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哀傷之女
她的臉頰仿佛無顏色的大理石,而眼睛像兩顆剔透的玻璃珠。
莉娜·莫裏森的葬禮在今天舉行。
送葬的隊伍擡着沉重的棺材走過布洛迪卡鎮的街道,靴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死去女主人的兩位親人,他們的臉上挂着相似的、宛如面具一般的悲戚,行走在人群的中游,沿途一扇扇緊閉的房門後都藏着窺探的眼睛。
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了他們家的事:在醫院變為人間煉獄的那個可怕夜晚裏,許多人失蹤了,他們或許已經死了,或許以怪物的姿态繼續生存在小鎮的某個角落,只有少數人的遺體确實被找到,而棺材裏的莉娜·莫裏森就是其中之一。
她生前是位虔誠的信徒,而在她死後,她的丈夫,傑弗裏·莫裏森向教會提出要以教徒的規格将她安葬,但對于教會的人來說,她的死亡是個不光彩的秘密。
他們害怕她會變成傳說中的吸血怪物,拒絕承認她的信徒身份,沒有辦法,她的丈夫只能以世俗禮将她安葬在了小鎮為那些非教徒設立的公墓一角。
男人們喝了幾口烈酒,搓了兩下手心,提起沉重的鐵鍬掘開冰冷的凍土,一點點挖出個巨大的土坑,再将安置着亡者的棺材緩慢放置在其中。
死去的女人臉頰白得就像一朵将要萎敗的白玫瑰。
第一個來與她道別的是她的丈夫,傑弗裏·莫裏森。他親吻她沒有血色的嘴唇,溫熱的淚水被寒冷的北風凍結成細小的冰晶,簌簌滾落在棺材裏,直到其他人過來告訴他時間到了,他才戀戀不舍地退後,換他們的孩子來和自己的母親訣別。
卡爾抱着一捧白玫瑰,脆弱的花瓣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他俯下身将花束放在她交疊在胸口前的手中。
短短幾天時間,屬于少年的軟弱和天真就從他的身上褪去,變成了另一種屬于成年人的冷漠距離感。他的虹膜不再是普通的灰藍色,而是深得一眼望不見盡頭的藍黑,那顏色不安分地流淌蔓延,随時都有可能擴散到整顆眼球。他貼着她冷得象冰的額頭,就像過去每一個風雪交加夜晚媽媽對他做過的一樣,将嘴唇印在了上面。
無論是摻着蜂蜜的熱牛奶還是屬于媽媽的晚安吻,都不再會有了。他知道的。
他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這很抱歉,但是……到時間了。”負責葬禮的中年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和她說再見吧。”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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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默不作聲地來到女人那邊,看着那些男人們将夾雜着雪的凍土一鏟鏟地蓋在了媽媽的臉上,直到他再也看不見那張飽受歲月和命運摧殘卻仍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孔。
嶄新的石碑上刻好了将要埋葬之人的生平。
莉娜·莫裏森
1947-1982
就這麽短短幾行字,概括了她從出生到死亡,平凡或不平凡的幾十年。
十年前的那個雪夜,她叫住了一位經過此地的吸血鬼,從他那裏得到了一個瘦弱可憐的古怪男孩,之後一直将他撫養到這麽大,最後,為了保護這個可能連人類都算不上的孩子,她獻出了自己的生命,變成躺在棺材裏動也不動的屍體。
卡爾擡起頭,看見人群對面,爸爸那張憔悴的臉——他也正在看他,嘴唇翕合,仿佛在說什麽。
經過一番仔細辨認,他認出對方在說什麽。他在說:這不是你的錯,或許別的父母不會,但是這十年裏的每一天,我們都做好了為你獻出生命的準備。
——不論你擁有怎樣的本質,你都是我們的孩子。
直到臉頰上傳來陣陣刺痛,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又哭了。為了掩飾這樣狼狽的自己,他擡起袖子擦眼淚,被抹開淚水在臉上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殼子。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爸爸深愛着媽媽,他們是這樣幸福的一對,所以在出了這樣的事以後,他非常害怕爸爸會因此憎恨他,而無論爸爸怎樣責怪他,都不會這樣令他心碎。
