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死亡名單

這次輪到你了。

你逃不掉的。

布洛迪卡,一座荒涼的北部小鎮,每年這個時節,陽光都會成為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直到第二年來臨。

濃重得化不開的夜色,暗影無處不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路燈昏暗的燈光苦苦支撐,落在及膝的白雪上,泛起着微弱的煙草色。

就是這樣一幅如往常的景象,卻因為那抹迅速掠過的暗影有了不同。

孤獨的天穹之下,金發的吸血鬼正在快速地奔跑着。

他跑得如此之快,快到身形模糊成一片虛影,哪怕有人見到了他都只會以為是自己眼花了而揉揉眼睛。

就在幾分鐘以前,他讀取了黛西·維拉德的夢境,在那個夢境中,他置身于寬闊奢華的大廳,被數不清的漂浮着的蠟燭環繞。橙色的燭火随看不見的微風搖曳,與寒風呼嘯的室外不同,屋內溫暖得甚至可以稱得上燥熱,這反常的高溫催化了那股血腥味的發酵,他,或者說她倒在冰冷堅硬的木地板上,呼吸着那股混雜着血腥味的腐臭,非但沒有感到厭惡,反而有些着迷。

察覺到屋內還有其他人,他擡起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冷徹骨髓的綠眼睛。

綠眼睛的主人有一種可以稱得上英俊的面孔,一頭淩亂的棕色卷發,蜜色的皮膚和一雙如新綠松針般鮮亮的綠眼睛,他看人的時候總是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像一位富有而放蕩的花花公子,只有仔細看才會發現這笑容并未進入眼睛裏,他的目光永遠那麽冷淡、不帶情感,好似一塊剔透的綠色玻璃。

冰冷的綠眼睛,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想,就算他有一天死了,化成灰燼都不會錯認眼睛的主人。

伊格納茨·杜勒斯。伊格納茨用甜蜜的語氣和他所附身的女孩小聲說話,下一秒,他的視線陡然被拔高,緊随其後的就是幾乎要将大腦攪碎的劇痛。

伴随着這份劇痛,湧上來的是希拉·韋伯斯特身為人類的記憶:每年複活節前後造訪的神秘使者,大量被帶走的黃金珠寶,年幼的少女以為他們是需要救助的流浪漢,問他們需不需要留下來吃晚飯,母親立刻捂住她的嘴,讓她什麽都不要說。陰郁、高瘦、俊美的黑發男人轉頭看了她一眼,單從五官上來看,他就像是一個成年版的卡爾——三十歲上下,衣着考究,面上沒有多少表情——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使得商場上叱咤風雲的韋伯斯特夫婦都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對待。

“不必了,”他咳嗽兩聲,“謝謝您的好意,我和我的妻子得快些趕回去,畢竟‘神明’從不等人。”

抱着布娃娃的少女懵懂地問:“神明?”

看見妻子已經穿好了鬥篷的黑發男人微微一笑,笑容沒有進到眼睛裏,就像冬日的晴空一般冰冷,“噢,我們習慣這樣稱呼它,或者說用你們的話來說,它是一位真正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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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眨眨眼睛,發現伊格納茨正同樣注視着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在叫某個人的名字。

靠着對唇語的一丁點了解,他認出這是少女的姓氏,維拉德。

再後來,這個夢境就被強制中斷,離開了夢境的他臉色蒼白,連查看被他讀取了記憶的少女的狀況都做不到。

“我知道伊格納茨此刻身在何處了。”他快速而鄭重地對卡爾說,“不要允許任何陌生人進入這棟屋子,人類還有黑暗生物都不可以,保護好她。”

在夢境的最後,伊格納茨察覺到了和希拉有着超乎尋常鏈接存在的她,而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容許有這樣的不安定因素存在。

