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湖之歌

一位醫生殺了我,将我的骨頭深埋在黑土地裏。

接到胡塞爾的消息時,安蒂亞戈正在警察局裏陪着克羅夫特警長查那些仿佛永遠沒個頭的陳舊案牍。

大部分有着與本森·馬倫相似經歷的人都選擇在出獄後永遠地離開了這座小鎮,去一個沒有人知道他們過去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至于留下來的……他們要麽去世了,要麽就是淪為了流浪漢下落不明,很少有人能像本森·馬倫一樣。

安蒂亞戈注意到窗臺上的剪影,裝作被灰塵刺激到的樣子,打了個噴嚏,“我去開下窗戶。”

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動靜的克羅夫特警長揮揮手,像是對他的多事感到厭煩。

安蒂亞戈打開窗戶,一只差不多半個手掌大小的木頭鳥跳進來,張開嘴,發出成年男人的聲音。

“我準備好了,你要是沒什麽事就快點回來。”

說完木頭鳥的身體內部就開始自燃,沒一會的功夫就燒得幹幹淨淨。

“是誰?”聽到聲音的克羅夫特警長擡頭卻沒看到人,狐疑的目光在安蒂亞戈身上逡巡。

“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有些事找我。”安蒂亞戈露出和往日沒什麽區別的笑容,“抱歉,警長先生,我暫時不能陪着你了,我得回一趟旅館。”

走之前,他從自己随身的皮箱裏掏出一把東西,丁零當啷地扔到了桌上,“特制的銀彈,只要打中吸血鬼的身體,銀離子就會迅速擴散到它身體的每一處,省着點用。”

他特地看過當地警局配槍的型號,挑出了配套的銀彈留給這位臨時搭檔,又在門窗上用特制的粉筆留下了一些乍看之下只是一堆潦草線條的符號,“這樣差不多就好了,就算是吸血鬼想要進來也得花點功夫。我大概晚上回來。不過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還是趁着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睡會兒。”

這一次,克羅夫特警長聽從了他的建議,“我看完這個就睡。”他舉起手裏看了一多半的卷宗,安蒂亞戈掃了一眼,滿意地離開了警局辦公室。

他一個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因為覺得寒冷便将手指插進了口袋裏。

和告訴克羅夫特警長的不同,他并沒有回到幾條街外自己下榻的那間小旅館,而是搭乘鎮上的公共交通來到了鎮郊。

破舊的建築在寒風中戰栗,他一眼就看到了遠處舉着火把朝他招手的胡塞爾。

Advertisement

胡塞爾是個保守估計有180磅、肌肉健碩的大個子,他站在一間看起來曾經是倉庫的房子前,喊着安蒂亞戈的名字。

“安迪,我把那家夥帶過來了。”他嘆了口氣,嘟嘟囔囔地抱怨,“為了不讓人懷疑,我天不亮就出發了,路上耽誤了好一陣子。你跑哪去了?要不是你一定要看着,我早就能讓這家夥把他從小到大所有肮髒的秘密都吐出來。”

“我們說好了互不幹涉。”

安蒂亞戈沒有跟他廢話,警惕地看了眼附近,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這才拉着胡塞爾進去。

沉重的鐵閘門在身後關上,倉庫內唯一的光源就是胡塞爾手裏的火把裏。

“報酬六四開,我六你四,沒意見吧?”

“沒問題。”

安蒂亞戈跟着他往裏走,一時沒注意踢到個空空的罐頭殼子,“這裏應該曾經是流浪漢的據點。”他打量了一番四周說,“看樣子他們都已經遭了吸血鬼的毒手。”

“大概吧。”胡塞爾·希克斯答得心不在焉,帶着他去到最深處的房間,“喏,就在這兒。”

房間裏非常黑暗,借着火光,安蒂亞戈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象:借着屋頂垂下來的半截鎖鏈,胡塞爾巧妙地搭建起了一副刑架,上頭結結實實地捆着個人。

