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試探
浴室極盡簡樸,幾乎到了蕭索簡陋的地步。因為要生火,所以一半生在懸崖石壁之上,另一半用木頭搭建。
蓋聶閉着眼睛坐在浴桶裏,旁邊是最簡單的皂角已經葫蘆做成的水瓢。落水之後,墨家的人準備了熱水請他沐浴,這是墨家人覺得唯一能表達自己善意的方法,蓋聶也就不再推卻。
昨夜對戰陰陽家與帝國鐵騎,所有人都是整夜不曾休息,因此在他們堅持草草收拾出一間空屋之後,蓋聶就請他們自行休息去,不必守在外面。
他在此處已經有一刻鐘,此刻滿室霧氣蒸騰,夾糅着清淺的淡淡皂角味道。
水溫微燙,熱流緩緩浸入到四肢,方才全身徹骨的寒便漸漸散去,整個人松緩下來。蓋聶雖然不畏冰寒,但溫暖舒适的感覺的确能夠安撫疲憊的身體。
卻在下一刻,他的眉峰忽然隆起,接着,浴間的木門被人推開了。
衛莊走了進來,室內溫暖潮濕的氣息令來人停住步子,眯着眼睛适應蒸騰水汽的視野。
蓋聶看着明顯被人折斷的門栓嘆了口氣,這種明明應該很放松的事情老被人打斷實在不怎麽讓人愉快。
而且,這裏實在是太狹小了。
出于某些原因,他現在不是很願意與衛莊單獨呆着。于是蓋聶打算起身,把這裏讓出去。
衛莊看穿蓋聶的意圖,他轉身直接把鯊齒放在蓋聶放置木劍的位置,正好壓在木劍上方。他轉過身,只一邁步,就到了擡手就能互毆的距離。
蓋聶起身的動作停住了,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會穿衣服,所以他在面對此刻目光虎視眈眈的衛莊的時候,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時過境遷,他們再也不是能夠坦誠相待的師兄弟。許多時候,他們都在顧忌和防備。
衛莊居高臨下看着他,帶着嘲弄而挑釁的神情:“師哥,你怕了?”
蓋聶看着他:“小莊,我,并不怕你。”
“很好。”衛莊解開自己的大氅扔在條幾上,又解開內裏的衛甲與裏衣,意圖已經很明顯。
蓋聶第一次後悔自己的堅持。就算是承認怯懦,也不會比眼下眼睜睜看着師弟在面前逐漸袒露身體來得更尴尬。
他移開眼睛,取過身邊擱置的水瓢,舀了一瓢熱水,從自己頭頂上方澆下,沖去了發上的皂沫,并且借着這個機會閉上眼睛。
水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來,然後很快波及到了自己這邊。狹窄的房間裏有水溢出的聲音,原本齊胸的水線先是漲高,然後又慢慢回到比原來高一點的位置。
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了,這裏只是單獨設立的洗沐間,同時容納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太過勉強。
蓋聶忽然覺得自己的堅持沒必要,用手擦去臉上上的水,睜開眼睛準備起身。
“師哥。”
蓋聶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就以及察覺到忽然靠近的壓迫感。這個時候到不需要內力去察覺,流動的水聲就能預知許多事情。
一只手毫無征兆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帶着三成力道,并不大,卻沒有松開的意思。
他們之間距離确實太近了,近到他來不及做出反應躲開。蓋聶起身的動作受阻,他沒有看衛莊,他的目光落在靜靜放在一旁的木劍上,然後移到門邊放置的幹淨衣物那邊。
衛莊的聲音響起來:“什麽時候,逃避,已經成為你的本能了,師哥?”
蓋聶皺起眉,肩膀上的觸感讓他不适。
如果說剛才他還能自欺欺人他們不過是師兄弟,那麽這一刻衛莊話語裏的東西,讓他能夠預感到一些東西。
世人都說他是劍聖,蓋聶從來沒有正面承認過這個名號。但他相信,雖然此刻他手上沒有劍,但他知道如果他想走,沒人可以留得住。
所以蓋聶集聚了內力,手臂翻轉,就要擡起擺脫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然而,對方比他更快,似是早已預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掌上一收一抓,竟是提前灌注了十成的力氣,強硬壓制住了這一舉動。
蓋聶眉峰一隆,認真起來。他的确在回避與衛莊正面沖突,但這不代表他怕了衛莊。所以此刻,他正要提起足夠的內勁将面前的男人揮開。
卻在這時,輕微的“咔嚓”聲傳來,竟然是木質的大型浴桶無法承受兩個人內力的抗衡而開始發出輕微的爆裂之聲。
這一聲輕響讓蓋聶遲疑起來,如果此時打起來,弄壞了這裏……
墨家的人趕來,他們會怎樣想?
