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疑雲
在黑夜的帷幕下,我就是國王。
馬蒙·克羅夫特在看到這間卧室的第一瞬間就想到了另一起兇殺案。
“韋伯斯特莊園案?”安蒂亞戈重複了一遍。
“是的。”馬蒙·克羅夫特擡起腳想要進入,但眼前的地板都被血和碎肉所覆蓋,根本沒有可以下腳的空間。
濃烈的血腥氣鋪面而來,熏得兩個人險些連眼睛都睜不開。克羅夫特警長捂着口鼻,倒退了一步,拉着安蒂亞戈去到空氣稍微流通一些的客廳。
他們該做的是聯系其他警局,讓他們再派些人來這裏檢查現場——就算很大概率檢查不出什麽,有些必要的流程也還是要走。
趁這個時間,安蒂亞戈好好回憶了一下自己先前看過的有關布洛迪卡鎮的資料,拍着腦袋說:“我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很出名的懸案?”
克羅夫特警長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濃重的血腥味讓他虛弱的胃不住地翻騰,忽然一旁的安蒂亞戈遞了樣東西過來。
“吃吧,吃了會好受點。”
他掰了一塊放到嘴裏,強烈的薄荷氣味稍稍沖淡了那令人作嘔的氣味,他深呼吸一次,含糊地說,“謝謝。”
等到那份暈眩感稍稍減輕,克羅夫特警長找到客廳裏的電話想要給警局打電話,但等他拿起聽筒的一瞬間他就知道這電話不過是個擺設。
電話線被從外部剪斷了。
“好了,來說說韋伯斯特案吧。”安蒂亞戈單手插在口袋裏,“我拿到的資料裏只講了個大概,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克羅夫特警長按住額角,“其實也沒什麽,畢竟到現在都沒有人抓到真兇,真相可能早就沒人知曉了,我只能說說我所知道的信息。”
“沒問題。”
任何一個長久居住在布洛迪卡鎮的人都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韋伯斯特莊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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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世紀以前,富商韋伯斯特在自己家的莊園內遇害,他,還有他的妻子,被某種巨大生物撕成了碎片,物理意義上的那種。
兇案現場的第一目擊者親述,在見過那樣一幅場景後,他的餘生都要對肉類食物産生心理陰影。
到處都是碎肉、血漿、骨頭渣子和內髒碎片,就像幾分鐘前他們看過的本森·馬倫的卧室一樣。
本森·馬倫在自己家的卧室裏被人撕成了碎片,塗抹得到處都是。
克羅夫特警長确定,他剛剛在地板上看到了一顆孤零零的眼球,後頭還墜着一小塊淡紅色的組織。
“直到下葬都沒有人能把可憐的韋伯斯特夫婦分開。”
安蒂亞戈把手捏成拳頭放在唇邊,思考了一陣以後,“他們的獨生女希拉·韋伯斯特失蹤了,許多人都說這個女孩身上有着破案的關鍵。”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克羅夫特警長疲憊地說,“她消失得太徹底了。”
一個人要怎麽樣才能消失得如此徹底?