他的存在毀了所有美好的東西,這一念頭使得他腳邊的暗影再度不安分地躁動起來——每一個清晨,他都會感受到自己體內非人類的部分變得更加強壯。
或許總有一天他連維持人類的形狀都再做不到,化身為傳說中邪惡的生物。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時,寬厚溫熱的手掌落在了他的頭頂。
“卡爾,”傑弗裏·莫裏森引着他往自己這邊靠,“不要想那麽多了。”他将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不要哭。我們都是愛着你的,只要你能安全,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卡爾靠着爸爸堅實的肩膀,發現眼眶裏幹幹的。
“對不起,”他嘶啞地說,“對不起,爸爸。”
“噓。”莫裏森先生豎起一根手指,“不要這樣說,她聽到了會生氣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告訴她,求你了。”
卡爾點點頭,“好。”
葬禮結束了,前來參加葬禮的人都各自離去,只留下這對父子彼此安慰。
白天是屬于人類的時間,等到夜幕降臨,神秘的吸血鬼才會出現。卡爾已經一天兩夜沒再見過埃德加了。
他不知道吸血鬼去了什麽地方,但是他知道,只要他的心髒還在跳動,吸血鬼就一定會回到他的身邊。
“卡爾·莫裏森,原來你在這裏嗎?”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卡爾猛地掙脫了爸爸手掌的束縛,回頭看去。
淺栗子色長發、臉頰上有幾顆雀斑的女孩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她的表情透着股不正常的冰冷,偏着頭,用一種十分機械的語氣說:“我找了你好久,你現在有空和我談談嗎?”
維拉德家。
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男主人已經好久沒有回到這裏了,屋內彌漫着一股無人居住的荒涼氣息。
囚禁着黛西·維拉德的地下室此刻空空如也,只有地上還殘留着斷掉的繩索和一些幹涸的棕褐色痕跡。
在這種情況下,此處唯一一樣令人感到不安的事物就是牆壁上被抽掉的磚頭背後露出的小半張臉孔。
幹枯皲裂的嘴唇,因為饑餓不自覺伸長的獠牙表明了她黑暗生物的身份——她是吸血鬼,一只被餓了很久的吸血鬼。
黛西在脫困後也曾試着幫她離開兩堵牆之間的夾層,但是沒有用,這些磚塊間都是貨真價實的水泥,憑借她一個人類少女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動。最後,黛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離開前還向她保證,自己一定會帶着人過來救她。
——過了這麽多天,黛西還是沒有回來。
饑餓使得吸血鬼很難再保持神智。
因為眼睛被什麽東西蒙住,她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有嗅覺靈敏如往日。
就在這一刻,她的嘴唇動了動,露出一截鮮紅的舌頭。她舔了舔嘴唇,“……你來了?”
與外表不符,她的聲音十分難聽,就像是烏鴉的叫喊。
黑暗中無人應答,她揚高了聲音繼續質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出來?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那裏。”
這一次,黑暗中終于響起女人銀鈴般的笑聲。
這聲音本來極為動聽,但因為看不到發聲人的身影,硬生生變得古怪而恐怖。
女人笑得越來越大聲,仿佛看見了什麽好笑的東西一般,最後都要無法呼吸。
“滾出來!”
似乎是被這陣笑聲激怒,牆後的小吸血鬼用她瘦弱的身體撞擊着牆壁,灰塵簌簌落下,還伴随着古怪的焦糊味,“滾出來,布萊安娜!”
