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課是數學

數學老師是個五十多歲、總穿一絲不茍西裝的老頭,喋喋不休地講着方程和函數。

卡爾趴在桌上,裝作認真聽講的樣子,實際上目光一直黏在課本下那本攤開的書上。這是本很舊的書,書名《黑暗生物概論》,作者WJ維恩,出版發行于1962年,書頁泛黃發脆,稍微翻一下就像是要散架,是昨天下午他在鎮圖書館的某個角落裏發現的。看到标題的一瞬間,他以為又是那種嘩衆取寵的奇幻小說,但是打開看了幾頁後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這本書遠比他想得要有趣:裏邊配有大量的手繪插圖,生動詳實地介紹了一些常見黑暗生物的生活習性和常見誤區。

吸血鬼擁有天生的精神控制能力。卡爾浏覽過這樣一行字,下面作者又舉了好幾個例子來論證這一結論。

“警惕吸血鬼的獠牙。”他默念出這句話,心頭疑雲遍布,“吸血鬼的獠牙不僅僅會使你失去一部分血液,還有比血液更重要的東西。黑暗會侵入到你的靈魂深處。”

他有些不明白這段話指的是什麽,但往後翻,發現吸血鬼的部分已經結束,後面介紹的是奇幻小說的另一常客,狼人。

埃德加咬過的地方早就愈合,連點疤痕都沒留下——實際上卡爾連失血過度的暈眩都沒體會到。

如果這本書說的是真的,那麽在那次吸血中,他究竟失去了什麽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下課鈴響起,教師耶茨先生收拾好自己的講義,從大門離開。

接下來是體育課,卡爾把那本舊書合上塞進書包裏,站起來準備去體育館。

“卡爾,我能和你聊聊嗎?”

他注意到面前的陰影,擡起頭。

是黛西·維拉德。上周末他在生日會上見到的她是熱情奔放的,但此刻,她的眼睛底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眼神惶恐不安,像是被看不見的猛獸追趕,“拜托了。”

“沒問題。需要叫上托德嗎?”見到托德在往他們這邊看,卡爾脫口而出。

“不,不用了。”她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吸引了旁邊幾個人的注意,“只是一點小事,我和你就夠了。”

像是害怕節外生枝,她拖着卡爾,快步穿過走廊,來到個沒什麽人的地方。

到地方以後,卡爾觀察着她的反應,謹慎地說,“黛西,我不會跑,所以先松手好嗎?你都要把我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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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撒開手,卡爾揉着手腕上的紅色印子,“說吧。”

“卡爾,我向你發誓,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黛西咽了口唾沫,壓低了嗓音,“我向你發誓,我真的沒有瘋,也不需要被送到精神病院,所有的東西都是我親眼所見——如果我撒謊,就讓我死後堕入地獄永遠受苦,所以接下來聽到什麽都不要驚奇好嗎?”

見到她的模樣,卡爾也不由得嚴肅了起來,“我發誓,我會相信你說的。”

“我懷疑我爸爸是個可怕的虐待狂。”她的語速很快,“我家地下室的牆壁裏囚禁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放學後,卡爾和托德像往常一樣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去不去我家?”托德像往常一樣向卡爾提出邀請。

莫裏森家和克羅夫特家只隔了兩條街,因此卡爾經常到托德家做客。

“我今天有點事,改天吧。”

“那好吧,我可能得一個人吃晚餐了。”想起了另一件事,托德又補充一句,“星期三星期四我不會來學校,還是之前的原因。”

熱烘烘的夕陽餘晖落在他們身上,溫暖得像血,也讓托德蒼白的面頰上多了幾分血色。

“又是去醫院嗎?”

“嗯,醫生說要嘗試一種新療法,我媽媽一定要我試一下。”托德平淡地說,“我答應了,反正也沒什麽效果。”

“也許……也許再過幾年,他們就能治好你的病了。”卡爾試圖讓他開心點,“他們都能送人上月球了。”

“也許吧。”托德聳聳肩,不再和他說這個令人難過的話題,“黛西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對自己從小到大的朋友撒謊使卡爾愧疚,但想到托德的爸爸是鎮上的警察,他又不得不繼續為黛西保守秘密。

——我沒有媽媽,爸爸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想他出事。過幾天我會再溜進地下室确認一次,希望只是虛驚一場。

“她可真信任你。”卡爾察覺到托德的語氣有些發酸。

他想起生日宴會上一同溜出去的兩人,有些可以地錯開話題,“最近鎮上有沒有什麽怪事?”