“如果只是被撕碎的話,也不是沒有相似的案子。”經過長久的沉思,安蒂亞戈開口說話了。
他講述了自己十六歲時經歷的一起案件。
“是個剛被發了瘋的吸血鬼幹的。”他皺眉解釋說,和人們的認知差不多,吸血鬼算是比較能融入人類社會的一種黑暗生物。他們有着自己的一套獵食标準,而且很少殺死獵物,這樣就不會太過引起獵魔人和游俠獵人的注意,使得自己能夠長久地在一個地方生活下去。
“不用你說我也猜到了,這座小鎮裏有吸血鬼作亂,這起案子90%就是那群該死的家夥幹的。為了滅口,或者別的什麽。”克羅夫特警長有些煩躁地揮揮手,“先離開這裏,找個公共電話亭聯系警察局,讓專業人士來收拾現場。”
或許是前段時間那種放浪形骸生活對他的健康造成了極大影響,克羅夫特警長差點就沒法從椅子上站起來。
“然後呢?去查漢格爾·維拉德的罪證?”安蒂亞戈在看不見的地方扶了他一把。
漢格爾·維拉德被綁在安蒂亞戈的房間裏,又在門上加了兩個小法術确保他無法離開。
但是這樣終歸不是個辦法,要想讓這個滿手血腥的男人付出代價,他們就必須找到他在人類社會違法的證據。
“晚點吧,在此之前我們得加緊時間整理那份名單。”克羅夫特警長瞪了這看起來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一眼,“我懷疑所有和本森·馬倫有相似經歷的人都上了吸血鬼的黑名單,如果我們快些沒準還能趕在對方前面找到他們保護起來。”
臨走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卧室虛掩着的大門。
他想象得出馬倫的絕望和憤怒,在被殺害以前想要求援,卻發現最後的生路都被斷絕。
“走吧。”
門鈴響起的時候,卡爾正在客廳裏陪黛西看電視。
電視劇的劇情很枯燥,他好幾次都想離開去樓上找本恐怖小說看,只是他的心跳一直很快,就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将發生。
為了驗證某個猜想,埃德加離開了這裏。
埃德加沒有在韋伯斯特莊園內找到伊格納茨,但這沒關系,因為他已經知道伊格納茨在這個小鎮的最後據點是什麽地方了。
曾經卡爾無數次經過鎮議事廳,看着那棟難得富麗堂皇的建築和它常年緊閉的大鐵門入神。
就算是發生了醫院慘案,許多居民來到它的門前靜坐游行示威都無損它的氣派和美麗。
直到幾個鐘頭前,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叫伊格納茨的吸血鬼已經滲透了小鎮的政治,把這裏的數萬名居民都當做實驗臺上的小白鼠。
“卡爾,門鈴……門鈴響了。”黛西緊張地拉着他的衣袖,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情。
她聽吸血鬼說了自己目前的處境,知道會有什麽東西來追殺自己。
光是想想,她都覺得自己要被恐懼逼瘋。
“會是莫裏森叔叔嗎?”她懷着最後一分僥幸說,“如果是他……”
即使不想這麽做,卡爾還是打破了她的幻想,“不是爸爸。”如果是爸爸的話,他根本不會按門鈴,而是會直接掏出鑰匙開門。
門鈴還在響,他一點點把自己的袖子從她手中拉了出來。
“不要發出聲音。”他将一把手槍塞到她的手裏,看她睜大了眼睛,又繼續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躲到沙發底下,如果我以外的人出現就開槍,喏,像這樣,用力扣動扳機,砰,打爛他的腦袋。”
槍是克羅夫特警長那次留下的,裏頭還有兩顆銀彈。
她還想說些什麽,但看到卡爾臉上的神色,她收起恐懼,堅定地點點頭,随後有想起什麽,“你呢?”
“我去開門。”
“但是!”
“沒有什麽但是,黛西,我能夠保護好自己。”他按住她的嘴唇,“我去了。”
做完這一切,他走過去,透過貓眼,對上一只圓圓的眼睛。看起來她也正順着貓眼窺伺房子內的狀況。
是個女人,不對,女吸血鬼。
“有什麽事嗎?”他用再正常不過的語氣詢問道,“抱歉,我剛剛在樓上的房間裏,沒有聽到有人按門鈴。”
“我是附近剛搬來的,想要給鄰居們送點自己剛烤好的蘋果派。”女人逼真得模仿了一位柔弱無助的家庭主婦,“外面真冷啊,我擔心我的蘋果派要凍成冰塊了,能開門讓我進去再談嗎?”
