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八
容澄在書房将最近發生的事情拟成了折子并做結案陳詞,意在說明試劍山莊與魏如海為此案主謀,如今魏如海已伏法試劍山莊也被抄沒,至于其他門派情理可恕,又遭逢巨變便懇請陛下開恩,不予追究。
她用哨音喚來傳書的白鷹,算算時日這封奏折應當比容澈早一步遞呈禦前,她将其放妥震臂放飛白鷹,目送它消失在天邊。
她回身道,“去請白姑娘。”
白青桐練完劍于浴桶中阖目調息,她玉肩似削晶瑩玉透,白皙的面上因為熱氣的蒸騰泛着淡淡的紅,恰似春景。以往在百花宮裏的她的居所外就連着一條小溪,每日練完劍便在水中沐浴調息。
靜好在門外小聲問道,“姑娘可是好了?公子有請。”
她涼涼的聲音自屋內傳了出來,“請公子稍等。”待她收拾妥當靜好将她一直引到大門外,馬車已安靜的等在那裏,容澄撩起車簾眼角帶笑的望着她。
永州城的城南有一座湖光酒樓,忘憂樓,樓頂可一覽湖光山色可謂奇觀,所以往來客人絡繹不絕。跑堂的小二是個人精見容澄穿着精貴,招徕起來熱絡似親人,忙不疊的請她上了樓頂的雅間,雅間裏用上好的薄紗制成了紗窗,既能擋住外面的冷風又不影響觀覽風景,裏頭還點了暖爐,溫度适宜。
“二位客官需要點什麽,本店南北特色應有盡有。”小二哥說起酒樓來神色帶着點得意,态度卻還是恭恭敬敬。
容澄微微一笑,态度溫和,“你看着置辦。”
“得嘞。”小二哥高唱一聲跑下了樓,不多時端上了四色小點,一壺燙熱的陳釀,外加兩道下酒的小菜,在四方的桌子上擺得齊齊整整。
隔壁有唱曲的低吟聲傳了過來,餘音袅袅如泣如訴,容澄側耳細聽,那沒走的小二哥察言觀色,忙道,“這是唱曲的紫心姑娘,我家老板見她可憐,每日準許她在樓上雅間替客人唱曲一個時辰。”
容澄将一錠銀子放到了小二手中,道,“請紫心姑娘。”
“客官您稍等,小的這就去請。”他暗中掂了掂銀子的重量,心中竊喜,果然招呼到的是個出手大方的客人。
白青桐聽得見小二跑去隔壁同紫心耳語的聲音,紫心的琴聲未停,小二交代完便跑下了樓。容澄替她斟了一杯酒與她同飲,酒罷紫心的琴聲也停了下來,她又聽見紫心與對方告辭後擡腳朝這邊走了過來。
紫心柔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紫心來給客官唱曲兒。”
“請進。”
紫心身旁的侍女推開了房門,将一個小圓凳在廂房西面擺好,這是專供客人聽曲唱詞的地方,有一道紫色的紗簾能放下來遮蔽,可謂雅觀。
紫心調弦試音後才問道,“公子想聽什麽曲兒?”
“唱紫心姑娘拿手的便是。”
琴音婉轉曲聲清麗,是一首《永州調》。紫心纖纖玉指撥弄琴弦,歌聲猶如黃鹂般動聽悅耳,餘音清淺繞梁不絕,容澄與白青桐都靜下來細細聆聽。此處青山多迤逦之姿,窗外又是一片粼粼波光,一陣風過湖光搖曳點點白鷗嬉戲飛渡,好一幅永州美景。
一曲唱罷,紫心問道,“客官可還要聽?”
“紫心姑娘願意再唱,自當要洗耳恭聽。”
紫心又唱了一首《竹枝詞》,歌聲唱道,“楊柳青青江水平,問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曲聲不斷,白青桐卻聽到了另外的聲音,腳步聲,沉穩有力急速的走近這裏,卻在門外遲疑,腳步聲停在了門外只一動不動的等待,那人的呼吸聲不間斷的傳進了她的小巧的耳朵裏,她心下戒備玉指已撫上了長月。
紫心一共唱了三支小曲,容澄打賞了一錠金子,紫心連聲道謝後退出了廂房。白青桐聽見那腳步聲先是急忙躲閃開來,即又走回門邊,同時一道沉穩的男聲自門外傳來,“陸從請見公子。”
“進來。”白青桐一怔将手從長月上拿開,無聲無息容澄并未有所察覺。
陸從走了進來,看清白青桐的容顏先是微微一怔,即後趕忙側轉視線不再看她,他面部黝黑聲音渾厚,恭敬的行禮問道,“陸從給公子請安,不知公子前來有何吩咐?”
容澄把玩着瓷白酒盞,垂眸低問道,“京州是個怎樣的地方?”