可以預見的是,伊格納茨的血裔會找到她,然後用最殘忍的手法殺害她——只要她還活着,這可怖的追殺就不會停止。

知道問題究竟有多麽嚴重的卡爾點點頭,“我會保護好她的。”這次,輪到他承當保護者的角色了。

從莫裏森家出來以後,他一刻不停地向着那個地方奔跑。他知道伊格納茨身處何方——只要看過一次就沒人會忘記,韋伯斯特莊園二樓宴會廳原本該有多麽的奢侈華美。

離開小鎮的邊緣,他已經很接近自己今夜的目标了。黑暗中,韋伯斯特莊園的輪廓就像一頭可怕的猛獸,伫立在不遠處的那片暗影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那邊吹來的風中夾雜着極其不祥的血腥氣。他看了眼天空,邊緣泛着紅的雲層密集,日出仍然是種奢求。

埃德加沒有走大門,倚靠吸血鬼出衆的身體素質,借着幾個受力點直接跳上了二樓窗臺,擊碎玻璃穿了過去。

腳步聲回蕩在走廊上,他循着夢境中碎片一般的畫面找到了位于莊園左側的宴會廳。

雕花的銅制大門關得嚴嚴實實,只有底部縫隙裏漏出一絲微弱的光線。

吸血鬼沒有呼吸和心跳,可對于他來說,屏住呼吸心跳暫停是很好的描述,他伸出手猛地推開大門——

燥熱的空氣迎面而來,排除掉快要燃盡蠟燭的幹擾,埃德加确定自己沒有遺漏任何一點東西,沒有,什麽都沒有。

門後什麽都沒有,無論是并排站好的女吸血鬼、坐在椅子上的伊格納茨還是因為精神損傷而半死不活的希拉·韋伯斯特,都不在這裏,硬要說有的話,大概就只有地上那具孤零零的屍體——被放幹了全身的血液,恐懼地長大着眼睛,看向天花板的方向。

他再度讓伊格納茨逃走了。

夜已經很深了,鎮警察局裏某件辦公室內的燈光仍舊沒有熄滅。

“你休息一會吧。”雖然有一頭白發但模樣格外年輕的端着兩個杯子進來,向伏在桌前的男人說道,“你差不多一天多沒有休息了,就算是我這個年紀都撐不住,更別提你了……”

被他說教了的男人擡起頭,赫然是克羅夫特警長。他皺眉,沒有選擇聽從對方的建議,“我要的東西呢?”

“好吧,給你。”安蒂亞戈·維恩無奈地把一只瓷杯遞了過去,“我只找到這個了。我建議天亮……哦不,是外頭的餐廳開始營業以後,我們先去找點東西填飽肚子再繼續看這堆卷宗。”他皺着鼻子,小聲地抱怨,“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對灰塵還有黴菌過敏?”

杯子裏盛着濃黑的咖啡,克羅夫特警長喝了一口,倒在椅子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

作為一個每天最多睡眠時間只有三小時,更多時間通宵達旦的人,他的眼睛底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面色透着不健康的青白。他無視了安蒂亞戈的念叨,只是靜靜地等待咖啡因在血管裏燃燒,就像石油,然後帶走困倦和痛苦,使得他能繼續抽出精力對付桌上、地板上堆起來足足有一人多高的卷宗。

本來聯系上這位自稱是職業獵魔人後,他們打算一齊去搜查漢格爾·維拉德的家,找到他殺害妓女流浪漢的決定性證據,再給那個可惡的兇獸定罪——本來是這樣的,直到前天,他們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加密信件,上頭簡單論述了貝西莫議員的一系列所作所為。

作為從小聽着貝西莫議員長大的人,克羅夫特警長自然不肯相信,這座小鎮的建立居然是出于這樣邪惡的目的。

為了真相,他決定親自調查這座小鎮所有有記載的非正常死亡與失蹤案件——即使它們當中大部分都已經過了追訴年限,但如果不查清楚的話,他很有可能要帶着這個謎團進棺材。

幾乎只有這一次,如果要揭開黑暗生物們邪惡的面紗,還給所有死去的人一個公道的話,那麽他決不能在這個地方善罷甘休。

為了他死去的孩子,也為了他此刻下落不明的妻子……獵魔人安蒂亞戈沒有說什麽,因為他對這所有的一切同樣感到好奇。

“我要知道,這座小鎮究竟是出于何種目的被建立。”

