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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一個月,賀懷翎再沒來過東宮。

祝雲璟起初沒在意,某日午後昏昏欲睡時,忽然間想起這事,猶豫問王九:“定遠侯,……上回時什麽時候來的?”

王九細想了想,回答他:“好似是上個月初八日。”

上個月初八,今日這都九月十二了。

祝雲璟心下有些別扭,又咂咂嘴,總覺得嘴裏沒味,吩咐王九:“晚膳時給孤倒些定遠侯送來的那酒。”

王九低聲勸他:“前日最後一點殿下您已經喝完了,再沒有了,殿下,您身子重,那酒還是少喝些吧。”

“……就沒了?”祝雲璟心下不快,……算了,沒了就沒了吧。

入夜,祝雲璟心煩意亂地在床上打滾,怎麽都睡不着,肚子裏那個又不得消停,時不時踢他一腳,更叫他煩躁,心裏七上八下地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他的預感很快成真,亥時中,王九進殿來,見祝雲璟還沒入睡,小聲告訴他:“殿下,定遠侯來了,說想見您,……不過他模樣有些怪異,奴婢沒敢讓他進來。”

祝雲璟聞言眉頭一皺:“這個時辰,他怎麽進的宮?”

“侯爺穿着身禁衛軍小兵的衣裳來的東宮,外頭的侍衛差點沒認出他,他說有急事要與您說,求您讓他進來。”

……搞什麽?

一刻鐘後,賀懷翎被帶進祝雲璟的寝殿,果真穿着一身不合時宜的小兵服,還揣着佩劍,滿面青渣,模樣狼狽。

祝雲璟冷眼瞅着他:“你穿成這樣半夜進宮,是想做刺客?”

賀懷翎還是第一回 看到這副模樣的祝雲璟,長發披散着,只着了一件中衣,懶洋洋地靠在床頭,面龐在宮燈下多了份柔和,眼神雖冷,但十分平靜,不像那個午後在山莊中醒來,面對着他只有滿眼恨不得毀天滅地的憤怒。

好似這樣,他又看到了祝雲璟不為人知的一面,與他更親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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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祝雲璟看了一陣,賀懷翎緩聲道:“祝雲珣夥同我祖父他們,勾結了京北大營的總兵,還買通了北城門的城門守正,今夜就會發動宮變。”

祝雲璟:“…………”

賀懷翎一番解釋,祝雲璟才知曉他這一個月,到底都做什麽去了。

一個月前,那趙秀芝尚未來得及去昭陽帝面前揭露祝雲珣的身世,就被淮安侯府發現,淮安侯府将人殺人滅口,對外宣稱世子夫人風寒暴斃,祝雲珣害怕身世暴露,決定先發制人,行逼宮之事。

賀懷翎一直盯着他們的動靜,很快發現不對,他雖與祖父及幾個叔叔不睦,卻也不想看着賀家滿門死無葬身之地,于是前去賀家祖宅勸說他們改變主意,卻被他祖父扣下關押,對外稱病為他告假。

眼見着祖父叔叔們鐵了心跟着祝雲珣一條道走到黑,賀懷翎只能選擇救自己的侯府,他雖已分家另立門戶,在賀家祖宅還留有人脈眼線,他祖父其實關不住他,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按捺着未動,只偷偷派人回去侯府傳口信,讓他二弟低調進宮一趟,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報給皇帝。

而昭陽帝的意思是,将計就計、順水推舟,待到這些亂臣賊子當真逼宮之時,将他們一網打盡。

就在今夜。

知道他們今夜就要動手,賀懷翎才趁着賀府衆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時跑出來,因擔心祝雲璟,聯系上一個與他相熟的禁衛軍副統領,扮做名小兵進宮來。

“雖陛下早有安排,但只怕萬一,臣才想着來東宮這裏,護衛殿下。”

祝雲璟聞言氣不打一處來:“這些事情,你為何不派個人事先來與孤說一聲?”

“殿下病着,臣不想殿下勞心費神。”

祝雲璟這病大半是裝的,但因肚子裏揣着個小的,他身子确實不好,看在賀懷翎眼裏,他就是真的病了,只沒有傳聞中那般嚴重而已,不告訴祝雲璟,是不想他病中還要操心這些事情。

祝雲璟氣得直接将手邊的枕頭砸了過去,賀懷翎不躲不閃,任由他發洩。

祝雲璟見狀愈發沒好氣:“外頭現在如何了?陛下是怎麽安排的?”

“京衛軍和皇宮禁衛軍都已做好準備,只等他們打進來甕中捉鼈,所有事情,……由安樂侯世子一力調度。”

祝雲璟咬牙:“安、樂、侯、世、子!”

他父皇這般信任安樂侯世子,那他這個皇太子又算什麽?

“南營呢?!那頭沒動靜嗎?!”