“沒什麽。”托德認真思考的時候總是會咬嘴唇,“如果治安變好了也算的話,倒是有一件怪事。”

“什麽?”卡爾警覺起來。

“鎮上游蕩的乞丐都不見了。”托德漫不經心地比劃了兩下,“全部都不見了,我爸爸以為他們集體搬去了別的地方,但是到他們的據點去找,發現他們的東西都還在那裏。”

卡爾曾不止一次聽托德說過,乞丐們把小鎮周邊的廢棄建築當據點,靠偷竊、乞讨與搶劫為生。

布洛迪卡是座和平的小鎮,很少發生惡性刑事事件,因此這群乞丐就成了最令警官們頭痛的人物——他們屢教不改,哪怕被警官們以偷竊罪抓起來判幾個月的刑也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托德沒注意卡爾蒼白的臉色,“真奇怪,說他們死了的話也沒人見過屍體,簡直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過這樣也很好,至少爸爸能有更多的時間回家陪我了。”

我知道。卡爾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與托德在道口前分別後,卡爾沒有立刻回家,而是乘巴士來到威格爾森大街。

威格爾森大街39號,卡爾曾以為自己一輩子不會再度光臨這裏。

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背後,只有街燈照亮他前方的道路。

他數着門牌號找到39號氣派的三層樓房,穿過荒蕪的花園,敲了敲門。

“埃德加,你在嗎?我是卡爾,卡爾·莫裏森,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沒人開門,他內心的惶恐擴大到了極致,更用力地敲起門,“埃德加,埃德加,你在嗎?”

會來這個地方只是一時沖動,他都沒想過如果金發吸血鬼不在家自己要怎麽辦。

就在他決定放棄離開時,門開了。

他暗自舒了口氣,仰視着金發吸血鬼無表情的臉,“不請我進去嗎?”也許他比他想得還要信任這吸血鬼。

“你們人類又不需要主人家的許可。”

話是這樣說,埃德加還是側了側身子,讓出一條路給他。

“有什麽事嗎?”

埃德加在牆壁上某個地方按了一下,客廳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客廳內的擺設跟上次卡爾來造訪時見過的一模一樣,除了硬邦邦的沙發就沒有別的東西。

卡爾留意到地板上有沒擦幹淨的粉筆痕跡,隐約組成了幾個古怪的符號。再沒有別的發現了,他收回目光,有些心虛地說,“幾天前,你告訴我維拉德家有你的同類,我沒有相信。”

“那你現在信了嗎?”埃德加從廚房櫃子裏取出一支不透光的長頸玻璃瓶,又從別處找來酒杯,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深紅色的液體。

嗅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卡爾有些反胃,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吸血鬼吸血就和他每天要吃三餐一樣,他這樣安慰自己,至少埃德加沒有把獠牙露出來。

“我這裏沒有提供給人類的食物。”埃德加的聲音再度出現在他腦海裏。

卡爾再憋不住內心的疑問,“這個,直接在我的腦子裏說話,你到底怎麽做到的?”

“一些小手段。”至于具體是什麽手段,埃德加不願意明說,“只有在你離我很近的時候才能做到。”

“和你吸過我的血有關嗎?”

埃德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說那天晚上的事情。”

雖然很想得到答案,但看吸血鬼這幅态度,卡爾就知道他是不可能從他口中得知任何東西了。他清了清嗓子,從被打斷的地方繼續說,“今天白天黛西來找我了。黛西說她家地下室牆壁是中空的,裏面很有可能囚禁了什麽東西。因為她很清楚地聽到有人在牆後面給她發SOS,等她爸爸找過來那聲音就停止了。我很确定維拉德先生和黛西都是人類,所……我懷疑牆壁後面關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吸血鬼。”