卡爾沉默了幾秒鐘,“好吧,你進來再說。”
女吸血鬼唇邊綻開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
太容易了,事情的進展比她想得還要容易。輕信而愚蠢的男孩,很快就要為自己的輕率付出代價。
卡爾打開房間,有着一頭小辮子,身材窈窕的女吸血鬼朝他伸出尖利的指爪,想要扯出他的心髒,然後痛飲他的鮮血。
很快她就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因為眼前的少年并未對她的異狀表現出恐懼或者訝異,只是冷漠地注視着她。
她的手臂停在半空——不是她不想繼續,而是數不清的細小觸須在她沒注意的時刻纏上了她的手臂。
那些柔弱的觸手越纏越緊,還有着向軀幹蔓延的趨勢。她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而對面少年的眼球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
黑色的羽毛飄過她的臉頰,劃出一道道傷口。
牆壁上的暗影中睜開了無數眼睛,眼球滴溜溜轉動的模樣要人毛骨悚然。
“蘋果派?”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紙盒,拆開聞了一下,“居然真的是蘋果派。”
自從媽媽死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這種甜蜜的香氣了。
女吸血鬼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打擾了,我沒什麽事。”她說着連自己都不會相信的謊言,“我真的是來送蘋果派的,你看,你要是喜歡就帶回去吃掉……我只是個剛剛融入人類社會的吸血鬼,你放過我吧,我再不會做這種事情了。”
那些眼睛一齊對準了她,仿佛嘲笑一般輕輕震顫着。
卡爾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頰,“你說得很好聽。”他的嗓音冰冷輕柔,“只是你沒有隐藏好身上的血腥味。你大概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有多麽惡心。”
觸須貪婪地吞噬着她的血肉。
卡爾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面前的女吸血鬼被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
只是在她将要消失的最後,那雙圓溜溜的,漂亮的大眼睛裏閃過了一絲綠光。
不祥的綠光。
“給老約翰一個便士。”她用唱歌一樣的調子呢喃道,“給老約翰一個便士。”
細小的羽毛漂浮在半空中,漸漸彙集起了一股小小的飓風,在木頭門框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卡爾往前踏了一步,依附在牆壁上暗影裏的眼球轉動得更加快速,都已經要分不清瞳孔和眼白之間的界限,而那些蔓延開來的觸手的末端張開了一張張貪婪的小嘴,露出尖利的牙齒。
“給老約翰一個便士。”女吸血鬼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只剩下嘶嘶的氣聲,而那抹反常的綠色一直倒映在她的瞳孔裏,直到被暗影吞沒,再看不見。
卡爾就像沒有聽見她究竟說了什麽一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任憑那些觸手纏繞在她的軀幹上,将她一點點吃進去。
白森森的牙齒沒入吸血鬼的皮膚,撕開血肉,黑色的血液流淌出來,立馬就有新的觸手纏上去将舔舐幹淨。很快,這些不知餍足的觸手就将她啃噬得只剩骨架,數不清的眼球顫栗着,發出微弱的嗚咽——說這是哭泣也十分勉強,它就像加強版的風聲,又像是手指刮過砂紙。
被包裹在暗影內的人形就像是意識不到恐懼和疼痛一樣,咯咯笑個不停。
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卡爾茫然地盯着眼前的景象,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覆蓋了他整個眼球的黑暗還有沖破束縛湧向眼周皮膚的趨勢。
不夠,這還不夠。他很饑餓,非常餓,就像身體內部破了一個大洞,力量正在源源不絕地流失,需要用更多的血肉才能填補這份空虛。
領悟到了他的意思,觸須繼續起它們的吞食:不同于柔軟的血肉內髒,這次它們将目标放在了吸血鬼的骨骼上,很快,裏頭就傳來咔擦咔擦的響動。
咀嚼完了吸血鬼身體的最後一部分,包裹着的繭從中間裂開,觸須退回牆壁還有地面的暗影中,只留它們的主人靜悄悄地站立在原地。
卡爾低下頭,發現幾分鐘前還站在吸血鬼的地方只剩下一盆打翻了的蘋果派。
空氣中彌漫着甜膩的味道,他蹲下身,撕了一小塊放到嘴裏,慢慢咀嚼,然後皺起眉。
這不是他需要的食物,他需要的不是這種人類的食物。
他環視着周圍的景物——除了太陽沒有照常升起,這就是十分平常的景象,就像這十年來,他曾見過無數次的,小鎮的冬日。只是這一次,他能聞到風中食物的氣息。
到處都是他的食物。
他後背肩胛骨的部位鼓起兩團不停蠕動的肉瘤,它們越來越大,直到要撕裂布料纖維——
“卡爾?”