那個人嘴裏塞着專業的口枷,口水都要流到胸前,見到來人了以後嗚嗚嗯嗯地叫着。

“漢格爾·維拉德。”安蒂亞戈叫出他的名字,“既然你不肯跟我說實話,那我就只好采取點非常規手段了。”

在過去的幾天裏,他不是沒試過從漢格爾·維拉德口中問出真相,但這個男人十分狡猾,只要察覺到一點不對就堅決不肯多說一個字。

“沒關系,你看我不是在這裏嗎?”胡塞爾·希克斯在口袋裏掏了半天,撈出一副皮革手套給自己戴上,“我摘掉他的口球了。”

“你們……”再度恢複了語言能力的漢格爾·維拉德看上去非常的有恃無恐,“你們不能傷害人類,這是你們力量的本源,你不能傷害我!”

“我想,你可能對胡塞爾有什麽誤解。”

安蒂亞戈冷冰冰地說。

這段時間裏他已經在這個家夥身上受了不少氣,根本不需要這家夥再提醒自己。

“我是獵魔人,沒錯,我獵殺黑暗生物,為了獲取這份力量我不能對人類出手。但是誰告訴你,胡塞爾也是獵魔人的?”

胡塞爾從自己攤開的工具箱裏随手挑了根趁手的皮鞭,唰地一聲抖直。

“沒人規定獵人的兒子一定得是獵人,比如我,我就不是獵魔人。”他咧開嘴,露出個蘊含殘酷意味的笑容,“除了獵殺那些可惡的家夥,我什麽活都幹,最擅長的還是拷問你們這些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類。”

安蒂亞戈朝他比了個手勢,“開始吧。”

漢格爾·維拉德看着胡塞爾靠近,恐懼地睜大了眼睛,“不……你不能這樣……”

胡塞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手腕靈活地抖了下,漢格爾·維拉德胸前的衣服就出現了一道破口,緊随其後的是凄厲得超乎人類想象的慘叫。

威格爾森大街39號。

埃德加·弗格爾桑走在積了薄薄一層灰的木地板上。

自從卡爾不再來到這裏探望他變成吸血鬼的朋友,這間屋子便迅速地回到了它最初的模樣:荒涼、冷清、沒有半點活人生存在這裏的氣息。

經過漫長的追尋和調查,即使那天夜裏他并未在韋伯斯特莊園內找到伊格納茨和他的擁趸,他也終于知曉了伊格納茨的藏身之處:他藏在鎮議事廳,與鎮長艾登·佩格在一起。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反而沒有那麽急着找到這該死的背叛者了。

因為在殺死貝西莫議員之前,他成功讀取了吸血鬼貝西莫的記憶。

在那份記憶裏,他得知了一樣令人驚駭的真相,那就是貝西莫并不是通過初擁被轉變為吸血鬼的。

和他分道揚镳之後,伊格納茨的試驗變得更加瘋狂,更加不可理喻。

不知道伊格納茨用了什麽方法将一顆屬于吸血鬼的心髒移植進了貝西莫的胸膛。離開手術臺的最初那段時間裏,貝西莫看起來好極了:他的模樣看起來年輕了十多歲,身體健康,面色紅潤,甚至獲得了微弱的吸血鬼的能力,比如精神暗示和敏銳的五感。雖然沒有具體的數值,但是埃德加知道,他的壽命也已經突破了人類的限制,不再會輕易受到衰老的影響。

在接下來的幾年裏,伊格納茨會定期過來檢查他的身體狀況,但後來的事情就不那麽美好了。

貝西莫變得越來越畏懼陽光,渴望新鮮的血肉,直到某個早晨,他被陽光燒焦了一大片皮膚,口腔裏也長出長長的尖牙。

他到底還是變成了吸血鬼。

他驚恐地想要找到伊格納茨,伊格納茨也的确來了。

在看到自己的實驗品最終還是變成了吸血鬼後,伊格納茨極其厭煩地告訴他,“你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要麽乖乖地在黑暗中生存下去,要麽我可以幫你快速回歸塵埃。”

不願意就此死去的貝西莫搬離了原來的住址,利用過去積累的財富再度過上了奢華的生活,直到自己找上門來。

過去和伊格納茨在一起的時光再度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埃德加知道,在這裏一定有他錯過的真實。

為什麽伊格納茨如此執着于要給予破解神明的代碼,讓吸血鬼能夠成功行走在陽光之下?

