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暗影邊緣
噓,他們來了。
布洛迪卡鎮郊貧民區,一輛七成新的汽車停在巷子外邊。
漢格爾·維拉德喝了兩口瓶子裏的威士忌,噴了點古龍水,又稍微把頭發撥亂了一些——總而言之,他在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像個浪蕩子,而非有着正經職業的好人。他打開車門,走進路燈照不進的巷子裏,熟練地打量起那些躲藏在暗處搔首弄姿的女人們,努力挑選自己今夜的獵物。
很快一個大膽主動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她化了很濃的妝,即使這樣也能看出年紀不大,衣着對于零下幾度的寒冬來說實在有些單薄。見到衣着考究的漢格爾·維拉德,她的身體像藤蔓一樣,迅速地貼了過來。她吐了口香煙在他臉上,還不等他開口就主動說,“今夜我跟你走。”
漢格爾·維拉德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就像一個再也無法忍耐的急色鬼一樣拖着她往車上走去。
“你叫什麽?”他絲毫不介意聽到莉莉、露西還有安娜這些俗氣的假名,“你看起來可真夠年輕的,你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此刻她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的幾個鐘頭她會遭遇什麽,笑嘻嘻地跟他搭話,“我見過不少像你這樣的男人。不要說得好像你們要和我結婚一樣……唔,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家裏沒有其他人了,我是一個人,這樣會讓你同情心大發出手更為闊綽一點嗎?”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漢格爾看她的模樣都順眼起來——他一直對這些孤苦零仃的妓女下手,這麽久了警方都沒有察覺到,今夜大概也是同樣。
起初他只是從她們或流浪漢身上抽點血,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的欲望越發強烈,在又一次被妓女勒索後,他選擇了殺掉她。殺掉她,抽幹她渾身上下的血,然後處理好屍體,誰都不會發覺。只要把他身邊這個女人殺掉,他心愛的小吸血鬼就會得到接下來好幾天的食糧。
“你會得到許多,所以跟我來吧。”
而在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暗影裏,金發吸血鬼正和一個穿騎裝、看起來二十歲後半的年輕男人對峙。
“你是吸血鬼。”白發男人主動收起了槍,指指快要從他們視線裏消失的那兩個人,“看起來我們今夜的目标都是那個叫漢格爾·維拉德的男人,所以暫時休戰怎麽樣?”
埃德加沒有說話,藏在身後的左手已經在準備一個小型法術。
“我知道,你們都不太信任獵魔人,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中世紀嘛,而且你們不也殺掉了不少我們這邊的人?”白發男人選擇長話短說,畢竟他來這裏最主要的目标是查明醫院慘案的真相,而漢格爾·維拉德是整件事的關鍵人物。
中世紀之所以黑暗混亂,不單純是因為頻繁的女巫狩獵和肆虐的黑暗生物。
獵魔人不分好壞地獵殺黑暗生物,普通人則是把獵魔人當做邪惡的巫師送上絞刑架,黑暗生物既憎恨獵魔人也憎恨普通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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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他們沒有把另外幾方殺到滅絕。
“我姓維恩,這樣說你能理解了嗎?”他指了指自己領口別着的銀徽章,上面是個被藤蔓纏繞的W,“安蒂亞戈·維恩,你叫我安迪就好。”
聽到維恩這個姓氏,埃德加态度軟化了一些,“埃德加·弗格爾桑。”
“我聽過你的名字。”看起來安蒂亞戈的記憶力相當不錯,“你是十年前被從……就出來的那個吸血鬼對吧?”
