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子時方過。
伫立在月色下的一座深宅大院, 朱紅色的兩扇門被人拼命敲響。
下人聽到動靜前去開門,不過剛将門栓打開,外邊的人有所感應, 直接将門往內一推, 沒等人看清他的身影, 就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來人一口氣不停,期間一路搜尋着某人的蹤影, 從兩旁栽種着各色奇珍異草, 中間有着小橋流水的前院, 直接跑到了坐擁假山亭臺的後院。
在看到一片高大的假山群後, 于月色下肆意舞劍的那道身影時, 來人終于是頓住腳步,還未等喘上一口好氣, 便忙不疊朝着那道身影問出聲:“誘兒,誘兒不在這嗎?”
舞劍的身影瞬間停了下來,将劍收回劍鞘後,方才擡眼望向來人, “她為何會在這?”
姜小白見到他這副不痛不癢的樣,差點沒直接背過氣去,冷着一張臉朝他走去,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确定嗎?”
姬阏一怔, 見姜小白冷臉中夾雜着怒火,與往日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模樣,經不住出聲問:“發生何事?”
姜小白全然不複溫潤如玉, 他看着姬阏,捏緊了拳頭,一字一頓道:“誘兒今早,是被你帶出去的。”
姬阏全然怔住,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又聽姜小白道:“可是,你沒把她帶回來。”
姬阏再次認真望向姜小白,他面上的怒容真真切切,言語間,皆有想把他撕碎的沖動,而深埋在眼底的,是許多慌亂。
他實在不是會輕易做出這種表情的人。
姬阏握着刀鞘的手緊了緊,“興許,是在哪玩——”
“她能玩什麽?”姜小白再也控制不住,提高聲音猛地質問出聲。
姬阏被質問得啞口無言,語塞片刻後,他張了張唇,“其他地方找——”
“找了!都找過了!”姜小白怒吼出聲,“就是沒把希望放你身上,才會在找完所有地方後,只能想到來找你,你是最後一個地方了,你知不知道?誘兒她第一次來鄭國,人生地不熟的,她人能跑去哪?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怎麽可以一點都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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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怒吼過後,姬阏怔愣在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姜小白見到他這副模樣,心下火氣更盛,強行鎮定了下心神後,冷冷說道:“算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在你當初冒充你那個朋友時,我就了解到你對她并無情義,可我真沒想到,除了情義之外,你連基本的身為一個丈夫,對于妻子的責任感都不存在。”
姜小白的拳頭無意識攥緊,忍住想把它揮到姬阏臉上的沖動,咬了咬牙繼續道:“早知如此,當初死活都要攔着誘兒,省得她千裏迢迢嫁到鄭國,嫁給你公孫子都受——”
“她沒事的。”姬阏突然間開口,把劍往腰間一佩,“新鄭民風淳樸,絕無歹徒作惡,我現在去——”
“不用了!”姜小白壓根不想聽他的打算,只冷冷再瞥了他一眼,望向他腰間的長劍,“公孫子都還是繼續對月舞劍,抒發你的苦悶愁緒罷。”
姬阏看着姜小白說完轉身,顧不上他言語間的譏諷之意,直接伸手去探他的肩頭,“那你作何打——”
“無論做何打算,都不勞煩公孫子都。”姜小白一把揮開姬阏還未碰到他肩頭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姬阏的手垂下,指尖動了兩動,側頭瞥向有兩人高的外牆,腳下正欲輕動,只見姜小白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回過頭來,看着他道:“對了,我想了想後,還是覺得告訴公孫子都為好。”
姬阏腳步頓住,等他再次開口。
姜小白看似神色和緩下來,慢慢道來:“我現在已派了所有齊國的人四處找尋,無論天亮前是否能找到誘兒,無論是見到誘兒的活人,亦或是屍——”
“噌”的一聲,伴随一道寒光閃過,劍已出鞘。
姬阏将劍橫在姜小白脖子上,斂了斂睫,語調平淡:“你若是她兄長,就不該詛咒她。”
姜小白因為這突然變故一愣,察覺到姬阏手中的劍,又輕又薄極為鋒利,距離他不過一寸,只要往前輕輕一送,便能瞬間劃開他的喉頭。
他的喉頭一跳,唇動了動,最終沒再出口。
姜小白看着眼前的人,只一瞬将劍收回劍鞘,又在他眨眼片刻之間,身形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将頭一轉,看到那道身形,已不知何時,落上了牆頭,于是趁着要再次消失之時,扯開了喉嚨使勁朝他大喊:“無論她怎麽樣,再與你無瓜葛!”
