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年後。

甘霖宮裏,祝雲璟伏案批閱奏疏,祝雲瑄幫他看了一陣,一手支着腦袋開始打瞌睡。

昭陽帝在時,從未讓祝雲瑄接觸過朝堂事,祝雲璟登基後,他才開始跟着學,這小子聰明歸聰明,但心不在此,都快二十的人了,依舊成日裏想着玩,還帶着幾個小孩一起玩。

祝雲璟說過他幾回,之後就算了,也罷,他們兩兄弟,總要有一個是享福的命。

看了幾個時辰的奏疏,祝雲璟有些頭暈眼花,閉了閉眼,目光轉向窗外,見外頭天色不錯,難得起了興致,起身出門去。

暥兒蹲在大殿門口喂兔子,這小娃娃就喜歡這種白白的軟綿綿的動物,祝雲瑄在啓祥殿幫他養了一院子,連甘霖宮這邊都放養了幾只。

祝雲璟十分喜歡這個小侄子,比起自己那個頑皮不聽話的兒子,暥兒這奶娃娃更招人疼得多。

“暥兒你怎麽一個人蹲這裏?元寶呢?”

聽到祝雲璟的聲音,暥兒擡頭沖他笑,脆生生地喊:“伯伯!”

祝雲璟摸了一把他的小臉。

“元寶哥哥帶九叔叔掏鳥蛋去了,讓暥兒在這裏等他們,回來烤鳥蛋給暥兒吃!”

祝雲璟:“……”

算了,他那個兒子,一日不做這事才稀奇。

祝雲璟正想說什麽,內閣那邊已将新一批奏疏送了過來,看着那堆積成山的公文,祝雲璟不由皺眉,立刻有有眼色的太監提醒道:“陛下,裏頭有今早收到的北夷那邊來的奏報。”

祝雲璟的眉頭舒展開,一個眼神示意,那刻意放在最上頭的一本,遞到他手邊。

是賀懷翎送來的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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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祝雲璟将原本的未婚妻收做義妹,又叫人知道了甘霖宮裏藏了個小太子,朝堂上那些風言風語早已傳遍,甘霖宮裏這些人更是深谙他心思,只要陛下不高興發脾氣時,提一嘴賀将軍,總能有用。

北夷的戰事已平,賀懷翎下個月就能回京,他在奏疏裏禀報完正事,最後必要加上一句“甚念之”,三年來回回都是如此。

又有下人将北夷那邊剛送來的東西捧給祝雲璟看,一張完整的白虎皮和一封信。

那些不能在奏疏裏說的肉麻之言盡在這信中,祝雲璟的唇角不由上揚,眉宇間的疲色終于消失殆盡。

祝雲瑄在睡夢中夢到梁祯,正高興時,腦袋一點,一個激靈醒過來,他依舊坐在甘霖宮的大殿裏,竟青天白日做起夢來。

擡起眼,見他哥捏着張信紙坐在禦案前傻樂,一看就知道是誰寫來的,沒忍住一陣酸,擠兌起祝雲璟:“陛下每回收了信都要來回看個幾遍,還一邊看一邊笑,但又從來不回,帝王心思可真難猜。”

祝雲璟懶得說他,誰跟這小子一樣,若不是他叫人盯着,祝雲瑄這個臭小子一早扔下他帶着暥兒跑去南邊了,就沒見過這麽外向的。

祝雲瑄心道有什麽了不起的,梁祯也會給他寫家書,每次都洋洋灑灑一大摞,半個月就會寄一封過來,他才不羨慕。

順手撿起賀懷翎上的那本奏疏看了看,祝雲瑄眼珠子一轉,問祝雲璟:“賀懷翎下個月就班師回朝了,梁祯是不是也可以回來啊?他都在那邊待了三年了,海寇都平了……”

這三年,梁祯在閩粵那邊很是轟轟烈烈幹了一番事業,平了為害衍朝多年的海寇不說,還與那些占據南洋的番邦人打了幾仗,幫國庫賺了一大筆的賠銀,按說他調回京中後怎麽都得加官進爵了,不過祝雲璟一直沒表态,甚至沒說過要将人調回來。

被祝雲瑄眼巴巴地盯着看,祝雲璟輕咳一聲,道:“等他任期滿了再說。”

祝雲瑄聞言松了口氣,那也就還有三個月不到了。

月底之時,賀懷翎率大軍凱旋。

三年的時間,他徹底平定了北夷,可保大衍北邊邊境百年太平,立下不世之功,為表看重,皇帝率文武百官,親自出城迎接。

同樣是在德勝門外,祝雲璟看着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烏金铠甲的男人迎着朝陽而來,利落下馬,一步步走近他。

賀懷翎單膝跪地,嘴角噙着笑,嗓音沉沉:“臣賀懷翎,叩見陛下。”

這一刻,仿佛與數年前的那一幕重合在一起。

祝雲璟矜傲地擡了擡下巴,壓着聲音裏的喜悅:“起來吧。”

回宮述職,再辦國宴,鬧騰到結束之時,已近夜深。

才出宮去的賀懷翎去而複返,進了甘霖宮的皇帝寝殿。

元寶蹬蹬蹬地跑過來,手裏捏着個彈弓瞄準走進門來的賀懷翎,一臉警惕地瞅着他。

祝雲璟呵斥兒子:“元寶,不許鬧。”

賀懷翎停下腳步,打量面前已有四歲大的兒子,虎頭虎腦的,長得還是像他,就是這個個性……

果然讓祝雲璟一個人養着不行。

他與元寶招了招手,那小子依舊舉着彈弓,猶猶豫豫地走上前,開口就問:“你是誰?”