黛西還說,自從那天晚上以後,她家地下室儲物間的大門就被挂上了一把沉重的鐵鎖。

無論哪一點,維拉德先生都表現得不像是不知情的普通人,而這正是黛西最深的恐懼來源。

等到卡爾說完他所知道的東西,埃德加手裏的杯子已經空了。

“還有嗎?”埃德加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是繼續給自己倒了杯鮮血,“你來找我肯定不是為了這一件事情。”

“有。”卡爾點點頭,“但是你得先告訴我,那天我們在韋伯斯特莊園遇見的怪物究竟是什麽東西。”

打韋爾伯特莊園回來以後,卡爾一直在做同一個噩夢,夢裏是腐爛了大半的臉龐、血絲遍布的眼球和尖銳的犬齒。

“我已經說過了,是介于人和吸血鬼之間的東西。”見卡爾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埃德加放下杯子,問了個新問題,“你知道多少有關吸血鬼的事情?”

吸血鬼是奇幻小說和電影裏經久不衰的一個題材,但要真正的吸血鬼來看,它們大都有這樣那樣的錯誤。

卡爾思索了一會,“吸血鬼是由人類屍體轉化而成的黑暗生物,靠吸食人和動物的血液為生,懼怕日光和紫外線……”

埃德加很輕地笑了下,卡爾停下,古怪地看他,“難道你不怕?”

“怕,但沒你說的那麽怕。”埃德加目光飄向窗外的世界,“陰雨天或黎明黃昏時分,我能支撐一個鐘頭左右,但正午那種日光絕對不行,就算是我也會化為灰燼。”

卡爾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又繼續說了下去。

等他說完,埃德加有些吃驚地望着他,“基本上沒什麽錯誤,你是在哪看到的?”

“是一本書上看來的,那本書叫《黑暗生物概論》,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糊弄人的。”

“你把它帶來了嗎?”

見埃德加都這本神秘的書有興趣,卡爾立刻在書包裏翻找起來。

等他找到那本快要散架的舊書,埃德加卻沒有伸手去接。他快速地瞥了一眼封面,“怪不得這麽了解我們。”

卡爾險些沒把書摔到地上去,“你認識寫這本書的人嗎?”

“你要是黑暗生物你也會認識維恩家的人。”埃德加平靜地說,“維恩是個很古老的姓氏,從十五世紀初期就存在,幾百年間出過無數獵魔人。他們就像人類社會的警察,專門負責監督我們有沒有做壞事。”

卡爾并沒有露出多麽詫異的神情——在他看來,這世界上光有黑暗生物沒有獵魔人才是真的亂了套。

“噢。”他低下頭,“回到我們一開始的問題上吧,什麽叫做介于人和吸血鬼之間的東西?”

人和吸血鬼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至少這一刻他是這樣認為的。

“你們把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的過程叫做初擁。”埃德加語氣淡淡的,可卡爾就是聽出了幾分嘲笑意味,“你們的電影或小說裏通常是這樣描述的:‘吸血鬼将手腕割破,把自己的血喂給那垂死之人,然後那可憐的人就睜開了眼睛’也許中間有些細微的差別,但大體上就這樣。”

“不對嗎?”卡爾承認他在電影或小說裏看過相似的場景。

“也不能說是不對,但就像你們人類烹饪有一整套流程,初擁也有許多步驟。光是把喂血這一段拿出來說的話,就和準備食材這一個步驟拎出來說沒什麽區別。”确定卡爾聽得懂他說的,埃德加才繼續說,“将垂死的人轉化為吸血鬼很簡單,但困難的是如何在轉變的痛苦中保全他的心智,而不是變成瘋狂的怪物是最困難的——在剛被轉化的一到三個月內,新生吸血鬼會對血肉有着巨大的渴望,而如何度過這段艱難的時間,都是轉化他的吸血鬼需要承擔起的責任。

因為埃德加舉了個非常簡單易懂的例子,卡爾瞬間就明白過來,“那些怪物……是不是在初擁的過程中出了問題?”