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他手裏的力道從六成慢慢退回三成,他的目光從銳利回複到沉默。肩膀仍然略有痛感,但他更在意的是衛莊下一步的打算。
“呵呵”衛莊輕輕笑着,帶着盡在掌握的篤定:“……從很早開始,我就知道,你會被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或者事…絆住,師哥——”
衛莊的話好像就在耳邊,但蓋聶不會認為這是錯覺。劍客的本能讓他對接近身體的任何事物都異常敏銳。
毫厘之差,足以致命。
蓋聶的疑惑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強悍而富有侵略意味的氣息已經近在咫尺。蓋聶察覺到衛莊意圖的時候,他只來得及側開臉。
然後,一個幾乎沒有帶着任何溫度的氣息,就落在他耳際旁邊,下颌與頸項相接的地方。
這一瞬間,兩個人都沒有動。
一為試探,二為茫然。
連帶着濕熱的空氣,都仿佛被那冰冷沒有溫度的唇,凍住了。
這并不是他們之間最貼近的時刻,但卻是蓋聶最迷茫的一瞬。這一切到底算什麽?一次兩次是為了擊倒他的意志,那麽再而三、甚至三番五次呢?他并不是女子,也非美貌娈寵。衛莊又把他當作什麽?
短暫的接觸,忽然有了別樣的意味。衛莊因為被海水浸過的冰涼嘴唇開始有了溫度,這種溫度一旦起來,就有些一發不可收拾的預兆。
長久克制的情緒有了波動,蓋聶眼中多少有了怒氣,于是他在掌中傾注了更多的力道。不管如何,他必須擺脫眼前的局面。
然後,下一刻,他怔住了。因為陌生而濡濕的觸感,沿着腮角與脖子沿線的弧度,舔舐起來。
劍客的敏銳,能讓他感覺到這是屬于男人的嘴唇,與柔軟毫不沾邊,吮吸啃咬的時候甚至帶着些許脅迫的意味。
幾乎沒有距離的貼近,很快讓蓋聶察覺到隐藏在水下的威脅。
衛莊常年習武從不間斷,遒勁有力的體格使他在韓國牢獄中能一聲不吭地撐到最後,成為韓國最後對抗帝國的無冕之王。然而此刻,他修長強健的腿在水下帶着威脅地靠近、壓迫……
蓋聶不得已,退了一步。
然而,他的後背抵上了木桶的邊緣。
兩個人的面頰,從未如此貼近過。在蓋聶的映像中,即便是在前幾次的經歷裏,也從未發生過眼下這樣令他無措的事情。
從開始到現在,其實只不過是片刻的轉瞬,短到蓋聶隆起的眉峰尚未來得及松開。
但這一刻又足夠久,久到壓制着蓋聶的人,已經有了明顯的暴躁與不滿。
也許一開始只是一種不确定,所以從來只關心自己情緒的衛莊想做就做、想靠近就靠近了。
但眼下,或許是濕潤的空氣讓人放松,或許剛剛發生過的對練讓衛莊還停留在巅峰的狀态不肯就此罷手,總之,他需要确認一些事情。
所以他在察覺對付萌生退意的同時,陡然發力,用最霸道最強勢的力道按住他的肩,手指緊緊扣住臂膀。雖然感覺到對方同樣充滿力量的身體倏然繃緊,甚至有了動手的前兆,但他完全不在乎。
已經演變得熾熱的唇,在腮邊的肌膚開始一寸一寸地游弋,一開始還帶着不确定的吮吸,漸漸的,開始放肆起來。
蓋聶察琥珀色的瞳孔中有了暗色的鋒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在強自忍耐,或者,在等待機會。
但獵人的陷阱一旦踏入便不容易再逃脫出來,他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話轉移衛莊的注意。就感覺水下對方有力的雙腿,已經開始磨蹭自己的……
“夠了!”總要有人終止這種局面,蓋聶翻轉手腕,一掌正要轟上對方的胸口。
就在他積聚掌勢的一剎那,吮吸下颚的嘴唇離開了,一雙鐵鉗一樣的手,鉗住了他下颚,用強悍的力道逼他轉過頭。
下一刻,在他回轉的瞬間,他的唇,什麽東西被堵住了。
蓋聶的目光有了短暫的茫然。
和機關城過後的那一次一樣,他不是很确定對方此刻的意圖。
這樣的反應明顯取悅了對方。
衛莊的目光一直落在對方身上,蓋聶的茫然而略帶不解的神情讓他在一種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不确定中,找到一點強者的姿态。
他的嘴角彎起,令蓋聶能夠靠着唇上的感覺,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
蓋聶的眼神從迷茫中掙脫出來,非但沒有順從,反倒淩厲起來,他用一種衛莊熟悉的冷靜與拒絕的目光,直直逼視着近在咫尺的人。
衛莊壓制住心口翻騰的嗜血欲|望,壓抑着想要像之前一樣壓倒他、折磨他的念頭,他張開了嘴,用一種帶着動物本能的姿态,咬住了對方的唇,帶着說不清是試探還是游戲的意味,激切地撕咬和吮吸。
被暫時壓制的身體比任何時候都崩得更緊,衛莊知道這是蓋聶忍耐的極限。與前幾次完全不同,這一次,是在兩個人完全清醒并且武力沒有受損的情況下,發生的。
本能的反應讓兩個人都有些失控,衛莊毫不在意蓋聶的拒絕,用身體整個壓制住他的人,強迫他緊緊貼着浴桶,沒有絲毫間隙。
所以,任何身體的變化,都能毫不保留地感覺到。
這樣的感覺,他一點兒也不排斥。
他還想再挑戰一下蓋聶的忍耐力,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或者能夠做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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