但埃德加沒空跟他廢話,他迅速地追上了漢格爾·維拉德的身影。他們正要上車離開。
安蒂亞戈忙不疊地跟上來,“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追捕這個男人,但如果你真的和當年的破曉有關系,我建議你少參活這個案子。”
不知道這個來自維恩家的獵魔人用了什麽手段,他居然能跟上身為吸血鬼的埃德加,半點都不見落後。
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是漢格爾的汽車,看樣子他今夜的目的地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家。
“你們還要多少人來了這裏?”埃德加沒有問他為什麽。
“因為我是開車來的,所以我應該是最先到這裏的。拉文納他們搭火車,大概黎明時分抵達。”安蒂亞戈嚴肅地說,“這個案子我們采取賞金獵人制度,在不幹涉對方進度的情況下,所有人自由活動,直到逮到真兇為止——也就是說,如果今夜你碰到的是拉文納他們,他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哪怕你是活了好幾百年的吸血鬼,他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埃德加譏诮地掃了他一眼。
“畢竟拉文納他們……就是我剛剛說的那種中世紀獵魔人家族。”
和近幾年逐漸改善與部分黑暗生物關系的維恩家不同,拉文納所在的希克斯家從來都不分善惡,只要是黑暗生物就是他們的獵物,比起弘揚正義更接近于無條件的殺戮。
“……就當是我好心吧。”安蒂亞戈說不準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吸血鬼這樣,但自從知道他和十年前那件事有關,他就無法坐視不管,“希克斯家在調查破曉的一切。我不知道十年前破曉到底在研究什麽,如果你知道的話,你應該明白該怎麽辦。”
“我們這是要去哪?”
上了車以後,年輕的妓女有些無所适從地揪緊了身上的衣服。事實上這不是她第一次和客人出去,但這肯定是她見過最古怪的客人。
除了她主動的那一次,這男人就再也沒有觸碰過她的身體——而別的客人總是會在正事開始以前想盡法子靠近她、觸碰她、和她調情,而她也不怎麽讨厭這樣。她聽見他打開了廣播,夜間廣播正在呼籲鎮民快點回家,不要長時間逗留在外面,以免前段時間的悲劇重演……啪,這男人又關掉了廣播,寂靜總是格外地令人不安,她焦躁地換了個姿勢。也許這是個格外古板的男人,不喜歡在床以外的地方觸碰女人,想到這裏她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和剛認識的客人出去過夜而已。
忽然,剛開始做這行時,幾個比她年長的妓女教導過她的話又閃過腦海:保護好你自己,因為如果像我們這樣的人消失了,法律是不會為我們找回公道的。
法律從來都不會保護像她們這樣的邊緣人物。法律是用來保護中産階級和那些上等人的,就算她們去報案,警察也最多草草問幾句話,把失蹤的原因歸類為私生活混亂和吸毒過量。她咬了咬嘴唇,“……這看起來不像是要去您家啊。”
從男人的衣着來看,他應該是住在南邊的富人區,比如威格爾森大街那帶。
專心開車的男人很快速地掃了她一眼。因為車上沒有開燈,從在暗處看,那眼神讓她汗毛倒豎。
為了等會少受點罪,她讷讷地縮回手,不再說話——惹惱客人可不是什麽好事。
但沿途的景物越來越偏僻,她心裏的不安逐漸積累。她看出來了,這是通往鎮郊的路,這男人在把她往韋爾伯特莊園那邊引……韋爾伯特莊園,她連再欺騙自己都做不到了。這男人根本不是要帶她回家或者去旅館——布洛迪卡鎮所有的旅館她都熟悉,這一路上他們已經經過兩家小旅館了。
“停車!”她驚慌地伸手去搶車門,“這筆生意我不做了,停車!放我下去!”
