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聖夜
沒有憐憫,同樣沒有救贖。
“沒想到維恩家的那小子這次居然這麽能幹。”
離開旅館以後,拉文納·希克斯和他的同伴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托大雪天的福,他們搭乘的那班火車整整延誤了一天,等他們抵達布洛迪卡鎮時,這起案子的第一個關鍵人物已經落入了競争對手的手中。
“看開點,我們的目的可不是這個。”他的同伴是個保守估計有180磅的壯實大個子,“那麽點獎金就算給他也沒什麽。別忘了去找我們真正需要的東西。”
拉文納·希克斯把凍僵的手插進口袋裏,試圖能讓它暖和點,畢竟對獵魔人來說時刻保持手指靈活是最重要的。
如果暗影裏突然跳出什麽可怕的黑暗生物,而他的手凍得扣不下扳機,那麽很大概率他就要把命留在這兒——要是他真的這麽喪了命,只怕他那群冷血的兄弟姐妹能在他葬禮上笑得他活過來。他活動了下手指,興致缺缺地說,“沒錯。”
說實話他一點都不相信自己家那些老頭子們整天泡在圖書館裏研究那些差不多被燒成灰的書卷得出的結論。
要他說,與其費這麽大功夫尋找一件指不定沒有完成的武器,不如多相信一下自己手中的巴雷特。
“為什麽我們非得來這裏不可?”
又下雪了。拉文納呼出一口氣,從腰間取出水壺,稍稍喝了一口帶體溫的伏特加,“我讨厭下雪天。”烈酒流入喉嚨,他甩了甩發尾上的雪花,問他的同伴要不要來一點這流動的火焰。
他的同伴倒是毫不客氣,接過錫制水囊大大地喝了一口,“因為有人在這裏見到了那個和破曉有關的吸血鬼。我記得是叫……埃德森……還是什麽。”
“埃德加·弗格爾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來了?”拉文納嘲諷地笑笑,“據說他是唯一一個活着離開了破曉地下堡壘的黑暗生物,很大可能和當年破曉的那項秘密研究有關。”
“對,就是這個,埃德加·弗格爾桑。”大個子一點都不害臊,将水壺遞還給他,“老頭子們相信,最後的實驗品沒有死,而是被這吸血鬼悄悄地帶走了。因為據參與了那項救援活動的老漢娜說,她親眼看到那個吸血鬼的同伴在救出了自己的朋友後,帶着個大大的手提箱急匆匆地離開了。”
錫制水壺在他們之間傳來傳去,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靠着酒精帶來的熱度驅散了冬日嚴寒。
“唔……如果那瘋婆子沒有老得失去理智的話,這倒是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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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文納沉吟了片刻,沒有繼續反駁同伴的話。
因為那些火場殘留下來的古籍實在是破損得厲害,所以他們家的人直到去年春天才找到了複原方法,開始緩慢解讀上頭記載的東西。
越是解讀就越是要他們驚心動魄:伊凡·奧斯卡爾無疑是個天才,但他性情溫和,為人友善,而繼承了他全部智慧的托馬斯·雷利走上了一條更偏激的道路。他提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理念,并很快将他落到實處。幾百年間,無數人死了,又有無數人加入到他們光榮而偉大的計劃裏,他們在暗夜裏躲藏自己,只為了把這可怕的研究進行下去。這些殘留的卷宗就是他們的實驗記錄,上頭記載了一些拉文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當年那個叫埃德加的吸血鬼一定從地底世界帶走了什麽東西:有可能是記錄着魔法的古籍,有可能是古老的法器,但考慮到這些對吸血鬼來說派不上什麽大用場,以及那麽大的箱子實在可疑,所以他們家的那些老頭子懷疑那吸血鬼帶走了珍貴的實驗體——凝結了将近四個世紀,無數施法者智慧與心血的實驗體。
“如果真的有誰知道實驗體的下落,毫無疑問就是那只吸血鬼了。”察覺到前方有動靜,拉文納無聲地握住了口袋裏的手槍,“你說我們要怎麽做,捉住他然後拷問他?”