身形連半瞬都沒有頓住,從容不迫,眨眼間消失在了牆頭。
姜小白冷笑一聲,視線順着牆頭往下,眼中燃起亮光過後,朝着牆邊走了過去。
稍過片刻,其他下人匆匆趕來了後院。
可他們放眼望去,後院中只剩清冷月色,不帶感情打在假山上,而假山後舞劍的人,包括方才不管不顧沖進來的人,早已不知去到了哪裏。
姬阏停留在那間早已關門的茶館前,閉上眼輕輕吐了口氣,緊接着再睜開時,眸光已恢複了往日的鎮定。
那些在落下牆頭之時,聽見姜小白話語之時,陡然從內心深處某個不知名角落,冒出來的他所不能理解的情緒,又被他深深壓了回去。
不會有事的,他對自己道。
之前吓唬她所說的話,皆都是由他編造出來,完全沒有可信依據的。
鄭國民風淳樸,尤其新鄭最甚,十幾年未曾出過一樁惡事,怎麽會她一來到新鄭,便發生了某種意外呢?
她定是在某個不知名角落裏,做着快樂的事,過得無比潇灑,或許還會在內心揣測,他會不會為她擔憂,會不會因她而着急。
這只是她想出來的,新的吸引他注意力的法子,只是如此罷了。
若是如此的話,她定然是想錯了。
他不止不會為她驚惶失措,更會比平日裏鎮定從容,她想要看到他的任何模樣,永遠不會在他身上出現。
姬阏的手捏在劍鞘上,邁着優雅從容的步伐,往茶館到驿站的最近距離,不慌不忙走去。
就在他沿路尋找蛛絲馬跡時,衆多齊人呼喊公主的聲音,或近或遠屢屢傳進他耳朵裏。
姬阏的手按住劍柄,克制着要抽出劍的沖動,同時咬了咬牙瞪向遠方,動靜如此之大,若是被她聽到,打草驚蛇了該怎麽辦?
那她心裏指不定,該更得意了。
抱有這個想法的他最終沒有忍住,手一動抽出了半截劍身,然而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的眼睛被劍身晃了一下,眯了眯眼不經意看去時。
他發現自己的神情,已不複優雅從容模樣。
姬阏瞬間把劍插了回去,閉上眼輕輕吐出口濁氣,再睜眼時,眸光又恢複了先前鎮定模樣。
都是他們的喊聲噪耳,他在心裏想。
恢複優雅的步伐不停之餘,他将藏有絮狀物的滾邊扯開,從裏摳出了一些來,一左一右塞進了耳朵裏。
這樣不就好了,他在心裏想。
月光繼續清冷冷灑着街道,姬阏不多時走完一半路程,一路上并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他擡首,望着天邊挂着的圓月,垂了垂睫,只見圓圓的月分化出眼睛,鼻子,嘴巴……
像極了某個人的模樣。
察覺到這一點後,姬阏連忙使勁搖了搖頭,不再去看天上那輪詭異的月亮,而是将視線竭力投到地面。
然而這一投,他的視線頓住了。
只見前方不遠處,有着個方方正正的小物件,在清冷月色下更顯得孤零零。
姬阏腳步加快,幾乎在瞬間就沖了過去,在看清那物件時,他僵在了原地。
太子忽裝藥膏的木盒,在他為她塗完藥後,又塞回了她袖袋裏。
可這木盒,此刻出現在這,俨然一副被主人抛棄的模樣。
姬阏僵住的視線不動,僵住的身形亦不動,只是垂在一旁的手,緩緩擡了起來,将塞在自己耳朵裏的絮狀物,盡數掏了出來。
他俯身去撿木盒,手剛碰觸到的那刻,遠方七上八下的呼喊聲又傳來,無孔不入鑽進了他耳朵裏。
姬阏指尖一顫,飛快将木盒拾起,塞進了自己衣襟。
沒什麽的。
這定是她做的後手措施,就是為了讓他心驚,才會故意布置成這樣。
想明白了原委之後,姬阏也懶得再去撿地上的絮狀物了,直接穩定心神不去理會那些喊聲,朝着前方的路繼續走去。