銀灼燒着她的身體,她像是根本不在乎一般,努力地往外靠,“布萊安娜,滾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
無論是和被漢格爾·維拉德用槍指着,還是被黛西抛下,她都沒有這樣失态過。
“停。”看不見的另一個人終于說話了,“你要是再繼續這樣,可能還沒見到我就會被銀燒成灰燼了。”
希拉·韋伯斯特果然停止了掙紮,只是從她獠牙的伸縮程度來看,她依舊處于盛怒之中。
“你還打算裝神弄鬼到什麽時候?”
“我還以為離開了我以後你能過上好日子,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就這樣對你。”
黑暗中的某片灰塵漸漸凝結成一片稀薄的剪影。
“居然在牆壁裏鑄了銀,就為了困住你。”剪影越來越厚實,慢慢能分辨出女人圓滑的身體曲線和綁成許多股小辮子的頭發,“真是可怕又恐怖的愛呢。”
最後,這片剪影變成了一個高個子,橄榄油色皮膚的女人。她有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和總是顯得憂愁傷感的臉孔。
只有希拉知道,這個女人有多麽地擅長欺騙他人。
如果那個下午,她沒有給她開門,那麽所有的不幸是否都不會發生了?
窈窕的女郎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嘻嘻地說:“好久不見了,希拉。”她戲劇性地停頓了一下,“我親愛的‘女兒’。”
雪花再度簌簌從灰色的天空裂開的縫隙落下,阻隔斷了卡爾和突然出現少女之間的視線交流。
灰色的天光傾斜在他們兩人身上,卡爾遲疑地朝她走近一步,“黛西?是你嗎?”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黛西·維拉德的身體猛地震顫了一下,冷冰冰的神色變成一副介于茫然和恐懼之間的複雜表情,似乎對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不知所措。
“黛西,你怎麽了?”卡爾再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要觸碰到她的身體了。
“我好害怕。”她撕扯着頭發,搖晃腦袋往後退,“我真的好害怕,卡爾,你在這裏嗎?”
“我在。”
不知道她究竟在害怕什麽的卡爾驚慌地向她伸出手。
雪地上模糊的暗影逐漸變得濃重,當中無數細小的觸須沿着茫茫白雪蔓延開。卡爾按住眉心,強迫自己把這股可怕的力量控制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黛西的狀況已經足夠糟糕了,他擔不起用自己的非人特質再度驚吓到她的風險。等到腳底的影子再度歸于靜止,他才再度向着失控邊緣的黛西靠近。
眼見兩人就要有所接觸,她擡起頭,藍眼睛裏閃動着駭人的光芒,厲聲呵斥道:“不要過來!就站在那裏,不要再靠近我了!”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狀态不對,有了克羅夫特警長的先例,莫裏森先生趕忙上前,十分擔憂地拉住了卡爾的手臂,朝他微弱地搖了搖頭。
——不要過去。
讀懂了這一暗示的卡爾深呼吸一次,“爸爸,我知道,但是,她……她和托德是一對,我向托德發過誓,會照顧好她。”
提到托德的名字,莫裏森先生就知道再說什麽都沒用了。
托德的死已經化為了沉重的十字架,永遠地落在了卡爾的背上。只要一天他不停止呼吸,他都會為之感到愧疚與痛苦。
卡爾握住莫裏森先生的手,“我知道,我會保護好自己。”他試着微笑了一下,“黛西只是普通人類,沒關系的。”
黛西·維拉德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少女,而他的本質則是……無論她是受到吸血鬼的操控還是其他,理論上她都無法傷害他分毫。
那只握着的手慢慢松開,卡爾感激地朝他點點頭,沖向了已經陷入癫狂的朋友。
“黛西,是我,你怎麽了?”