埃德加的眼神透着贊賞,“聰明的孩子。”他啜飲着杯中鮮血,“準确來說那群東西接受的根本不是初擁。打從一開始,制造出它們的那家夥就沒指望它們能保有理智,他只是惡意地轉化了它們卻不管他們的死活。”

“……”卡爾有些想吐,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

謝天謝地,他晚上什麽也沒吃,胃裏空蕩蕩,幹嘔了兩下什麽都沒吐出來。

他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可怕的罪行在自己身邊發生。

“它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驅使着它們的只有獵食的欲望。它們俱光易怒,但因為轉化并未完全進行,所以肉體還會腐爛。”

無論如何,韋爾伯特莊園內的那些怪物都不是憑空出現,它們的背後一定有一切陰謀的主使。

卡爾擡起頭,“那天晚上,你為什麽會在那裏?”他想他一定是瘋了,他居然懷疑埃德加,懷疑那個從怪物手中救了他的埃德加,但他也知道,如果不問清楚的話他會一直想這個問題。

埃德加微笑起來,笑容冷冷的,并未進入到眼睛裏,“為了複仇。”

卡爾愣住,他從沒想過會是這麽個答案。

“為了向那出賣了我的卑劣叛徒複仇,所以我來到了這裏。”

晚上七點,布洛迪卡鎮醫院某間候診室內還亮着燈光。

漢格爾·維拉德仰倒在自己寬大的靠背椅上,眼神空洞地凝視着淡黃色天花板。此刻他一點都不想回家,不想回家面對黛西和他的小女孩——她們用不同的方式折磨着他,這份高壓令他感到窒息,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則來自于那冷酷殘忍的陌生吸血鬼。

忽然他的手肘碰到插着鑰匙的抽屜,他的眼神動了動,仿佛具有穿透功能似的盯着某個地方:抽屜裏擺着工作上的文件單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文件的底下藏着什麽。

一把銳利的獵刀:最好的軟牛皮刀鞘底下是銀光閃閃的刀刃,連頭發絲都能切斷,上頭刻了三條血槽,盡最大可能地方便獵物滾燙的熱血流出。

通常,他會把它藏在自己最貼身的衣物底下,然後用那種會令人聯想到銀行搶劫犯的頭罩遮住自己的臉,悄悄地躲在陰影裏,向着自己選好的獵物移動。他承認他迷戀獵刀捅進人身體裏那種獨特的觸感——和用手術刀切開人體組織不同,獵刀總能給他野性放縱的快感。他會用特殊的裝置抽幹他們的血液,将屍體深埋在鎮郊荒地的土壤中,然後滿載而歸。

但這段時間裏,他已經足足一個星期沒有出門“狩獵”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獵物。

他是個醫生,頗有社會地位的醫生,他不能對身邊的人下手,否則警方就會像嗅到腐屍氣味的鬣狗一樣找上他,他只能對那些布洛迪卡的垃圾下手。

妓女還有流浪漢,他的獵物通常是這種人,可最近這段時間布洛迪卡的所有流浪漢都消失了——他嘗試過去找,最後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消失了而非躲藏起來——就像撒了鹽的大雪,消失得幹幹淨淨,連半點痕跡都不剩下。

忽然護士敲了敲門,他險些從椅子上彈起來。

“進來。”他花了幾秒鐘迫使自己鎮定,“有什麽事嗎,艾普拉小姐?”

進來的是位年輕護士,“維拉德醫生,您還不回家嗎?”

“沒什麽。”漢格爾捏了捏眉心,“你快回去吧,我晚點自己會離開。謝謝你的關心。”

想到這位醫生的某些傳聞,艾普拉的眼神裏閃過同情,“多保重自己,我走了,再見。”

“再見。”

等到他确認護士也已經離開,他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支手指那麽大的、帶刻度的銅管。

銅管做成了注射器樣式,只要将尖頭刺進某個地方就會有黑色的液體滲出來。

他知道這是什麽,這是吸血鬼的血液,是那綠眼睛的魔鬼交給他的。

“漢格爾·維拉德,我不僅知道你有醫院血庫的鑰匙,還知道你經常偷竊裏面的血液,用來喂飽我這位小小的同族——她的胃口可真大,兩天就需要一袋血,你都快要無力負擔了不是嗎?”綠眼睛吸血鬼的肢體語言誇張得像在演黑白默片,“我需要你為我做件事,接好了。”

吸血鬼的手指冷得像冰,漢格爾感覺有什麽東西被對方強塞了過來,險些手抖得把這冰冷的小玩意兒摔到地上。

“……”

吸血鬼在他的耳邊低語,“喏,我需要你把裏面的液體混到醫院血庫裏,或者更直接點,紮一下你的病人就好——你是醫生,你一定會有法子的。”

漢格爾鼓足勇氣看了一眼手中的銅管。

“這……這究竟是什麽?”

