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骸骨之城 (1)
請把我的骨頭埋在你的花園裏,每個春天它們都會為你綻放。
不要害怕,這是我愛你的心。
“他今天怎麽樣?”
說話的男人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黑發藍眼睛,戴眼鏡,如果忽略那副冷冰冰的神情,模樣應該算得上英俊。
“老樣子,沒什麽變化。”
被問到的女人分神回了他兩句就繼續往表格裏填數字。
旁邊的盤子裏擺着兩支空了的玻璃針管,裏頭殘留着一點黑色的液體,還有些看不出用處的古怪工具。
“不管怎麽樣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填好了冗長的表格,等待墨水幹透的這段時間裏,女人擡起頭,認真地看向黑發男人,“西德尼,你說我們能成功嗎?”
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男人臉上才有了點能夠被稱之為人的生氣。他輕聲說,“也許會吧,反正也回不了頭了。”
“但是……”
她看起來還有話要說,剛開了個頭就被男人打斷。
西德尼的語氣并沒有多麽嚴苛,可裏頭有些東西沉重如山,壓得這女人喘不過氣來,“沒什麽但是,親愛的。孩子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這是他們生來就要背負的宿命。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裏,就必須有為了這麽多祖先奉獻自己的精神。還要,能夠成為神明的軀殼是他身為凡人的榮幸,沒什麽值得悲傷的。”
女人抹了抹眼角,那裏幹幹的,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抱歉,我失态了。”她将文件夾夾在腋下,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男人最後往裏面看了一眼,确保一切沒有差池,才跟上女人的腳步——晚點他們還要別的實驗要做,斷然不可在這裏耽擱太久。
等他們離去後,房間的真容顯露出來:一張床,一副桌椅,還有坐在床上的男孩,這就是全部了。
這看不出真實年紀的男孩瘦得過分,四肢細如木棍,枯瘦的臉頰沒有半分幼童的豐腴,反而因為消瘦導致眼睛突出來,幾乎就像一具貼着人皮的小骷髅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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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男孩的瞳孔是一片擴散的黑,沒有高光也沒有焦距,盯着看久了,仿佛意識都會被帶入深淵。
直到那兩個人的腳步徹底消失,這詭異的男孩伸出腦袋在門邊張望,确定看不到任何人後,輕巧地從床上跳了下來。
離開房間後,他就像一只小小的幽靈,漫無目的地開始今日的游蕩。
因為建造在地下的緣故,周圍的石頭牆壁一扇窗戶都沒有,他只是轉了幾個彎,就已經看不見自己栖身的那間小房間了。
這座地下迷宮的構造十分複雜,到處都是法術設下的禁制和緊閉的鐵門,鐵門後頭不知道關了些什麽,經年累月地發出要人毛骨悚然的哀嚎與悲泣,偶爾前方能看到幾個穿白袍的人影,他都會屏住呼吸躲在暗影裏等他們離開才繼續往前。
黃銅制成的獸頭燈裏燃燒着魔法冷焰,青色的火光只在有人經過時才會稍稍搖曳兩下,他沿着這條格外長的走廊一直走,哪怕途中摔了一跤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的意識十分懵懂,僅僅只是感受到這條走廊的盡頭有某種東西在吸引着他,就像磁石的兩極。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條漫長的走廊終于到頭了,前方出現一扇虛掩的大門。
這樣的鐵門對于一個孩童來說未免太過沉重,但好在他小得就像一只老鼠,側着身子就能從那不過一掌多一點寬的縫隙裏溜進去。
屋內充斥着一種說不出的氣味:像是腐爛的肉類又像是幹涸的血液,夾雜着脂肪油膩肥厚的臭味,催人作嘔。因為不習慣這股味道,他不太舒服地咳嗽起來,咳了好半天,勉強透過朦胧的淚眼往前看,發現這屋子是靠蠟燭照明的。
數不清的燭臺中間,是一張刻着符印的石床,而冰冷的石床上躺着個勉強能稱之為人的東西——說它是人實在是太過勉強,因為它渾身的皮膚都潰爛了,露出鮮紅的肌肉組織,簡直就像是一大團爛肉。
唯一讓它看起來像個人的只有那頭長短參差不齊的金發和勉強半睜的眼睛。燭火下閃爍着橘色光圈的金色和火焰輝映下卻依舊寒冷如冰川的藍色。從未見過這樣美麗顏色的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試着觸碰。忽然,這生物的眼珠轉動了兩下,對準了他的方向,他的手停在半空,像是在猶豫究竟該不該繼續。
在他的腳下,暗影不安地躁動起來,而投映在牆壁上的那部分已完全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無數細小的觸手從暗影裏逃逸出來,試探性地想要觸碰石床的根基。但就在它們碰到冷冰冰的石頭的一剎那,它們發出被火燒過一般的滋滋聲,迅速地縮回暗影裏,不再敢放肆。
“你……你是……東西?”