“……陛下沒讓告知南營總兵。”

祝雲璟冷笑,徹底寒了心,南營的徐總兵是謝家姻親,被劃撥為他這個皇太子的人,他父皇只怕早想把人換了,這回事情過後,無論是說他與祝雲珣同流合污,還是救駕不力,總歸這人是必落不到好下場了。

賀懷翎心知祝雲璟在想什麽,他走上前,在床邊地上坐下,仰頭望向一臉木然的祝雲璟,握住他一只手:“殿下,您別想太多,這回先除了祝雲珣,至少幫您解決了心頭大患,安樂侯世子再受寵,他畢竟名不正言不順。”

祝雲璟沒再出聲,他擔心的不是皇帝要把他的位置給別人,既然那個梁祯說他不是皇子,很大可能他确實不是。他只是心寒,他沒想到他父皇會因為一個真假不知的私生子,就這樣對他、對他母後。

沉默一陣,平複了心緒,祝雲璟叫了人進來,吩咐道:“去盯着外頭動靜,再去啓祥殿,将五殿下接來,動作快些,小心一點。”

賀懷翎看看殿裏西洋自鳴鐘顯示的時間,已經很晚了。

祝雲璟一臉疲憊倦色,靠在床頭愣愣發呆,賀懷翎再次握住他的手:“殿下,您睡吧,他們估計要到子時才會打進宮裏來,臣在這裏守着您,外頭有什麽動靜了再與您說。”

祝雲璟目光複雜地看着他:“……賀家出了事,即便是你告發的,你們定遠侯府只怕也免不掉要受牽連。”

更別說,皇帝早就對賀懷翎生出了卸磨殺驢之念。

“殿下這是在擔心臣?”賀懷翎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至少能保住家中人性命,其他的都不打緊,殿下不是答應了臣,日後高官厚祿,都少不了臣的嗎?臣等着殿下呢。”

憶起那日說的話,祝雲璟一時有些無言,目光落在賀懷翎與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實在沒力氣抽出,冷哂:“那嬌妻美妾呢,你要不要?”

賀懷翎嘆氣:“殿下,您好歹,給臣留些奢想吧,臣不要更多的,只要能留着些奢念就夠了。”

賀懷翎這副模樣,半點不見當日在德勝門外初見時的意氣風發,他本不必這樣……

祝雲璟心裏那種怪異的不舒服感似又冒了出來,還是抽了手,瞪了賀懷翎一眼,躺下背過身去,抱住肚子,沒再搭理賀懷翎。

賀懷翎不再吵着他,輕拍了拍被褥下隆起的一團,幫他吹熄燈:“睡吧,臣在這裏陪着您。”

啓祥殿。

祝雲瑄尚未入睡,他還在等梁祯過來,梁祯每晚這個時候都會翻窗來他這裏,今夜時辰已經過了,卻沒見着人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祝雲瑄愈發心不在焉,胡思亂想着梁祯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甚至琢磨着再過半個時辰,梁祯再不來,他要不也去隔壁翻牆試試?

亥時末,高安進門來,小聲與他禀報,說是東宮來了人,太子殿下派人來接他過去。

祝雲瑄一愣:“接我去東宮?這大半夜的接我去東宮做什麽?”

“太子殿下沒說,只說有急事,讓您現下就過去,不要驚動別的人。”

祝雲瑄一臉狐疑,剛想再說些什麽,梁祯終于出現,且今日他不是翻窗進來的,而是走的啓祥殿的大門。

祝雲瑄頓時高興起來,目光黏着剛走進門的人不放。

梁祯自然也看到了候在外頭的東宮下人,随口吩咐他們:“你們回去吧,去與太子說,五殿下這裏有我,不會有事,不必興師動衆地去東宮了,反惹人猜疑。”

那幾個東宮來的人有些不樂意,祝雲瑄不明所以,看梁祯一眼,對方笑着與他點點頭。

雖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祝雲瑄沒再多問,選擇相信梁祯,與東宮來的人道:“你們回去吧,跟太子哥哥說,我這邊沒事,明日再去給他請安。”

将人打發了,又揮退了高安等人,祝雲瑄這才滿臉懷疑地瞅向梁祯:“太子哥哥為何要我這個時辰去東宮?你們都在打什麽啞謎?”

梁祯上前去,攔腰将祝雲瑄抱起,祝雲瑄吓了一跳,趕忙摟住他脖子:“你做什麽?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梁祯笑嘻嘻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鼻尖:“抱你不行?走吧,睡覺去。”

被梁祯按進床裏一頓親,祝雲瑄軟了身子,衣裳都被扯了大半,他推着梁祯的胸膛:“你別糊弄我,先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梁祯覺着有些可惜,這段時日他夜夜與祝雲瑄同榻而眠,除了親一親他,還真沒做過別的,就怕吓到了這小殿下,今夜更不是個好時機。

對上祝雲瑄的目光,梁祯三言兩語将外頭的事情說了。

祝雲瑄聞言一驚,跳起來就想往東宮跑,又被梁祯按住,祝雲瑄急了:“你放開我,我得去東宮!”

