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樓梯下的怪物

你應該感到害怕。

“卡爾,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早上九點,托德·克羅夫特準時出現在了卡爾家裏。他們早就約好了要一起出門。

卡爾換了套新衣服,拿起桌上擺着的袋子下樓跟他一起出了門。

“幾本漫畫書。”卡爾打了個哈欠慢慢地說,“前幾天我在報紙上看到有人在賣這個,就給他打了電話。一整套,很齊。”

初冬的早晨,街道上落了一層葉子,鞋子踩上去時會發出炸豬排一樣松脆的聲音。卡爾從口袋裏取出一包軟糖遞給托德,“要吃點嗎?”

托德接過包裝袋,倒出幾粒扔進嘴裏,“我喜歡這個。”他咀嚼着軟糖,漫不經心地說,“羅納德他們還有找你麻煩嗎?”

托德是個和卡爾差不多大的高瘦男孩,一頭金發,鼻梁和臉頰上點綴着幾顆雀斑,因為家族遺傳病史的原因,一年絕大多數時間裏都臉色蒼白,缺乏血色。他們七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彼此,到今天已足足有九年時間,而未來還會持續下去。

“沒有,”卡爾把軟糖全給了他,收獲了對方一連串的感激,“我不會再給他們這種機會了。”

羅納德還算言而有信,在看到那枚金幣以後就大提琴還給了他。但最近幾天,他們又找上了卡爾,想要問出更多有關莊園的事情,比如他是在哪裏找到金幣的,還有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卡爾當然不會告訴他們這枚金幣真正的來歷,只是很含糊地警告他們不要靠近莊園,因為那裏有很邪惡的東西。意料之中,羅納德一口咬定這是卡爾為了獨占韋爾伯特家財寶想出來的借口,威脅說他要讓弗恩和魯尼好好教訓他一頓。

要不是托德及時趕到,卡爾都說不準自己那天能否逃脫。

“我聽我爸爸說,羅納德的哥哥沾上了毒品。”托德的爸爸是警察,因此他總能知道到些普通人不知道的東西,“離他們遠點。”

但不管羅納德他們信不信他說的東西,卡爾都不會再替他們冒險了。

後來的一路上他們不再讨論這個掃興的話題,轉而說起學校裏的事情。

“我們到了。”托德指着前方那棟典雅乳白色的樓房說,“黛西應該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黛西·維拉德是托德和卡爾在學校裏的的朋友。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邀請了卡爾他們來家裏做客——宴會是晚上開始,但白天他們可以做點別的事情。

Advertisement

從屋子坐落的位置就能看出她家是典型的中産家庭,生活富裕。卡爾打老遠就能看到維拉德先生在大門口迎接客人。維拉德先生也看到了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快些過來。

卡爾他們剛到就看見屋子裏蹿出道紅色的人影。和在學校時截然不同,私底下的黛西·維拉德打扮就像是雜志的封面女郎,成熟性感,只是說出來的話十分孩子氣。

“你們可真夠慢的。”

“生日快樂,黛西。”

卡爾将準備好的禮物帶給她,她迫不及待地拆開,發現是漫畫書。

“我想要這個好久了!”黛西親熱地摟住卡爾,一旁的托德禁不住多看了這邊兩眼,“謝謝你,我迫不及待想要上樓看漫畫了。”

“有什麽話進去再說。”維拉德先生拍拍女兒的肩膀,“我烤了點心,希望你們能喜歡。”

五分鐘後,卡爾他們坐在維拉德家的客廳,吃着美味的手指餅幹和紙杯蛋糕,看着電視,而黛西正聚精會神地讀着卡爾送給她的漫畫書。

“這個真好吃。”托德忍不住多吃了兩塊餅幹,“我媽媽就總是烤糊。”

“我爸爸當然是最好的。”黛西的臉上洋溢着自豪,“下次可以讓他教你。”

在卡爾家,烤點心這種活一般都是由莫裏森夫人幹。倒不是說卡爾對此有什麽意見,只是黛西的家庭和他們有一點小小的差別:黛西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是被爸爸漢格爾·維拉德一個人撫養長大的。維拉德先生在醫院工作,醫術精湛高明,頗受當地人的敬愛。