察覺到漢格爾的動搖與退縮,吸血鬼發出聲滿足的喟嘆,“是什麽呢?不要害怕,能夠接受這偉大而光榮的血液是你們人類的榮幸,你應該為這些低劣的同族感到驕傲。千萬不要把這個搞丢了,你不會想要知道我發火是什麽樣子的。”

“但我不是那麽冷酷的家夥。只要你做到了,我就會給你報酬。”吸血鬼聲音甜得仿佛沾了蜜糖,“你愛着我這小小的同族,一點都不希望她挨餓對不對?我是你們愛的丘比特,我一定會幫助你們的,我發誓,你會喜歡我為你準備的禮物的。”

漢格爾閉上眼睛,想起黑暗中小小的身影,想起她美麗的面龐和飽含憂郁的眼神,緩慢地站了起來。

住院的病人在三樓。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打韋爾伯特莊園回來以後,卡爾一直在做同一個噩夢,夢裏是腐爛了大半的臉龐、血絲遍布的眼球和尖銳的犬齒。

“我已經說過了,是介于人和吸血鬼之間的東西。”見卡爾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埃德加放下杯子,問了個新問題,“你知道多少有關吸血鬼的事情?”

吸血鬼是奇幻小說和電影裏經久不衰的一個題材,但要真正的吸血鬼來看,它們大都有這樣那樣的錯誤。

卡爾思索了一會,“吸血鬼是由人類屍體轉化而成的黑暗生物,靠吸食人和動物的血液為生,懼怕日光和紫外線……”

埃德加很輕地笑了下,卡爾停下,古怪地看他,“難道你不怕?”

“怕,但沒你說的那麽怕。”埃德加目光飄向窗外的世界,“陰雨天或黎明黃昏時分,我能支撐一個鐘頭左右,但正午那種日光絕對不行,就算是我也會化為灰燼。”

卡爾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又繼續說了下去。

等他說完,埃德加有些吃驚地望着他,“基本上沒什麽錯誤,你是在哪看到的?”

“是一本書上看來的,那本書叫《黑暗生物概論》,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糊弄人的。”

“你把它帶來了嗎?”

見埃德加都這本神秘的書有興趣,卡爾立刻在書包裏翻找起來。

等他找到那本快要散架的舊書,埃德加卻沒有伸手去接。他快速地瞥了一眼封面,“怪不得這麽了解我們。”

卡爾險些沒把書摔到地上去,“你認識寫這本書的人嗎?”

“你要是黑暗生物你也會認識維恩家的人。”埃德加平靜地說,“維恩是個很古老的姓氏,從十五世紀初期就存在,幾百年間出過無數獵魔人。他們就像人類社會的警察,專門負責監督我們有沒有做壞事。”

卡爾并沒有露出多麽詫異的神情——在他看來,這世界上光有黑暗生物沒有獵魔人才是真的亂了套。

“噢。”他低下頭,“回到我們一開始的問題上吧,什麽叫做介于人和吸血鬼之間的東西?”

人和吸血鬼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至少這一刻他是這樣認為的。

“你們把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的過程叫做初擁。”埃德加語氣淡淡的,可卡爾就是聽出了幾分嘲笑意味,“你們的電影或小說裏通常是這樣描述的:‘吸血鬼将手腕割破,把自己的血喂給那垂死之人,然後那可憐的人就睜開了眼睛’也許中間有些細微的差別,但大體上就這樣。”

“不對嗎?”卡爾承認他在電影或小說裏看過相似的場景。

“也不能說是不對,但就像你們人類烹饪有一整套流程,初擁也有許多步驟。光是把喂血這一段拿出來說的話,就和準備食材這一個步驟拎出來說沒什麽區別。”确定卡爾聽得懂他說的,埃德加才繼續說,“将垂死的人轉化為吸血鬼很簡單,但困難的是如何在轉變的痛苦中保全他的心智,而不是變成瘋狂的怪物是最困難的——在剛被轉化的一到三個月內,新生吸血鬼會對血肉有着巨大的渴望,而如何度過這段艱難的時間,都是轉化他的吸血鬼需要承擔起的責任。

因為埃德加舉了個非常簡單易懂的例子,卡爾瞬間就明白過來,“那些怪物……是不是在初擁的過程中出了問題?”