為了他們的族群?埃德加根本不會天真地再度相信他的謊言——沒有比伊格納茨·杜勒斯更憎恨吸血鬼以及他們兇殘天性的吸血鬼了。

也許這樣說很好笑,但作為一個兇殘狡猾的吸血鬼,伊格納茨最憎惡也最自得的就是自己的天性。

那麽為什麽伊格納茨會執着于這種事情,就算殺死了數不清同族和人類,也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突然意識到,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伊格納茨·杜勒斯的過去——不是和他在一起的事情,而是他們認識以前,伊格納茨是如何從人類變為吸血鬼,以及他究竟是從什麽地方學會施法和煉金術的。

而在這段過去裏,隐藏幫助他擊敗伊格納茨的關鍵。

他找出一本有着考究皮革封面且燙着金的筆記本,撕下裏面泛黃的羊皮紙內頁,用一支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羽毛筆蘸着墨水在上面寫道:

致尤金·加布裏埃爾

我的朋友,如果這一請求沒有打擾到你的話,能代替我拜訪一下卡洛斯·歐文公爵嗎?

你忠誠的,埃德加·弗格爾桑

寫完以後,他手中這張羊皮紙迅速地燃起綠色火焰,很快就燒得只剩一攤黑色灰燼。

埃德加盯着這攤灰燼,下一秒,他猛地擡起頭,看向了莫裏森家的方向。

卡爾遭遇襲擊了。

偏僻的倉庫內,慘叫此起彼伏,其中還偶爾有些金屬碰撞的丁零當啷。

安蒂亞戈手臂環抱在胸前,面無表情注視着眼前的一切。

從他進來到現在,時間勉強過去了三十分鐘,但對于有些人來說,可能就像過去了三百年那樣漫長:胡塞爾·希克斯是個精通刑罰與拷問的高手,在改良了一些從中世紀流傳下來的酷刑後,哪怕一個人的骨頭再硬,都無法抵抗他帶來的恐怖。他能夠從任何人口中榨取自己需要的信息,可以說他就是為此而生的。他知道如何在最大化疼痛和最小化對身體的損傷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既能使拷問對象痛不欲生,又不會留下太過嚴重的後遺症,而且最恐怖的是,他絕對不會允許拷問對象在刑罰尚未結束的時刻昏迷過去。

漢格爾·維拉德身上的衣物早已在胡塞爾精湛的鞭法下碎成了一片片。

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從血泊中撈出來一樣,眼珠翻了上去,整個人徘徊在疼痛地獄的邊緣,但意識卻是絕對清楚的。

“還不肯告訴我們真相嗎?”與他的所作所為相反的是,胡塞爾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看起來就像是個平易近人的鄰居家大叔,絕非冷酷無情的處刑人,“不過這樣我也沒什麽所謂,剛好我這裏還有些其他刑具沒有試驗過效果。因為還都是開發階段的實驗品,可能沒有之前那些那麽安全,你要是不想受苦最好老實告訴我們,你都是怎麽處理那些女人的屍體的。”察覺到另一個人在和自己使眼色,“怎麽了,安迪?”

安蒂亞戈看了眼手表,小聲跟他耳語,“時間不多了。”他盡量長護短說,“我還約了別人。”

就像他從不幹涉胡塞爾和拉文納一樣,他也不會告訴胡塞爾自己正在和克羅夫特警長追查這座小鎮內發生的重重血案。

因為一旦說起這個,他害怕會在不經意間洩露自己的消息來源,從而給那個提供了許多幫助給他的吸血鬼帶來災厄。

胡塞爾了然地噢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随便從自己的皮箱裏取出某樣東西,回到了刑架邊,“我的雇主有些着急了,你最好再考慮下我剛剛說的東西。”