“不知道。”大個子實話實說,“但是我覺得這樣不是最好的做法……”
他話還沒說完,遠處的異動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慘叫,還有他們再熟悉不過的黑暗生物的氣息,無一不撩動着他們身為獵魔人敏感的神經。
“過去看看!”拉文納當機立斷。
早在他們來到這座小鎮的那一秒,他們就察覺到了在安詳和平表象之下,黑暗生物肆虐的血腥氣息。
如果獵魔人不早些加以幹涉,鎮醫院的慘案只會是另一場殺戮盛宴的開端。
“我确定其中一個是吸血鬼——”
就在他們往噪聲傳來的方向趕的同時,另一條巷子裏沖出來個衣衫不整的少女。
“救救我,你們說了吸血鬼吧。”她用鮮血淋漓的手扶着牆壁,虛弱地向兩個獵魔人求救,“我叫黛西·維拉德,我爸爸……我爸爸把靈魂出賣給了吸血鬼,還謀殺了我的媽媽,求求你們救救我。”
威格爾森大街39號。
埃德加沉默地推開二樓走廊盡頭虛掩着的那扇門,果不其然只看到空蕩蕩的床鋪和快要燃盡的蠟燭。
早在血繩被解開的那一瞬間他就有所感應,但那時他急着拷問伊格納茨的另一個血裔:伊格納茨用了魔法消除了自己的氣息,為了追查他的藏身之處,他采用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屠殺他的血裔,減少在外替伊格納茨做事的爪牙,迫使伊格納茨不得不離開他的安全屋,正面面對他。
等他回來就只見到這樣一幅場景:卡爾已經和那名叫托德·克羅夫特的吸血鬼離開了。即使不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但本能的,他就是知道有什麽極其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他不信任托德,從來都不。任何和伊格納茨沾上關系的人和事他都不會信任,這是深深刻進他骨髓的本能。
之所以沒有在發現托德的第一秒就捏碎他的心髒,也是因為卡爾的緣故——他從來都不喜歡人類,除了卡爾,只要是卡爾的請求,他都會為他做到。
忽然地板上某樣東西吸引了他注意力。
吸血鬼擁有極其優秀的夜視能力,就算沒有人工光源也能看清那究竟是什麽:一根黑羽毛,輕盈柔軟的黑色羽毛,閃爍着金屬一般的光澤。他知道,這樣的無害只是表象,畢竟他曾親眼見過這樣的羽毛割斷自己同類的脖子。
吸血鬼是不會有心跳和體溫的,可想到這根羽毛意味着什麽的那一剎那,他還是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凍結成冰,連呼吸都忘記了。
上一次他有這樣的預感,迎接他的是伊格納茨的背叛。
被看不見的危機感驅使着,他甚至都來不及下樓,打開二樓的玻璃窗翻身跳了下去,反正吸血鬼也不會受傷。
伊格納茨潛伏在暗處,不知道已經知道了多少東西,而貪婪不知餍足的獵魔人已經來到了這座小鎮,若是當年的秘密曝光,他說不準那些人會怎麽對待卡爾。
他必須在一切事情變得不可挽回前找到卡爾。
布洛迪卡是座保守估計住着三萬六千戶人家的小鎮,就算是以吸血鬼的速度,循着四處八方傳來的同類氣息一處處地找過去也要花上好久。
好在托德·克羅夫特喝過他的血,他和那男孩之間存在着某種微妙的聯系。
埃德加沿着對方氣味傳來的方向趕去。
大片的雪花從厚重的雲層裏墜落,落在地上也沒有立即融化,而是像砂礫一樣堆積起來。
聯系到床頭卡爾沒有及時歸還原處的那本事,埃德加想,他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那本書講述了一個父親與兒子之間的故事。