白天的時間就在無盡的電視節目、紙牌游戲和小蛋糕中消磨過去,當夜幕降臨,這一整天的重頭戲終于來臨。

維拉德先生擔任主廚,他的手藝就和他的醫術一樣精湛,一整個下午,卡爾他們都能嗅到廚房裏傳來的陣陣香氣。

彩色星星桌布、五顏六色的氣球彩帶、不停閃爍的彩燈、三層大蛋糕和美味的菜肴,餐廳被布置成這樣,中間還挂着一條粉色的橫幅,上面印着“祝黛西生日快樂”的字樣。

來做客的不止有黛西在學校裏的同學,還有鄰居家的一家三口——維拉德先生工作繁忙的時候,黛西經常到他們家借宿。

黛西收到了許許多多的禮物,多到客廳沙發都裝不下。一切都是這麽的好,好得卡爾都忍不住有些羨慕黛西了。

派對進行到一半,卡爾注意到托德和黛西一齊悄悄地離開了餐桌,很顯然是特地約好的。

他們有什麽事情瞞着他嗎?卡爾當然不會特地跑去打擾他們,只是托着下巴百無聊賴地聽其他人說話。餐廳窗戶外面正對維拉德家的花園,因為缺少一位合格的女主人,加上冬天已在不知不覺間來臨,花園十分荒蕪,就在卡打算收回目光專注盤子裏的肉卷時,他瞥到了院子外站着個人。

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卡爾只能依稀分辨出對方的發色很淺,在漆黑的夜晚裏反射着路燈的幽幽微光,但這已足夠卡爾認出他了。

那金發吸血鬼同樣發現了他,穿過這麽遠的距離和他對視。

“從這裏離開。”金發吸血鬼的聲音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驚得差點手抖摔了面前的盤子,“立刻。”

桌上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他定了定神,裝作剛剛只是他不小心,“我……我有點不舒服,離開一下。”

“你來這裏做什麽?”

卡爾出來得很急,上半身只穿了件灰色薄毛衣,很快就在十一月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金發吸血鬼仿佛沒聽到他的話,目光仍舊朝向透着溫暖燈火的窗子。卡爾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隐約能看到滿屋的人影和那條粉色橫幅,溫馨又熱鬧。

“埃德加,”他有些不習慣地叫出了那個名字,“你來這裏做什麽?”

擁有了名字以後,金發吸血鬼的形象瞬間從那些面目模糊的吸血怪物中脫離出來,鮮明而獨立。

“有一點東西想要确認。”埃德加瞥了他一眼,“很高興你沒有忘記我叫什麽。”

路燈将他們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卡爾把手放到嘴邊哈了口氣取暖。真冷,大概再過一段時間就要下雪了。

“那你為什麽要站在這裏?”

卡爾的本意是想說“被其他人看到了怎麽辦。”但埃德加顯然理解成了另一重含義,“我進不去,也不想驚動屋子裏的其他人。”

“為什麽……”卡爾閉上嘴。這真是個很蠢的問題,蠢斃了。

他之前自己在書上看到過這樣一段話:那些深夜敲響你家大門的,不光有你親愛的朋友,更有那些居心叵測、口蜜腹劍的怪物。所以聰明的人啊,不要相信那些天花亂墜的許諾,不要對虛幻的榮華富貴動心,珍惜你的性命,時刻關緊你的大門,直到太陽升起。

不光是吸血鬼,任何黑暗生物要進入別人家裏都需要經過主人允許。

“你為什麽要我離開這裏?”卡爾沒有問他是怎麽直接把聲音傳進他的腦海裏的。反正他是吸血鬼了,有點邪術也不算什麽大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被埃德加咬過、現在已經愈合的地方隐隐有些作痛。他伸手去摸,除了強勁急促的脈搏什麽也沒有。

“你真的不知道嗎?”埃德加反問他。

“我知道什麽?”他有些心虛,不敢看埃德加的雙眼。

他早就留意到埃德加的虹膜是很淺的藍色,比起蔚藍的大海更像寒冷的冰川,“留意身邊的邪惡,它們比你想得還要接近你。”