皮革手套上滿是血跡,他等了五秒鐘,沒有等到自己想聽的求饒,只能嘆着氣搖頭,“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你不會以為不告訴我們你就還能活吧?”趁着用刑的同時,胡塞爾冷不丁地湊到漢格爾·維拉德耳邊,“任何出賣靈魂給黑暗生物的人類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被我們捉住,走人類的司法程序送進監獄反而是最輕的懲罰了——我們會保護你,從黑暗生物派來的刺客手中保護你。你想不想知道這些日子裏有多少吸血鬼追殺你?如果你被他們捉到了,他們又會怎麽處罰你?”

漢格爾·維拉德的喉結動了動,仿佛是有話要說,胡塞爾沒有錯過這個,繼續說了下去,“我沒有騙你。我經手過的一個案子,人口買賣的,那個男人拐賣未成年少女給邪惡的吸血鬼,事情敗露後,作為幫兇的他被吸血鬼折斷四肢進行了初擁,然後埋在了十米深的地底,表層還鑄了層摻了銀的水泥——吸血鬼不會因為缺氧而死去,只會在極度的饑餓和絕望中一點點感受時間的流逝,幾年,幾十年,幾百年……你要不要賭一把,看看那個利用了你的吸血鬼會不會這樣對你?”

“我說……”

電擊停止,空氣中彌漫着皮肉燒焦的糊味與失禁的尿臊氣。

“花園……”漢格爾·維拉德的精神已經完全崩潰了,他恐懼地倒退——雖然只能帶動鐵鏈嘩啦啦地響,但只要這個可怕的男人不要再靠近他,只要他所說的那種事不會變為現實,他願意做任何事,“還有……還有鎮郊韋伯斯特莊園附近那面湖泊,湖泊附近的荒地。”

胡塞爾露出滿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面頰,“謝謝你的配合,乖孩子,你可以不用受苦了。”

他轉過頭,發現在聽到這個答案的剎那,安蒂亞戈就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去幹什麽?”他明知故問。

安蒂亞戈頭也不回,“挖屍體。”

客廳的電視開着,女主播正在和身旁的男主播說話,除了這個,整棟房子都再沒人說話了。

卡爾說完那一席話以後就一直保持沉默,而黛西鑽進廚房,在櫥櫃裏翻找着,試圖給他們兩人做一頓美味的午餐,用這個來緩解這令人不舒服的氛圍。

他待着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廚房裏黛西的背影——哪怕不想這樣說,看着黛西穿着圍裙忙碌的模樣,他有一瞬間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媽媽。

幾分鐘前,他去了趟洗手間,在鏡子裏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樣:他的瞳孔再度變成了黑色的,而且還有了繼續蔓延的趨勢。他澆了一捧冷水潑在臉上,再擡起頭,那可怖的顏色就再度消失了,只是他知道,剛剛所見到一切都不是幻覺。

——他正在一點點地失去控制,這過程緩慢而清晰,每一秒都令他不寒而栗。

“卡爾,卡爾!”

食物的香氣彌漫在房間裏,他擡起頭,發現黛西正在叫他的名字。

“有什麽事嗎?”如果是過去,他會立刻過去,但才發生了那樣的事,他的潛意識在說,他最好還是和其他所有人保持距離。

前些日子他一直都有試着控制自己的力量,眼見他已經快要做到了,方才的失控就告訴他,他根本沒辦法做到這樣的事情。

為什麽?他突然想到那些被注射到他身體裏的淡紅色液體。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剛剛的失控和這個是否有一定關系?

“卡爾。”黛西的模樣看上去相當為難,“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我剛剛……”

卡爾擡起頭看她,神情有些疑惑。

“什麽?”他心不在焉地想着,爸爸應該快回來了,回來以後他們需要為接下來的事情再談談。

潛意識裏,他直接忽略了如果莫裏森先生沒有按時回來這一可能。

“我聽到了托德的聲音?”

這次卡爾是真的吃了一驚,“……托德?”