陸從答道,“京州地屬大夏之北,氣候惡劣可謂蠻荒,又因山高路遠素來不服官府管制,地方勢力十分龐雜,屬下幾次想打通那邊商貿都未能成功。”
“陸從,我想你能開辟那裏,将所有的忘憂樓都搬去那裏。”
“陸從想知道為什麽?”他問的有些急切,“公子為何要舍本逐末舍近求遠。”
“長公主回京了。”容澄放下酒盞正襟危坐,她不疾不徐道,“陛下為長公主能順利掌控朝政,不會允許任何差池,而常寧王府在陛下眼中從來只有利用二字,此番京城必有巨變。”無論常寧王府是否能在這次的政權交替中全身而退,她都必須準備好退路以防不時之需。
陸從一愣,立即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屬下明白。”
“陸從。”容澄又笑道,“既然喜歡紫心姑娘便娶了人家,放一個姑娘家的孤身在這裏唱曲總是不妥當。”
“公子,陸從知錯,請公子責罰。”陸從突然跪地,“忘憂樓有規矩不準外人涉足,陸從私心放外人進來壞了規矩,陸從知錯認罰。”
“你說的也是,王府自有王府的規矩。”容澄斂去笑容,厲聲道,“按照規矩你自行去領十五個板子,再罰你半年的俸錢。”
“謝公子開恩。”
“還有,我瞧這紫心姑娘不錯,若姑娘願意我便代父王同意了這門婚事,你可有異議?”
陸從一愣,黝黑的臉上很快浮現了紅暈,他難以置信又強壓激動,叩首道,“多謝公子成全,陸從誓死效忠王府。”
白青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雖然男裝示人,眼角眉梢卻是女兒家神态,她佯裝嚴厲時眉梢是平的,眼神平靜帶着威嚴語調也沉下去許多。可她笑起來的時候,眉梢是輕揚的,眼睛裏流光溢彩,語調也十分溫和。
回去的路上白青桐将初遇之後的事情颠來倒去的回憶,她對容澄産生了好奇,她好奇容澄生活的京城是什麽樣子,好奇他們口中的常寧王府是什麽樣子,她頭一次有了別樣的情緒,在冰冷冷的一顆心裏多了一種好奇的東西。
第二日,白青桐又陪容澄去見蓮婆,她曾去過紅袖樓見過這位花枝招展的鸨母,但令她意外的是這位老婆婆也是容澄的人,更令她沒想到的竟是她暗中查出閻羅殿的藏匿處,才給了程浩火燒栖岩寺的機會,也難怪後來容泠的次次針對。
還有那日比武場上的邢老大,她再次回憶起那日比武的細節,才發現邢老大的蠻力才是其中玄機,容澄不過在借力使力罷了。容澄到底在永州城裏埋下了多少眼線,又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能在這江湖風雲中推波助瀾。
蓮婆瞧着白青桐的模樣一臉慈祥,“公子對白姑娘的好老奴看得心裏頭高興,這樣才像個女兒家,不要總操心王府的事情,你的身子骨弱禁不起操勞。”
“知道了,蓮婆。”容澄用撒嬌的語氣道,“蓮婆每次見到我都要這般唠叨,我可是要聽怕了。”
“公子難得來一趟永州,不知道下次再見你要到什麽時候了,不把這些話說出來老奴這個顆心就放不下來。”容澄只在一旁笑,她繼續道,“公子,老奴有錯,老奴總說春綿那小丫頭太好動服侍不了公子,可沒想到這孩子就這麽沒了。”
她嘆了口氣,見容澄臉色冷了下去,便暗自擦了擦眼睛又把一旁默不作聲的白青桐拉到近前,仔仔細細的瞧上一遍,滿臉高興,“老奴還是頭一次見過這麽美的姑娘,難怪那程一柳對公子都恨的咬牙切齒。白姑娘,我家公子身子不好往後還得煩請你多多照顧些。”
白青桐點頭算是應允,蓮婆瞧她更是滿意,直到容澈要去吩咐其他事情,她才又拉住了欲跟去的白青桐,語重心長。
“你一定覺得奇怪,為何她将你留在身邊王爺至今未置一詞?”她笑道,雖然朱顏不在但甚是和藹,“公子自小歷經生死我想你是知道的,王爺到處尋醫才把她從鬼門關給救回來,但也落下了病根,你看她的腿還有這些年大病小災的不斷,人也消瘦。後來她漸漸懂事了不想王爺擔心遇着病痛便自己強忍着,可王爺哪會不知,這父女倆都是心疼對方。這些年只要她能高興王爺便由着她來,何況她從來就是個懂事心善的孩子。所以啊,白姑娘,老生不求你心甘情願的跟随她,但請你一定要保護好她,老生求你了。”
“婆婆嚴重了。”白青桐慣常的冷冷冰冰裏有了些微的松動,可開口依舊說道,“婆婆放心,我與公子有一年之約自當信守承諾。”蓮婆得了她的承諾只道她是個好孩子。
容澄回來,兩人已收拾好情緒,她唇角帶笑說道,“婆婆拉着青桐說了些什麽體己的話,連我都要瞞着。”
“老奴是讓白姑娘好好看管你,不要讓你整日的勞心勞力。”她把容澄拉過來,抓着她的手,問道,“公子何時回京?”