埃德加的眼神透着贊賞,“聰明的孩子。”他啜飲着杯中鮮血,“準确來說那群東西接受的根本不是初擁。打從一開始,制造出它們的那家夥就沒指望它們能保有理智,他只是惡意地轉化了它們卻不管他們的死活。”

“……”卡爾有些想吐,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

謝天謝地,他晚上什麽也沒吃,胃裏空蕩蕩,幹嘔了兩下什麽都沒吐出來。

他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可怕的罪行在自己身邊發生。

“它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驅使着它們的只有獵食的欲望。它們俱光易怒,但因為轉化并未完全進行,所以肉體還會腐爛。”

無論如何,韋爾伯特莊園內的那些怪物都不是憑空出現,它們的背後一定有一切陰謀的主使。

卡爾擡起頭,“那天晚上,你為什麽會在那裏?”他想他一定是瘋了,他居然懷疑埃德加,懷疑那個從怪物手中救了他的埃德加,但他也知道,如果不問清楚的話他會一直想這個問題。

埃德加微笑起來,笑容冷冷的,并未進入到眼睛裏,“為了複仇。”

卡爾愣住,他從沒想過會是這麽個答案。

“為了向那出賣了我的卑劣叛徒複仇,所以我來到了這裏。”

晚上七點,布洛迪卡鎮醫院某間候診室內還亮着燈光。

漢格爾·維拉德仰倒在自己寬大的靠背椅上,眼神空洞地凝視着淡黃色天花板。此刻他一點都不想回家,不想回家面對黛西和他的小女孩——她們用不同的方式折磨着他,這份高壓令他感到窒息,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則來自于那冷酷殘忍的陌生吸血鬼。

忽然他的手肘碰到插着鑰匙的抽屜,他的眼神動了動,仿佛具有穿透功能似的盯着某個地方:抽屜裏擺着工作上的文件單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文件的底下藏着什麽。

一把銳利的獵刀:最好的軟牛皮刀鞘底下是銀光閃閃的刀刃,連頭發絲都能切斷,上頭刻了三條血槽,盡最大可能地方便獵物滾燙的熱血流出。

通常,他會把它藏在自己最貼身的衣物底下,然後用那種會令人聯想到銀行搶劫犯的頭罩遮住自己的臉,悄悄地躲在陰影裏,向着自己選好的獵物移動。他承認他迷戀獵刀捅進人身體裏那種獨特的觸感——和用手術刀切開人體組織不同,獵刀總能給他野性放縱的快感。他會用特殊的裝置抽幹他們的血液,将屍體深埋在鎮郊荒地的土壤中,然後滿載而歸。

但這段時間裏,他已經足足一個星期沒有出門“狩獵”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獵物。

他是個醫生,頗有社會地位的醫生,他不能對身邊的人下手,否則警方就會像嗅到腐屍氣味的鬣狗一樣找上他,他只能對那些布洛迪卡的垃圾下手。

妓女還有流浪漢,他的獵物通常是這種人,可最近這段時間布洛迪卡的所有流浪漢都消失了——他嘗試過去找,最後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消失了而非躲藏起來——就像撒了鹽的大雪,消失得幹幹淨淨,連半點痕跡都不剩下。

忽然護士敲了敲門,他險些從椅子上彈起來。

“進來。”他花了幾秒鐘迫使自己鎮定,“有什麽事嗎,艾普拉小姐?”

進來的是位年輕護士,“維拉德醫生,您還不回家嗎?”