他像是根本沒有系統地學習過人類語言一樣,連發聲都非常艱難。
這堆爛肉臉上應該是嘴唇的地方輕微地蠕動着。
本來是無比猙獰可怖的場景,但是他的臉上沒有半點恐懼——在這樣的環境長大,他對于外界的感知力是非常遲鈍的,因此省略了這一步。
“我是吸血鬼。”
和那副凄慘的外表不同,吸血鬼的嗓音十分動聽。
“還有,我知道你是什麽。”
牆壁上的影子定格在羽翼展開的瞬間,而他身後的空氣不易察覺地扭曲了一下,似乎也有一對看不見的羽翼展開了。
他盯着吸血鬼看了好幾秒,最後懸在半空的手落了下來,輕輕觸碰吸血鬼垂落的發梢。那是他從沒見過的顏色。
如果他有幸去到外頭的世界,他就會明白,這是月光的顏色。
冰冷的月光。
月亮再度升起來的傍晚,埃德加從沉睡中醒來。
這裏是莫裏森家的地下室,莫裏森先生十分好心地把這個地方借給了他,甚至不顧吸血鬼特殊的身體條件,硬塞給他一床羊毛毯。他将礙事的頭發用一根帶子束在腦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便踩着樓梯上去了。
雪已經停了,森冷的雪光将沒有開燈的房間照得透亮。他沒有看到莫裏森先生,只在客廳看到了仍舊沉睡的卡爾。
卡爾·莫裏森還是沒有醒來,不過看樣子燒已經退了,不再像前一天晚上那樣危險。埃德加想了想,沒再找那個應該體力透支到極限的人類男人,而是安靜地坐在卡爾身邊,承擔起守夜人的職責。
在他睡着的這段時間裏也許發生了很多事情,也許什麽都沒有發生,但他絕不可能心懷僥幸,畢竟獵魔人已經發現了他和卡爾的存在。
每一分每一秒,威脅都在一步步朝他們靠近。或許晚點他應該和莫裏森先生好好談一下未來的事情:他們都有同一個願望,那就是保護好眼前的人。既然這樣,他就有義務對這男人說出十年前未曾告訴他的真相,卡爾的真相。
在伊格納茨瘋狂的罪行下,這座小鎮已經不再安全,不再與世隔絕,不再是躲避一切紛擾世俗的安全之地。
等他找到伊格納茨,向那卑劣的叛徒完成了複仇,他就要離開這座小鎮了——他會帶走卡爾,他必須要帶走卡爾,否則等希克斯家的那群人找到他,他們這十年來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化為泡影。
埃德加憂慮地朝樓上的方向看了一眼。
現在他唯一需要擔憂的就是,在他們啓程以前的這段時間要如何騙過獵魔人的眼睛。
雖說他們不能傷害人類,但這樣也并非長久之計。
如果尤金在的話就好了。這樣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尤金是他父親的朋友,也是數百年來,除了伊格納茨外與他最親密的吸血鬼。
自從醫院慘案發生後,伊格納茨就将自己藏了起來,仿佛先前那些可怖的罪行不過是人們的幻想,而他本人根本就沒有來過這座小鎮。但埃德加知道,他一定在謀劃着某種更加可怕的事情——安分從來都不是伊格納茨·杜勒斯的天性——而且再過幾天極夜就将降臨,到那時,所有限制吸血鬼存在的條件都将不複存在,如果想要幹點什麽,那将是最好的時機。
就算想東西想得有些入神,樓梯那邊的響動依舊沒有逃過埃德加的耳朵,他朝那邊看去,發現是揉着演技的莫裏森先生。
“你醒了?”莫裏森先生走過來查看卡爾的情況,“看起來好多了,大概今晚或者明天就能醒,我先去給他做點東西,免得到時候他醒來肚子餓……”
就在埃德加要開口時,敲門聲響起。
“傑弗裏,你在家嗎?”
