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照我說的做,挂了。”褚寂遠挂了電話回房,溫琪已經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手臂上脖子上都有痕跡不裹緊點怎麽出門。
“可以帶我去見陳醫生了嗎?”溫琪問他,壓抑着內心的急切,目光平靜如水。
褚寂遠走近她,擡手,她偏過頭。褚寂遠将她耳邊散下的頭發攏到耳後,“如果……”
溫琪耐心等着他的話。他卻只說了句,“我拿件外套就走。”繞過她進去房間。
溫琪松一口氣,如果什麽?
她沒有問,他也不說。要他怎麽說呢,如果我讓溫世昌一無所有,溫光彥無家可歸你會怎麽樣?要這樣跟她說嗎?
車上,褚寂遠自嘲扯唇笑一笑。這笑讓溫琪覺得詭異,“我們現在是去見陳醫生嗎?”再确認一遍。
“我答應你的事哪一件沒有做到?”褚寂遠看着她眼睛。
“謝謝。”溫琪這句是真心的,不管他對溫家做過什麽。這一刻,她謝謝他,謝謝他願意幫光彥。
褚寂遠沒理她,臉看向車窗外。
淡淡青草香帶了一點腥味鑽進鼻子,放眼望星羅棋布的稻田上蒸發着蜃氣,如夢似幻。
溫琪真的很想再問他一句,真的是帶她去見陳醫生嗎?褚寂遠手支着下巴已經閉目養神。溫琪暗暗嘆一口氣,沒作聲。
約摸半個小時,車停下,司機抱歉道:“兩位不好意思,這小鎮不許車進,二位要自己走進去才行。”
褚寂遠付了錢,溫琪下車。青石板路蜿蜒,濕漉漉的,古樸靜谧,讓人不忍踩上去打破這寧靜。
“一直想帶你來這,一直沒有時間。終于來了……喜歡嗎?”褚寂遠像是變了一個人,卸下了重擔般的輕松惬意。溫琪覺得她越來越不了解他,為什麽一個人會有這麽多面。
“陳醫生住這裏?”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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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寂遠眼裏閃過落寞,“走吧。”
溫琪跟在他後面,趿趿趿……整個巷子只有腳步聲回蕩。坐在石門口摘菜編繩的老人盯着兩個陌生人,竊竊私語,“這小兩口真俏皮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呢。”
褚寂遠停了一步等溫琪與他并肩,牽住她的手。溫琪微微掙紮了一下,沒有反抗。他兩手牽手穿過小巷在一處天井房前停下。黑色木門,門上貼的門神有些發色。
褚寂遠敲了兩聲門,“來了。”洪亮的聲音聽得出主人性格爽朗。
門吱呀一聲打開,頭發花白的老人,眉毛像雪松的針葉,穿一身白色盤扣棉衫頗有儒學大家的味道。
“是阿遠啊。”老人一見襯寂遠就笑眯了眼。
“陳叔。”褚寂遠恭敬喊了聲。
“快進來。”老人忙将兩人往屋裏讓。目光很自然落到溫琪身上,“這就是你一直跟我說的姑娘吧,真好,一看就是好孩子。”
褚寂遠笑不語,“這是陳叔,權威骨科專家。”
溫琪終于反應過來,“陳醫生,您好。”
老人擺手,“什麽權威專家,穩居很久了。”
溫琪心裏着急,張口就來,“陳醫生,我有一個哥哥,他的腿……”
“溫琪。”褚寂遠拉她進屋,手上用了重力,她吃痛閉了嘴。
老人當小兩口是耍花槍,笑着引他們進去。
溫琪一擡頭就看見客廳正中間挂的那副水墨山水畫,睜大眼睛定在原地,那畫……
老人見她一直盯着那畫,“你也喜歡董老的畫?不過可惜,這幅是臨摹的。”
“臨摹?!”溫琪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是啊。真跡本來是在阿遠爸爸那兒,那是褚家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所以阿遠的爸爸視若珍寶。有一次搬家被人偷了就再也尋不到了,唉,阿遠爸爸臨終前都是帶着遺憾走的。”
溫琪臉上表情變成驚愕,“是褚家……一代一代傳下來,這畫是褚家的,不可能,怎麽可能!”
老人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我活這麽大把年紀還能騙你不成。”
“可是,這畫,這畫明明是……”明明是溫家的,明明是她爸爸的,褚寂遠為了這副畫不惜弄得溫家家破人亡。怎麽會變成是褚家的,這太不可思議,太颠倒是非黑白了。
她握緊拳盯着褚寂遠,“你帶我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麽,你帶我來這兒到底要幹什麽?!”