“沒什麽。”漢格爾捏了捏眉心,“你快回去吧,我晚點自己會離開。謝謝你的關心。”

想到這位醫生的某些傳聞,艾普拉的眼神裏閃過同情,“多保重自己,我走了,再見。”

“再見。”

等到他确認護士也已經離開,他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支手指那麽大的、帶刻度的銅管。

銅管做成了注射器樣式,只要将尖頭刺進某個地方就會有黑色的液體滲出來。

他知道這是什麽,這是吸血鬼的血液,是那綠眼睛的魔鬼交給他的。

“漢格爾·維拉德,我不僅知道你有醫院血庫的鑰匙,還知道你經常偷竊裏面的血液,用來喂飽我這位小小的同族——她的胃口可真大,兩天就需要一袋血,你都快要無力負擔了不是嗎?”綠眼睛吸血鬼的肢體語言誇張得像在演黑白默片,“我需要你為我做件事,接好了。”

吸血鬼的手指冷得像冰,漢格爾感覺有什麽東西被對方強塞了過來,險些手抖得把這冰冷的小玩意兒摔到地上。

“……”

吸血鬼在他的耳邊低語,“喏,我需要你把裏面的液體混到醫院血庫裏,或者更直接點,紮一下你的病人就好——你是醫生,你一定會有法子的。”

漢格爾鼓足勇氣看了一眼手中的銅管。

“這……這究竟是什麽?”

察覺到漢格爾的動搖與退縮,吸血鬼發出聲滿足的喟嘆,“是什麽呢?不要害怕,能夠接受這偉大而光榮的血液是你們人類的榮幸,你應該為這些低劣的同族感到驕傲。千萬不要把這個搞丢了,你不會想要知道我發火是什麽樣子的。”

“但我不是那麽冷酷的家夥。只要你做到了,我就會給你報酬。”吸血鬼聲音甜得仿佛沾了蜜糖,“你愛着我這小小的同族,一點都不希望她挨餓對不對?我是你們愛的丘比特,我一定會幫助你們的,我發誓,你會喜歡我為你準備的禮物的。”

漢格爾閉上眼睛,想起黑暗中小小的身影,想起她美麗的面龐和飽含憂郁的眼神,緩慢地站了起來。

住院的病人在三樓。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挂鐘上時針指向了數字9,埃德加慢條斯理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你該回家了。”他的語氣十分篤定。

卡爾正要說什麽,忽然胃裏發出一陣吸引了吸血鬼注意力的響聲。

“回你自己的家去,這裏沒有人類食物招待你。”埃德加又催促了一遍,“你媽媽該擔心了。”

既然事情已經說完也就沒有理由逗留,卡爾收拾書包準備離開。

想起小鎮裏還躲藏了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卡爾不由得有些後怕,“如果……我是說如果……”

“我送你回去。”埃德加瞥了他一眼,仿佛已經看穿他心裏的那些東西。

卡爾頓時緊張起來,“不會麻煩嗎?”

“不會。”埃德加拎起牆上挂着的大衣,“我本來就要出去一趟。”

就像白天屬于人類,夜晚是屬于吸血鬼的。

和埃德加并肩走在靜寂的小路上,街燈将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其實莊園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吸血鬼。”

卡爾忍不住和他說起自己那天傍晚的見聞:腐臭的氣息,垂死的女人,紅眼睛的吸血鬼。

“通常來說吸血鬼不會殺死獵物。”埃德加見他露出安心的神色,又補充了一句,“這條只适用于那些受過正确教導的吸血鬼。”

林蔭小道最黑暗的一段連街燈都沒有,卡爾忍不住悄悄拉住了埃德加的袖口。

“你要找的是個怎麽樣的家夥?”即使他已經壓低了嗓音,可在寂靜的環境裏還是那樣清晰。

埃德加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總有一天就是沒有這一天。卡爾點點頭,“我還有個有些冒昧的問題,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就不問了……”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得寸進尺,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埃德加是不一樣的。這一念頭已在他的腦海裏根深蒂固。

“什麽?”

“那天你吸我的血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些畫面。倒映在湖水裏的夕陽,餘晖裏城堡的剪影……”察覺到埃德加的眼神,卡爾的聲音漸漸小了。

埃德加轉過臉去,“是嗎?可能是我身為人類時的記憶吧,我已經不記得了。”

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是卡爾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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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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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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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