又走了一小段路後,姬阏眼尖發現了兩人,他們一人手提着鑼,一人手拿着梆子,大概是因為此刻還未到打更時候,他們正在街旁巷口.交頭接耳,看似聊着什麽頗為有趣的事。
姬阏自然不會放過有可能是人證的他們,在心中盤算好了話語,怎樣最快速有效地問出,是否有個穿着男裝但更像女人的女人,經過這條道時鬼鬼祟祟罵罵咧咧,最後踱步來踱步去,刻意丢下身上線索,再藏到了某個地方。
然而當他滿懷信心走向前,那兩人還沒發現他,他們的話語已傳入了他耳內。
提着鑼的更夫:“別說,那個女郎還真是好看,穿着男人衣服也那麽好看,真讓人想……嘿嘿嘿……”
姬阏腳步一滞。
拿着棒子的更夫接話:“你家裏有老婆有孩子的,就別肖想着人家了,依我看,還是我跟她合适,就是可惜了,被那戴着面具遮掩相貌的醜人……要不然的話,我只要抱着她親——哎喲!”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覺眼前一陣風聲掠過,緊接着面上一痛,人就跟着倒了地。
他睜着眼睛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下意識想從地上爬起來,可只聽又是哎喲一聲,他的眼前一黑,頓時有道黑影朝着他壓了下來,把他再度壓回了地上,身上像扛了座沉甸甸的山。
鑼磕到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這才發現壓着他的,原來是他兄弟,而在他們的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人,細細看去,那人竟是……
“公孫子都!公孫子都饒命!不知小人們做錯了什麽,要勞煩公孫子都動貴手……”
“公孫子都,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們吧……”
兩人還沒弄清發生什麽,就已忙不疊急着認錯,躺着的姿勢變成了趴着的姿勢,只一個勁的向他求饒,連伸手去扯他的褲腳都不敢。
姬阏:“閉嘴。”
兩人連忙噤聲,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姬阏問道:“你們口中談到的女人,關于她的一切,立馬如實說來。”
他現在問出聲的表情仍然是鎮定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聽到面具二字時,他的心跳得有多快,一下、兩下、三下……
咚咚咚咚咚……
幾乎要撞破心房。
兩人一聽聞,立馬你一句我一句,完完全全快速道來。
一人:“那女人是在打完二更後見到的,當時就在這條小巷子角落裏,我們靠着牆角跟休息,見到她一個人罵罵咧咧,不知道在說些啥玩意……”
另一人連忙接上:“她身後不遠不近跟了個人,那個人戴着面具,身形嘛……嗯,跟公孫子都差不多,那個面具滲人的呀,看一眼都要做噩夢,想來那人是長得怪醜的……”
一人接回去:“後來那女人突然停了腳步,跟戴面具的人說了句話,緊跟着走到他身前,大概是想揭開那怪人的面具。”
另一人總結:“只可惜還沒能揭開,那怪人突然有了動作,就伸手那麽一下,咔~那女人就被放倒了,緊接着,怪人抱着那女人,應該是飛走了吧?”
一人補充:“飛都啥阿飛走?那叫輕功知道不?反正就用了輕功吧,啾地一下,沒等我們倆看清,帶着人就不見了。”
将事情描述完整後,兩人堆着笑望向面前的公孫子都,異口同聲道:“公孫子都,怎麽樣?”