作為回應,開車的男人踩下油門,再度提高了車速。
原本只有一丁點的恐慌已經完全占據了她的內心,她先是拉車門,發現拉不動被反鎖了,再度撲上去搶奪方向盤。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必須逃走,如果此刻她不逃走,那麽下一刻她就沒有機會了——連環殺人狂最喜歡把妓女還有流浪漢當做目标,而他們這樣的人即使失蹤了也不會引起太大騷亂。她碰到方向盤的一瞬間,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猙獰無比。
車輛前進的方向變得歪歪曲曲,為了防止撞上電線竿引發車禍,男人不得不踩下剎車,迫使車子歪斜地停在路邊。
求生的欲望使得她瘋狂地砸着車玻璃。她必須逃走。
車玻璃上倒映着男人扭曲變形的五官,她唾罵着半個鐘頭前的自己。早知道她寧可餓肚子都不會跟這個惡魔出來。她努力地拉着車門……直到一塊沾着東西抹布被男人按在了她的口鼻上。她只吸進去很少一點,但力氣還是快速地離開了她的身體。
她蜷縮起四肢,努力和沉睡的欲望做着鬥争。
她說謊了,她還有個妹妹在家裏——她怎麽可能告訴第一次見面的客人,自己還有個親人在家裏等自己養活?如果她在這裏死了,那麽她的妹妹是不是會被送到福利院,或者走上和她一模一樣的道路?意識陷入模糊,她感到一雙冰冷的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逃不掉了。
但是在失去意識前,她看到一張臉出現在車窗玻璃上。這不是她的幻覺。是真的有人發現了這裏的異動。
“……救……救我。”她用口型朝車窗外的金發男人喊道。
“這就是慘劇的開始。”
希拉悲傷地訴說着五十年前那個染血的黃昏。黛西聽得有些入迷了,險些忘了自己還在跟捆在手上的繩子做鬥争。
“後面……後面發生了什麽?”她開始不敢面對後面的東西了。
因為從希拉說的這些,她都能推測出某些黑暗生物僞裝成孕婦進入了她家。
之前和卡爾托德一起看過的報道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現場沒有完整的屍體,只有一塊塊被撕得粉碎的血肉,直到下葬的日子,法醫都無法把這對可憐的夫婦分開。
到底要發生過怎樣的暴行才會使現場如此慘烈,即使已經過去了五十年都沒人敢再度接手那樣一棟氣派奢華的房子,使得那裏徹底淪為鬼屋。
“你猜得沒錯。”仿佛已經明了她內心想法的希拉開口說道,“兇惡的吸血鬼僞裝成孕婦,趁着爸爸出門的空隙,騙取了我和媽媽的同情,敲開了我家的大門。”
即使韋爾伯特家內部擺着許多對黑暗生物用的銀制品,但她和她媽媽畢竟只是兩個弱小的女人,甚至從未接受過相關的訓練。
在知道被欺騙的那一瞬間,死亡就已經變成了注定的結局。
面對露出猙獰面目的女吸血鬼,她被媽媽護在了身後,只能無力地發着抖。
“我媽媽從抽屜裏找到了配有銀彈的手槍,可是……那女吸血鬼會魔法,槍在她的手裏熔化成了一塊扭曲的廢鐵。”希拉小小的身子在牆後顫抖着,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恐懼中,“她求她放過我,只要能放過我,她做什麽都可以。她就差沒跪在那可怕的吸血鬼面前了。”
黛西手中的刀片滑落,但此刻她已經顧不上要在乎了。
“她……她怎麽說?”想到面前的希拉,她內心裏其實一點希望都不抱。
最後吸血鬼還是殺死了韋爾伯特夫婦,想到這裏她就難受。
“她沒有立刻殺死我媽媽,因為她的真實目的是懲罰我們一家。只是單純的殺死她和我,完全不能平息她對我們這一家人的憤怒與憎惡。”
“懲罰?”
“對,懲罰。直到聽那吸血鬼憤怒地說,我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是巫術團體破曉的主要贊助人。他們贊助破曉錢財,支持那群施法者無差別對他們的同夥下手,而他們沒辦法立刻将破曉毀滅,就決定從我們這些在暗地裏支持破曉的普通人開始。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吸血鬼已經從很久以前就盯上了我和我的家人,所以他們才會特地選在爸爸出遠門即将回來的日子下手。”
黛西聽懂了一半,最終還是選擇說出自己的疑問,“破曉是什麽?”