黛西怯生生地點頭,“是,托德,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就是那個時候……我很慌,不知道要怎麽做,他的聲音就突然出現了,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要我叫醒你,不然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我知道了。”卡爾平靜地聽完了她的敘述,“……我也曾經見過托德。”

他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那個車站裏發生的事:長長的鐵皮火車,看不清面孔的乘客們,提着旅行箱的托德,還有他們的道別。

黛西擦了擦眼睛,“我……我的湯快煮好了。”說完她又轉身回了廚房,過了會,卡爾聽到被壓抑在煮沸的噗噗聲下面的啜泣。

埃德加不在這裏,他希望他最好一直不要在這裏,不論他有多麽想見他。

那個慘死的女吸血鬼給了他一個警告,就是他的本質從未改變過,如果埃德加繼續和他在一起的話,他遲早會無法控制自己,傷害到對方。

他仍舊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那就是在保護好黛西,除了這個,他沒辦法幫上埃德加,這總是讓他感到焦慮和自我厭惡。

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時候,大門傳來響動,他警惕地擡起頭,“誰?”

好在這一次不是其他人,是莫裏森先生回來了。

他的面色蒼白,嘴唇哆嗦,額頭上還挂着汗珠,就像是一路不停歇地奔跑回來一樣。他看了看自己的孩子,“那個女孩呢?”他第一眼沒發現黛西,頓時變得驚慌起來。

“我在這裏。”黛西連忙從廚房裏出來,只是眼睛又紅又腫,“我沒事。”

他們兩人一致默契地沒有提到先前吸血鬼找上門來的事情——卡爾是不想讓他擔心,黛西則是出于別的理由。

莫裏森先生将手裏的東西放到一旁,卡爾注意到大多數是食物。

“馬上就能吃飯了……”注意到莫裏森先生的臉色,看出他有話要說,黛西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叫埃德加過來。”莫裏森先生十分嚴肅地說,“聯系他,這件事情很嚴重。”

卡爾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發生什麽事了?”

“不要去街上。”莫裏森先生呼吸稍稍平複了一些,“不要随便去街上……太可怕了。”他露出恐懼的神情,“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到處都是吸血怪物,就像我們在醫院見到的一樣。”

他想起什麽,過去把房門反鎖上,又将窗戶關得嚴嚴實實,這才繼續講了下去,“聖水,問題的關鍵一定是出在那個上面。我的同事,他出于好心帶了聖水來,想要分給我們……我接了過來,沒有立刻喝下去,然後我就看着他們在我面前長出了尖牙,眼睛也發出紅光。我害怕極了,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究竟有哪裏不對,還問我為什麽不喝,我只能說我有點事先走一步。”他抱緊了雙臂,“我不敢想,如果我沒有成功跑出來……他們會怎麽對我。”

卡爾甚至顧不上驚慌,連聲追問,“那個聖水呢?”

“我……我帶回來了,所以快點聯系埃德加,讓他想想辦法。”

手指那麽粗的試管裏,裝着完全透明的液體,卡爾拔開塞子,身體裏沉睡的部分再度蘇醒了。

饑餓,是的,饑餓,而這個……能夠稍稍填補一些他的饑餓。

“你确定我們要進去?”

透過某個妓女的供詞,取得了搜查令以後,克羅夫特警長帶着人來到了維拉德家。

鄰居們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陣仗,急忙從自己家的屋子裏出來,詢問究竟出了什麽事,是不是他們敬愛的醫生遭遇了意外不幸。

“我已經很久沒看見他們家的窗戶亮起來了。”領居家好心的婦人擔憂地說,因為平時維拉德醫生的女兒黛西經常來她家裏吃飯,所以她對這一家人的事情格外關心,“我有些擔心可憐的小黛西,你們知道她去哪了嗎?”