蜷縮在沙發底下的少女等了好半天,等到外邊傳來的詭異響動停止了都沒有等到自己朋友的回來。
一個她在警告她,卡爾說了讓她在這裏等他,而另一個她用更大的音量指責她懦弱自私,讓卡爾單獨面對可怕的吸血鬼……她翻了個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蹑手蹑腳朝卡爾離開的方向走去——本來也不是多麽漫長的距離,很快她就看到了自己朋友的身影。
門邊站着的只有卡爾,而他看起來沒事,她還來不及慶幸就注意到事情不對:哪怕是黑夜,這裏也太黑了,就像所有的光明都被吞噬了一般。
本能的恐懼沿着脊柱蔓延,她不易察覺地倒退了一步,手貼在牆壁上,意料之中冰冷堅硬的觸感沒有到來,相反,觸手的是某種柔軟溫熱的東西。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借着外頭路燈的光芒,慢慢往那裏看了一眼,發現明黃色的眼球正注視着她,上頭還倒映着她蒼白的臉。
“啊——”她的尖叫卡在嗓子裏,因為那看起來是卡爾的人形轉過身,将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單從外表來看,這無疑是她的朋友卡爾·莫裏森,但是在經歷了被人利用,被吸血鬼追殺的經歷後,她也生出了一些必要的警戒心。
暗影從他的身體裏出現,将這小小的空間一點點包裹起來,他的表情非常的……困惑,是的,困惑,就好像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做什麽。
她将手從牆壁上挪開,想不到自己是該大叫還是該轉身就跑。
卡爾一定是被什麽東西操縱了,她這樣想着,但是心裏又有一道微弱的聲音說,他是怎麽殺死變成吸血鬼的托德的?他又為什麽如此篤定自己能夠殺死外面的吸血鬼?
崩潰的邊緣,她想起那群人讓她做的事情——那個時候她只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他們的對話,他們讓她找到卡爾·莫裏森,再給他注射某種藥物。
為什麽他們要做這樣的事情?她的記憶斷斷續續的,只知道有人要借助自己傷害卡爾,但是為什麽?
卡爾有什麽值得他們傷害的價值?所有的疑惑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你,你是卡爾嗎?”她顫抖着問出這個問題。
就在她思考的間隙,看起來是卡爾·莫裏森的生物緩慢地朝她靠近。
他偏過頭,張開嘴,像是要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他使用的好像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某種尖銳的呼嘯。
她注意到那片暗影又擴大了一點,數不清的眼睛在黑暗中開開閉閉,明黃色的瞳孔對準了自己。
冰冷的恐懼令她都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兩條腿,她用盡渾身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當場跌坐在地上。
她的餘光瞥見門口的地上堆着一片血跡斑斑的布料,又看看那些眼球的背後,柔軟靈活的觸須和它們長着鋒利牙齒的口器。
吸血鬼來過,然後被這些可怖的觸手整個吃了下去……光是想想這樣的事情,她都覺得自己要發瘋。
下一個會輪到我嗎?她無助地想,我會步上那吸血鬼的後塵嗎?
就在這時,某個聲音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
——黛西,黛西。
她張大了眼睛,“……誰?”聽到有人在說話,她幾乎要被吓得魂飛魄散,“誰?你是誰,你在哪?”
被她的奇怪舉止驚動,面前的生物也停下腳步,做出傾聽的模樣。
——黛西,黛西,安靜下來,聽我說話。
這一次,她認出了這個聲音,她的眼淚唰地一下就落了下來,“……托德,是你嗎?”她的聲音很輕,好似大一點聲就會使得自己思念之人的聲音消失。
——是我。黛西,喚醒卡爾,一定要喚醒他,否則……
否則會怎樣?
他沒有說下去。黛西瘋狂地向着空氣追問,“托德?托德?我要怎麽做,我要怎麽才能喚醒他,你告訴我啊!”