面對吸血鬼冷肅的神色,莫裏森先生安撫地搖搖頭,“是克羅夫特警長,他的孩子是卡爾最好的朋友,我去給他開門。”
在聽到這個姓氏的一瞬間,埃德加就變得十分警覺,“不要去。”
“為什麽?”莫裏森先生已經要走到門邊。
“因為……”
“傑弗裏,你真的不開門嗎?”克羅夫特警長的聲音裏隐約透着點威脅,莫裏森先生放在門鎖上的手頓時縮了回去。
“躲開!”埃德加大喊一聲。
下一秒,殘酷的槍聲劃破了小鎮的夜幕沉寂。
黎明就要來臨,天邊泛起血一樣的紅色。
雪還在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就算有些淩亂的腳印也很快被掩埋。
一輛福特轎車被開進車庫,過幾分鐘,克羅夫特警長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來,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算進屋去睡一覺。
他聞起來就像是腐爛冷凍食品、過量煙草還有發酵過度酒精的混合物,頭發結成一條條的,皮膚松弛地挂在骨頭上,整個人看起來沒精打采又頹廢,跟一具活骷髅似的。
在那場浩劫裏,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兩個親人,他的妻子和孩子。排山倒海的悲痛擊潰了他,使得往後的每一天都是可怕的折磨。他開始害怕回到這個家,往日裏溫馨熱鬧的家此刻冷清得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到處都是那兩個人生活過的痕跡,梅琳達的烹饪用具,托德的積木和漫畫書,已經風幹變質的紙杯蛋糕,還有門口的三雙拖鞋……太多了,他根本無法把他們從自己的生命裏剜掉。
幾個鐘頭前喝掉的烈酒在他的血管裏發酵,他好幾次都要握不住那片薄薄的金屬。酒精,是的,最好的酒精,能為一個失魂落魄的老男人帶來他此刻最需要的東西,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很快面前就擺滿了一大堆空瓶。他打着嗝兒,唱着梅琳達曾經最喜歡的小調,搖搖晃晃地走完這段不算遠的路,希望能在回去後,倒在柔軟的床榻上做一個漫長的美夢,夢裏有梅琳達和托德。他愛的人,他們只能透過這樣的方式在那遙遠的死亡之國再會了。
大雪深深地沒過了他靴子的表面,就在他已經看到大門的影子時,他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險些摔個狗吃屎。
髒話已經憋在喉嚨裏,他用渾濁的雙眼漫不經心地往地上掃了一眼,發現因為他的動作一只凍得發紫的手露了出來。
這一發現使得他的酒醒了一小半。屬于警察的那部分天性迫使他迅速蹲下來——蹲得太快,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頭也痛得像要裂開——胡亂掃開積雪,看看究竟是什麽人這樣倒在自己家門口,畢竟之前就總是發現流浪漢凍死街頭的慘劇。
積雪很快被清除,露出雪中人的真面目:是個衣衫不整的女人,淺色頭發……他小心地把她翻過來,看清她面孔的那一刻,剩餘的那部分酒也醒了過來。那一瞬間,他幾乎無法呼吸,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或者說已經死了,現在正在去往死後世界的路上。上帝啊,他這樣感慨,恐懼地把手指伸到了她的鼻孔下,想要确認她是否還有呼吸。
梅琳達·克羅夫特,在消失了這麽長時間後,憑空出現在了他們家的門前。
如果她已經死了……光是想到這個念頭,他就覺得自己要死了——一個人究竟能被殺死多少次呢?在收到托德和梅琳達失蹤噩耗時,他就已經被殺死了,留下一具空蕩蕩皮囊行走在人世間,此刻,若是梅琳達死在他的眼前,他連最後的靈魂火焰都将被熄滅。為什麽要給他一點微弱的希望又将它奪走?他不可抑止地憎恨起自己,如果他今晚沒有在外逗留,沒有喝那麽多的酒,那麽他是不是能早點回來,早點帶着他的梅琳達進去……顫顫巍巍的手指停留在梅琳達的鼻子前,冰冷刺骨的寒意侵入到骨頭裏,唯獨沒有他夢寐以求的氣流。
她死了。她已經死了。她的身體上沒有外傷,她是死于冬日的低溫。
克羅夫特警長摟着她冰冷的身體,就像抱着一尊大理石雕像,将臉頰埋在她的脖頸間,無聲地哀泣。
眼淚從眼球裏滾落下來,很快就在寒冷的冬夜裏凝結成冰。他的肩膀輕微聳動,花白的頭顱動也不動,只在喉嚨間偶爾洩露一點嘶啞的悲鳴。
“原諒我……原諒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這一句話卡在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來。
他的梅琳達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逃回來的?又是怎樣絕望地被關在門外,等待她那永遠不會回來的丈夫發現她的存在?