“破曉,顧名思義是清晨第一縷陽光劃破黑暗的那一刻。”希拉的聲音在狹窄擁擠的地下室內回蕩,“縱使是吸血鬼猖獗的瘟疫之地,陽光也意味着溫暖與安全,這就是神明的法則。至少那只吸血鬼是這樣說的。她将我和媽媽控制在客廳,等着最後的主角,也就是我爸爸回來,在此之前,她絕對不會傷害我們。”
“你爸爸……”
希拉笑了一下,黛西聽得眼眶通紅,“是啊,他還是回來了,即使在莊園外,他就有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沒有抛下我們母子,他還是回來了。他一回到家,連鬥篷都來不及脫下就被女吸血鬼——我忘了說,她叫布萊安娜——給控制住。吸血鬼就是這麽強大,普通人如果想要對付它們就必須趁其不備,否則下場顯而易見。她說,既然人到齊了,好戲就該開始了。”
黛西渾身發抖:肯定是那個叫布萊安娜的吸血鬼撕碎了希拉的父母。
只是她忘了,如果真的是布萊安娜下的手,那麽為什麽希拉會在這個地方,以吸血鬼的身份。
“布萊安娜當着我爸爸媽媽的面轉化了我,然後看着我從活人轉化為吸血鬼,趁着我的神智尚未恢複的時候,催眠我,給我灌輸了這樣的念頭:‘在你面前的那對男女是你敬愛血族之母的仇敵,為了你的母親,殺死他們,折磨他們,這樣你的血族之母才會喜愛你’新生吸血鬼都是這樣,對他們的‘父母’言聽計從,我也不例外,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着那兩個人伸出了手……後面的事情我猜你應該知道了吧,現場有多慘烈有多恐怖,全部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黛西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希拉說出的每一個單詞黛西都能夠理解,但拼湊在一起成了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一件事:動手的不是布萊安娜,而是韋爾伯特夫婦的獨生女。
布萊安娜對剛成為吸血鬼的希拉有絕對的統治權,她蠱惑她殺死了自己的父母,以怪物的身份。
“到現在我還能回想起,媽媽是怎樣跪在我面前哀求我的。爸爸已經被我撕成了碎片,她哭得那樣厲害,精神已經完全崩潰……她怎麽都想不到,會是我殺死他們的。”
“不要說了!”黛西捂住耳朵,“忘了它們吧,求你了,希拉,忘了它們吧!這不是你的錯,這些都是那個叫布萊安娜的吸血鬼,還有破曉的錯。”
五十年前的真相居然這樣地充滿了諷刺。黛西真想回到半個小時前,阻止那個滿是好奇心的自己。
希拉笑起來,笑聲充滿了無可奈何的悲哀,“黛西,快點從這裏逃出去吧。”
早晨六點過一點,卡爾蹑手蹑腳地溜回了自己的家。
這幾天他都是這樣,白天在家裏當個好孩子,晚上去埃德加那裏陪着痛苦的托德。
因為拎着大提琴的緣故,他必須走正門,沒想到他還沒把鑰匙插進去門就被人打開了。他對上爸爸憔悴蠟黃的臉,之前準備好的借口全部堵在了喉嚨裏,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記得,爸爸總是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可短短幾天,他就像老了十多歲,皮膚松弛,眼神渙散。
“你去哪了?”爸爸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夜晚正是最危險的時刻!我要是再把你弄丢了我要怎麽跟你媽媽交代?你不是總和克羅夫特家的男孩一起玩嗎?他失蹤了,到現在都找不回來,克羅夫特先生都快急瘋了,我昨天見到他,他的頭發幾乎全白了……他一直在跟我說,如果那天他肯請假陪他們母子去醫院就好了。你難道希望我變成那個樣子嗎?”
“托德……”卡爾眼睛裏的光芒熄了一瞬,“托德的爸爸,他還好嗎?”