只要那個叫托德的男孩說,他觸景生情想要回去看看爸爸,就算再怎麽為難,再怎麽痛苦,卡爾都會滿足他的心願。卡爾就是這樣,即使傷害自己也要為朋友付出。
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因為并非直系血裔的緣故,埃德加和托德之間的聯系時強時弱,總體來說視他們之間的距離決定。
可是這不對勁,這份聯系正在急速變弱,弱得他都快要迷失了方向。他循着記憶裏克羅夫特警長家的方位找去——快一些,再快一些,卡爾身上已經出現了“蘇醒”的征兆,如果……
眼看快要踏入到安全距離,他可以通過把自己的想法直接灌輸到卡爾的腦海裏控制他的舉動,他和托德之間靠着血勉強維系的聯系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還有慘叫——他發誓,這一定是卡爾的聲音,絕不可能的錯認。
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循着尖叫的方向趕去,等他看清眼前景象,本能的恐懼攝住了他的心髒。
只有路燈亮着,剩下的空間全部被深色的暗影覆蓋,那暗影仿佛活過來一般,伸出無數細小的觸手,輕微地蠕動着。
而在連光線都照不穿的黑暗中央,蜷縮着一樣東西。
深色的羽翼包裹着他衣衫不整的身體,不規則的黑色紋理蔓延到了他的每一寸肌膚,甚至勒住了他的喉嚨,迫使他必須仰着臉,艱難地嘶嘶喘氣。
“卡爾,是你嗎?”
被叫到名字的生物茫然地轉過頭,用深不見底的眼睛對準了他。
沒有瞳孔與眼白之分,全然是一片擴散的深黑,裏頭倒映着埃德加的模樣,而他的表情紋絲不動,根本不像是能夠認出吸血鬼的模樣。
“托德和你在一起嗎?”
聽到這麽個名字,蜷縮起來的身體瑟縮了一下,喉嚨裏發出小小的一聲嗚咽,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別的回應了。
埃德加設想過最糟糕的事情已經化為了現實:他的男孩又變成了這樣的怪物,沒有理智、被本能驅使的怪物。
“我知道了。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
透過卡爾的反應,他已經能十分鐘前大致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麽。
如果不是生命的威脅,也許他還能再延緩一些轉化的時間。再延緩一點,一個月好,一天也罷,總之不要在這樣緊迫的時間點。
但是埃德加也知道,他的力量不是無止境的,只要卡爾的靈魂本質一天沒有變化,他就遲早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暗影的力量更加洶湧。即使卡爾的表情沒有變化,但對于威脅和黑暗生物的禦敵本能使得翅膀上的羽毛再度豎了起來,在孤單的路燈下閃爍着陰冷的光澤。
沒有理智只有本能的怪物,破曉創造出的怪物——他們把這個稱之為神明。
一瞬間,埃德加以為自己再度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他漫長生命裏最不堪回首的歲月。
被曾經視為朋友的家夥出賣,被當成珍稀貨物輾轉流通,最後落到了臭名昭著的破曉手裏:他們屠殺吸血鬼,以及那些和吸血鬼有關聯的人類。他以為破曉會立即将他處死,但沒有,有時候他甚至希望破曉的那些家夥已經把他處死了,因為活着實在是太過痛苦,太過不堪。