“明日。”
蓮婆将她細細的看過一遍,淚眼婆娑,“公子這一走怕是老奴再也見不到了,老奴,老奴,”她跪地叩首,“老奴願郡主一生長安。”
容澄将蓮婆扶起笑道,“蓮婆年紀大了不應再做操勞,我回去之後便去禀告父王接你回王府頤養天年,到時候怕是蓮婆見我見到要煩了。”
蓮婆淚眼笑道,“老奴,多謝郡主,多謝郡主。”
白青桐并不知道容澄都在忙碌些什麽,只知道一整天裏她見了許多人,除了與蓮婆多交談了幾句,其他人都是匆匆而來再匆匆而去。她頭一次對錯綜複雜的情勢有了些微的感知,可也僅僅如此,容澄說過京城将要巨變,可于她來講這巨變就如同下一場冬雪般沒有差別。
拂曉,容澄的馬車奔馳在回程的路上,晨霧來得濃散的也快,天際一片寬闊。容澄與白青桐安坐室內,林北川趕着馬車一路朝着東城門駛去,噠噠的馬蹄聲吵醒了尚未睡醒的永州城,容澄聽見街邊有三三兩兩的店鋪掀開了門板,這是一座城将要蘇醒的跡象。
城門口的士兵正挨個盤查出入城的百姓,兩個士兵攔住了馬車的去路,喝道,“車上都有什麽人?官府例行檢查統統下車。”
容澄掀開車簾遞去一塊常寧王府的令牌,接過手的士兵左右翻看後又呈給了長官,随後那長官模樣的人走了過來,躬身行禮,“不知車內坐的是常寧王府何人?”
“安樂郡主院中內眷。”容澄信口道,“随安樂郡主銮駕而來,因喜愛永州山色便多逗留了幾日。”
長官細細觀察起這座華麗的馬車,兩匹高頭大馬皆着雪白的毛色,辔頭上的扣子是純金打造,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馬車,他将令牌遞了回去,抱拳道,“原來是王府內眷多有冒犯還請恕罪。”他回身一揮手,大喝道,“還不快放行。”
馬車搖搖晃晃的出了永州城,朝着邵城馳騁,馬車一路颠簸容澄多感不适,眉頭緊擰。白青桐聽見她呼吸變重擡眼朝她看了過去,就見她臉色煞白揉捏着眉間,她拿起長月挑開車簾,說道,“林公子,此路颠簸你放慢些速度。”
“是,姑娘。”林北川一勒缰繩馬車便慢了下來,他茫然的看着前路,緩慢的馬蹄聲讓他一陣無所适從,握住缰繩的手不自覺的又捏緊些,緊到整個拳頭的青筋凸起,猙獰難看。
除了晌午的休憩,其餘時間他們一直在趕路,遠處有一片殷紅映入眼簾,林北川腦內轟鳴作響,全身的血液争相朝着四肢湧去,加重了四肢的重量,讓他手腳發麻動作也遲緩起來。那是容澄将他救起的梅林,原來,出了永州城不過一百多裏的紅梅嶺便是那裏。
他忽然的勒緊缰繩,前行的馬車猛然一停,容澄的身子不由的向前傾斜而出,好在白青桐眼疾手快的攬住了她。
容澄虛驚一場,冷靜下來問道,“北川,什麽事?”
“馬兒受了驚,可能需要休息片刻。”
容澄下了馬車後也望見了那片梅林,好像比來時更加紅豔了,在遠處如同火焰一般豔麗,不知是否得益于人血的滋養。林北川的臉上還有未及消散的驚疑,他躲閃了容澄投來的目光,胸口如有擂鼓。
“時候不早了,趕在天黑前投宿。”容澄見馬兒安穩的吃着草兒便重新坐進馬車,待她坐定聽見林北川揮鞭的聲音,馬車繼續飛馳。
梅香越來越濃,看來快要到梅林了,馬車先是放慢了速度,不知怎地又突然加快了速度,時而颠簸時而平靜,讓容澄的眉頭擰的越發的緊了,少年老成林北川如此猶豫不決看來前方必有危險。
回答她的是一聲巨響,不待她多想,已被白青桐攬住腰身騰空從車頂飛起落至了一邊,再一望華麗的馬車已是四分五裂,那兩匹高頭大馬更是受了驚吓絕塵而去。
程浩的怪笑聲從梅林深處傳來,試劍山莊為數不多的殘餘持劍從梅林裏現出了身形,容澄深邃的目光平靜的落到林北川的身上,而少年只是低着頭捏緊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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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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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