“怎麽可能會好。”莫裏森先生深吸一口氣,“我還有你,而他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所以求求你,就當是為了爸爸,你都要保護好自己。”
“昨天晚上我和埃德加在一起。”卡爾低聲說,“我和他在一起,他不會傷害我。”
真實情況是埃德加并不在家,直到他離開都沒有回來。他擔心埃德加遇到了什麽麻煩,可他向埃德加發過誓,太陽升起他就必須離開,否則這裏的大門将永遠不向他敞開。
他把手伸進口袋,又碰到那片古怪的黑羽毛——不知道為什麽,他走之前帶上了這片羽毛,僅僅因為他害怕埃德加看到這個。
這片羽毛究竟是從何而來,為什麽會出現在埃德加的客廳裏?他一概不知。
“難怪,不過這樣也好,你親近他也是應該的……”莫裏森先生喃喃自語道,“畢竟他是你的……”
因為他的聲音實在太小,卡爾并未聽清後半句,不過他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裏有話,“什麽?他是我的什麽?爸爸,大聲點。”
但莫裏森先生迅速地閉上嘴,“沒什麽,什麽也沒有。他能保障你的安全就再好不過。”他拿起外套,“我該出門了,葬儀屋的人還在等我,我和他們預約的是上午八點。”
葬禮将在三天後舉行,還有許多事項并未準備好。
因為莫裏森夫人生前是天主教徒,所以比普通人又多出一些步驟,這些都輪到她的丈夫來為她操辦。
“爸爸,我知道那天夜裏的真兇是誰了。”
就在莫裏森先生将要走出花園,卡爾從身後喊住了他。他知道真兇是誰了。
漢格爾·維拉德,是他将感染源帶進了醫院,使得數不清的人們被迫結束人類的一生,變成吸血的怪物。
托德,想到被捆在床頭苦苦掙紮的托德,卡爾只覺得怒火和憎恨要把他淹沒。
他從來沒有這麽想殺掉一個人過,即使是羅納德和魯尼也沒有。
“是嗎?”莫裏森先生努力裝出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只是他顫抖的左手和發青的嘴唇出賣了他內心的波瀾壯闊,“我不想知道他是誰。但是……但是他必須償命,這是他欠我們所有人的。”他停頓了好一會兒,“卡爾,答應我,就算知道他是誰也不要親自去找他複仇好嗎?我知道這樣有些卑劣,但是……但是你能拜托那位吸血鬼先生幫忙嗎?”
為了小鎮流過的血,為了……為了被留下來的人們流過的淚。
“會的,一定會的。”卡爾低下頭,無能為力的怯懦襲擊了他,要他擡不起頭,“埃德加是這樣答應我的。我不會只身涉險。”
他隐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而埃德加害怕他的這些異常進一步擴大。
“小姐,你還好嗎?”
年輕的妓女蘇醒過來:她的頭痛得要死了,視網膜前浮現出大片淡紅色的斑塊,怎麽都無法看清楚眼前的東西。
寒風從破了的玻璃裏呼呼灌進屋子,她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減少和外界的接觸面積取暖,但随着昨夜記憶的複蘇,疼痛與寒冷卻帶給了她劫後餘生的喜悅——這恰好是她還活着的證明。
“醒了嗎?要不要喝點水?”
她對上一張算得上英俊的面孔:這人有一頭灰白色的頭發,跟老年人似的,五官有幾分像西歐那邊的人。
他擔憂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舉起軟皮革縫制的水囊遞到她的唇邊,“味道可能有點糟糕,不過對你這樣的人有好處。”
帶着幾分草藥味的涼水流淌在她的唇邊,她貪婪地吞咽着,一直到嗆住。
“……你……是你救了我嗎?”