皇帝那裏有層層守衛自不用擔心,但誰知道祝雲珣他們進宮後會不會奔着東宮去找麻煩,他哥還是個大肚子的!

梁祯按着人不松手:“行了你,就算他們真打去東宮了,你這樣的跑過去不還是送人頭?祝雲珣見到你可不得高興死,買一送二,将你們兩兄弟一塊解決了。”

“……你說什麽呢?”

梁祯笑着拍拍他的臉,安撫他:“放心,那位定遠侯已經去了東宮,東宮那邊也增加了守衛,不會有事。”

“真的?”

“當然真的,我拿這事騙你有意思麽?”

祝雲瑄這才松了口氣。

放松下來,他窩進梁祯懷裏,不免哈欠連天,又舍不得就這麽睡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梁祯說話。

“我本來還以為你今夜不會來了。”

梁祯勾起唇角:“想我了?”

祝雲瑄沒承認:“你不來我就自己睡了,不來就算了。”

“阿瑄又口不對心了。”

祝雲瑄低低哼了一聲。

梁祯攬着他,調笑一陣,懷中的祝雲瑄很快撐不住,耷拉下眼皮子,就要睡去。

梁祯安靜下來,回想起先前賀懷翎進宮時,被帶兵巡邏的他撞上,輕眯起眼。

“阿瑄,定遠侯與太子是什麽關系?他這麽急巴巴地趕去東宮做什麽?事情若是傳到陛下耳朵裏,指不定他老人家會怎麽想……”

祝雲瑄瞬間又清醒過來,他再信任梁祯也不敢将祝雲璟身懷有孕的消息告訴他,只支吾道:“就那樣呗,你都猜到了,還問我做什麽,你怎麽知道定遠侯去了東宮?你打算去告訴父皇?”

梁祯捏他下巴,啧啧笑道:“你看看你,總是懷疑我會做壞事,我是那樣的人麽?”

祝雲瑄沒好意思地嘟哝:“……我怎麽知道。”

梁祯懶得再多說,又揉着他的小殿下好生親了一頓。

祝雲瑄沒再推拒,親完還黏着梁祯不放,迷迷糊糊間像是想起什麽,擔憂問他:“你不在甘霖宮待着護衛父皇,跑來我這裏,沒問題嗎?”

梁祯又捏他的鼻子:“小沒良心的,現在才知道擔心我了?我在阿瑄心裏,果然還是排在你太子哥哥後面。”

祝雲瑄拍開他的手:“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真沒關系嗎?”

“能有什麽關系,”梁祯不在意道,“陛下以為我帶兵在外頭巡邏呢,不用管他。”

祝雲瑄終于放下心,貼着他的脖子蹭了蹭:“那就好。”

子時之後,外頭果真起了動靜,淩亂的腳步聲合着喊打喊殺聲漸響,到處都亮起了火把。

梁祯一直未睡,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放開懷中的祝雲瑄起身。

他一動,祝雲瑄也跟着睜開眼,揉着眼睛問他:“你要走了嗎?”

“嗯,那些逼宮的亂軍應當已經打進來了,我得去料理了他們,”梁祯說着拍了拍祝雲瑄的腰,“你睡吧,沒事的,明早一覺醒來,事情就都結束了。”

“你不會有危險嗎?”

即便皇帝早就做了安排,梁祯也一副胸有成竹之态,祝雲瑄依舊不放心,誰知道那些逼宮的狗急跳牆了,會不會發瘋,梁祯這麽大個靶子,祝雲珣肯定第一個挑他下手。

梁祯衣裳穿到一半,見祝雲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說出這樣的話,實在可愛得緊,他笑着湊過去,壓着祝雲瑄又親了一回:“放心,你夫君厲害得很。”

祝雲瑄瞬間紅了臉:“什麽夫君,你別胡說八道了,我是皇子,你怎能做我夫君。”

梁祯眨眨眼:“阿瑄不願嫁給我?那我嫁給阿瑄也一樣。”

“什麽嫁不嫁娶不娶的,你別胡說八道了。”

“我可沒胡說八道,”梁祯一本正經道,“我們日日睡一塊,可不就是夫妻,是我嫁給你,還是你嫁給我,阿瑄再好好想想。”

祝雲瑄受不了他滿嘴胡言亂語,揮手趕人:“你趕緊去吧,別耽誤了事情。”

梁祯又笑了笑,這才穿好衣裳下床,走之前最後親了祝雲瑄一口:“乖,好好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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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窮書生浴血歸來,取代了他皇嫡長子的身份。

原來,他淩祈宴不過是貍貓換太子中的那只貍貓。

*陰郁狠戾x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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