克羅夫特警長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用極其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漢格爾·維拉德被指控謀殺未遂,經過我們的調查,我們懷疑他和這座小鎮裏常年發生的妓女失蹤案有關。”

那個幸免于難的妓女在回到住處躲藏了幾天後,最終還是鼓起勇氣來到了鎮警察局,控訴那個可怕的男人對她做出的一切暴行。

無論她說得多麽誠懇,事實就是光有證詞還用,但幸運的是,她留下了至關重要的決定性證據:在漢格爾·維拉德對她施暴的同時,她下意識地扯掉了坐墊上的一整塊皮革,也許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哪怕獲救以後她都沒有松開手,一直将它好好保存了下來。

警察們在案發的曠地附近找到了那輛五成新的轎車,經過比對,确定這塊皮革就是從座椅上撕下來的。

但是克羅夫特警長知道,如果僅僅按照謀殺未遂來給這個男人量刑,根本不足以令他償還那麽多流過的鮮血。

他要讓這個男人墜入深不見底的地獄,在地獄的盡頭好好體會痛苦與絕望。

那位好心的夫人被警方半強制性請離,他們謹慎地上前敲門,發現房門根本就沒鎖,随便誰都可以推門進去。

“去屋子後面的花園。”克羅夫特警長回想起安蒂亞戈和自己說過的話,“應該是這個地方。”

白頭發的年輕人沒有告訴他他究竟是怎樣獲取這份情報的,但他不傻,他能夠猜出對方應該是動用了一些游走在違法邊緣的法子。

只要他們能成功獲取這個男人作為連環殺人狂的罪證,那麽安蒂亞戈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個男人移交給警方,讓他在最快時間內被審判,送進監獄。

“什麽?”随行的警察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不先搜查屋內嗎?”

為了不至于遺漏一些關鍵信息,克羅夫特警長聽從了他的意見,“那就先搜查屋子。”

得到命令的幾個人分散開來,争取用最少的時間收集到最多的信息。

看得出來屋子的主人有段時間沒有回來過了,所有的家具上都覆蓋着薄薄一層灰,克羅夫特警長找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任何與謀殺案有關的東西,再問其他人,他們找到了一些不太清楚用途的工具,還說地下室有些奇怪——地下室最靠裏邊的那間房很明顯有兩堵牆壁,其中一堵破了個大洞,地上全是碎磚頭和灰塵。

“就像是個夾層。”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沒準裏邊曾經關着什麽東西。”

克羅夫特警長沒有把重點放在這個地方,“去花園看看。”

警察們帶上工具,來到維拉德家的花園。

因為缺少女主人的緣故,這兒看起來極其荒蕪。

掃開厚實的積雪,經常在假日幫助梅琳達打理花園的克羅夫特警長仔細看了一會,最終選了個地方,“就從這裏開始挖。”

鐵鏟碰撞在堅硬的凍土上,警察們險些握不住手中的木頭柄。他們對視一眼,再度舉起鐵鏟砸了下去,不過這一次,總算出現了一點痕跡。

天氣緣故,他們挖得很慢,過了很久才挖出個半米深的坑。

“頭兒,你确定是這個地方?”

當中某個沒耐心的男人這樣說道。他累得臉頰通紅,後背全是熱汗,“我好像什麽都沒看見……這是什麽?”他敏銳地注意到視線裏出現了點不一樣的色彩,連忙蹲下身去檢查。

“是骨頭……”他扒開表面那層泥土,“是人的骨頭。”

克羅夫特警長抛下手中的話,趕忙過去看這可怕的發現。

“繼續挖。”

都不用他這麽說,他手下的年輕人們都加倍努力地挖掘起來,沒一會,他們又在不遠的地方挖出了另一具屍骸。

“……到底還有多少?”在他們以為這已經是盡頭的時刻,某個打算休息下的年輕警官挖出了一個殘破的頭蓋骨。

層層疊疊的骨頭,無言地控訴着房屋的主人在這過去的十年中,犯下了怎樣可怕的罪行。

“我的老天。”