暗巷裏的吸血鬼,韋爾伯特莊園的怪物,甚至是他身邊的金發吸血鬼,龐大的黑暗世界向他展露了冰山一角。卡爾指尖冰涼,下意識就想反駁他的說法,“黛西是我的朋友……”

在埃德加不帶任何感情的注視下,他怎麽都說不出後面的話。

他了解的只有學校裏的黛西和她口中的維拉德先生。

埃德加也不在意他的反應,“我追尋同類的氣息而來。”

卡爾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麽?”幾個鐘頭前,黛西和維拉德先生還在陽光下迎接了他們,“他們不可能是吸血鬼!”

“他們當然是人類。”埃德加口氣裏透着譏诮,“誰告訴你邪惡就等于黑暗生物的?”

無法在心中産生懷疑的此刻理直氣壯地宣稱維拉德一家都是好人,可懷疑自己的朋友令他感到痛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不想明白。”他倒退了一步,“我得回去了,我出來太久也不好。”

他逃一樣地從金發吸血鬼身邊離開。

回去的路上他撞見了托德和黛西,他們的臉頰都紅撲撲的,嘴唇帶着可疑的光澤,只是卡爾有些心煩意亂,并未注意到。

“卡爾,你怎麽出來了?”

“有點熱,想透透氣。”他随口說道。

托德和黛西對視一眼,很明顯不相信他的說法——哪有人會穿着薄毛衣就跑到寒冷的室外?可他們也沒有繼續追問,和他一起回到了熱鬧喧嚣的餐廳。

盤子裏的牛肉變得又冷又硬,卡爾舉起叉子胡亂地在上面戳着。

“卡爾你不舒服嗎?”托德留意到他的反常,“需要喊維拉德先生幫你看看嗎?”

“沒什麽,不需要。”他拒絕得太快反而可疑,“過會就好了。”

“好吧。”托德環視四周,“正好維拉德先生也不在。”

維拉德先生不在這裏。卡爾又往外面看了一眼,除了枯死的灌木什麽都沒有。

埃德加已經離開了。這發現令他短暫地松了口氣,随即又緊張起來。

在充斥着邪惡吸血生物的韋爾伯特莊園度過的那一夜令他對埃德加産生了不可控的信賴。

他比他想得還要相信埃德加的話。

埃德加說的同類氣息究竟是指什麽?

派對一直持續到了晚上九點多,客人們沒有久留,很快就離開了維拉德家。

黛西換下身上的禮服,進浴室簡單洗了個澡,然後躺在了溫暖舒适的床上。

生日帶來的驚喜與亢奮還殘留在血液裏,她閉上眼睛,卻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

她收到了數不清的禮物,差不多都能堆滿餐廳那張長長的桌子。她最喜歡的是爸爸送給她的新裙子和新自行車——每一年爸爸都會給她準備雙份禮物,彌補媽媽離世留下的空缺。

禮物,還有媽媽……她激動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曾指着一只小小的木頭匣子說:“親愛的小公主,我為你精心準備了一份神秘的禮物……嗯,不是現在,我會把它藏在家裏的某個角落,等你十六歲那天晚上親自交給你。”媽媽去世的時候她只有六歲,這麽多年過去了,爸爸雖然沒有再婚,但也從未和她談論起媽媽的事,她對媽媽的回憶已經變得十分模糊,只記得偶爾夢境開出現的溫暖雙手和閃動着光澤的淺栗子色長發。

對媽媽最後留給她的神秘禮物的好奇如烈火炙烤着她的心。

她蹑手蹑腳地從床上爬起來,在經過主卧室的時候更加刻意地放輕了腳步。

不過從門縫裏沒有透出燈光來看,爸爸已經睡了,不會知曉她在深夜裏進行的小小探險。

在她十二歲那年,爸爸把媽媽的所有遺物收拾起來,送進了地下室的儲物間。她試圖抗議過,可看到爸爸那滿是憂傷和痛苦的面容,她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樓梯下面的櫥櫃裏,她舉着手電筒,悄悄地拉開了櫃門,挪開上面蓋着的木板,露出漆黑的樓梯,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堆了太多雜物的原因,儲物間非常擁擠,中間狹窄的過道僅供一人側着身子經過。