克羅夫特警長揉了揉眼睛,再度拿起面前的卷宗。

他在看的是一個名叫本森·馬倫的男人的資料。

十四年前,這個男人被控訴殺死了自己的親姑姑——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确鑿的證據,只有人在兇案發生前後時間看到馬倫進入了那位可憐的獨居女士的房間又神色匆匆地離開。

有濫用酒精藥物歷史的馬倫證詞颠三倒四,他一會說自己見到了魔鬼,一會說自己看到了蝙蝠,法官當然不可能會相信他的這套鬼話。

雖然沒有他殺死了那位可憐女士的證據,可最終他還是因為偷盜被判處十年監禁——他帶走了死者家族可以搜刮到的全部珠寶和現金,然後在一周之內把它們盡數揮霍殆盡。

許多人都堅持是馬倫殺了他的親姑姑,可此刻,在克羅夫特警長來看,這件案子充滿了疑點。

為什麽結案得如此草率?是真的為了嚴懲兇手,還是為了給另一種生物的罪行找到最好的替罪羔羊。

“這個,我也注意到了。”安蒂亞戈湊過來看了一眼。

“不,重點不在這裏。”

克羅夫特警長嘆了口氣,說出了一個地址。

最巧的是,堅持自己無罪的馬倫先生此刻就住在離警察局三條街外的一間公寓裏。

“我有話需要當面問他。”

“卡爾,我有些事情和你說。”

黛西虛弱地躺在沙發上,臉色蒼白,眼睛半閉,與先前生日晚會上活潑開朗的那個她有着天壤之別。

這時卡爾正好端着熱騰騰的速食湯和面包回來。他把手中的托盤放到一旁,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先吃點東西。”

要是按她平時的脾氣,可能會直接拒絕吃這寡淡黏糊的食物,但遭遇了這麽多事情以後,她已經顧不上這些挑剔講究,拿起面包就掰碎了浸泡在熱湯裏,用勺子攪拌兩下,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碗蔬菜湯。等她的饑餓感被緩和,擡起頭,發現卡爾正在慢慢咀嚼盤子裏又冷又硬的三明治,目光卻不知道飄向了哪裏。

“你在擔心他嗎?”她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看見卡爾的影子很明顯地動了下,“……風?”

細微的、類似鳥類撲扇翅膀的呼嘯,等她凝神下來仔細聽,卻什麽都沒有聽到。

發現卡爾正專注地盯着自己看,她有些羞赧地拍了拍臉頰,“沒什麽,可能是我聽錯了。”

“那你要和我說什麽。”卡爾沒有問她先前那些舉動代表着什麽,“如果是那件事的話就算了,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他們誰都不知道那個保密協議具體涵蓋了哪些東西,又會以怎樣的形式體現出來,更重要的是,埃德加沒有告訴他們解除的方法。

回想起幾個鐘頭前自己仿佛生吞了一盒刀片的喉嚨,黛西沉默了一會,“卡爾,你有沒有找到托德?或者說……他失蹤以後你有沒有試過去找他?”像是怕卡爾不相信,她胡亂伸出手比劃,“你不要笑話我,那個晚上,就是我從……我真的覺得自己聽到了托德的聲音。不是幻聽,我發誓,我肯定聽到了托德的聲音。”

卡爾的臉色變得十分微妙,“哪個晚上?”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平常一樣。

“幾天前吧,月亮很圓,天上沒有下雪,我從家裏跑出來,跌跌撞撞地跑,一直沒有停下,然後我遇到了……”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卡爾最開始以為她是忘記了後面要說的東西,看到她面色不對才意識到她是觸碰到了保密協議的禁忌,連忙講話題帶向了別的方向。

“托德……”他該說什麽,說如果那天他們見到面了,他就會帶她去見已經變成吸血鬼的托德嗎?

