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宿命
“你想要變強?”
“是啊,有可能嗎?大叔!”懵懂的少年擡起頭用怯怯又希夷的眼神看着面前高大偉俊的男人。
那人不受少年小獸般眼神的影響,繼續問道:“為了想要殺死剛才那些人,所以想讓自己變得更強?”
面前男人如同慣常那樣淡然安靜,似乎連略微沙啞的聲線都沒有受到方才激戰一絲一毫的影響。
夕陽西下。
黃昏時吹來的徐徐微風卷起男人的衣袍,就這樣靜靜得站在原地,便足以頂天立地!
但是少年卻來不及感嘆自家‘大叔’的神俊,因為他在剛剛男人的話裏,聽出了一絲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失望。作為一名孤兒,這個名叫天明的少年小小年紀,便經歷過了幼年失怙、為人收養、火災,收養他的人也葬身大火之中,接着流浪——這些經歷,讓他比一般人更能察覺到別人的負面情緒。
于是,他忍不住辯駁道:“他們都是該死的人哪!”一直一直的追殺大叔和我?當然都是該死的人!
“在你看來,那些人都是該死的。那麽我和你在他們眼裏呢?”男人絲毫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仍舊用他平淡到時常讓人火大的聲音娓娓道。
少年語塞,腦子打了結,忍不住伸手抓了又抓。
“诶?呃……”
男人繼續道:“在他們眼中,我們是獵物,也該死……你喜歡成為別人狩獵的目标嗎?”
少年仍是不解。
于是,男人抽出那把舉世聞名的‘淵虹’,給少年上了第一課。
何謂‘俠’?
【有力量的人,幫助弱小的人——這,便是俠。】
而之後的艱難歲月裏,男人也用生命教會了少年什麽是‘俠’。
——你手中的劍,為了什麽而揮動。
【天明,你必須自己去尋找答案。】
……
【一個人,若是以打敗對手為目标,那麽他已經輸了。】
“師哥,你的劍還是像以前一樣,一樣猶豫!一樣怯懦!”霜白色長發的男人,嘴角噙着嘲諷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這,便是強者!
強者,是站在衆生頂端的人。而這個名叫衛莊的男人,毫無疑問,是個天生的強者。
【這是歷代鬼谷子的宿命。天下最為親近的兩個人,卻從一開始,便注定是此生最大的對手。】
淵虹在穿過鯊齒,劈入衛莊的肩胛。血,順着劍流了出來。
衆人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下一刻,鯊齒卻折斷了淵虹——這柄天下排名第二的絕世神器!
果然是妖劍!
然而蓋聶卻比以往更冷靜,冷靜到不似行走在這個世間的人,輸贏與他毫無關系。即便是随身多年的淵虹折斷于眼前,也沒讓他露出驚惶的神色來。
劍,是比劍客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殘劍抵住衛莊的脖子。
蓋聶仍是淡淡的:“小莊,你敗了。”
可是,蓋聶卻沒有贏得勝利,因為,他倒在了鯊齒劍下。
他,還不夠狠。
…………
……
“師哥,你醒了。”
霜白色長發的那人站在窗口,逆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态,聽他的語氣心情似乎很好。
因為,他語氣中那一絲淡淡的嘲諷未變,如同十二年前,兩人還在矽谷中,那次師傅以玄虎來試煉兩人之時,衛莊勝了時的語氣一樣。
蓋聶仍然靜靜的躺着,沒有說話。也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師哥,你為什麽不說話?”霜白色長發的男人走近床來,已是成年男子身量的魁梧軀幹,擋住了一室霞光。
蓋聶嘆了口氣,他這個師弟的性子他太了解了,若是不開口,只怕他會想盡辦法逼自己開口的。
于是……
“天明呢?”很久沒有說話了,聲線比往常更沙啞。
站在床前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睨着床上的人,最角翹得更高些:“死了。”
蓋聶睜大了眼,看向衛莊。
衛莊繼續好心的為他解惑:“他是秦王嬴政要的人,我自然要獻上他的首級。”
蓋聶的瞳孔帶着淺淺的琥珀色,在霞光中閃爍了一下。
衛莊心情更好了,多少年來,他以能夠将蓋聶的情緒逼到失控為榮。
等了片刻,衛莊有些不耐起來,為什麽不發火?他這麽想了,也這麽問了。行動先于思維,是他的習慣,想做什麽,便去做什麽,無須瞻前顧後。
這,便是如今他還站着,而那個明明有機會贏得自己的人,卻重傷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原因。
蓋聶面上又恢複的平靜,緩緩閉上了眼,不再看向面前的人。
衛莊覺得有些煩躁起來,如同自己用盡全力,揮出許多劍,卻都砍在了棉花上,讓人氣悶,忍不住想要更加暴虐,去撕碎這樣虛僞的平靜。
“哦?師哥,原來你也不是那麽在意那個小鬼呀。”衛莊眼中閃着偏執的光芒,不願意就此放過那個男人。
蓋聶微微睜開眼,看着帳子的圖案,卻不去看身邊的男人,淡淡道:“在這亂世之中,如果離開了我,他便活不下去,那麽死也是遲早的事。”
衛莊忽然俯下半個身子,懸在蓋聶上方,霜白色的長發垂落下來,落在蓋聶肩上,臉頰上,盯着他的眼,笑道:“師兄,原來你和我一樣冷血呀。我一直誤會你了。”
如此近的兩張臉,許多年不曾如此近過。哦,也許不對,前不久鯊齒與淵虹一戰時,也許便是這樣近的——近的可以看見那人眼中的盛芒。
看着蓋聶又重新閉上的雙眼,衛莊突然起了壞心思。
“哦,師哥。你一點也不關心你的那個女人嗎?”
蓋聶一怔,突然睜大了眼睛,有些急躁:“榮姑娘……端木姑娘沒死?”語氣中帶着不容錯認的驚喜,更勝之前。
在衛莊面前如此失态,對于蓋聶來說,還是第一次。
衛莊眯了眯蒼藍色的眼,熟悉他的人,比如赤練,就會知道這是發火的征兆——然而蓋聶沒有注意這些,因為他不需要注意。
他與衛莊,不過是宿命裏,注定有一個會倒在對方劍下的師兄弟而已。
“師哥……”衛莊忽然好整以暇的,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床上那人鋪在床上的一縷灰色長發,繞在指間:
“你是希望她死了呢,還是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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