姬阏:“很好。”
兩人再異口同聲:“那放……”
不過是瞬息之間,兩道掌風襲來,兩人只覺得脖頸傳來劇痛,緊接着兩眼一黑,再不省人事。
姬阏從衣襟前掏出木盒,将它死死抓在了手裏,這幾人,會是她花重金請來的戲……
心猛烈跳得飛快的期間,腦海中剛生出這個想法,姬阏就一拳砸在了旁邊牆上。
拳頭間傳來痛意,姬阏收回手,看着滲出血跡的拳頭,在心裏想,他可能真是個壞人。
姬阏剛自我批判完不過一刻,就聽耳旁風聲掠動,眼角餘光瞥見,有道黑影一閃而過。
一絲絕處逢生的喜悅頓時湧上心頭,姬阏毫不遲疑,朝着那道黑影追去。
可沒想到這道黑影輕功果然高深,他的身形飄逸詭辯,始終跟他保持着一小段距離,又不過在他一眨眼間,黑影沒入一條小巷,他幾瞬間跟了上去,卻在穿過那條小巷,來到另一條街道時。
黑影全然無了蹤影。
先前的希望來得有多快,這一刻的失望就有多快,快而迅猛,幾乎要将他淹沒殆盡。
他擡眼想去望望月亮,卻在瞥見對面的一排樓閣時,目光頓住。
他所停留在的地方,應是某座客舍後屋,乍眼望去,只見一片黑沉沉被關得密不透風的窗戶,此刻是早春時節,睡覺時關上窗戶再正常不過。
只是,除了有一間屋……
姬阏想也沒想,縱身躍上那間窗戶大開,還在吱呀吱呀随風搖擺的屋,來到窗戶前一俯身,就進了黑漆漆的屋內。
屋內除他的動靜以外,再無任何其他動靜。
姬阏借着微弱月光走向桌子,用桌面上的火折子點燃燭火,整個屋內瞬間有了昏黃光線。
屋內依舊沒有動靜。
姬阏目光在房內轉了轉,發現房內布置再普通不過,放眼望去,哪裏都不像是能藏人的模樣。
他在原地輕輕嘆了口氣,挪不動着麻木的雙腳,一點點走向桌旁。
與此同時,一陣風透過窗戶刮了進來,幾乎瞬間将燭火卷席走。
整個房內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姬阏臉色一變的同時,攥着早已準備好的木盒,朝着上方某個角落擲去。
房內頓時響起了一聲輕哼,以及一道……輕巧的落地聲。
黑暗之中,姬阏在發出落地聲的地方,用雙指制住了一人的喉嚨。
卻沒想到……
燭火再次被點燃,映現在他面前的,是某個熟悉的人。
用木盒當作暗器使,居然砸出了它的主人。
應該說是,它原本的主人。
太子忽揉着臉頰上青了的一塊,眉眼略微皺了一皺,當下沒有猶豫,無視了姬阏要殺人的目光,用手打開木盒,掏出藥膏往自己臉上塗。
他的眼角餘光瞥見姬阏的手,驚奇一聲:“叔父,你的手受傷了?”
說着又嘆上一聲,“只可惜這藥只能外敷,若是破了皮,那也用——”
姬阏終是忍不住了,帶着劍鞘把劍往桌上一拍,“她在哪?”
姬忽動作一頓,“哪個她?”
剛問完後他轉了轉眼,又接着道:“叔父說的,是在夜市裏與你同街共游的她,還是被你贈予香囊的那個她,亦或是……在茶館共進雅間不為人知的她?”
姬阏的手,在姬忽說這些話的時候,又不自覺有攏成拳頭之勢,他憋着怒火聽完了姬忽的話,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頓道:“你叔母。”
姬忽恍然大悟:“原來是叔母阿。”
姬阏只覺額穴突突地跳,“你把她藏哪了?”