“托德怎麽了?”不顧喉嚨還在疼痛,黛西連聲追問。

“他死了。”卡爾快速地說道:“他變成了吸血鬼,他要殺我……我不得已殺了他。”

省略了許多關鍵信息,他将托德的死概括為了這樣一句話。

他希望黛西咒罵他,憎恨他,甚至,因為這剛好是他應得的。

黛西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雖說早已有了預感,可驟然聽到這殘酷的事實,她還是不太能接受。

“對不起,黛西……”

意識到自己被人擁抱的那一瞬間他睜大了眼睛。

黛西抱着他,将他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抱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一邊小聲啜泣一邊說,“但那一定是很艱難的抉擇。”

他想要掙脫她的懷抱,可害怕自己會傷害到她,他舉起來的手又放下,“不是的,我……”

“不是你的錯。就算我沒有親眼見過,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你的錯。”她的臉頰濕潮,幾乎讓他的心都碎掉,“你和托德,好得就像一個人和他的影子,有時候我都忍不住會嫉妒……你怎麽會傷害他呢?對不起,我一直不在你的身邊,讓你遭遇了這麽多可怕的事情。還有昨天早上,我不想傷害你的,我不想的……對不起,卡爾。”

她哭了很久,久到卡爾都覺得肩膀那一小塊布料濕透了。

房間內的火光變得黯淡,卡爾慢慢推開她,沉默地彎下腰收拾起碗和盤子。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黛西雙手合十,仰着臉看他,“你還會回學校上課嗎?”

就算不知道發生在卡爾身上的那些東西,可她屬于女性敏感的那一部分還是意識到了某種氣息。

“我不知道,大概不會了吧。”卡爾收拾好盤子,打算将它們暫時泡進廚房的水槽裏,“我不知道未來我要怎麽辦。但是黛西,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護好你,還有爸爸。”

等爸爸回來,他會和他好好談談——主要是為了爸爸的安全着想。

他不會再回學校,不會再和過去的同學們産生交集,事實上他根本對未來一無所知。

像他這樣誕生于一場黑暗實驗的生物,要怎麽樣才能找到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

“你想象不到的,”他低聲說,“殘酷的、令人絕望的命運,而我是它的囚徒,所做的一切都無法從中掙脫。”

黛西憂傷地低下頭,克制着再度湧出的淚水。

這樣的卡爾不由令她感到陌生。

她熟悉的是那個永遠溫柔腼腆的卡爾,而不是現在這個一舉一動都帶着莫名冷銳氣質的他。

“你變了好多。”

“也許吧。”卡爾難以克制地苦笑起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

明明距離他被迫去到韋伯斯特莊園探險才過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卻像是足足經歷了兩輩子這麽久。

——也許這樣說也沒錯,他的靈魂的确活了很久,久到都要追溯到幾百年前。

他失去了媽媽,失去了托德,還失去了人類這個看似普通的身份。

“再睡一會。”卡爾替她拉上毛毯,“你還太虛弱了。”

他去廚房裏簡單收拾好了餐具,再回到客廳裏,發現黛西卷着毛毯,睜着眼睛看他。

“你和那吸血鬼是什麽關系?”

坐在她身邊的卡爾沒有說話。

“大概是合夥人……”

“才不是呢。”黛西的聲音帶着濃重的睡意,“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他。”

“……這麽明顯嗎?”

而這是他最擔心的一件事。

如果黛西和托德都看出來了,那麽埃德加呢?他不知道吸血鬼知道了以後會怎麽看待他。

“我和托德早就意識到了,你對女孩子沒什麽沖動,只是為了你的名聲和外邊人的看法,我們誰都沒有說。”黛西從毯子下面去拉他的手,“切爾西喜歡你好久,就差坐在你大腿上,你對她有什麽想法嗎?”