即使是吸血鬼,只要長時間被關在地底,對時間流逝的感知力也會變得極其微弱。那些穿長袍的家夥會依次進來,在他身上做一些可怕的試驗:抽取血液是最輕的,向血管內注射液态銀是常态,還有些他說不出名字的法術,統統都會被運用到他的身上。沒日沒夜的折磨險些讓他發瘋,為了保持神智,大部分時間他都沉睡,或者說冥想。
他敏銳地意識到破曉那群人并不是真的要殺了他,他們只是想從他身上分離出某種力量,用來進行某項實驗。
他還記得那天是難得的空閑,所有的施法者們都放過了他,沒有繼續折磨他。
有什麽東西推開了房門,他的餘光裏出現了一道瘦小的影子——大概就比寵物狗大一些,小小的身體瘦骨嶙峋,茫然地盯着被束縛在石床上的他。
……
小小的觸手已經在試探性地碰埃德加的腳踝了。
不同于對待之前獵物的殘酷,從影子裏伸出的細小觸手們似乎有些害怕這吸血鬼身上的某些東西,所以始終只敢在觸碰和離去間徘徊。
埃德加沒有管它們,謹慎地靠近了一小步,朝着卡爾伸出手,希望能喚回他的些許神智。
也就是這一小步,那些細小的觸手們像是瘋了一樣地揮舞起來,試圖将他拖在原地。
“聽着,卡爾,跟我回去,已經要沒有時間了。”埃德加的瞳孔不自覺地變成了淡紅色。
因為前些時間的慘劇,加上寒冬的到來,夜晚的布洛迪卡就像死了一般安靜:所有人都躲進了自己的房子,緊鎖起大門,焦慮地等待新一天太陽的升起。
如果只是這樣還好,可心懷鬼胎的獵魔人已經來到了這裏,他們不僅要獵殺那些黑暗裏的生物,更要查明十年前的真相,保不準這樣大的動靜是否會驚動到他們比獵犬還靈敏的鼻子。
——絕對不能讓那些家夥發現卡爾的存在。
這是埃德加當年和尤金得到的共識。尤金在救走他的同時也偷偷帶走了卡爾,再留下一具從墓地裏偷來的男童屍體當做替代品,随後的十年裏,他們一直守口如瓶,從不談起那天,那幾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在卡爾身上留下了一點東西,如果不是在布洛迪卡追蹤到了伊格納茨這卑劣的叛徒的下落,可能直到咒術失效,他都不會再見到這男孩。
“……”卡爾嘴唇翕動了一下,發出的卻是人類絕不可能發出的聲音。
“你說什麽?”
埃德加知道,這是另一種生物的語言,他曾聽睡着了的卡爾說過。
蹲在地上的生物眨了眨眼睛,換了個四肢着地的姿勢,然後下一秒從地上彈跳起來。他的動作就和野獸一樣靈敏輕快,即使是吸血鬼,也只能捕捉到隐約的軌跡。
冰冷的手指貼在埃德加的脖子上,黑色的火焰已經有了再度燃起的趨勢,而腳邊數不清的小手也終于抛卻最後一絲顧忌,肆無忌憚地纏上了他的軀體。
面對這生來就是為了殺戮的生物,埃德加本能地感到了一絲恐懼。
這是死亡,是完完全全的死亡預兆,即使在屬于黑暗生物的暗夜裏,也能輕而易舉結束他們的生命。
眼看黑色的火焰已經要蔓延到他的脖子。
“卡爾?”他輕輕喊了一聲。
興許是他們身體裏某些來自于同源的東西在這一刻起了共鳴,總之卡爾的表情不再像先前那樣麻木。
花了點時間來弄明白當下狀況,他的瞳孔裏再度有了神采。
狂暴的觸手們再度縮回了暗影裏。鋪天蓋地的陰影如退潮的海水一樣再度回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只剩下他們重合在一起孤零零的影子。
“……埃德加?”他有些惶恐地發現,自己正掐着吸血鬼的脖子。
他迅速地放開手,可留下的炭黑色的手印被蒼白的肌膚襯得越發觸目驚心。
就算是再愚蠢的人也該知道,如果再晚幾秒鐘,肯定會有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發生。
“是我幹的嗎?”他迅速地掃視一圈四周,問出了那個埃德加永遠不可能回答的問題,“……托德呢?”