揮舞着雙手後退的黛西無意中碰到了一小塊石頭,猝不及防地摔在結實的雪地上。
生怕她出事的卡爾連忙跟過去跪下檢查她的狀況,“你……”你沒事吧?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黛西就呻吟着有了動靜。
“卡爾?”疼痛使得她稍稍安分了一些,她勉強睜開眼睛看上方的人,“你真的是卡爾嗎?”她想要觸碰他的臉頰,可手伸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下,凝滞在半空,繼續不是落下也不是。
不知道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的卡爾點點頭,耐心回答了她的問題,“是,我是卡爾,你的朋友卡爾。”為了取得她的信任,他忍住心中突如其來的悲傷,“記得嗎?去年我、你還有托德,我們三個人在我家客廳玩紙牌,你輸了好多場,直到你爸爸來接你……”
“不要提他!”本來都變得溫順起來的黛西在聽到“爸爸”這個詞的一瞬間尖叫起來,“不要提他!不要提這個人!”
卡爾沉默下來,“抱歉,黛西。”看起來她已經知曉漢格爾·維拉德這個男人的真相,并為此深受打擊。
“不要!”黛西像個不依不饒的小女孩那樣扭動着身體,“不要提他!”
“抱歉,不會再提起那個人了,”卡爾試圖去拉她,“起來吧,黛西,你可以來我家……你不是要和我聊聊嗎?來我家以後我會盡量認真回答你的問題。”
她的身體透着不正常的高溫,在察覺到這一事實以後,卡爾甚至顧不上她的反抗就強行把她拉了起來。
“你在發燒。”
到這時他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她:她看起來很不好,嘴唇幹裂頭發淩亂,眼睛底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曾經飽滿的臉頰也凹陷了下去。
“黛西,你……你這段時間究竟經歷了什麽?”他拉着她朝莫裏森先生那邊走去,“到我家去,你需要好好休息……”
“卡爾?”黛西大半的身體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因此他只需要回頭就能看見她的眼睛,“不要靠近我。”
她仿佛夢呓一般重複着這一句話。
不要靠近她。
還沒理解這句話究竟有何含義的卡爾正要開口,就察覺到手臂上一陣刺痛。
為了對抗極度嚴寒的殘酷氣候,每到冬季,小鎮的居民都會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所以按常理來說,一般的外物很難傷害到他們的肉體。
但此刻,卡爾知道,這不是他的錯覺,有什麽東西是真的刺進了他的身體裏。
他緩慢地低下頭,看見黛西的手中握着一支注射器樣式的金屬針管,而針管的另一端紮在他的手臂上。
“怎麽了?”黛西仰着頭,用與孩童無異的懵懂語氣問道,“你怎麽這樣看着我?不高興了嗎?”
她用力推動針管的尾部,裏頭的液體被強硬地注射到他的身體裏,劇痛也随之蔓延開來。
曾經靈動的大眼睛裏沒有一絲亮光。她被人操控了。這樣的念頭在卡爾腦海裏一閃而逝。
地上安分了沒多久的暗影這次再沒有任何阻攔,伸長的觸須纏上了黛西的手腳,強行将她從他的身邊拉開。
“怎麽回事?”目睹了這所有事情的莫裏森先生急忙上前。
卡爾垂下眼睛,用另一只手拔掉針管,“大概就這樣。”
“這是什麽?”
莫裏森先生驚慌地看着他,“她做了什麽?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針管中淺紅色的液體還剩一小半,灑落在雪地上,就像是雪化時節開過的花朵被碾碎。
除了液體最初進入體內那時冰冷又炙熱的觸感,此刻卡爾什麽都感受不到。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東西,但是他有一種極其糟糕的預感。
比發現托德變成了吸血鬼那時還要糟糕。
“那……”那要怎麽辦?莫裏森先生捂住額頭。
“沒事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卡爾向前走了幾步,暗影的觸須緩慢消融,他接住黛西的身體——這時她終于失去了意識——抱着她,“回家吧,爸爸。”
“但是這樣沒問題嗎?”
為了讓自己最後的親人放心,卡爾将針管撿起來放進口袋裏,“等再見到他的時候我會問一下他這究竟是什麽。”
“他……還是沒有來找你?”