她沒有說,靠着車窗玻璃那時,她看到的明明是個英俊非凡的金發男人。
“是,我救了你。”安蒂亞戈收好水囊,“這裏有一點現金,你什麽時候好了就拿着離開,回你家去躲着。記着,不要把你昨天晚上碰到的事情拿出去亂說,警察和媒體都不要……我當然不是要放過他,我向你發誓,那個男人會受到制裁,只是不是通過普通的途徑。”
她茫然地點點頭——事實上她也不可能會去報警,警察只會把一切當做她吸毒過量後出現的幻覺。
除了相信這神秘的白發男人,她似乎也沒有別的途徑了。
處理好那個女人的事情,安蒂亞戈拍拍手上灰塵,往更裏邊的房間走。
這裏是鎮郊被廢棄的老建築,鐵閘門的門鎖被剪壞了一直沒得到修葺,而年久失修的破舊牆壁上還殘留着各式各樣粗俗的塗鴉。他沿着樓梯下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見到了昨夜和自己一起行動的金發吸血鬼和他們共同捕獲的獵物。
漢格爾·維拉德被特制繩索捆得結結實實,連動都無法動彈一下。他的瞳孔擴散到不正常的水準,臉上還殘留着恐怖與驚駭,仿佛剛剛舉起屠刀的人不是他一樣。
金發的吸血鬼躲藏在暗影裏,頭顱低垂,動也不動。若是換了其他人,一定會以為他已經陷入沉睡,但安蒂亞戈出自一個非常古老的獵魔人家族,知曉吸血鬼的各種捕獵姿态。
“拷問結束了?”
他環視四周,發現了廢棄的鍋碗瓢盆和打着補丁、髒兮兮的毛毯,顯然是曾經有人在此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和我想的差不多,這男人并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裏,他只是被威脅替他辦事。”埃德加睜開眼睛,他的眼白上還殘留着淡淡一層血色,和淡藍色的虹膜形成鮮明的對比。
安蒂亞戈不去看他的眼睛,而是推搡了兩下地上的漢格爾,“你的血裔一定非常強大,因為我上次見到的吸血鬼最多只能給人下達低級精神暗示,像這樣闖進人類的意識裏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真野蠻……不過也挺好用的。”他嘀咕着一些埃德加不想關心的事情。
“是人類啊。”他将漢格爾·維拉德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沒發現任何非人的特質,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地感慨。
如果是黑暗生物,獵魔人擁有在它們傷害人類抓獲後的就地處決權,但如果是人類的話——就算他們的背後有黑暗生物的操縱——也要走許多複雜的程序。
獵魔人可以傷害黑暗生物,但是他們永遠都不允許傷害人類。這是他們血液裏流淌力量所必須遵守的戒律。
“你好像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
“是嗎?”
埃德加根本不理會他,只是在腦海裏梳理着他所知道的信息:曾經流浪漢們就在這裏生活,靠偷竊和其他好心人的接濟為生。幾個月前,不知從何處流出韋爾伯特莊園裏還有主人來不及帶走的財寶的傳言。明知不可能,但為生活所迫的他們還是決定去試試運氣——畢竟韋爾伯特家的富有是人盡皆知的。
伊格納茨通過這樣的流言誘騙了無數人來到這棟鬼屋,将他們變成了吸血為生的怪物。
“我能打斷一下你的思緒嗎?”
埃德加瞟了他一眼,沒有接腔。
“這男人說他是被吸血鬼操縱。那麽,那個吸血鬼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安蒂亞戈神情嚴肅。
一般來說,吸血鬼犯下命案大多數出于肆意濫殺和過度捕獵,但是他從未遇到這樣處心積慮轉化人類,卻又不是為了繁衍後裔的行為。
即使是從小聽着黑暗生物惡行長大的他也無法理解這樣的行為。
“是啊,他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埃德加低下頭,唇邊噙着輕蔑的笑,“誰知道呢,沒準他早就被漫長的歲月逼瘋了,做一些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過于漫長的歲月,堆積的無數回憶,哪怕是心智再如何堅定的人都會被逼瘋,更何況伊格納茨可以算得上是最古老的一支血裔了。
他所經歷的時間比他還有埃德加認識的許多同族都要漫長,幾乎和他的血族之父來自同一時代。
“……”安蒂亞戈狐疑地盯着他,顯然不相信他的說法。
“是真的。”只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伊格納茨殘酷試驗背後的東西即使是他也只窺見了冰山一角,遠非殺戮或是欲望能夠解釋的。
“我不能再和你待在一起了。”安蒂亞戈扛起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漢格爾,“我的其他同夥要來了。我們會好好調查這男人,争取用人類社會法律給他判刑,然後……”
埃德加沒有挽留他。
畢竟安蒂亞戈是獵魔人,即使他黑暗生物沒有什麽敵意,他的同夥們就不一定了。
“最後一個忠告。”即使躲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屬于白日的某些氣息還是令埃德加不太舒服,因此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一點,“不要好奇十年前的事情。”
“什麽?”安蒂亞戈不解地回過頭,“破曉那件事嗎?”
