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生祭
蓋聶并沒有如同過去那樣回應他的,他握着劍的手不曾放松,目光帶着戒備與疑惑。
很快蓋聶就發覺百步之內,只有衛莊一個人的吐納之聲,流沙的人并沒有一道跟來。
衛莊一動不動,蓋聶緩緩松開緊握着木劍的手。
衛莊站得遠,可就是這個距離,也讓人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剛剛他喚他“師哥”的語氣,與在機關城一樣充滿了調侃與諷刺,甚至有那一點點大家心知肚明的惡意在裏面。
蓋聶的目光回道火堆之上:“小莊,你為何而來。”
衛莊收起嘴邊戲谑的表情,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你猜。”
這并不是蓋聶擅長的事情,他沉默地望着火堆。連續的降雪使潮濕的木柴燃燒時升起黑煙,這樣的天氣幾乎沒有樵夫獵戶還敢上山,所以他燃起篝火希望以此驅趕猛獸,卻沒想到衛莊會循着煙跡找到這裏。
這樣僵持着并不是辦法,蓋聶想,衛莊應該算是救過他,于是他慢慢收斂了周身的殺氣。
兩個人已經不用再說多餘的話,衛莊感受到了蓋聶的退讓,他毫不驚訝蓋聶的做法,大踏步地上前,揮開大氅曲起一條腿坐在一塊還算幹淨的大石上,他想或許自己只是想要單純地靠近火堆。
長久的沉默很适合他們如今的立場。在流沙的時候,衛莊是惜字如金的那一個,但每當他與蓋聶在一起,就會顯得他才是話多的那個人。
衛莊目光略帶嫌棄地看着地上血淋淋的東西:“師哥,你來這裏不會是尋礦鑄劍的吧?”
聽到“鑄劍”兩個字,蓋聶微微有了點反應,略帶向往:“昔日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昆吾之劍,火浣之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衛莊:“《列子·湯問》。”
蓋聶:“然,但我今日卻不為鑄劍而來。”
衛莊:“哦?”
蓋聶擡頭,隔着火堆的光線看過來:“小莊,你又為何而來?”
衛莊望着火堆中幹枯成灰的枯樹,冷笑一聲:“昆吾者,衛氏也。師兄可曾聽聞過?”
蓋聶颔首:“《大戴禮記·帝系》,昔日曾于師傅書寮讀過此書。”
衛莊笑起來,在火光中他的笑帶着一點邪獰的錯覺:“我,是為了一件東西而來。”
蓋聶沒有再問下去,他很清楚衛莊與自己并非可以交談的摯友,他們之間或許連正常的交談都做不到。又或者,他也并不在意衛莊要走的路,于是蓋聶很善解人意地轉移了話題:“此處寒冷,若你不嫌棄,不妨分食炙肉。”
衛莊看着蓋聶用木劍将火上的炙肉切成兩份,然後将其中一份遞給自己,卻沒有伸手。他的目光落在蓋聶握着樹枝的手上:“師哥,你總不會是為了躲我,才進了山裏吧?”
蓋聶認真地看着他:“我的确是為了尋找一件東西。”
衛莊的目光逐漸上移,最後落在蓋聶的臉上。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稀稀疏疏,蓋聶有內力護體,雪花還未落在他發梢上,便已化水消逝。
蓋聶伸出去的手堅持了一會兒,而衛莊卻始終在堅持着什麽,好像不去接過對方的好意,就可以不必承認一些東西。
蓋聶流露出一點無奈:“……小莊?”
衛莊好像在确認對方的眼裏到底有沒有一些不一樣的情緒,不管是恐懼還是欣喜,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至多只有一種能被理解為“同門之義”的東西在蓋聶的眼底。
衛莊低下頭,接過蓋聶遞來的炙肉,嫌棄問道:“這怪物能吃嗎?”
……
風雪大起來,蓋聶忍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這樣下去不行,我們需要尋一處栖身之所。”
衛莊嗤笑道:“師哥,什麽時候你變得如此虛弱了?”
蓋聶看着他:“小莊,受傷的是你。”
衛莊冷哼一聲:“那不是更好,你若想殺我,此刻便是絕好的時機。”
蓋聶不再說話,轉身往山體那側走去,巨大的岩石僅僅憑借木劍難以鑿開,但如果他們運氣足夠好的話,應該能找到山體上略微凹陷下去的避雪之所。
衛莊坐在原地,看着蓋聶舉起手中的木劍斬斷崖壁上的藤蔓尋找落腳點。他的大氅有些濕了,與勝七一戰時他的內傷被震得反複,平日趕路不會有人察覺,但在蓋聶面前,瞞不過去并不奇怪。
被雪水融化浸潤的大氅沒有絲毫阻隔寒冷的作用,衛莊雖然受傷的也并不害怕這點風雪,但不代表他覺得這樣舒服。他記起剛剛見到蓋聶的時候,他嘴角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松動痕跡,完全可以想象在蓋聶帶着墨家那個小子一路躲避秦軍時候,也是這樣替那個小子打點好一切,并且甘之如饴。
那邊蓋聶已經尋到一處暫時能夠容納兩人栖身的山洞,在裂開的山體上,洞口很大,風雪灌得進來,蓋聶用砍來的巨大藤蔓盡力遮擋洞口,然後在山洞裏面升起一堆火來。
有了山洞的掩護,後半夜的風雪顯得沒有那麽難捱。
熱氣漸漸烤幹了衛莊濕潤的大氅,山洞狹小,容納兩個身材修健的男人,顯得有些擁擠。
蓋聶盤腿而坐,鬼谷吐納術讓他連日疲憊的身體得到短暫的休息。他緩緩睜開眼睛望向洞外,這樣的雪天恐怕還要持續一兩天。
衛莊對着山洞的石壁,仿佛并沒有蓋聶這樣一個人一樣。但他知道身後的寒風被坐在洞口的人擋在外面,可這樣并不能讓他升起半點感激的情緒。面對這個人,他覺得一生的耐心與希望,在他背棄鬼谷誓言的那一天,就全耗盡了。
天色漸明,也不知是什麽時辰,風雪小了。
阖目小憩的衛莊忽然睜開眼睛,眉頭緊皺;蓋聶也在同一時間握緊手中的木劍。
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風中飄散着一種動物特有的腥味,這種味道在二人聞起來都不算太陌生——有嗜血的動物成群結隊往山洞的方向過來了。
蓋聶撥開洞前的藤蔓,一面觀察着外面一面說:“是昨晚的天狗,不下數十只。恐怕是聞見死去同伴的氣味尋來的。”
衛莊冷哼一聲:“來了也不過是自找死路罷了。”
蓋聶回頭看了他一眼:“小莊,不可大意。此物兇殘不下于狼,且更狡猾機敏,你受了傷,你我且避免無謂耗費。”
衛莊挑眉看着蓋聶,态度輕佻又傲慢:“你怕了?”
