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日暮
“別看了……”幾乎是哀求的語氣了。
織田作之助以為自己流下了眼淚, 然而實際上那幹澀的眼眶上連些微的濕潤都沒有。
淚水已經被火烤幹了,心也已經在那火中熬成了炭。
那空洞洞的胸腔之中唯一餘下的只有複仇的焰火和僅存屬于雪的一角搖搖欲墜的溫吞本心。
“不要看了……不要看了……不要看了……”織田作之助只是喃喃着重複着這句話,那因為驟然被奪走生命的大半而空空蕩蕩茫然無措的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雪将這麽悲慘的記憶在腦海之中保存一輩子。
織田作之助緊緊擁抱着懷中身體不住顫抖着的白發少年,一下又一下地用堅定而決絕的力道撫着少年瘦弱的脊背, 在那如同洪水沖毀堤壩般的狂亂之中,有些憐惜地想道, 這孩子完全沒有長大,自從他從廢墟之上撿回雪之後, 不論怎麽養着, 雪一直都是這副讓人心憂病怏怏的瘦弱體型,既沒有長高也沒有變得更加壯實一點。
但是沒有關系,織田作之助虔誠地将一個吻輕輕落在雪的頭頂,以後雪會好好地吃飯, 好好地長大, 好好地在陽光下露出微笑,連帶着其他五個孩子的份一起。
因為幾乎要将整個腦袋炸裂的疼痛, 雪對于外界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那一股腦湧進腦袋裏一閃而過的種種畫面之上, 他下意識地依偎在自己最熟悉最信賴的氣息之中,渾身抽搐地想要尋求一絲安慰。
在那因為信任而完全放開的防備之下,織田作之助幾乎是順利到不可思議地将自己的手摸到雪的後腦上。
他眷戀地撫摸着雪腦後細細絨絨的雪白頭發,而後靈巧而快速地在雪的後腦之上輕擊了一下。
白發少年不停痛苦抽搐的身體軟軟地癱倒在他的懷中, 這讓酒紅發色的青年心中竟悄然升起一縷輕松, 在失去了其他五個孩子的情況之下, 僅剩的一個孩子那悲痛的表現,讓織田作之助那顆早已破爛不堪的心髒也一抽一抽地被折磨蹂躏着。
“雪要乖乖睡一覺……醒來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織田作之助語調溫柔地對昏睡過去的少年說着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話語。
不會再好起來了,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樣子。他一邊對着雪說着孩子般天真的話語,一邊在自己的內心以成人的理智唾棄否定着。
織田作之助将雪打橫抱起,麻木地走過那輛只剩下灰黑餘煙的,葬送了五個孩子的焦黑面包車旁邊,走進闖入後被翻搗胡推成一片糊塗模樣的一樓,又跨過從老板的身體中流淌到地板上經過時間風幹後幹涸凝固的黑色血塊,那落在溫潤地板上的陰影如同他內心忽而騰升而起的仇恨一般漆黑黯淡,織田作之助一步一步地踏着臺階,走上了二樓。
在這個家中,唯一保持了原狀的或許只有雪的這間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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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常年住校,雪的大部分物品都被搬到了宿舍當中,留在這間屋子裏的只有簡單的幾件衣物,擺設也僅有一張床,以及一套織田作之助後來給他買的桌椅罷了。
這樣簡單明了的房間,只要一眼就能望到盡頭,想必連敵人都懶得翻找,才讓雪終于能夠保留下來了自己的房間。
織田作之助為雪脫了鞋子與外衣,把他放在床上,又将在雪回來前剛剛曬過還散發着陽光氣味的被子抖開蓋在了他的身上,細心地将被角掖好,又将雪的外衣搭放在椅背上。
織田作之助的目光在桌上的一個擺設上凝滞了一下。
那是曾經活過來對他說自己是雪的養父的玩偶,被雪随手擺在了桌子上。
那孩子似乎沒有将玩偶帶去學校。
織田作之助模模糊糊地想起這件事來,不知出于何種心态,他将玩偶拿起輕輕擺放在雪的臉龐,壓到了一縷蜿蜒在枕頭上的白發。
在最後離開那件房間時,織田作之助心中突然湧起了想要回頭再看那孩子一眼的沖動,但是他拼命克制住了。
不能回頭,織田作之助在心中告誡着自己,他害怕,一回頭,看見那孩子寧靜沉睡着的臉龐,看見那自己曾經向往着的溫暖情景,他會有放棄複仇,今後只與那孩子一起生活下去的念頭。
他将房門阖上了。
同時也斷絕了自己所有的軟弱和所有曾經期望的美好未來。
不知為何。
在這種時候,織田作之助竟忽然回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天,他原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的,雪曾經問過他的話。
[你的小說裏會有我嗎?]