越是想象,他的心髒就越是疼痛——他是罪人,是殺死梅琳達的罪人,是永生永世都不該得到救贖的罪人。
“只要你睜開眼睛,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
他跪在雪地裏,絕望地哀求所有他想得到名字的神靈。只要她睜開眼睛……
巨變發生在一念之間。他察覺到懷裏人動了,卻只以為是自己的僥幸——畢竟是他親自确定的,梅琳達已經沒了心跳和呼吸——一只冰冷的手纏上他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
他睜開眼,對上一雙閃爍着黯淡紅光的紅眼睛,連呼吸都要停止。梅琳達張開了嘴唇,伸出長長的獠牙,猛地撲過來咬在他的脖子上。
寒冷寂靜的世界只剩下梅琳達咕嘟嘟的吞咽聲。
那只按在脖子上的纖細小手比他想得還要有力,幾乎都快把他的頸骨捏碎。世界在他的眼前旋轉,投下光怪陸離的影子,紅的綠的,還有他當初牽着她的手走進教堂的殘影。
沒關系,這是他用生命去愛的女人。血液迅速從他的身體裏流逝,身體的溫度也一點點降下去,就在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時,吞咽停止了。
她像貓喝牛奶一樣舔舐過傷口,确保它們迅速愈合。
“對不起,我太餓了……我不是想殺了你。”她有些抱歉地放開他,“……對不起,我現在……不是人類。”
“沒關系。”他再度端詳她。
她還是那麽美麗,甚至比他記憶裏的更加美麗。
他想要擁抱她卻猶豫地停住——他只是個滿身酒氣,不負責的老年男人,怎麽配得上她呢?
似乎看穿了他的遲疑,梅琳達擁抱了他。冰冷的身體,卻毫無疑問是活着的。
“親愛的,我活着從地獄裏回來了。”梅琳達靠在他的懷裏,對他展露出與往日如出一轍的溫柔笑容,“你說……你什麽都願意為我做,這句話現在還有效嗎?”
懷着恐懼與激動混雜的心情,克羅夫特警長沉重地點了點頭,“任何事。”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這一整天,克羅夫特警長都活在狂喜和惶恐之中。
梅琳達不肯說自己這麽長時間去了哪裏,只說是有個好心的吸血鬼救了垂死的自己。
因為傷得太重,那只吸血鬼不得不把她轉化為吸血鬼。
“變成吸血鬼以後,我害怕極了。”
拉緊窗簾,沒有一絲天光的房間裏,她瑟縮在床上,“我害怕極了,你能想象嗎?只是一點點光,一點點聲音都能傷害到我。不是我不想來找你,除了身體條件不允許,我……我還害怕你會嫌棄這樣的我。”
“不會的。”克羅夫特警長握住她的手,堅定地搖頭。
她那麽美麗,還擁有了漫長的壽命,他要怎麽才能配得上她呢?
“最後我還是鼓起勇氣來找你了。”她轉過頭,“你害怕我嗎?我現在已經是怪物了,你如果害怕,等太陽出來,我會自己走出去……”
克羅夫特警長一拳砸在床上,“你想都不要想!”他雙目通紅,“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你,絕對不能再失去你了。梅琳達,你知道托德去了哪嗎……我們的孩子,他還好嗎?”
