥的公主出聲:“再端藥和溫水來。”
小翠小紅以為她們耳朵出現了問題,可事實上,她們轉過身去,确實看見公主一臉認真,沒有半分在開玩笑的模樣。
小翠:“……”
小紅:“……”
愛情的力……不,是公孫子都的力量,真是偉大。
姜誘昨晚沒睡好,因此重新喝過藥後,又漸漸有了困意,她把自己窩在被窩裏,連頭都緊緊蒙住,想着睡上一覺,蒙出一身汗來,這病應該也好得個八.九不離十了。
确實如她所想。
她這一覺睡到了接近黃昏,等她醒過來時渾身濕漉漉的,整個人跟被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連着被子都被浸濕了。
但她發現,那些要命的重感冒症狀随着這一覺,仿佛一掃而空,現在她整個人充滿了精力,表演個蹦三尺高也沒問題。
姜誘忍不住又在心裏想,說不定是生病這段劇情過了,所以游戲安排她得好起來,接着進入下一個劇情關卡了。
姜誘想了一下就把這個問題抛到腦後,趕緊喊候在旁邊的小翠備水,小紅去通知公孫子都準備,她要确保在她洗得幹幹淨淨後,就能馬上啓程,離開這見鬼的魯國。
小翠吩咐下去,水準備得很快,沒一會兒就提了上來,姜誘整個人泡在浴桶裏,往身上不停澆着花瓣水,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小翠坐在桶外邊給她搓着頭發,正在恭維公主頭發又亮又滑,跟綢緞子一樣好看時,急匆匆的腳步聲由外至內,沒一會兒就趕到了屏風外。
是小紅的聲音,夾雜着無限焦急,要不是有屏風攔着,說不定要直接沖進來了,“公主,不……不好了。”
姜誘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什麽?”
小紅說得支支吾吾,“在…在東殿,公孫子都與……與薄姬,他們…他們……”
姜誘被她急得個半死,眼見她已把兩個關鍵主人公的名字說了出來,不由得往最狗血的劇情上猜想,“他們偷情被抓到了?”
在屏風外紅着臉的小紅,以及正抓着姜誘頭發的小翠,聽到這句話全都愣住了,嘴巴張得跟能塞下雞蛋一樣。
小紅愣了半天,才垂下眸子難堪道:“是……”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再淡一點都要沒有了。
姜誘把手裏的花瓣攥成一團,認命般嘆了口氣,她還能說什麽呢?
劇情,真的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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