消耗過度帶來的疲勞襲擊了他,還不等埃德加想出一個好的借口,他的身體就搖晃了兩下,徑直倒了下來。
埃德加回過頭,發現已經有端着槍的人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那兩個男人中間夾着個很眼熟的女孩,好像是叫黛西·維拉德。
獵魔人發現了他和卡爾的存在。
知道事情再不能拖延,他抱起虛脫的卡爾,跳上房子,借着夜幕的優勢,迅速地離開現場。
因為不知道獵魔人有沒有跟上來,埃德加沒有立刻回到威格爾森大街39號。
他先是去了一趟鎮郊的地下室,将卡爾安置在鋪了毛毯的舊沙發上,自己則是拉下鐵閘門,安靜地度過日出前的最後幾個鐘頭。
長時間沒有進食帶來的饑餓感灼燒着他的神經,讓他的眼睛時刻保持着獵殺狀态的鮮紅,而且獠牙也有蠢蠢欲動的趨勢。
威格爾森大街39號的櫥櫃裏還有一點血,只要熬過這段最危險的時間,趁着太陽升起以前回到那裏就好了。他這樣安慰自己,卻仍舊警惕地留意着周邊哪怕再微不足道的響動:嗅到某種可怕野獸的氣息,老鼠從罐頭殼子裏鑽出來,吱哇亂叫地跑走了。
察覺到身邊的人發出一陣呻吟,埃德加連忙過去查看。
卡爾仍舊在昏迷,并未恢複神智,先前那對黑色的羽翼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只在肩胛骨上留下兩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傷口沒有流血,這大概是今夜唯一的一件好事,否則埃德加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穩定心智。
似乎受傷口的疼痛影響,卡爾的眉頭緊皺,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汗水大顆大顆地沿着額頭滑落,顯然是很不好受的樣子。
他需要醫生。這是埃德加的第一反應,可是随着鎮醫院那件事的發生,布洛迪卡鎮的醫療系統就陷入了癱瘓,鎮民們寧可鍛煉身體都不願意再踏足醫院一步。
而且他說不準人類醫生會不會發現卡爾的秘密。
“……埃德加。”深陷痛苦的卡爾這樣喊道。
要不是他的眼皮仍死死地黏在一起,他差點就以為卡爾已經醒了過來。
“爸爸……媽媽……”卡爾繼續說着夢話。
忽然一個念頭進入到腦海了。他就像是抓住了救星一樣激動地站起來——他知道他該去找誰了。
眼看離太陽升起還有三個鐘頭,而卡爾的狀況還在持續惡化,埃德加知道事不宜遲,他抱起卡爾滾燙的身體,找了條稍微幹淨的毛毯裹住他們,再度進入到了朦朦的雪夜裏。
對于吸血鬼來說,痛覺比人類要遲鈍許多,可這一刻,他的确感受了某種焦灼的折磨與痛苦。
他要去找莫裏森先生。莫裏森先生應該是這座布洛迪卡鎮上他最後能信賴的人類了。
十年前在小旅館裏的那對夫妻從他的手中接過了那個男孩,從此将那男孩視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一直撫養到這麽大,甚至可以為了他付出生命。
他是黑暗生物,獵魔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一般來說,黑暗生物就算再強大也不願意得罪獵魔人家族就是因為他們太過記仇,除非能保證将他們一整個氏族鏟平,否則就算過去幾百年,他們也會找上你複仇。
但獵魔人無法傷害人類,他必須将卡爾交到莫裏森先生的手中,只有他能保障卡爾的安全了。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肌膚上都不會融化。
寒冷的風像刀子一樣呼嘯着割過面頰,但吸血鬼是不會感到寒冷的,因此埃德加需要擔心的只有懷裏昏迷的卡爾。
卡爾的身體好似一塊燒得滾燙的木炭,對于沒有體溫的吸血鬼來說,這溫度是這樣的不祥,甚至到了令他恐懼的程度。
許多年前,他帶着卡爾離開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也是這樣一個下着大雪的夜晚。
長久的監禁生涯令他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虛弱得只要哪怕一丁點日光都能殺死他。而卡爾就更糟了,他看起來就像一只發育不良的小鼹鼠,任憑再經驗豐富的女人看了都不可能相信這瘦骨嶙峋的孩子已經有六歲。
尤金是吸血鬼中的異類,他遠離自己的族群,在人類社會裏靠經商為生。顧忌他的身體狀況,尤金決定帶他到自己的莊園裏躲藏一陣,至于那個孩子……他們誰都沒想好要怎麽辦。
