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自從鼎鼎許了願要一個媽媽之後,方誠感覺他每天都在小心翼翼等待着,每次門鈴響了,鼎鼎總是飛快的跑去把門打開,一看到門外站的是送快遞送外賣的,又失落地回到屋裏。鼎鼎這個樣子,方誠看在眼裏急在心中。可他左思右想始終找不到一個好辦法,偶爾他也會想起邵一源,不知為何,自鼎鼎發燒到現在,方誠就再沒有見到過邵一源。還是放棄了吧?邵一源從來不是長情的人,之前遇到他的時候,自己拒絕他的态度又那麽堅決,方誠估摸着邵一源能堅持給他們送吃送喝好幾個星期,差不多也該到極限了。也罷,本來也沒想過要跟他複合,沒有複合就沒有再次分手,不分手就不會受傷,眼下就這樣帶着孩子平靜生活比什麽都強。可孩子要媽媽,這可怎麽辦?他不可能去找一個女人一起生活,找人演戲很容易被敏感纖細的小孩子發現……想了一圈問題又回到了起點,始終找不到答案,方誠頭痛欲裂。

“邵一源,你什麽時候對生殖醫學這方面感興趣了?怎麽,準備從心內改行?”坐在母校研究所的會客室裏,邵一源以前美國的同學艾特問道。

邵一源喝了一口咖啡眯了眯眼睛,“沒打算改行,就是前幾天無意看到了你們所裏的一篇論文,覺得挺有意思的,想看看這篇論文的作者,跟他了解一些這個病例的情況。”

“哦,你來的說巧也不巧,他昨天才從A市回來。你不早跟我說,早說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們在A市見面呀,這樣你就不用特地跑到英國來,這樣多麻煩……”一大早還躺在床上呢就接到邵一源的電話,艾特才知道他來了英國。

“沒事,正好還要找一下我之前的兩位教授……”邵一源下意識地搓了一下耳垂,他說假話時很容易紅耳朵。

“久等啦!是哪位要找我?”虎背熊腰的陶徳拉開門進來。邵一源看到他進來,瞳孔瞬間縮起,就是這個人!

“是這位。這位是我的校友,叫邵一源,專攻心內科。邵一源,這位就是論文作者,我們所得明星研究員陶徳。”艾特說。陶徳聽同事這麽介紹自己,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憨憨地笑了幾聲。

“哦,邵先生,你好你好,我是陶徳。”大個子上前一步跟邵一源握手。邵一源看到陶徳用一種打量的眼光在自己面上掃了掃,他的手心都出汗了。

“你好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萬幸,他沒有看出來,過關。

同一時刻,南珠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方誠和葉光對坐吃午飯。

“上次鼎鼎生日人太多,我沒來得及問,”葉光拿餐巾紙抹抹嘴,“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孩子爸爸的事?”

方誠聞言一噎,拿着勺子的右手舉在半空,“沒什麽好提的……”

“講講呗,反正午休還這麽長。”葉光把餐盤放到一邊,擺出一副要聽故事的架勢。

“真沒什麽好說的,他是我大學室友,我先追的他,後來我們去學校外面住了,實習那年分手,聽說他考完研究生就結了婚,妻子還是我們同班同學。”方誠摩挲着玻璃杯壁上的劃痕,簡明扼要的講了他和邵一源的過往。

“你們當時為什麽分手?”

“嗨,他要過他正常的人生,要老婆要孩子,那就讓他去過呗,所以就分手了。”方誠無所謂似的聳了聳肩,極力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跟葉光說。這麽些年過去,再提起當初的事,方誠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可是今天一講,他發現那種重新把傷疤揭開,心上鮮血淋漓的疼痛,和當年比絲毫沒有減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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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分手之後才發現有孩子的?你父母知道嗎?”

“嗯,在家發現的,他們讓我拿掉,我舍不得,就拿了點錢從家裏出來了,”之後也再也沒有回去。

“那你到哪生的孩子?”

“我懷到七個多月的時候,有一個英國的醫生找到了我……”

“我們當時看到他的時候,他正男扮女裝在一家酒店的廚房洗碗,當時他的狀況很差,一看就有點營養不良,而且還有一點胎盤早剝的跡象。我和我的同事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讓他相信我們不是騙子。等我們上B超一看都吓了一跳,胎盤有五分之一都基本從子宮壁上剝離,血腫很大,可以說那個時候孩子還活着本身就是奇跡……我們詢問了他,他說從六月多開始就一直有肚子疼的症狀,我懷疑是因為懷孕期間幹了重體力的活,聽說他每天洗盤子要連續站好幾個小時,我們判斷這是造成胎盤早剝的重要因素……嗯?邵先生,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邵一源突然煞白的臉色令陶徳十分奇怪。

邵一源深吸了一口氣,搓搓臉克制自己的表情,“沒有沒有,你繼續說。”

“哦…我們了解到這個情況之後,馬上要求他卧床休息,可是他一開始不願意放棄他在酒店的清洗工作,直到我們告訴他胎兒随時可能發生宮內窘迫而死去他才乖乖聽話。後來我們借用了A大附院的獨立病房做臨時研究室,我們在那裏測了很多珍貴的數據,還跟他簽訂了長期追蹤定期檢查的協議……”