卡爾搖頭。沒有,一次都沒有。
說不想見埃德加是騙人的,可是他知道,比起無時無刻待在自己身邊,吸血鬼還有更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找到伊格納茨·杜勒斯,讓他為這座小鎮流過的血付出代價。
然後呢?然後他們就離開這裏嗎?
離開這裏以前,卡爾最後回頭看了眼媽媽的墓碑,用口型說了句再見。
“我會再回來看你的。”
聖誕節快要到了,因為慘案陷入消極氛圍的小鎮終于有了點喜慶的色彩。
不像來的時候那麽冷清,回去的時候街道上終于再度有了人影。
路上卡爾他們經過教會,發現教會的門前排起了長龍,簡直都能從街道的這頭到那頭。
因為他媽媽的事,對教會沒什麽好感的卡爾掃了一眼,發現當中大多是主婦打扮的女人還有她們的孩子。這倒是難得。他問一旁的爸爸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鮮少看到小鎮的居民這樣集體出動,“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
這簡直就像是小半個鎮子的人都集中到了這裏。
雖然他能理解,在那種恐慌事件的陰影下,宗教的确能緩解人們心中的恐懼,可事情都已經發生有一段時間了,為啥突然會變成這樣?
莫裏森先生過去和其中一位婦人交談了幾句,回來以後臉上也充滿疑惑。
“聽那位夫人說,她們是為了自己的家人來的。”
看清年長男人的臉色,卡爾自主地離開了這個人聲嘈雜的地方,換了個地方再談論這件事。
确保視線範圍內再沒有其他人,莫裏森先生咳了兩下,“她說,教會确定了那件事是吸血鬼幹的,為了保護小鎮的居民決定主動為人們提供聖水,不論宗教信仰,不論年齡和國籍,只要來做個登記就能拿到聖水。”
“聖水?”因為抱着昏迷的黛西的緣故,卡爾額頭上出了一層汗,他換了只手,順便擦掉汗水,“為什麽?”
雖然那本書上說過,聖水對黑暗生物有一定克制作用,但吸血鬼并不包含在內。
短時間內聖水能讓吸血鬼感到輕微的畏懼,但真正來說吸血鬼最害怕的只有三樣東西:陽光,桃木還有銀。
“不知道。”莫裏森先生聳聳肩,臉上挂着無所謂的神色,“大概是心理安慰吧。聽說他們有的人拿了一次聖水還想拿第二次。”
除了五十年前那起駭人聽聞的謀殺案,這座小鎮一直都是這樣和平,和平到所有人都忘記了危險本來的模樣。
那個吸血鬼肆虐的夜晚令所有人陷入恐慌,他們害怕下一個受害人就是自己,于是向所有能夠觸碰到的人和事尋求安慰。
“希望如此。”
卡爾低下頭,再度試探了一下黛西的體溫,發現比之前更加糟糕。
“快回去吧。”
他呼出一口熱氣,“她需要治療。”
到家以後,卡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脫掉了厚重的外套,檢查起那條被紮過的手臂。
“沒問題嗎?你有沒有哪裏感覺不對?”莫裏森先生擔憂地湊過來看看究竟怎麽樣了,“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卡爾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那淡得快要看不見的針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那塊皮膚像燒起來一樣疼痛,可真的摸上去又沒有半點異樣觸感。
“不知道。”他将袖子拉下來,遮住那塊皮膚,也阻斷了爸爸的視線,“如果真有什麽事我們好像也沒有辦法,所以暫時忘記吧。”
截止到目前為止,他沒有感覺到半點身體上的異樣,但這沒有讓他心中的憂慮減緩半點:為什麽黛西要這樣做?到底是誰在背後操控她,是那個名叫伊格納茨的吸血鬼嗎?她這段時間到底遭遇了什麽,為什麽身體狀況會這麽糟糕?