這次回應她的只有類人生物的靠近。
她能夠嗅到空氣中死亡的腐朽氣息,能夠感受到那些可怖觸須觸碰到自己身體,濕柔滑膩的觸感——她面色蒼白,“你……你還是卡爾嗎?”
她又重複了一遍那個問題,面前的生物側了側頭,再度發出她聽不懂的尖利呼嘯。
“卡爾,是你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也不知道為什麽托德會堅信自己能夠喚醒對方,“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聽不到的,她絕望地看着對方又靠近了一步。
“求你了,醒醒,醒過來……”她無力地哀求,“我不想死,卡爾,你快醒過來,我們是朋友……你快變回原樣,好不好?”
興許是她的話語起了作用,那些詭異的觸須再度退回暗影裏。
他看起來就像是正在失控——
這樣的念頭在黛西的腦海裏一閃而逝,她深呼吸一次,按捺住恐懼仔細觀察起眼前生物的狀态來。
他很迷茫,忽然,她解讀出了這樣一種情緒。
“你在害怕嗎?”她小聲說,“你在害怕什麽?”
迷茫,矛盾還有別的什麽。她主動朝他伸出手,“我很安全,你要保護的我很安全……”
“黛西,安全?”就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幼童,他吐出一個個詞語,“保護?”
這一次,她能夠聽懂他說的東西了。
這應該是好的進展。
“餓。”卡爾斷斷續續地說,“我好餓,需要……食物。”
食物。
想起門前那攤染滿血跡的布料,和之前在沙發底下聽到的,令人牙酸的咔擦咔擦聲,她不難想象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的腸胃翻滾起來,但是她知道,如果她在這裏露出恐懼、厭惡或者嘔吐出來,一切就都完了。
卡爾會徹底失去控制,而她也會死去……
“你保護了我。”大概是知道了面前的生物是卡爾的緣故,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麽怕了,“謝謝你,從吸血鬼的手裏保護了我。”
“保護,黛西。”他再度開始前行,而那些安分了一會的觸須又再度冒了出來。
它們吱吱亂叫,好似在嘲諷她的白費功夫。
“饑餓,食物,你。”
她絕望地意識到,自己說的這些東西只是令卡爾的行動放緩了。
這還不夠,她搜腸刮肚想着要怎麽樣喚起他身體裏的人性。
某個念頭湧了出來,她一面覺得這樣太過卑劣,一面又忍不住動了心。
“你……你還記得那個吸血鬼嗎?金發藍眼睛,頭發的顏色就像流動的月光……對,月光,美麗的顏色。”她努力回憶起那名叫埃德加的吸血鬼的一切特征,“你愛着他,你還記得他嗎?”
月光,還有金發吸血鬼。
卡爾痛苦地抱住頭,蹲下身子。
陰影如潮水般退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擡起頭,瞳孔再度恢複成柔和的灰藍色。
“黛西,殺了我。”
他這樣說着,像是怕黛西不敢相信,“開槍,殺了我。”
天空仍舊是一片陰霾,半點光線都透不出來。
路燈就像一團團漂浮的火焰,倒映在厚實的積雪上,仿佛凍結河流上開出的鮮豔花朵。
布洛迪卡鎮議事廳大樓某扇窗戶背後,綠眼睛的男人冷漠地注視着樓下街道經過的人群。
忽然他擡起手,按住額角,像是承受了莫大痛苦那樣皺緊眉頭,嘴唇動了動,念了些沒人能夠聽懂的東西。
“發生什麽了?”