卡爾驚訝地張嘴,“這是……真的嗎?”他根本不記得那個叫切爾西的女孩子長什麽樣。

“得了吧,我和托德在一起那麽久了,你發現了什麽?”黛西咯咯笑起來,“你大概從沒注意到你看那吸血鬼的眼神吧,就像托德看着我……”她的聲音小了下來,“好了,不說托德了,說說你和他。”

“其實沒什麽好說的。”卡爾知道自己在說謊。

他和埃德加之間的事情很難用一兩句話說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都不是可以拿在這裏講的內容。

“多浪漫啊。”黛西的聲音已經快要聽不清了,“掙脫種族和世俗的樊籬……”

卡爾無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真的有這麽好就好了。”他同樣是在告誡自己,許多事情不可能像她說得這樣美好。

“不過你說得沒錯,我的确愛着他。”

黛西已經不太清醒了,“你考慮過告訴他嗎?他是吸血鬼,應該沒有我們人類社會這麽多的限制吧?”

她閉上眼睛,沒有注意到卡爾究竟是點頭還是搖頭。

等她睡熟了,卡爾聽到有有人敲門,蹑手蹑腳地過去,透過貓眼看了一眼,發現埃德加就站在外面。

交換了暗號,确定門外是真的埃德加後,卡爾才打開門。

先前和黛西說的那些東西還停留在他的心裏,使得他不怎麽敢正式吸血鬼的眼睛。

冰冷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被迫擡起頭。

“埃德加?”他不知道埃德加為什麽要這樣做,只是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她說的是真的嗎?”

吸血鬼的藍眼睛裏是他茫然的倒影。

“你……你聽到了?”

對于吸血鬼傑出的聽力來說,聽清屋內發生的對話簡直小菜一碟。他有些混亂地倒退一步,“是,沒錯,我對你……”

他愛着眼前的吸血鬼,想要和他發展起戀人一般的關系,但他同時也知道,或許吸血鬼只是把他當成小孩子來對待。

“說實話,我太久沒有愛過什麽人了。”吸血鬼的語氣令他心中刺痛,“我曾經有過未婚妻,但是她出賣了我……”

這個卡爾倒是可以保證,“我不會的。”他就算死也不會出賣吸血鬼的秘密。

吸血鬼微笑起來,“卡爾·莫裏森,我在這裏向你提問。”

“什麽?”

他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冬日夜晚,爐火黯淡,他和吸血鬼站在門邊說話,看起來傻透了。

“那些獵魔人不會放過你和我,等我完成了複仇,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這座小鎮嗎?”埃德加低頭,額頭抵着他的,“為了逃避追緝,我們會去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也許一輩子都不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只有我和你,你願意嗎?”

壁爐裏快要燃盡的木頭散發着最後一點熱度。

卡爾覺得自己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埃德加問他,等陰謀和複仇暫時告一段落,要不要和他一起離開這座小鎮。

這算是對方接受了他的感情嗎?可就算沉浸在這份喜悅和震撼中,他也沒有忘記另一個人對他的全部付出。

“爸爸他……”他想說他不能抛下爸爸,可話剛開了個頭他就停下了。

埃德加說得很對,獵魔人不會放過他們。

就算不能傷害人類這幾個字已經刻進了他們的靈魂,但這僅限于他們不能在肉體上傷害對方——他們還有那樣多的手段來毀掉莫裏森一家的生活。

“我已經和他談過了。”埃德加說出的東西讓他驚訝不已,“就是那天晚上,你睡着了,我和他談了很久有關你的事情。”

“你們談了什麽?”

想起究竟是哪天,卡爾真的對他們談話的內容感到好奇。

“現狀,還有未來。”埃德加冷靜地敘述道,“現狀就是小鎮裏來了兩批獵魔人,一批是真的想要緝拿真兇解決事件,還有一批不過是把案件當成噱頭,真實目的是為了尋找你的蹤跡。”

“我?”他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為什麽?”

“是的,就是你。”埃德加點頭,“還記得你是為了什麽被制造出來的嗎?”