“爸爸,之前的抗生素還有嗎?她發燒了,我不知道病因,不過看樣子不大好。”
“噢,還有一點……”莫裏森先生如夢初醒般地站起身,“你等着,我去找給你。你先看看她還有沒有別的事。”
卡爾從廚房裏接了杯水過來,坐到沙發側邊,稍稍把昏迷中的黛西扶起來一些,送到她幹枯沒有血色的唇邊。
“黛西,醒醒,喝點水。”他輕輕搖晃她的身體,希望她能恢複一點神智。
昏迷中的女孩眼睑動了一下。
“不要,我不要這樣做!”她揮舞起手臂,差點打翻卡爾手裏的玻璃杯,“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這邊凄厲的尖叫。莫裏森先生在一旁的儲物間都忍不住大聲問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沒事。”卡爾放下手裏的玻璃杯,轉向躁動的女孩,“黛西,醒醒,是我,我沒事,也不會再有人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了。”
他按住黛西的手腳,強硬地把她叫醒,“黛西,清醒一點,是我,不是那些傷害你的人。”
就在他快要放棄,準備轉而使用其他方法時,黛西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然後慢悠悠地睜開眼睛。
她費力地将目光焦距對準,“……卡爾?”她很不确定地叫出這個名字,“你……你沒事?”
卡爾點點頭,“我沒事。”如果這樣能讓她好受一點的話,他不介意這樣說。
至于那被注射到他血管裏的神秘液體,就暫且當做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好了。
“我怎麽了?”她轉動脖子,“我這是在哪?”
卡爾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你在發燒,所以我把你帶回了我家。先喝點水。”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黛西十分驚慌地盯着他,像是對他先前說的話充滿疑問,“你……你真的沒事了嗎?”
還不等卡爾開口說話,去找藥的莫裏森先生就抱着鐵皮箱子回來了。
“藥我拿來了。”他看了一圈周圍,“我再去給你們準備點吃的。”
卡爾接過箱子,“謝了爸爸。”他再度把目光放在黛西身上,“先吃藥,然後吃點東西,睡一覺,等你好點了以後我們再慢慢談。”
為了緩解這緊繃的氛圍,他還勉強露出個微笑,“我答應了……要好好照顧你。”
看到卡爾有轉身離開的趨勢,黛西驚恐地拉住他的手。
卡爾回頭看她,“有什麽事嗎?”
“卡爾,求你了,我……”她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扼住了喉嚨,“我不能說,我不能說,我說了會死的……但是卡爾,求你了,不要離開房子,不要到外面去,求你了。”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十分勉強,聲音更是低得如同耳語。
“不要離開屋子,你真的……”她說不下去了,按着喉嚨痛苦地嘶聲喘息,“不要。”
她松開手,掌心是一片鮮紅,仿佛有一把看不見的利刃割傷了她的喉嚨。
“我向你發誓,我不會離開屋子。”
她不放心地盯着他看,他舉起手,“我不會的,黛西,相信我。”他拿起杯子,“吃藥,然後喝點湯,睡覺。”
吃了藥以後,黛西很快就閉上了眼睛,只是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仍舊緊皺。
卡爾憂慮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發現爸爸在一旁和他使眼色。
“明天開始我要回去工作了……”他們到另一間房間說話,爸爸面對愧疚地說他的假期已經到頭了,如果再不回去工作的話這個家就很難再運轉下去。
“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嗎?”