“你想要陳叔出山替溫光彥診治就閉嘴。”褚寂遠說話時還是笑模樣卻讓人心裏發寒。
“阿遠,怎麽能對姑娘這麽粗魯。來來來,別站着了,你們坐會兒我去院子裏摘點新鮮瓜果,今晚就在這住下,阿遠可好久沒來看我了。”老人很高興,像自己的孩子回家了一樣。
陳叔剛走,溫琪一把抓住褚寂遠,“為什麽,那副畫,怎麽會成你父親的,怎麽會成褚家的。”
褚寂遠認真看着她的眼睛,“從我嘴裏說出的話,你會相信嗎?”
溫琪不知如何回答。
“我和溫世昌你信誰?”
她同樣無法回答。
褚寂遠苦笑,“連溫世昌都比我可信,你要我說什麽?我只能告訴你,溫世昌并不是像他表面那樣弱小無害,跟他相處你要多一個心眼。”
“他是我的親人。”溫琪不相信流着同樣血的親人會害她。
“這世上只有我是你的親人。”很用力的一句話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讓她想從他臉上尋找些什麽線索都不成。
溫琪一直盯着他背影,腦中一片兵荒馬亂,信息太多太零亂她不知道該要如何整理出頭緒,不知該相信誰的話。
熱情好客的鄉鄰紛紛過來串門,“老陳你家來的什麽貴客呀?”一時間小小的院裏站滿了人。
陳叔從黃瓜藤後探出頭,臉上都笑出折子,“是我侄子侄媳回來看我。”
“呀,侄媳真漂亮,比電視上的明星還漂亮。”
陳叔帶着褚寂遠從園子裏出來,手裏捧着新鮮黃瓜西紅柿。
“那還用說。”陳叔的表情很是得意。
“侄子也是帥小夥,真真是金童玉女的一對啊。”鄉鄰都是樸實善良的人。
溫琪還楞楞站在原地,她是跟着褚寂遠來請醫生的,什麽時候變成家庭團圓會了。
褚寂遠将手裏的新鮮蔬菜塞到溫琪手裏,他接過陳叔手上的東西,“陳叔你陪大夥聊聊天,我和溫琪去準備吃的。”
“那怎麽行,人家姑娘第一次來……”陳叔不答應。
“沒事,你們坐。”褚寂遠拉着溫琪進屋。身後又是一陣贊賞,當然都是贊賞溫琪賢惠識大體。
“褚寂遠你到底想幹什麽!”溫琪将手裏的蔬菜全都扔下,“我跟你來是相信你真的會替光彥請專家,不是跟你來演戲。”
褚寂遠看她的眼睛凜冽如九月寒霜,“你現在眼裏心裏都只有溫光彥是嗎?”
溫琪心尖微顫,努力壓抑着情緒,“只要你把醫生請回去,你要我怎麽陪你演戲都行。”
褚寂遠怒極一笑,“好,很好。”他逼近她,她後退幾步抵到牆壁,“你越急,越擔心他,我就越要把你留在這裏,留在我的世界。”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溫琪盯着他,胸口起伏說不出話來。
“把地上蔬菜撿起來洗幹淨。你想要早點回去見溫光彥就好好配合我演戲!”褚寂遠退開距離轉身開火。
溫琪眼眶漲得厲害,蹲下身子一個一個撿起地上蔬菜,眼睛忍不住一眨,淚就掉下一顆。委屈嗎?她哪有委屈的資格。
萬家燈火,坐在天井的院裏擡頭看星空,繁星閃耀。
褚寂遠和陳叔對面而坐把盞言歡,溫琪小媳似的坐在一旁添酒,心思卻一點兒也不在這裏。
“日子定了嗎?”陳叔突然問溫琪。
“什麽?”溫琪沒反應過來。
“還沒定,我忙。”褚寂遠接過溫琪手裏的酒,眼角的有淩厲的弧度,給陳叔斟滿。
溫琪終于從游離狀态集中精神聽兩人談話。
陳叔感概嘆一口氣,“再忙也不能讓人家姑娘這樣等着。哪個女孩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養了這麽大就這樣給你了,你可不能虧待了人姑娘。”
褚寂遠喝一口酒,很烈,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裏。
陳叔看向溫琪,“溫小姐。”
“是。”溫琪勉強扯出微笑,“您喊我溫琪就好,不用這麽客氣。”
陳叔點點頭,“阿遠他是真的太忙了,你不要怪他。在你父母面前多替他說點好話,多擔待。他母親走得早,從小就是與父親相依為命。後來父親也走了,阿遠那時才剛十八歲。觊觎家産的叔父,虎視眈眈的競争對手,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一手撐起家族走到今天,個中酸苦只有自己明白。”老人喝一口酒,許是酒太烈,紅了眼眶。
“陳叔。”褚寂遠拍拍老人肩膀。
他擺擺手,“提起你爸爸我心中有愧,董老那幅畫是我弄丢的,讓你爸爸帶着遺憾走。”
“那幅畫,我找回來了。”褚寂遠說得有一絲遲疑。目光落在溫琪身上,她心中一緊,唇已經抿緊隐忍。
陳叔表情激動起來,捏緊酒杯,“找回來了?從哪裏找回來的?當初到底是什麽人設計騙走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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