與他同處一間房的男人緊張地站起來,注意到他面色陰霾忍不住倒退了一點,險些跌倒在椅子上,又被自己的大肚子彈了下,整個人不前不後地十分尴尬,“您……您沒事吧?”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胖得看不見脖子,頭頂禿了大半,剩下幾根油膩膩的金發被自以為妥帖地往上梳,臉上明顯殘留着疲憊憔悴的痕跡。
從他的肢體語言來看,他無疑是對眼前男人充滿畏懼的。
“您……”
等他再擡起頭,衣着考究的綠眼睛男人已經收起了那副吓人的神色,再度變得輕松随和起來——只是這樣的假象并未騙過從政多年的他那雙敏銳的眼睛,他看得出來對方的心情相當糟糕,随時都在發怒的邊緣。
“我的女兒死了。”伊格納茨收回目光,輕描淡寫地說道,完全不顧男人被這句話吓得瑟瑟發抖。
“是……是誰?”自認為找到了讨好對方手段的男人問道,“需要我幫您把他找出來嗎?”
他當然知道這座小鎮來了些讨厭的獵魔人:他們自诩正義,不計後果地獵殺着生存在小鎮中的吸血鬼,但是他能有什麽辦法呢?他根本不敢引起這些可怕的鬣狗的注意。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伊格納茨揮了揮手,表示自己并不太樂意談論這個話題。
和那些随時能夠用來抛棄的子女不同,布萊安娜算是他相當喜歡的一位後裔了。
這個女人繼承了他全部的狡猾、機敏還有心狠手辣,一百多年來一直替他處理各種世俗雜事,或者替他殺死那些膽敢反抗他的愚人,完全可以稱得上忠心耿耿。
幾個鐘頭前,他派出布萊安娜去解決那個幸存者與同希拉·韋伯斯特有着聯系的少女,黛西·維拉德,他本以為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卻沒想到她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被殺死了……回想起自己借助布萊安娜眼睛看到的景象,伊格納茨唇邊浮現出殘忍的冷笑。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黛西·維拉德的那個朋友,就是在這座小鎮引起另一重騷亂的根本原因。
他還以為自己需要花點時間才能找到這神奇的生物,沒想到命運居然直接将他送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這個,他的心情奇妙地變好了一些,他轉過身,對上這說是有事想和自己談談的男人。
“你有什麽事嗎?”
“杜勒斯先生,貝西莫死了。”
一旦輪到自己,男人顧不上之前的種種情緒,話語仿佛連珠炮一樣地往外倒,“貝西莫死了,死在自己的家裏,您說……我們的事情會不會敗露了?”
他,還有貝西莫勾結吸血鬼,用小鎮居民的性命換取自身的利益。
“我會處理這件事。”伊格納茨就像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一樣,“說重點,佩格,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如果你接下來還要說這種無聊的事情,那麽我就只能先擰斷你的脖子了。”
“我……我上個月查出了癌症,”說到這個,佩格的臉上浮現出對死亡的恐懼,“我想要我的報酬……杜勒斯先生,您也不希望我這麽簡單就死掉吧,如果我死了,誰還會幫您……”意識到自己觸犯了吸血鬼不喜歡被人威脅的忌諱,佩格連忙閉上嘴,不再說一個字。
伊格納茨看他的眼神改變了。
“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呢,佩格?”他換了副虛假而熱切的調子,“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你解決的。”
就像變戲法那般,他從虛空中取出個透明的柱狀容器,“看,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器皿中盛着透明的琥珀色液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其中漂浮着的,拳頭的大小的器官——單從形狀來看,這是一顆的心髒,但是不同于人類心髒的鮮紅,它是黑色的,焦炭一般的黑色。
看到這個,佩格的目光頓時變得貪婪而熱切,“這……這是為我準備的嗎?”
伊格納茨的語氣甜得仿佛摻了蜜,“當然。”他搖了搖瓶子裏的液體,注意到對面男人的目光已經完全無法從這上面挪開了,“選個好日子,我會妥善地把它移植到你的胸膛……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和付出,這是我們說好的報酬。”
佩格幾乎要跪下來感謝對方的慷慨大方,根本沒有注意到伊格納茨眼底潛藏的輕蔑。
“就像我對貝西莫做過的那樣。”
“殺了我。”
好不容易找回神智的卡爾伸出手,他的手指很冰,冰得黛西在被他觸碰的一瞬間打了個寒戰,忍不住想要往回縮去。
他的力氣比她想得還要大,握住她持槍的那只手,拉起來,對準自己的胸膛。
“你說什麽?”黛西掙紮着往回抽自己的手,說什麽都不想做這種荒謬到了極致的事情。
“開什麽玩笑?我剛剛差點被死了我都不想做這種事……”她大聲反駁,“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突然要我做這種事?”