“那他當時身邊沒有親人嗎?”邵一源忍不住打斷。

陶徳仔細回想了一下,“沒有。我記得我問過他父母在什麽地方,他說他父母在其他地方生活,很久沒有來往了。他似乎從懷着孩子就是一個人,一開始肚子不大的時候還好,後來肚子大了遮不住,他就開始帶假發穿裙子男扮女裝。”

“那他生了孩子之後呢?有人照顧他嗎?”邵一源嘴裏發苦。

“沒有的,他一直都一個人。分娩的時候出他了差不多五百毫升的血,很虛弱,沒辦法,是我和同事們輪流照看他的。他把孩子生下來之後,累的不行卻不肯休息,嗓子裏插着胃管說不出話,他就一直拿眼睛盯着我們。邵先生,你說我長得就這麽令人不安嗎?他明明已經那麽累了,可還是不願意睡覺,直到我們把寶寶洗好包好放在他懷裏,他才肯閉上眼睛休息一下,搞的我們真的會拿他的寶寶做實驗一樣……明明合同裏都寫得那麽清楚了,我們不會動他的寶寶的……”

“我沒想到,你這麽難……”葉光感傷地說。

“都過去了。前幾年還盼,盼他會回來找我,可是後來我想開了,等他做什麽?只要鼎鼎能高高興興,健健康康的成長,我別無他求。”方誠喝了一口桌上的飲料,說了太多話,喉嚨都要冒煙了。

“他不來找你,你難道都沒想過主動去找他跟他講出孩子的事?”

聽到葉光的話,方誠趕緊搖了搖頭,“沒有,一點也沒有。你不知道,他父母就他一個兒子,就憑這個我就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鼎鼎。他們家很有背景,要是讓他們知道他還有兒子的事情,絕對會派人來搶,我根本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說實話我現在最怕的就是他發現孩子的事情,鼎鼎是我的命,沒了他我會活不下去。”說到這裏方誠後怕地縮了縮脖子。從和邵一源重逢以來,特別是知道了他離婚而且沒有孩子之後,方誠能料想到的最壞的情況就是他的家人發現鼎鼎,然後把孩子從他身邊搶走,方誠明白只要他們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鼎鼎。方誠慶幸,還好現在邵一源從他眼前消失了,沒有再在他面前提要在一起的胡話,方程判斷鼎鼎目前應該還是安全的。

“萬一,他現在突然跳出來說要跟你複合,你會答應嗎?”

望着葉光好奇的表情,方誠心中苦澀,他還真是一猜一個準啊。“不會了,分手的時候都已經說清楚了,而且本來他就是直的,他有他的路走,我有我的,我們不會在一起了。”看開了,這些都不是事了。

方誠話裏的悲傷讓葉光心頭一震。“對不起,問了不該問的話……”葉光垂下眼簾,表情難以捉摸。

看到葉光沉默地拿吸管戳杯子裏的檸檬片,方誠略略皺眉,好端端的說這些幹什麽,還惹得葉光難受。“沒事。今天要不是你問起來,我也不會說。平時這些事也沒別的什麽人可以講……”很多事情埋在心裏太久,忽然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把很多壓在心頭的事情說出來之後,方誠發覺心中驀地輕松了許多。

“方誠,你要始終記得,李逸洋,我,我們一家人都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葉光隔着桌子拉住方誠的手,無比莊嚴地說。

“謝謝,遇到你們,我現在就覺得很幸福!”方誠捏了捏葉光的手指,松開了他的手。

“你答應我,如果遇到一個可以幸福起來的機會,千萬要抓住!”

“好,我答應你。”

到了下午上班時間,方誠把葉光送上車之後就返回公司。路上他思索着葉光跟他說的話,一個可以幸福起來的機會,聽上去真是誘人,估計是小說看多了,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還真是不像葉光的風格。

“邵先生?!”

“邵!你在幹什麽?!這麽大的雨你要去哪?!”研究所的大門口,艾特搶在邵一源沖出門之前拉住了他。

“他,他一個人…一個人懷孩子生孩子…還要工作…胎盤早剝,營養不良,失血……我,我就是人渣,我都做了什麽啊?!是我讓他吃了那麽苦!”邵一源凄惶地舉着手裏陶徳給他的方誠的研究報告,眼淚接連落下。

艾特本來還想說點什麽,可看到邵一源的樣子便瞬間語塞,毫無血色的臉,紅腫的雙眼和鼻頭,眉間深刻的皺褶,不斷抖動的下颌和撲簌落下的淚水,這個男人身上烙印的深深的絕望似要把他周圍的整個世界淹沒。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邵一源轉身沖進了重重雨幕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本意不是虐,但是把大綱變成文字的過程,我還是狠狠傷心了一把(╥﹏╥)

方誠過得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謝謝大家的支持,最近幾章寫的我心情怪沉重的,就不麽麽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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