哪怕來之前還多少心存疑慮,覺得這位受人愛戴的醫生應該不至于這麽不堪,但此刻所有見證了這一幕的警官們都深吸了一口氣,認為這世間已沒什麽言語能夠形容這般可怕的場景。

漢格爾·維拉德,一位貨真價實披着人皮的惡魔。

卡爾注視着面前的液體——澄清透明,沒有什麽特殊氣味,仿佛它就是一汪無害的清水。

要不是莫裏森先生曾親眼見過喝下它的人都顯現出了吸血鬼特征,只怕他也會認為是自己多慮了。

“不要!”直到黛西的尖叫打破靜寂,卡爾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把這個送到了唇邊,只要一擡手就能将它一飲而盡。

“卡爾,你不會沒聽到叔叔剛剛說了什麽吧,”黛西拉住他的手腕,“喝了這個的人會變成吸血鬼……”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你發現什麽了?”

卡爾不是普通人類,他是比吸血鬼更可怕的生物。

“我很餓。”卡爾面無表情地說,将黛西接下來的話語堵在喉嚨裏,“不是生理上的那種,是靈魂的饑餓。我試過靠人類的食物來填平饑餓,沒有用,到現在……我越來越餓了,總覺得下一秒我就會因為這仿佛永遠沒個止境的饑餓發瘋。”

他低下頭,“不知道你們聞起來是什麽樣子的,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吸血鬼的血。我的潛意識在說,這個能填平我的饑餓。”

直到他說的這一席話意味着什麽的黛西臉上好不容易有的那點血色唰地褪去。

“你說的饑餓是指……你還要像那樣吃掉一只吸血鬼嗎?”

卡爾偏過頭,“大概是這個樣子吧。”

在迫近的饑餓和痛苦面前,他可能連維持人性都很難做到了。

“你……”她還想說什麽,一些記憶的碎片冷不丁地湧上來,變成幻覺出現在她的眼前。

卡爾還有莫裏森先生說的話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想起來了,她和卡爾在風雪中,她摟着卡爾,然後掏出了某樣東西……她把什麽東西注射到了卡爾的血管裏。

“大概這樣就好了,拉文納。”

“謝了,胡塞爾。”

淡紅色的液體在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剔透的光線。

“這個真的有那麽神奇嗎?能夠激發那東西的全部潛能?”

“誰知道呢,我們不過是奉命這樣做的。找到那個逃走的實驗體,然後給他注射這個……上天眷顧,本以為是累贅的這個女孩居然認識我們的獵物。”

“我有個好主意,我們可以利用這個女孩,讓她去接近我們的獵物。”

是誰在說話?她拼命搖頭,想要把這個聲音從自己的腦海中趕走。

場景再度改變,她被綁在椅子上,面前做這個體格健碩的男人。

“對,把這個注射到卡爾·莫裏森的身體裏。”一旁說話的男人有一張還算英俊的面孔,“好女孩,你不會以為我們從吸血鬼手裏救了你是不收報酬的吧?”

——不要,我不要!

她看見自己瘋狂搖頭,“不,我不要做這種事情。”

“後面的事情交給你了,胡塞爾,稍微改寫一下她的記憶,再做點安全措施,我可不想我們的秘密被傳得到處都是。”

……

黛西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而卡爾和莫裏森先生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說話。

她不想動,或者說她不敢去面對卡爾。

天知道她有多麽希望自己真的被對方吃掉了,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抹平一點她心中的負罪感。

讓對方如此痛苦的罪魁禍首居然是她。

“我們會逃走。”

她聽到莫裏森先生這樣說:“我和她只是普通人,一直這樣在你身邊只會拖累你的腳步。”

“你們要去哪裏?”因為角度的關系她看不見他們臉上的表情,但卡爾的語氣和同她在一起時不一樣,多了幾分軟弱和迷茫,就像她過去認識的那個他,“現在外面都是吸血的怪物……我害怕你們會遭遇不幸。”

“不會有多久了。”

是那個名叫埃德加的吸血鬼聲音。

他什麽時候來的?黛西滿腦子都是那一刻看起來痛苦又迷茫的卡爾,深陷于可能傷害對方的天性帶來的絕望中。

他們會好好的嗎?

“離開這座小鎮。”埃德加的聲音小了下來,“無論我是否能夠成功,我們所有人都必須離開這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