他多想聽到梅琳達說,托德和我在一起,只是他更加虛弱,所以暫時只有我回來了。他知道自己這樣很貪婪,但是人總是這樣,得到了一點就想要更多。
“我們的孩子死了。”
珍珠一樣的淚水大滴大滴地砸在床單上。
“聽我的‘父親’說,他的确有帶着我們離開那個地獄,他也不止把我轉變為了吸血鬼,還有我們的孩子……他救了我們,但托德還是死了,不是死在那個夜裏,而是被謀殺的。”
克羅夫特警長的心也碎了。他的托德,他的孩子,他的骨和血。
憤怒與憎恨在他的胸膛裏熊熊燃燒,他的手顫抖得如此厲害,幾乎要當即找出獵槍,沖到那兇手的面前和他同歸于盡。
“是誰幹的?”他聽到自己這樣問。
“親愛的,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掩面哭泣,“我也不相信那孩子會做這樣的事,但是……算了,放棄複仇吧,我不想失去你。”
越是聽到妻子這樣說,克羅夫特警長就越發憎恨那躲藏在暗地裏的劊子手。
他的妻子和孩子明明已經得到了拯救,明明已經逃過了厄運,卻因為他的罪行,必須東躲西藏,與他生離死別。為什麽會這個樣子?
“告訴我,梅琳達,我一定會為你們母子讨回公道。”他舉起她的手,胡亂親吻,“求你了。”
聽到這麽個回答,她反常地微笑起來,只是克羅夫特警長錯過了這詭異的笑容。
“是……卡爾·莫裏森。他和邪惡的吸血鬼勾結,那吸血鬼險些殺死我的救命恩人,還想将我和托德拖到太陽底下暴曬。托德一直是個虛弱的孩子,很快就慘叫着化為灰燼。我差一點就回不來了。親愛的,你知道托德臨死前一直在喊什麽嗎?”
“什麽?”克羅夫特警長麻木地反問。
“爸爸,救我,救我,我好痛啊,我好痛啊。我們的小托比是這樣說的。”
她緊盯着自己丈夫的瞳孔,語調充滿了誘惑,“你說了吧,你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去殺了那個男孩,為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報仇。”
“殺了那個兇手,用新鮮的血來彌補血的代價。”
槍聲仍在繼續,整座小鎮都被驚動。
傑弗裏·莫裏森驚魂未定地瞪着門上那個彈孔,冷汗瞬間就沿着額頭滑落下來。
要不是被迅速趕來的埃德加從身後拉了一把,不然此刻中槍的人就是他了。
在他的印象中,克羅夫特一家都是他的朋友:他太太生前和梅琳達·克羅夫特經常一起購物,卡爾和托德是從小到大的同學,克羅夫特警長甚至還答應了在後天的葬禮上致辭。
“到底發生什麽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片巨大的嘈雜中。
門鎖被破壞以後,伴随一陣的猛踹,脆弱的門扉轟然倒地。
埃德加将傑弗裏·莫裏森拉到身後,冷冷地注視着這傍晚時分的不速之客。
“我是個急性子。既然你不肯給我開門,那我就自己想辦法進來了,希望這沒打擾到你們。”
克羅夫特警長手裏端着槍,面無表情地跨進屋子。他的表情透着股不正常的木然呆滞,唯獨渾濁的眼珠裏燃燒着熊熊烈火——複仇的怒火。
埃德加一眼就看出他正被某個吸血鬼控制着,但是他并沒有在附近嗅到同類的氣息,這使得他的神經緊繃。
雖說吸血鬼的催眠能力是先天性的,但這份來源于血裔遺傳的能力也有強弱之分:強一些的能通過眼神接觸使得人類按他們的指令行事,而弱一些的最多就能操控動物,其中又以蝙蝠為代表。如果一個吸血鬼想要達成對某個人類的絕對操縱,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強弱,他還能夠通過吸血在自己和獵物間構建起某種神秘聯系。
比如眼前這個形銷骨立的男人。他身上散發着那只正操控他的吸血鬼的氣息……埃德加閉上眼,仔細感受了一下。
是個女吸血鬼,成為吸血鬼的時間應該不太長,她的血裔是……他睜開眼睛,淺藍色的虹膜中氤氲開大片血色。是伊格納茨·杜勒斯的魔法氣息,眼前的男人,還有遠處操控着他的神智的女吸血鬼,他們倆的身上都充滿了伊格納茨的味道。
他想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這份感覺。
克羅夫特警長一步步走進客廳,嘲弄地環視四周,整個過程裏,他手中的槍都沒有松懈分毫——門上的彈孔已經證明了,只要有必要,他随時可以開槍。
“你就是那個吸血鬼?”