因為卡爾有着随時失控的可能,學校是不可能再去了。他搖頭,“沒有問題。”
莫裏森先生哀愁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不能無時無刻陪着你。”
卡爾擁抱了他一下,“謝謝你,爸爸。”
“好了,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你去看着維拉德家的那女孩吧。”莫裏森先生嘆了口氣,“說實話,我十分可憐她。有那樣一個爸爸一定不是件輕松的事。”
下午卡爾在自己的房間拉了很久的大提琴。
十年前,他剛被莫裏森夫婦收養那時,鎮上的大提琴手拉爾夫先生剛從樂團裏退休,自此成了他的家庭教師。
拉爾夫先生是個非常溫和的老紳士,只有在大提琴演奏這一件事上十分嚴肅。他在拉爾夫先生這裏學了很久,久到拉爾夫先生都沒有什麽新東西可教他。
有關未來的道路,他曾經考慮過要離開小鎮去報考音樂學院,但那時他考慮的是家境和別的外界因素,哪裏像是現在,連自己是否還能算是人類都不知道。
因為疏于練習的緣故,起初他拉得不太好,有些磕巴,到了後來才漸漸有了往日的流暢。
在這種時刻,只有這一件事能讓他感受到片刻安寧。
等他從這份絕望的彷徨中脫身,外面的天色早已黯了下來,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爸爸不在家,桌上擺着簡陋的晚餐,他在爐子上稍微熱了下勉強自己吃得一口不剩,然後抱着曬幹的木頭去客廳看睡着了的黛西。
壁爐裏的火光在他添了新的木頭進去後再度明亮起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走到沙發的位置,低頭查看朋友的現狀。
黛西還沒醒,但看起來比之前睡得沉一些,臉頰上病态的潮紅已經稍微退下去了一點,他十分擔憂地将濕毛巾搭在上頭。
為了确保她醒來第一時間身邊有人,他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看起了書。
興許是靠背椅太軟,爐火太溫暖,沒一會他就打起了瞌睡。
這次他沒有夢境那條長不見頭的走廊,沒有夢見走廊盡頭的古怪生物,他夢見了更加離奇的東西。
在這個夢裏,他反複看見一個金發的身影——看不清臉孔,但是他能看出這個人在自己的注視下從孩童一直成長為挺拔的青年。
他想,注視着青年的他是愛着這個人的。
愛着卻無法觸碰,所以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深重的無能為力。
“……”就在他快要叫出那個人的名字時,一只冰冷的手落在眼角,将他從夢境中喚醒。
“為什麽哭了?”
吸血鬼用沒什麽感情波動的語氣詢問,他摸着眼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用了一些時間才認出面前的是消失已久的埃德加。
“沒什麽。”他掙紮着從座椅上起身,“做了個古怪的夢。”
只是淚流滿面的感覺不會太好,他随便找了樣東西擦幹淚水,“你處理完那些事情了嗎?”
埃德加看到沙發上睡着的女孩,沒有說話。
“她身上有我很讨厭的氣息。”
說到這個,卡爾就知道他應該能夠看出來黛西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埃德加,我有事要告訴你。”他小聲地和吸血鬼這樣說,确定吸血鬼注意到他以後,一五一十地把上午發生的事情重複給他。
最後,他從口袋裏找到那支針管,淡紅色的液體差不多都要幹涸,在筒內留下淡色的痕跡。
“就是這個……我不知道她給我注射了什麽,但是我總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
雖然到現在都沒出現症狀,可他就是放不下心來。
“她被操控了。”埃德加接過針管,看了一眼也沒看出究竟,“我會調查一下這個的具體成分。聽你說的,她很像是被人操控了,而且還附帶了一個保密協議。”
“保密協議?”
“就是她喉嚨出血。”埃德加沒什麽感情地說,“如果她試圖說出秘密,她的聲帶就會被撕裂,如果她試圖寫出來,她的手指就會被折斷。以此類推。”
幸虧他阻止了黛西繼續說下去。
卡爾沉默下來,暗影在牆壁上大肆蔓延,埃德加掃了他一眼他才努力嘗試着把它們收回去。
他不知道是誰對黛西做出這麽過分的事,但如果讓他找到,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人。
埃德加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很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埃德加面色沉重,“雖然很淡,但是我能嗅到,這座小鎮已經快要徹底被邪惡的氣息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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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