就算不願意承認,卡爾也還是記住了那夜談話的內容,“為了清除黑夜裏的暗影,所以他們需要一位神明。”

回想起實驗的細節,他的靈魂幾乎要因為憎惡而在軀殼中沸騰,直到埃德加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緩緩地搖搖頭。

現在還不到時候,如果在這裏失控,那麽他将要面臨的是傷害到那些他愛着的人的結局。

“那天夜裏,我只說出了一部分的真相。”确定他在聽以後,埃德加才繼續說,“十年前,我的朋友尤金和一些不那麽激進的獵魔人聯手剿滅破曉的地下堡壘,這才救出了我和你。”

破曉傷害了數不清的無辜之人,他們只是其中之一,但作為一個存在了數百年的組織,它的強大毋庸置疑,為了攻破它堅實的壁壘,除了從外部動用武力,還有自內部開始的侵蝕。

“你是說……有人幫助了你?”

埃德加承認,“是,她叫多洛雷斯·雷利。”

聽到這個姓氏,卡爾瞳孔猛地鎖緊,“她……她是……”

“你沒有想錯,就是她。”埃德加将他全部的反應看在眼裏,“在距離破曉覆滅三個月前,她主動找上了我。起初我不信任她,但是她主動說起了尤金的名字,我這才警覺起來。她說尤金在外面聯合了一群獵魔人追查他們的蹤跡,而且已經很接近真相了,我問她為什麽要說這些,她反問我想不想要自由,如果想,只要答應她一個條件,那麽她就會趁着外出的機會主動幫我聯絡尤金。”

“什麽條件?”

“帶你離開。”

卡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驚叫出聲,險些驚動睡着了的黛西,“什麽?”

“我答應她以後,她幫助我給尤金送了一封信,确定了接下來的計劃。等到那一天真的來臨,她解開了我的鐐铐,把我帶到了一間畫着巨大法陣的房間。我以為她是反悔了,她看了我一眼,讓我記住自己的承諾,接着就将銀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膛。她的血流出來,沒有形成血泊,反而沿着法陣的條紋流動,最後彙集在了你的身上。我親眼見到你身上那些非人類的特質一點點消失,變得和普通孩子沒有區別——你知道了吧,延緩了這份力量在你體內蘇醒的,是你血緣上的母親。我只是抹去了你對地底世界的全部記憶。”

驟然聽到這件事,卡爾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那些模糊的夢境中,他确實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

大多數時間裏她冷靜、理智得就像一架被設定好的機械,即使是用他做一些殘酷的實驗,她的眉頭也沒有皺過半分,只有那麽一次,她看起來有話要對自己的丈夫說,卻在聽完他有關正義和宿命的一席發言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作為最該憎惡吸血鬼,憎惡黑暗生物的破曉的一員,為什麽她會和吸血鬼達成協議?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看待自己的,但是從這整件事來看,她無疑對自己還留有最後一絲溫情。

“她還是非常厭惡吸血鬼,但是她的良知不允許她再繼續錯下去了。大概是這樣吧。”

埃德加沒有過多地解釋什麽是良知,什麽又是對錯,但卡爾回想起吸血鬼說過的那個故事,無辜的少女和她的家人,僅僅因為和吸血鬼扯上關系就被殘忍無情的“執法者”剝奪了性命,一時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我帶走了你,尤金害怕事情敗露,甚至都顧不上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帶着我們向北方逃走。”

話題回到一開始的地方,埃德加緩慢地說着令他渾身發冷的東西,“你的母親死前放了一把大火,從最深處的藏書室開始燒,一直燒到了上頭數不清的房間。她要燒毀這個罪惡之城,但是她并未能如願,獵魔人還是從大火中搶救出了一些書籍和資料,并且在最近這段時間成功破譯了其中的秘密。他們知道了你的存在,為了得到你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卡爾一直是個聰明的男孩子,在短暫的大腦空白後,他迅速地反應過來,“也就是說……黛西……發生在黛西身上的那些事,是他們做的,對嗎?”