那時候,他的答複是什麽呢?
只要稍一回想,那些沉沒在記憶深處的話語竟是若如此輕易地便被挖掘了出來。
[會有的。會有雪,會有幸介,會有真嗣,會有優,會有克巳,也有咲樂,還會有碧藍的天空,有美麗的落日,有廣袤的大海……]
抱歉啊,雪。織田作之助利落将一把槍上膛,塞進自己的腰間,眼中燃燒着火焰,卻在那最深處顯出一種空空落落來。
沒有了。
什麽也不會再有了。
不會再有幸介,也不會有真嗣,不會有優,不會有克巳,不會有咲樂。
而那本小說在還沒有誕生之前就要被創造者親手拗斷了。
織田作之助想起雪在他懷中不住顫動的身體。
……或許也再也不會有雪了。
将最後一把槍塞滿子彈,織田作之助最後一次環顧了曾經充滿了五個孩子歡聲笑語的這個小小房間。
安息吧,大家。
一聲門輕輕合攏的咔噔聲,為這個溫馨的故事落下了最後的結尾。
在忽然地失去意識之後,雪終于擺脫了那如同被高高捧起重重摔下的蛋糕一般稀爛混亂的記憶,同樣也擺脫了那在腦海之中不停回蕩着的絮絮叨叨不停訴說的各種人的惡意嫉妒怨恨。
不知過了多久,在那懵懵懂懂的昏沉意識之中,一個聲音将他喚醒。
似男似女,似老似幼。
“……鈴科少年……一方通行……醒一醒,醒一醒!”
意識恍惚之間驟然明晰起來,他眼前的一片漆黑之中有一個地方放射着柔和溫暖的光線。
人是趨光趨熱的動物,一方通行自然也貪戀着這讓他心生親近的光團,下意識地朝着那個方向靠攏。
越近,就越親切。
越近,就越想要靠近。
在距離那光僅有咫尺之距時,雪終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奇怪的渴望,伸手觸碰着那溫熱的白光。
光芒大盛。
雪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在一片白茫茫褪去之後,有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一個病弱不堪的成年男人,如同骷髅一般的身體上沒有幾兩肉,寬松的T恤衫長度正好,卻因為瘦,空空蕩蕩地挂在身上。
熟悉,卻又陌生。
然而當他那雙蔚藍而包容的眼睛看向他時,雪卻無論如何都升不起一如平常般對陌生人的防備,反倒像是面對織田作時一般,想要去相信,想要去依賴。
雪看向他,帶給他奇妙親切感的瘦弱男人朝他張開了雙臂,如同天空一般的眼眸深深地注視着他。
那雙手形成的空缺了的形狀吸引着他,讓他想要撲到男人的懷中,将那擁抱填滿。
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正對他揚起一個陽光一般的大大笑容,頭上的呆毛随着主人蹦蹦跳跳的動作一晃一晃。
雪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他定定地看着那鮮活靈動的身影,仿佛在那熙熙攘攘的街頭目光穿過人群,一眼望見許久未見的家人一般,心中不知為何湧出一股酸澀,沿着喉管,侵占了鼻子,又将眼眶染得通紅。
白發的少年踉跄地向前走了幾步,張開了嘴,想要喊出那在胸腔之中回蕩已久的她的姓名。
“……!”
然而無法,他根本沒有見過她,也根本不認識她,又怎麽能說出她的姓名來呢?
“迷路的人,找到了~”就在雪猶豫不前的時候,那個女孩開口了,活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走上前來,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部。
雪不知所措的将手擡高,不敢觸碰女孩泛着白光的形體,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将這夢境之人打碎。
然而這時,他的身後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了。
“快回來吧,鈴科少年。”那溫和寬厚的聲線之中卻蘊含着深切的思念與濃濃的無奈。
下一刻,雪發現自己落入了那個自己渴望着的擁抱之中,将那形狀填充完整。
“我……”他不知所措地開口,“我不認識你們……”
即使這樣說着,雪的手卻猶疑地撫上了女孩茶色的短發,那柔順的觸感,連指尖都仿佛帶上了太陽的香氣。
“真得不記得了嗎?”
女孩和男人同時開口問道。
真得不記得了嗎?
真的不記得了嗎?
真的不記得了嗎——
這句話在雪的腦海之中回蕩着。
他記得的。
他應該記得的。
在那封閉已久的記憶深處。
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沖破出來。
※※※※※※※※※※※※※※※※※※※※
我……
你們竟然真的找到隔壁去了。
對了,想問一下大家有看多羅羅嗎?
我想要那個,搞百鬼丸(羞澀.jpg)
下章高能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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