她很快找到了堆積着媽媽遺物的角落。

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她掀開滿是灰塵的帆布罩子,在一堆頗有些年頭的舊東西裏翻找個不停,中間好幾次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起來。

鑲珠寶的梳子,潔白的珍珠項鏈,演奏着致愛麗絲的手工音樂盒……每一樣東西都能勾起她關于過去的回憶,使她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過去的每一個清晨,媽媽都會坐在雕花梳妝臺前用這把精巧的梳子梳她那頭柔軟美麗的長發,珍珠項鏈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而八音盒是爸爸送給她的第一樣禮物。她忽然明白了爸爸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收起來了——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永遠地生活在失去摯愛的悲痛中。

咚咚咚,輕輕的敲擊聲一下子把她從感傷的回憶中拉了出來。

“是誰?”她擡起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是誰?”

儲物間還是老樣子,狹窄擁擠,混亂不堪,除了她沒有第二個活着的生物。

像是為了證明不是她的幻覺,那富有節奏感的敲擊聲又響了起來,比上次更清晰一些。

她循着聲音找過去,發現是左邊的牆壁,上面挂着一幅仿缇香風格的水彩畫。

那敲擊聲就是從這面牆壁的後面傳出來,一下下的,就如絕望的心跳。她緊張得都要無法呼吸,靜悄悄地把耳朵貼了上去。

“你是誰?”她換了英語,“你……”

“你在幹什麽?……黛西?”

忽然儲物間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沒什麽。”黛西緊張得都要尖叫起來,她強迫自己鎮定,對上爸爸探究性的目光,“我……我有些想媽媽了。”

敲擊聲停了下來,牆壁那頭安靜得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是嗎?”

“是的。”她的臉上殘留着斑駁淚痕,“對不起爸爸,之前是我太任性了。”

維拉德先生松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回你的床上吧。抱歉親愛的,我以為家裏進了竊賊所以有些緊張過度。”

黛西點點頭,逃一樣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幸虧地下室的燈光太過昏暗,否則維拉德先生一定能看出她蒼白得不自然的臉色和惶恐的眼神。

她長長的指甲已經完全掐進了掌心的血肉裏——要不是這樣她早就放聲尖叫起來。

如果是在別的時候,她一定不明白剛剛那陣敲擊聲是什麽意思。但今天白天,她在卡爾送給她的漫畫書看到了這樣一個故事:小女孩琳達去新朋友家做客,沒想到她的新朋友一家是惡魔,把每一個來他們家拜訪的人都抓進了地下室囚禁折磨。

她模仿着那節奏,一下下地敲着床板。

漫畫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就是這樣敲擊着地下室的牆壁向外面的琳達求救。

三下短,三下長,再三下短。

摩爾斯密碼,翻譯過來就是SOS。

SOS,國際求救信號。

她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叫出來。

有人牆壁的另一頭向她求救。

确認黛西真的離開後,漢格爾·維拉德将儲物間的大門反鎖,又拖了把舊扶手椅抵在門上。

做完這一切後,他駕輕就熟地摘下畫框,抽出兩塊活動的磚頭——他在原來牆壁的前方加砌了一堵新的牆,兩堵牆之間卡着個小小的身體——露出張精致的少女面龐來。

她的上半張臉被泛銀光的黑色眼罩遮得嚴嚴實實,只有瘦弱的下颌暴露在空氣裏。

“你想做什麽?”漢格爾·維拉德背着手煩躁地走來走去,“黛西差點就發現你了!你知道這會帶來什麽後果嗎?那是我的女兒!”

他猛地停下,冷冷地瞪着牆壁後的少女,“你是故意的。你想讓她知道你的存在,你想把我們做的事情說出去。”

蒼白的嘴唇扯了一下,卻停在個微妙的弧度上——像是嘲笑,又像是哭泣。

“漢格爾,我們每個人都該為自己行為負責。”她的嗓音非常沙啞,就像是吞過滾燙的木炭,完全不似這般年輕的身體能發出來的,“這是我們欠她的。”

漢格爾·維拉德嗤笑一聲,“你說得輕巧,你知道這麽多年來我有多辛苦嗎?”