吸血鬼不應該撫養人類的小孩,而他們又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煩惱,所以他們必須送走這男孩。不能是黑暗生物,但也絕不可以和獵魔人沾上邊,這是他們之間達成的一項共識。
尤金說他可以去自己人類社會裏的一些合作夥伴那裏碰碰運氣,看看他們當中是否有好心人願意收養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孩,但在那之前,他碰見了一對顯然是從國外逃難來的夫婦。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出錯,這對夫婦毫無芥蒂地收養了他的男孩,将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對待。
不遠處已經能看到那棟莫裏森家棕紅色的磚牆,埃德加低頭深深看了一眼卡爾昏睡的面孔。
莫裏森夫婦把他教養得很好,過去的苦難已經從他的身上消失了,半點都看不出曾經那瘦小可憐男孩的影子。
如果沒有那些東西,他應該是個很幸福的孩子,有疼愛他的父母,有一起長大的朋友,最大的夢想就是離開這偏遠的小鎮進入好的大學,然後……總之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大雪已經将腳下全部的道路覆蓋了,埃德加走在上面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
莫裏森家所有的窗戶都是暗着的,埃德加走上前去敲了敲門,不知道裏面是否有人。
——沒人在的話,他可能要帶着卡爾回到威格爾森大街39號了。在此之前,他可能還要去一趟鎮上的藥店。
過了幾分鐘,大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憔悴的中年男人面孔來。
“……”
他們沉默地對視,直到莫裏森先生倒退一步,将門徹底打開,顯露出裏邊的光景來。
埃德加掀開毯子,将卡爾翻了個身,“先生,我帶着您的兒子回來了。”
莫裏森先生低頭看見埃德加懷裏少年背上猙獰的傷口,驚慌瞬間漫上臉頰,“他……他怎麽了?”他想要觸碰,但是害怕這樣會讓傷口變得更糟糕,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事情比較複雜,您先帶着他進去。”埃德加沒有說出那些太過離奇的東西,“他背後的傷口沒有流血,但是他需要抗生素,需要合理的照料。這些都是我不能給他的。”
風雪肆虐,只是短短的十多分鐘,他的金發就要被雪花全部染白了。
莫裏森先生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将昏迷不醒的卡爾摟進自己懷裏。
在失去了妻子以後,他只有這麽一個孩子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讓他發生一點意外。
埃德加确認他站穩後,低聲說了句謝謝,想要就這樣離開。可他還沒走出多遠,溫暖寬厚的手掌就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回頭看見莫裏森先生焦急的臉,“我需要您留下來。”
像是害怕他拒絕似的,莫裏森先生轉了轉眼珠子,說出當初卡爾未能說出口的話語,“進來。我邀請眼前的這只吸血鬼進入到我的家裏,以主人的名義。”面對埃德加驚訝的神色,他臉色有些得意又有些黯然,“那天晚上以後……我查了不少有關吸血鬼的資料,知道你們需要經過主人家的允許才能進來。”
就算屏障被去除,埃德加還沒有動。
“我是吸血鬼。”他平靜地敘述,“和那天晚上醫院慘案背後的真兇一樣,都是靠人血為生的怪物。我已經有兩天沒有進食了。”
莫裏森先生翻了個白眼,“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為你提供血液。快進來吧,我兒子需要治療,只有你才知道他怎麽樣了,所以你不能離開。”
他拉着吸血鬼往客廳裏走,“如果我太太還活着的話也會這樣說的。你是我們家的朋友,從絕望的深淵裏拯救了我們一家人。”
十年前的夜晚,他身無分文,對前路一片迷茫。
一周前,早産的女兒因為肺部感染離開了人世,為此失去生育能力的妻子好幾次流露出輕生的意志。
多虧了那個孩子的到來,他的妻子才得以從絕望中重新振作起來——只要是個孩子就好了,哪怕身上沒有流着她的血,她都會當一個好母親,認真将他撫養長大。
“就算醫院那件事是吸血鬼做的,我也信任你。畢竟我們人類也分為好人和壞人。”