埃德加對上黑漆漆的槍口,連眉頭都沒皺,“你想要做什麽?”
只是普通的子彈的話,這種口徑的手槍根本就不能傷害到他分毫。
但如果這男人是伊格納茨派來的,他就必須要當心裏面裝着的是特質的銀彈。
“你以為我會這麽天真嗎?”像是為了印證他的內心所想,克羅夫特警長面無表情地開口,“是銀彈,能讓你們這種東西的心髒瞬間麻痹的銀彈。”
被埃德加拉到身後的莫裏森先生急得額頭冒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他的朋友此刻看起來格外陌生。
“老夥計,你怎麽了?他叫埃德加,是吸血鬼沒錯,但是救了我,還救了我的孩子,不像是什麽邪惡的東西……”
“閉嘴!”槍口移動,對準了傑弗裏·莫裏森的額頭,克羅夫特警長咆哮着,“閉嘴,你這個叛徒,和吸血鬼勾結的人渣!該下地獄的一家,我是瞎了才把你們當朋友!”
即使知道槍內填裝了銀彈,埃德加還是退縮半步。
如果要将這個男人從洗腦中拉出來,那麽他必須搞清楚,伊格納茨究竟是用怎樣的謊言欺騙了他。
還有……他必須保護沉睡中的卡爾。這是刻在他身體裏,來自數百年前的詛咒。
“你說他和吸血鬼勾結,那你呢?”埃德加不帶任何感情地指出這一事實,“你背後的那個女吸血鬼,她不是同樣在利用你?”
槍口貼在埃德加的胸口前,克羅夫特警長用力地按了按,“如果不想死的話就不要提梅琳達的名字。”他呸了口唾沫在地上,“該死的吸血鬼,梅琳達和你不一樣,她還是那樣善良,居然勸我放棄複仇。我怎麽可能會放棄?你,還有那個小崽子,你們設計謀害了我們一家,你們害死了我的孩子。”
他盯着沙發上不省人事的卡爾,手背因為過度用力浮起青筋。
經過一晝夜的休整,卡爾的面色紅潤了許多,只是那驚懼的神态仍舊沒有消散。
所有人都沉默着——莫裏森先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埃德加是有別的考量,而克羅夫特警長純粹就是陷入了癫狂的幻覺。
“把槍放下。”埃德加盯住這頭發花白老男人的瞳孔,無情地下達命令。
不是說他沒有別的方法對付這男人,只是獵魔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他不想再傷害人類引得他們把目标調轉到自己身上來。
克羅夫特警長很明顯恍惚了一瞬,但他身後的女吸血鬼顯然不想就這麽放棄。
“我再說一句,把槍放下,離開這個地方。”
哪怕是身為局外人的莫裏森先生都能察覺出埃德加的聲音和之前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對峙的結局無疑是活了數百年,來自一支強大血裔的埃德加勝出。
就在克羅夫特警長将要擺脫吸血鬼的控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卡爾尖叫一聲,像是看到了什麽非常可怕的東西,努力蜷縮起身體。
“對不起,對不起,托德……”他無意識地掙紮着,身後的傷口再度裂開,血色透過繃帶沁了出來。
就算他的聲音不大,卻依舊在靜寂的室內回蕩,“我不想殺你,我一點都不想殺你……你殺了我吧,我不想的!”
埃德加在心中嘆息。在趕到現場只看到化身為異形天使的卡爾沒看到曾是托德吸血鬼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現場發生了什麽,只是他不知道,這一幕居然還停留在卡爾的記憶裏。
就算失去了理性全靠本能行動,他們也是一個人。
已經淡化到幾乎不存在的洗腦再度席卷了克羅夫特警長的腦海。
兇手。殺了他。報仇。叛徒。該死。爸爸救救我。
——爸爸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好痛,我真的好痛啊!
該死!該死!該死!