“我是你父親。”

小孩皺眉:“你騙人,我沒有父親,父皇說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祝雲璟:“……”

賀懷翎:“…………”

賀懷翎一臉幽怨地望向祝雲璟,祝雲璟走過來,尴尬地按了按兒子的腦袋,低聲教訓他:“不許說胡話,他就是你父親,叫人。”

元寶有些不情願,賀懷翎取出随身帶的禮物遞給他,是從北夷弄來的一把小弩,元寶一看雙眼就亮了,歡歡喜喜地接過去,賀懷翎指點了他一番要怎麽玩,這小孩立馬學會了,終于別別扭扭地喊了賀懷翎一句“父親”。

元寶被嬷嬷帶去睡覺,大殿中的宮人盡數退下,被賀懷翎盯着瞧,祝雲璟十分不自在,低了眼半晌沒出聲。

賀懷翎問他:“陛下為何不告訴元寶臣是他父親。”

“……逗他玩的,你還當真了。”祝雲璟難得心虛。

“三年前臣離開之時,問陛下的問題,如今陛下能給答案了嗎?”

沉默一陣,祝雲璟示意他:“你将衣裳脫了。”

賀懷翎挑了挑眉,如他所說,脫下了外衫和中衣,祝雲璟走上前,擡起手,摩挲上他身上又添上的大小傷疤,一陣後怕。

賀懷翎剛去北夷時,在戰場上失蹤了一回,那時他甚至想要禦駕親征去找人,也已準備那麽做了,只好在沒等他成行,賀懷翎就已暗中将消息傳回。

那個時候祝雲璟才終于真正承認,他愛上了這個男人,不能沒有他。

賀懷翎的喉嚨滾了滾,被祝雲璟摸過的地方像竄起了細小的火苗,就要燎原。

祝雲璟環住賀懷翎的腰,靠近他,在他耳邊一聲輕笑:“等過了這個月,朕就立後冊封太子。”

聽明白了祝雲璟這話裏的意思,賀懷翎心中一陣激蕩。

祝雲璟驚呼出聲,被賀懷翎用力扛起到肩上,扔上禦榻。

啓祥殿裏,祝雲瑄正孤枕難眠,想着這會兒他的皇帝哥哥肯定有人侍寝了,不免有些羨慕嫉妒。

暥兒精力旺盛,猶不肯睡,坐在他身旁玩那些梁祯給編的玩偶,祝雲瑄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

暥兒眨眨眼,問他:“爹爹,元寶哥哥的父親回來了,暥兒的父親呢?暥兒也想要父親。”

祝雲瑄一陣酸:“你父親也很快就回來了。”

“父親是什麽樣的?”

“最有本事、長得也最好看、最會哄暥兒高興的那個,就是暥兒父親。”

小孩似懂非懂,“噢”了一聲。

賀懷翎回京後的第三日,祝雲璟終于讓吏部下了調令,将任期已滿的閩粵水師總兵調回京。

祝雲瑄聞言大喜,頭一次對賀懷翎心懷感激,他算是看明白了,若非這位賀将軍回來,他的梁祯還回不來,幸好北夷這場仗只打了三年。

祝雲瑄等不及,想去接梁祯,趁着祝雲璟高興不再盯着他,帶着兒子跑出了京。

這一接人,就接去了江南,祝雲瑄一路游山玩水到江南,終于碰上了梁祯回京的隊伍。

那個夜裏,祝雲瑄睡得正熟時,梁祯翻窗進來,爬上他的床,睡夢中的祝雲瑄驚醒,以為遇上了刺客剛要喊人,身後欺上那個久違了卻熟悉到骨子裏的氣息:“阿瑄,是我。”

祝雲瑄愣住,眼淚已先一步滑落。

被梁祯壓着一頓啃,祝雲瑄執拗地讓他将燈點了,端着他的臉細細打量。

三年不見,梁祯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臉,人瞧着瘦了些、黑了些,但依舊是好看的,祝雲瑄愣愣看着面前人,直到梁祯的手撫上的臉,幫他擦去滿臉的眼淚:“乖,都快二十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愛哭。”

祝雲瑄撲上去,梁祯被他撞得往後仰,大笑着張開雙手将人抱入懷。

細細密密地再交換纏綿一吻,梁祯将祝雲瑄壓進床褥中,撩起他的衣衫,手摸上他細嫩的腰肢。

親熱之後,祝雲瑄黏在梁祯懷中,不肯挪身子,聽梁祯與他說這些年在南邊的經歷。

梁祯避重就輕,只給他說好玩的事情,遇過的那些危險,甚至險些喪命海中的種種,俱都避而不談,他倒是想要祝雲瑄心疼心疼自己,不過一想到說出來這小殿下又得哭鼻子,想想還是作罷。

祝雲瑄已經夠愛他了,就不必拿這個去逗他了。

倆人說了大半宿的話,最後祝雲瑄撐不住,在梁祯懷中沉沉睡去。

梁祯笑着低頭,親了親他。

翌日一早,梁祯被懷中人拱醒,卻不是祝雲瑄,而是個縮小版的奶娃娃。

暥兒一見他睜開眼,頓時眉開眼笑,大聲喊:“父親!”

他認得的,爹爹給他看過父親的畫像,這就是他父親。

梁祯還懵了一瞬,才想起這是自己的小崽子,頓時樂了,将人抱到身上看了半日,十分滿意,他的阿瑄将這個奶娃娃養得很好。

祝雲瑄笑吟吟地看着他們父子,與梁祯道:“暥兒日日問我要父親,你再不回來,我都不知道要去哪給他變個父親出來。”

暥兒騎在梁祯身上,高興地拍他的臉:“暥兒也有父親了!”

梁祯哈哈笑,用臉上冒了頭的青渣去刺兒子,逗得這小娃娃樂得前仰後合。

祝雲瑄趴到梁祯背上去,笑閉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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