失去了女主人打理的房子迅速變得雜亂冷清,餐廳桌上還殘留着沒吃完的炒蛋和冷掉的剩湯。
埃德加跟着莫裏森先生往裏走,順便重新從他手裏接過了少年的身體,幫莫裏森先生分憂。
“抱歉,我這些日子過得不太好……好了,把卡爾放在那裏吧,我做點其他的準備工作就來給他找藥。”莫裏森先生疲倦地說,剛剛他正盯着亡故夫人的遺物發呆,所以沒能及時過來開門。
葬禮就在兩天後,他懷疑自己已經有一半的靈魂被帶進了棺木裏,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人世間。
屋子裏冷得吓人,為了不讓卡爾的情況惡化,莫裏森先生迅速地燒起壁爐,熊熊火焰令屋子內部再度變得溫暖起來。
埃德加把卡爾背朝上放在客廳的長沙發上,靜靜地等待那中年男人的下一步。
橘黃的火光把客廳照亮,埃德加坐在卡爾身邊,用手帕替他擦着額頭上不斷滾落的汗水,而莫裏森先生在內室忙碌了一陣,抱着個半舊不新的鐵皮箱子出來了。
“幸虧之前的抗生素還有剩餘,否則我想不到要怎麽辦……幫我掰開他的嘴。”中年男人端來一杯水,看着埃德加把卡爾抱起來,“把這個喂他吃下去。”
埃德加小心地把控力道,将膠囊送進了卡爾的嘴裏。
昏迷中的卡爾對吃藥這件事充滿了抵觸,吸血鬼花了點功夫才迫使他将膠囊吞咽下去。
“剩下就是傷口的處理了。”
雖說沒有流血,但大面積的創面還是非常可怕。莫裏森先生強撐着不讓自己手抖,拜托埃德加撕開那些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衣服,再把剩餘兩顆膠囊裏的粉末用清水化開,一點點塗了上去,最後用繃帶一圈圈纏好,确保沒有一絲一毫血肉模糊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吃過藥以後,埃德加摸了下卡爾滾燙的額頭,面上憂慮的神色沒有褪去分毫。
他沒有說卡爾剛剛變成了怎樣的生物。
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破曉那群人究竟是怎樣使用了從他、還有那樣多黑暗生物身上剝奪的力量。
“你……”他剛要開口和莫裏森先生讨論下前半夜發生的事就被人攔住了。
抗生素不會這麽快生效。莫裏森先生有些遲疑地盯着昏迷中的卡爾,搖頭,“我知道你很擔心他,但是你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
“我沒事。”就算兩天沒有進食,他也也不會像人類那樣死去,最多需要多花一些功夫才能維持心智。
“處理好卡爾的事情就輪到你了。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莫裏森先生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緊張,他溫和地坐到埃德加身邊。
埃德加注意到他還在箱子裏翻找,而旁邊擺着個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埃德加·弗格爾桑。”
“好了,弗格爾桑先生,你說你已經有整整兩天沒有進食了。”莫裏森先生找到了一把小刀,卷起袖子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劃了兩下,“你對食物沒有偏好吧?比如說處女的鮮血什麽的……”開玩笑的話語絲毫沒有減輕他臉上的緊張,他拿刀的那只手有些抖,刀刃貼着皮膚半天都落不下去。
“沒有。”
很長一段時間,他是靠動物的血液活下去的。
刀刃割破皮膚,殷紅的血液沿着杯壁流淌,莫裏森先生眉頭緊皺,緊張地擠壓着周邊皮膚,使血流出來得更多一些。
“好了,吸血鬼先生,喝了這個去我們家的地下室睡一覺吧,這裏有我守着。”
時針已經快要指向6,埃德加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
杯子裝滿了一大半,差不多夠讓吸血鬼填飽肚子了。
莫裏森先生用繃帶草草地在傷口上纏了兩圈,走過去拉緊窗簾,“沒關系,除非殺了我,否則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和卡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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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