他布滿血絲的眼球突出來,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托德把他當最好的朋友,他卻殺了他。叛徒,叛徒,背叛了我們一家的人都必須償命!”
已經拉開了保險的手槍迅速對準毫無知覺的卡爾,然後扣下了扳機。
同一時刻,埃德加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拖離了原本的方向。
他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努力不讓自己捏碎他的頸骨——對于他來說,殺戮反而是最容易的。
槍聲響起,伴随着沒入柔軟組織的悶響。
銀離子迅速蔓延,埃德加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來。
卡爾·莫裏森知道自己在做夢。
因為此刻他正和托德站在鎮上唯一的火車站前。
“我是來和你道別的,卡爾。”
托德提着一支半舊皮箱,裏面裝着卡爾曾經送給他的那些漫畫書,還有些陳舊得看不出原樣的小東西。
只有卡爾知道,這是他送給托德的小玩具,還有紙杯蛋糕的杯子。
托德将箱子重新扣上,“好了,時間快到了。”
遠方已經傳來火車的鳴笛聲,卡爾恐懼地搖頭。他知道這是什麽聲音,這是離別的前兆。
“對不起,對不起,托德。”他咬着嘴唇,艱難地面對托德,“我不想殺你,我一點都不想殺你……你殺了我吧,我不想的。”
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他不敢看托德臉上的表情。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托德的手掌是這樣溫暖,“不要哭了,我說了,不要哭,卡爾。”
“但是……”
“我知道那個時候,你已經做好了被吸血鬼殺掉也不想傷害我的準備。”
悲哀的命運降臨在他們身上,如此倉促,如此劇烈,一絲一毫都不容許他們反抗。
如果卡爾只是個普通的男孩,那麽此刻他們的位置就要換過來。
托德放下手裏的箱子,給了他最後的擁抱。
卡爾還記得,托德的體溫總是比普通人低一些,只有這一次,他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溫暖。
“是時候說再見了。”
不遠處已經能看見那輛長長的、塗紅油漆的鐵皮火車。
“對不起。”
“沒什麽,謝謝你幫我解脫。”
托德松開他,而卡爾下意識抓緊了他的手,不讓他離去。
“好了,卡爾,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好吧,可能是有點,不過那是因為黛西實在他信任你了,我有點吃醋。”他摸了摸鼻子,腼腆地笑起來,“但是這幾年,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金發、高瘦、鼻梁上滿是雀斑的男孩一根根手指地掰開他拼命握着的手,整個過程都慢到殘忍。
卡爾感受着他溫熱手指的動作,甚至都要忘了流淚。
“總有一天會再見的,回到你的世界去吧。不是還有人在等你回去嗎?”他狡黠的眨眨眼睛,“你喜歡他。”
求你了,不要離開。這句話卡在他的喉嚨裏。
亡者就該回到亡者的世界,這是世界的法則。
鐵皮火車停在他們面前,托德朝他揮揮手,被看不清面孔的乘務員拉了上去。
“最後一個請求,也許很過分,但求你救救我的爸爸媽媽吧。拜托了,卡爾。”
卡爾睜開眼睛,正好看到埃德加在他的面前中槍。
“不!”
克羅夫特警長睜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擊中了眼前的吸血鬼一樣,很快,他鎮定下來,唇畔浮現起一個殘忍而愉快的笑容。
“那就從你開始好了!”他森森地開口,“先解決你,再是那個小崽子,一個都別想跑!”
他舉起手腕,試圖瞄着埃德加的心髒再補上一槍,确保這吸血鬼再沒有站起來的能力。
随即而來他就發現身體仿佛不再屬于自己了一般,無論怎樣驅使都動彈不得。驚駭之中,他的餘光瞥到自己腳下的影子,發現它們的邊界變得無比模糊,一直綿延到另一邊的另一個人身上,又從其中深處了無數細小的觸手攀附在自己身上,剝奪了他全部的身體控制權。
燈光閃爍了一下,原本可以透過窗戶看到的小鎮夜景也消失了,整棟房子就像被看不見的巨大暗影包裹起來,完全地與世隔絕。
卡爾的瞳孔再度變成了一片霧蒙蒙的黑。
他輕巧地從沙發上跳下來,赤着雙腳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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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