埃德加已經不再說話。
他閉上眼睛,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塑。
“謝了。”安蒂亞戈揮揮手,“但是希克斯家的人可不一定會聽我的話。畢竟……”想到某些東西,他猛地閉上嘴,不再說一個字。
正午時分,卡爾躺在床上,涼涼的日光透過薄麻布窗簾,落在地板上。
學校停課的這段時間,他幾乎過上了和吸血鬼一樣的日子:晝伏夜出,白天在家裏睡覺,晚上去威格爾森大街39號探望托德。
生物鐘紊亂使得他頻繁地頭疼,躺在床上就算睡着了也會做很多古怪的夢:除了石頭走廊和深深海底的古怪生物,還有一個有關窒息的夢。
夢裏他被某種可怕的生物死死地掐住脖子,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這個夢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即使醒來也能回憶起那雙閃爍着殘忍冷芒的紅眼睛和鐵鉗一樣是雙手。他軟弱地扳着那雙手,想要掙脫,卻讓自己被掐得更死……醒來後,他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為了某種不真切的、不可名狀的悲哀。在那個夢裏,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比生命還要重要。
“給老約翰一個便士。”他默念着這句話。
這是黎明将至的時刻,他陪着陷入昏睡的托德,聽到他在夢中呢喃的話語。
他究竟做了怎樣的夢?即使埃德加已經告訴過他,吸血鬼不會做夢,他也忍不住期盼奇跡的降臨——名為人性的奇跡。
不知道他睡了幾個鐘頭,等他睜開眼睛,之前所見過的天光已經消逝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天黑了,等他定睛仔細看,才發現是鋪天蓋地的黑羽毛落在他的床上,幾乎将他整個人埋葬其中。
純黑的,不會反射一點點光的黑羽毛,鋪滿了床和地板。可這反常的場景卻沒有半點令他感到恐懼,他躺在其中,就像是回到母親肚腹中的嬰孩,感受着無盡的安詳與溫暖。
窗臺上停歇着小小的怪物,它們唱着有些走調的搖籃曲,似乎要将他送往更深更沉的睡眠……幾秒鐘後,他再度睜開眼睛,灰藍色的虹膜已經擴散成一片暴風雨前的藍黑。
在屈服于此刻安寧的欲望中,他又感到了另一種沖動。這沖動來得如此急,如此快,他幾乎要在其中迷失了自我。
去見托德。
他必須要去見托德。
這樣的念頭反常地強烈,就好像有什麽人拿着喇叭在他的耳邊大聲嘶喊一般。
他必須要去見托德,就在今夜,他必須要去見托德——失去了家人戀人,只剩他一個朋友的托德。
他揮開滿床的黑羽毛,迅速地穿好衣服,準備出門去找他的朋友。
和上一次不一樣,這次這些羽毛如入了水的鹽一樣,稍稍碰一下就碎成許多細小的灰燼。
在看不見的暗處,他蠢蠢欲動的影子裏,終于有什麽東西掙脫了束縛,将整個世界都包裹起來。
五十年前扇動翅膀的蝴蝶,終于要在今夜裏掀起飓風。
“等着我,托德。”
他沖出家門,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奔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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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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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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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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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