埃德加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反正他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我,還有你的爸爸,我們都愛着你,用我們自己的方式,所以他願意放手讓我帶你離開。”

“為了不讓那殘酷的命運将你帶往深淵。”

他如是說道。

為了一些連卡爾自己都已經忘卻的東西,他甚至可以獻出自己的性命。

牆壁上的挂鐘時針指向了9,街上的店鋪陸陸續續開門營業,也就是說新的一天已經開啓。

望着仍舊一片漆黑的街道,克羅夫特警長并未感到畏懼,他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就準備出門。

“你要去哪?”

安蒂亞戈跟在他的身後,就像一位盡職盡責的副手,在看到對方的眼神後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他記得,今天他們要去搜查維拉德家的房子,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罪證,但在此之前,他們需要前去拜訪住在這附近的本森·馬倫,問問他有關十四年前那起可疑兇殺案的信息——如果一切和他們想得差不多的話,這男人的姑媽死于吸血鬼的襲擊而非謀殺。

離開警局以後,他們先是去了附近的餐廳随便吃了點東西。

“你不能再喝咖啡了。”這次安蒂亞戈倒是擺出了嚴肅的神情,強行拿走了克羅夫特警長的咖啡杯,“我可不想事件還沒解決你就因為心髒病突發而去世。”

克羅夫特警長瞪着他,顯然是想要反駁他的說法。

“為了給你的孩子一個公道,所以暫時忍耐一下,好嗎?”安蒂亞戈用一種對他的年紀來說太過鄭重的遇到說道。

克羅夫特警長手擡起來又放下,“好吧,暫時按你說的做。”他粗聲粗氣地說。

吃過早餐,他們循着檔案上的地址找過去——會發現這個完全是偶然,馬倫先生上上個月還因為噪音擾民的事情被投訴到了警局。

路上他們遇見了馬倫的鄰居,一位瘦得仿佛竹竿的婦人。

“你們終于來逮捕那個殺人犯了嗎?”還不等克羅夫特警長說話,她就自顧自地喋喋不休起來,“他前些時出了趟門,回來後摔東西,打自己養的狗,總之就是這樣那樣擾得我們連覺都睡不好……天啊,上帝啊,為什麽這種惡人還要活在世上?”

克羅夫特警長簡單地敷衍了她兩句——如果告訴她,他來這裏是想幫助這個男人洗刷罪名,她可能會當場暈倒。

應付完了麻煩的鄰居,克羅夫特警長和安蒂亞戈·維恩來到馬倫家的大門前,敲了敲門。

“馬倫先生,你在家嗎?”他一邊敲一邊問,“我是鎮警署的馬蒙·克羅夫特,我有些事想問你。”

按照那位女士說的,本森·馬倫是個脾氣暴躁的男人,就算不來開門也不會這麽安靜。

按照上次出警的經驗,他會大聲咆哮着讓警察滾,咒罵他們都是一群飯桶,再信誓旦旦地賭咒自己沒有殺死那該死的老女人。

興許是酒精和過度操勞的緣故,克羅夫特警長的觸覺變得十分遲鈍,并未察覺到不對勁。

倒是身為獵魔人的安蒂亞戈嗅到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瞬間變得警覺起來。

知道這種時候時間有多麽寶貴的他當即做了個決定。

“讓開。”他拉開克羅夫特警長,舉起手槍對着門鎖來了兩下,“我懷疑他出事了。”

他一面說一面踹開大門往裏邊沖,客廳的窗戶是開着的,他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沿着血腥味的指引,他快速地繞過客廳和走廊,推開虛掩着的那扇門。

饒是經驗豐富如他,在看清本森·馬倫卧室內場景的一瞬間也忍不住彎下腰嘔吐。

随後進來的克羅夫特警長臉色血色褪得幹幹淨淨,“這是……”他咽了口唾沫,“韋伯斯特莊園案的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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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