卡爾的臉色死白,看不出一點血色。
“我沒有辦法和你解釋。”他看起來恐懼到了極致,正是這份恐懼使得她的反抗變得微弱。
她試圖和他講道理,雖然她自己都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上一秒還看起來要殺掉自己的對方這一刻就求着自己殺掉他。
“卡爾,你能不能先和我解釋一下剛才的事情……你到底怎麽了?殺了你?我根本做不到這種事,所以不要提這種無理的要求了好嗎?”
聽到她這樣說,他低下頭,看清自己腳邊的影子: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暫時安分了下來,只是他自己知道,它們根本不可能安分,只要他對它們的管制力稍微放松,它們就會湧出來,做任何它們想做的殘忍之事。
“好了。”看到他暫時安靜下來,黛西壯着膽子反握住他的手,牽着他一點點往屋內走,“我們進去,泡點熱茶,吃點東西,好好談談這件事……然後你休息一下,你從昨天晚上起就沒有好好睡一覺。”她還是很害怕,但是她知道,越到這種時候害怕越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進到屋子裏,黛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過身去把那把槍藏到了某個他們誰都夠不到的角落,然後進到廚房找出茶包和水壺。
等她端着熱茶回來,就聽到卡爾這樣說,“黛西,我……不是人類。”
她撩了撩頭發,擺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當然已經看出來了。”
哪有正常人類會做出剛剛那一系列動作的,只是顧忌着對方的感情,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那……你是什麽?”她想昧着良心說這很酷,可是顫抖的手出賣了她內心的恐懼。
先前她是如此地靠近死亡。
“對不起,黛西,我不能告訴你。”他将臉埋在掌心裏,“我不是人類,我只會變得越來越可怕,越來越古怪……你明白了吧,我不可能再回到過去的那種生活了,還有托德,托德就是被這樣的我殺死,你如果要認為我是怪物也沒關系的。”
在找到黛西的最初,他還懷着一些僥幸,不想告訴她自己已經不是人類的事實,想要靠着這樣一點往日的殘影來麻痹自己,但一切都破碎了。
他差點殺了黛西,他都幹了什麽?
“卡爾,這不是你的錯……”黛西不僅是在說服他,更是在說服自己,“這不是你的錯,你保護了我,你看,我沒事。”
慌亂之中,她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弗格爾桑先生去了哪裏?”說實話她已經開始祈求吸血鬼快些回到這裏了,“他陪着你的話……”你會不會冷靜點?
讓她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卡爾第一次這麽粗暴地和她說話。
“不要!”卡爾厲聲打斷了她的猜想,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才減小了音量,“他不能再靠近我了,絕對不能。”
黛西吃驚得差點連杯子都捧不住,“……為什麽?”她不懂,明明都到了失控的邊緣,在聽到吸血鬼名字的一瞬間居然能找回理智,既然這樣為什麽要拒絕吸血鬼的陪伴呢?
“他是吸血鬼,不論有多麽不同,他都和剛剛按門鈴的女人一樣,本質是吸血鬼,是黑暗生物。”
就算不知道吸血鬼和黑暗生物之間有什麽異同,但先前刻意被遺忘的東西再度複蘇。
黛西簡直想要回到一分鐘前打死那個提出這種建議的自己:她都說了什麽蠢話,讓一個吸血鬼陪伴剛剛把另一個吸血鬼整個吞了下去的他?
——如果那個金發吸血鬼也出事了的話,那麽卡爾一定會徹底崩潰的。
“你……剛剛到底怎麽了?”
卡爾的身體顫抖得很厲害,“之前我還能控制這份力量,但這一次它變得更加強大了。以及,我覺得在我的身體裏,似乎出現了另一個意識,”他頓了下,“一個沒有任何是非觀念,只有本能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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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