“黛西有必要知道真相。”她從胸腔裏發出一聲嘆息,蕭索如秋風裏的落葉,“溫妮死亡的真相。”

“閉嘴!”提到那個禁忌的名字,漢格爾臉孔扭曲起來。他低吼着,“你他媽給我閉嘴!”

“溫妮·維拉德,”少女不為所動,“十年前的秋天,不是所謂的意外事故,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

漢格爾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槍,對準少女眉心的位置,惡狠狠得威脅道,“閉上你的嘴,不要再讓我聽到你提起那個女人。”

他的眼白泛着血絲,瞳孔裏閃爍着兇惡殘忍的光芒,額頭上暴起一根突突跳動的血管,“這是經過驅魔人家族特殊處理的銀彈,一旦打中液态銀就會迅速擴散蔓延。你要是再不閉嘴我就開槍了。”

牆後的人嘻嘻笑了起來,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你開槍啊。”她稍稍擡高了下巴,換了種語氣,像是誘哄又像是情人的低語,“開槍,漢格爾·維拉德,我命令你開槍。”

眼罩下的皮膚被看不見的火焰燒得焦黑,邊緣蔓延出大片皲裂,她不為所動,“開槍漢格爾,這樣我們就能一起解脫了。”

漢格爾·維拉德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動了下,子彈仍在彈夾裏——保險沒有拉開,他到底沒有失去最後的理智。

他驟然清醒過來,擡手甩了她一巴掌,“你不要命了?”

她的臉頰被打得朝一邊偏去,卻連個指印都沒留——這樣野蠻的力道,若是放在尋常人身上只怕早已腫了起來。

“漢格爾,你真讓我失望。”她笑得越來越大聲,“你知道我和你之間的聯系,所以你這麽多年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你用混入銀絲的布料做成這幅眼罩,你不敢看我的眼睛,你知道我肯定會命令你殺了我。懦夫,你這個懦夫!”

漢格爾撫摸着她冰冷光滑如大理石的臉頰,擦掉摻雜了血色的淚水,忙不疊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點都不想傷害你。我是來這裏做什麽的?噢親愛的,你肯定餓了,看我給你準備了什麽,你最喜歡的血液。”他又變得溫柔而富有紳士風度,從口袋裏取出血袋,“不要再激怒我了,我一點都不想傷害你。”

嗅到了血液腥甜的香氣,牆壁後的少女不由得在可悲天性的刺激下張開嘴,伸出銳利的獠牙紮破血袋。

吸血鬼無法抗拒血液的誘惑,尤其是在被銀灼傷後的此刻。

她貪婪地進食,喉嚨間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最近一些瑣事纏住了我,我沒空為你狩獵。再等等,再等等,我會給你找來更新鮮的血液……”漢格爾喃喃自語,“我的多洛雷斯,我的洛麗塔。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任何事情都願意,只要你能夠好好的……所以不要再傷害我了,我只是個人類,脆弱的人類,我會心碎而死的。”

“多麽偉大的愛啊。”

察覺到身後有人,漢格爾瞬間警覺起來,“誰?”

黑暗裏走出個高瘦的影子。牆後的少女神情鎮定,似乎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在這個地方。

深夜裏的不速之客輕輕地鼓掌,“多了不起的愛啊。人類和吸血鬼,不倫的畸戀。”他整個人包裹在黑暗裏,只有眼睛亮得駭人。

“你是誰?”漢格爾·維拉德迅速将槍口對準這位不速之客。這次他沒有忘記打開保險。

“是你親自把我像貴客一樣地迎進來的,你忘了嗎?”生怕漢格爾·維拉德不記得,綠眼睛的魔鬼又提醒了他一句,“那時太陽剛剛落山。”

“是那個時候……你是那個時候混進來的。”面對那雙閃動着幽光的綠眼睛,漢格爾倒退了一步,背靠着牆壁。

日落時分,鄰居家一家三口準時來敲門,前來迎接的漢格爾·維拉德恍惚了一剎那。

一陣冰冷的微風吹拂過他的面頰,“我能夠進來嗎?我的朋友。”

他以為說話的是這家男主人,“當然,快進來,要吃晚飯了。”

他親手把這可怕的怪物放進了自己家裏。

“你要什麽,血還是……?”