心中怒火更甚的同時,心裏卻是松了一口氣,劫後餘生的喜感傳來,方能讓他壓下性子平穩說話。
姬忽搽藥的動作又是一頓,“叔母在哪?我怎會——”
“咚”的一聲。
姬阏把拳頭往桌子上重重一砸,看着一時呆住的姬忽,咬着牙道:“你與我身形相仿,既然你見到所有一切,那麽她買面具時你同樣也看見了,不知出何原因也跟着買……”
“不對,是有原因。”姬阏話鋒一轉,更加咬牙切齒,“你只是為了,費盡心思扮成我,又将她打暈擄走。”
姬忽聽完忽然一笑,他順勢倒了杯茶水,遞給姬阏,“叔父,消一消氣,你沒發現你今夜,變得暴躁了許多?這可一點都不像——”
“廢話少……”姬阏剛提高聲音吼出三個字,倏然察覺過來後消了氣焰,最後一字變得輕飄飄軟綿綿,“……說。”
姬忽望着他笑而不語。橘子
姬阏也默然片刻,過後方認真道:“你該知道輕重,若她消失一夜,到時流言蜚語傳出,只怕……”
姬忽的笑意頓時也不見了,他垂了垂眸子,望向姬阏輕道:“其實,這面具人雖是我假扮的,可我現在也不知她究竟在哪。”
姬阏下意識出口:“怎麽可——”
“不可能嗎?”姬忽反問道,“難不成你以為我方才,是在故意引你來這?我不過是跟你同樣,在尋找她下落罷了。”
姬阏怔住,只聽姬忽繼續緩緩道:“我當時只不過閑得無事,聽到她嘴邊罵罵咧咧,罵的盡是叔父,簡直不堪入耳,于是便跟在她身後……”
他頓了一頓,看着姬阏的臉,誠摯道:“想聽她多罵幾句。”
姬阏因最後一句,相信這是真的了。
姬忽緊接着道:“我當時覺着那面具頗為可怖,買來吓人想是不錯,後來順手帶上面具,是掩人耳——”
“不是。”姬阏指尖收緊,“你是只為了,想看到她見到戴面具的‘我’時的反應。”
“既然叔父說是,那便是吧。”姬忽笑了一下,“可我實在是沒想到,她不僅轉了身,更是……”
他垂下眼眸道:“揭了我的面具。”
姬阏心中一跳,“然後……”
姬忽接過他話:“然後我将她暫時放在這間客舍,想着去将公子小白引來此,讓他将她接回驿站,可不曾想,人引來了,人……”
他又是意味深長道:“也不見了。”
誰又能夠想得到呢?
幾個時辰前趕她走的他,現下正瘋狂尋找她,人生間的變化無常,又有誰能夠預料?
姬阏垂下眼眸,在心裏想,他是壞人。
“叔父,無需喪氣。”姬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頂着青了半邊的臉對他笑道,“我方才在外尋了些線索,也許可以順着這絲線索順藤摸瓜。”
姬阏擡眼看他,強行忍住了心中陡然生出來的,想要将他臉變得對稱的沖動。
兩人循着姬忽所說的線索,一點一點順藤摸瓜,最終找到了家不打烊的酒攤子,攤主生得一臉和氣,就是眼睛總喜歡眯着看人。
他聽了兩人的描述後,仔細回憶着道:“那小哥阿,我記得可清楚了,他當時摸着後脖頸,一邊罵咧着一邊走,我見他生得可俊,就招呼着他來喝碗酒,可沒想到這小哥……”
攤主皺了皺眉,“居然一碗就醉,你們瞅……抱着筷子筒,一邊喊什麽饑餓饑餓,我這裏只有酒,就算是他餓了,又哪有東西給他吃?後來啊,我見他為情所困,後脖子那一下,就是被自己情人打的,一邊嚷嚷着要打回去,一邊罵得比誰都狠……我就建議她,挪到別地去。”
姬忽先不顧姬阏黑了的臉,出聲問道:“哪地?”
攤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們,“能吃東西,又能解決情傷,更是像我這樣,夜間不打烊的地方,還能有哪?欸,女郎,我還沒說完咧,你要往哪去……”
不等姬忽反應過來,身旁的人已沒了影,連招呼都沒打上一聲。
他想了想,不能怪他。
畢竟新鄭城內,那樣的地方,唯獨就一家,最重要的是——
男女皆是客。
姬阏鐵青着臉來到了這裏,他以前從未來過的地方。
原來在民風淳樸的新鄭城內,還會有這種敗壞民風的地方。
聽到他的描述後,這裏的人聲音越來越小,說到後來更是,幾乎不敢看他,“那位……那位就在最裏屋,現在怕是正……”
話還說着呢,場子裏所有的人,不管是男男女女,他們都見到,突然沖進來的公孫子都,又突然往最裏屋沖去,面色猶如鍋底,雙眼赤紅如火。
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下一瞬,便要殺人的樣。
衆人眼睜睜看到,公孫子都沒去推門,直接抽出腰間的劍,一劍劈開了不甚結實的門,同時伴随着他驚天的怒吼:“放——”
姬阏臨到嘴邊的話生生憋住了。
只因在他劈開門之際,見到了——
一個喝得爛熏熏的醉鬼,一個臉上頂着許多唇印的醉鬼,一個一手提着酒壺往嘴裏灌,另一手還要摟着身邊女郎的醉鬼。
他恨醉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20 17:33:22~2020-02-21 00:22: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闕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明商、魚丸卷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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