蓋聶沒理他,探出大半個身體查探地形,回頭對衛莊道:“此處往上是懸崖,以你我現在的情形攀爬上去并不困難,這些東西應該追不上。”
衛莊嗤笑一聲:“什麽時候,劍聖也如喪家之犬。還是說,你已經習慣逃避了?”
蓋聶恍若未聞,他握着劍鑽出洞穴,一劍砍翻兩只沖在最前方的天狗,渾身殺氣鋪陳開來,借以威懾成群而上的怪獸。
這些貓頭怪物頗有靈性,見狀都“嗚嗚”發出聲音,卻一時不敢再上前一步。
蓋聶撕下一段自己葦白色外袍的下擺,将布條結成長長的一條,一端結在木劍之上,另一端纏在右手之上。他回頭看了衛莊一眼:“走吧。”
……
山崖上風更大,此起彼伏的嚎叫聲順着風傳來,凄厲又滲人。
遠遠看去,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陡峭得如同垂繩般的山壁上晃蕩交替往上,往近了看去,原來是二人用某種相似的規律,将劍插入山體借以着力向上攀爬。他們的步調不緊不慢,絲毫不受時而強勁時而轉向的山風影響。
衛莊将鯊齒插進一塊巨石中,對面的蓋聶正好踩着木劍,将自己抛向鯊齒的方向,木劍也在跳躍的瞬間借着繩結的力量抽出。
衛莊讓開一點位置,讓蓋聶能夠在鯊齒上借力跳得更高,然後在落下的瞬間将木劍牢牢插進堅硬的崖壁。然後衛莊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他借着鯊齒的力量,往蓋聶搭好的木劍方向一躍而上。
像是兩只共同築巢的鵬鳥一樣,兩個人互相依偎借力往山頂爬去。身形交錯的瞬間,衛莊盡量避免自己去回憶十年前的一些記憶片段。在他的一生中,鬼谷的三年很短暫,可那裏發生過的一切好像也窮盡了他的一生的情緒。
他有時候不明白為什麽蓋聶不恨他,就像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不趁着此刻蓋聶全身信賴自己的時候給他一刀一樣。
或許,這是他想要追求的、某種程度上的公平。
他始終覺得,蓋聶值得像個劍客一樣的死去。
攀上山頂的那一刻,這些不該有的情緒已經被衛莊悉數抛在腦後,就像在登頂的路上那些被踩松的山石一樣,滾落深淵,再也無跡可尋。
似乎是厭棄了自己的猶豫,衛莊心情極為不好,鯊齒重重往地上一插。
蓋聶的目光順着他的劍看過去,地上有一條蒼翠碧綠的小蛇被鯊齒斬做兩段,在地上扭動着。“當心,有毒。”蓋聶收起劍,環顧四周。
他們爬上的地方并不算真正的山頂,更像是一個故意開鑿出來絕壁上的平臺,整個山頂被鑿去一整塊平臺可以供幾十人站立,留下的山體立在中央,幾塊被削去頂端的石頭散落四周。
在這樣高的地方……怎麽會有開鑿的痕跡?
蓋聶看向衛莊。
衛莊接收到這個目光裏的意思,他不緊不慢走向巨石,手指在暗褐色的巨石上緩緩滑過,然後拿在眼前攆了攆:“是血。”
蓋聶皺緊眉頭。
衛莊又說:“很久以前的血跡了,沒有新的痕跡。”
蓋聶擡眼掃過周圍幾塊同樣形狀的巨石,每一塊上面都有類似黑褐色的痕跡,陳腐而陰郁,有些褐色痕跡浸透了巨石一直漫進石下的山體:“是活人祭祀。”
衛莊冷笑着:“這裏舊時被稱為帝丘,夏伯與商湯不正最愛活人生祭麽?”
蓋聶望着被祭祀巨石圍在中心的更大山體,眉頭緊緊隆起:“活人生祭,此處必有大賢或是大兇之物。”
他緩緩轉頭看向衛莊:“小莊,這可是你來昆吾的緣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