“為了供養我這位小小的同族,你還是真是用心良苦啊。”餘光瞥到腳底空了的血袋,綠眼睛的吸血鬼将他冰冷的嘴唇貼在維拉德先生的耳朵上,“我知道你所有肮髒的秘密。如果你不希望它們被公之于衆的話,你知道該怎麽做。”他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音量又說了點什麽,漢格爾臉色大變,“瞧,沒什麽我不知道的。”

“你在威脅我?”漢格爾·維拉德努力抵抗吸血鬼可怖的精神控制。

“我只是在命令你。”吸血鬼擡起左手在虛空中劃了個符號,漢格爾慘叫着丢掉了手中熔化扭曲的廢鐵。他的口氣倒是溫和,裏頭暗藏着要人心驚膽寒的惡意,“我從不和低劣物種談條件。”

威格爾森大街39號。

主卧室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丁點光線都照不進來。

房間裏只有簡單的桌椅和一口沉重的黑木棺材。

埃德加記得很清楚,他搬來這小鎮的那天晚上沒有月亮。他找了個不識字的啞巴的車夫,給了他一大筆錢,事後又用精神控制能力抹掉了他有關自己的全部記憶。他做得這樣妥當,這樣萬無一失,只希望能在不久後的将來盡情品嘗複仇的甜美滋味——尤金告訴他,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家夥很有可能就藏在這偏僻的小鎮裏。

埃德加坐在書桌旁,将手中空了的杯子擱到一旁,杯子邊緣殘留着一圈幹涸的暗紅色血跡。

書桌的正中央擺着他在韋爾伯特莊園得到手稿和信件。

手稿是用獨特的語言寫成的,有些像字符畫,但是比字符畫更複雜:它産生于中世紀獵巫行動,是一些施法者為了保全自己,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發明的,因此這麽多年間都只在精心挑選的施法者之間流通。

原本埃德加也不懂這些東西,但那家夥親自教會了他——他自述自己曾經是一位人類施法者的學徒,陪着自己的老師度過了一次又一次殘酷的大清洗,所以他懂得那樣多的法術,它們大都稀奇古怪,詭異得要人連想都不敢想。埃德加還記得,有這麽一個小法術是瞬間放幹活人的血,而放出來的血會被裝在準備好的器皿中,如一塊暗紅色的寶石。

除了那一次,那家夥再沒有講過那位教會了他施法的人類施法者,而埃德加對他也沒有太多興趣。

低劣物種,這就是他們對人類的全部看法。

這幾天埃德加翻來覆去将這份手稿看了好多遍。

那家夥還在做那個實驗——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仍舊沒有成功。這一發現使得埃德加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為那家夥,也為曾經的自己。

還有那封信。即使是閉着眼睛,他都能想起火漆的紋樣:那是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嵌在字母D裏,三角形的腦袋高高昂起,随時都有可能跳起來咬人一口。他熟悉那字跡,他怎麽可能不熟悉。過去他曾無數次收到這樣的信件,甚至可以說他最期待的就是每月一次的通信。

那是他剛剛被轉變為吸血鬼的那幾年。生活在迷茫和空虛中的他遇見了那家夥,那家夥博學風趣,向他提出了邀請,邀請他加入到自己的計劃裏。

他們走上了一條相同的道路,以此為動力,度過了數不清的漫長歲月。

直到他醒悟過來,他們有着不同的本質,他不能永遠地生活在一個錯誤裏。

他從信封裏取出薄薄的信紙,不用看都能回想起上面寫着什麽。

“致我的老朋友埃德加:

舞臺準備完畢,演員已然齊聚,開演時刻将至,由衷期盼望你的欣賞。

忠誠的,

伊格納茨·杜勒斯”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