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燕大量子非線性光子研究室內充斥着新鮮的血腥味, 陸和按了兩下牆上開關,冷光燈閃了閃, 所有人的視界又落入黑暗中。

“別開燈。”步蕨阻止冬無衣打開應急照明設施, 他靜靜觀察着這間布置緊湊的實驗室。兩個小時前慘死在這裏的徐教授是個相當嚴謹的人, 大到精密的科學儀器,小到挂在牆上值班記錄本, 工整對齊到隐約讓人覺得他是個完美主義強迫症患者。

步蕨朝前走了十幾步,準确無誤地在一灘暗紅血液前停止腳步, 血泊中央倒着一具扭曲的屍體。屍身從鎖骨正中央被拉開一道長到肚臍的切口,切口裏的所有內髒不翼而飛,零下的溫度導致空蕩蕩的內腔裏已經結了層薄薄的冰,晶瑩剔透的血肉呈現出一種驚悚古怪的美觀。

“手法利索, 不是第一次下手了。”葉汲套上手套插進死者的腹腔裏, 手指沿着破損的肌肉組織摸索了一圈,“齒痕密集,不像貓犬科動物留下的。”他手指停留在某一處, 勾拉了兩下,拈了一條兩三厘米長的軟條出來。

陸和忍着強烈的惡心感,盡力不去看被咬得稀爛的屍體:“這是什麽?”

軟條被血液泡得發黑,葉汲撚了撚手指一口斷定:“某種水草。”

冬無衣婀娜地繞着實驗室噠噠走了一圈, 豔紅的指尖刮了一點飛濺在牆上的血跡:“奇怪,這教授死得那麽痛苦, 可是這兒紋絲不亂。”

“一擊致命,或者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步蕨的視線從死者布滿齒印的腹腔,順着筆直的傷口向上,看進了他擴張的瞳孔裏,“他是被人正面一刀切開,撲倒在地,腸子肝髒還沒流出來就被啃噬完了。”

他生動形象的描述讓陸和頭皮都快炸開了,他竭力阻止自己進一步腦補,戰戰兢兢地舉手發問:“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腥味,不是血腥味,就是一種,一種……”他想了半天,找到了一個比較合适的詞,“海腥味?”

陸和一說出口,他立即感覺到空氣裏死魚似的腥臭味愈發濃郁,他的呼吸漸漸急促,兩眼腫脹出一條條血絲。鼓脹的耳朵裏響起嘩啦啦的水聲,水聲越來越近,近到他仿佛墜入漫無邊際的深海裏,一只冰冷柔軟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嚨。他快淹死了,他馬上就要死了!

“呼~”一口躁烈的煙霧噴了陸和滿臉,辛辣的煙味沖走了所有的幻覺,冬無衣挑起煙杆在陸和呆滞的雙眼前晃了一晃,“陸啊,醒醒,別在手舞足蹈地跳大神了。”

陸和“嗬”地深吸了一口氣,他捂住喉嚨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嗽起來。

“那東西留下的妖氣太重,他扛不住,”步蕨揮揮手,冬無衣将陸和送出去,“給他喝兩口熱茶,驅除妖氣,否則明天會發燒。”

發燒是輕的,尋常人被太過陰邪的妖氣入體,嚴重的神智受損,這輩子得在神經內科辦個VIP尊享用戶體驗卡了。

冬無衣紅唇抿了同情的彎度,煙杆輕飄飄拍拍陸和的臉:“小可憐,走吧。”

陸和被滾燙的煙管燙得一哆嗦,腦子裏的水聲卻褪去了少許,渾渾噩噩的像只溫順的大金毛,被冬無衣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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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汲牙酸地嘶了一聲,扭頭和步蕨咬耳朵,“我怎麽覺得,就算冬傻逼變成女身,她也是上面那一個?”

步蕨被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熏得耳尖發癢,稍稍拉開了點距離,過了一會,小聲說了句:“我也覺得。”

葉汲:“……”

實驗室裏只剩下葉汲和步蕨兩人,葉汲将厚重的兩層窗簾拉開,外頭的雪光将室內折射得透亮。雪仍在洋洋灑灑地下,葉汲估算了下雪量,郁悶地說:“這要一刻不帶喘地吓到明天,車都開不動了。趕緊幹完收攤,實在不行,這幾天就在你宿舍将就将就。”

步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宿舍只有一張床的現實,心不在焉地“唔”了聲。四周臭氣沖天的魚腥味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平攤手掌在死者的眼前劃過,死者的眼球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

死寂的實驗室裏響起“啪嗒”“啪嗒”潮濕的腳步聲,像是一個人從滂沱大雨裏走出來,一步一步走得甚至可以說悠閑自在。

葉汲和步蕨不約而同地順着死者的視線,擡頭看向天花板,蒼白的雪光下,一個又一個濕漉漉的腳印從門口走到了死者的頭頂上方,停住了。

它在觀察,還是在等待,等待人一個個離開實驗室,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也許是某個可憐的學生,也許是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教授。終于,它等到這個倒黴的教授獨自一人不厭其煩地将今天的實驗日志一遍一遍梳理,再将桌椅板凳歸放到統一的位置。他完全沒有發現到頭頂懸着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一絲不茍地完成日複一日不變的程序,直到一滴腥臭的液體落在他的後頸。

他伸手摸了一下,濃郁的海腥味讓他深深皺起眉,下意識地擡頭看去。

結果看見了一雙從未見過的猙獰雙目。

“好了,大致案情基本就是這樣。”葉汲三兩下推導完畢,“兇手是一只品種不明,但百分之九十可能性是個水産品的妖物。回頭把線索丢給莊小勤他們去追查,年輕人多鍛煉鍛煉。”

步蕨半蹲在那動也沒動,眉頭深鎖:“我開始明白陸和為什麽說這個案件奇怪了,且不說現在是道門一年一度的嚴打時期,一只妖物敢跑出來殺人害命。這裏是燕大,第四辦公室每天那麽多人進出來回,卻沒有任何人發現它潛入進來。這本身,就很不尋常。”

葉汲歪在窗臺邊,似笑非笑地看他:“你的意思是它是在故意挑釁我們嗎?”

“誰知道呢,”步蕨想不明白這種跑到公安局捅刀殺人是種什麽樣的心态,這種性質的案件,被捉到絕對是灰飛煙滅。妖物修行本就不易,周圍有凡間的道門,頭上有太清境,稍有不慎幾百年上千年的修為付之一炬。除非活膩了,大多數妖族都是夾着尾巴小心做妖。

他盯着屍體忽然想到什麽,飛快地托起死者的腦袋,剛一托起眼中閃過什麽。手一松,死者的後腦撞擊在大理石地面上。“噹”,清脆無比,和一個空心球落在地上一樣。

葉汲稍稍正色:“腦漿也被吸幹了?”

“嗯,”步蕨指向屍體喉嚨下的切口,“它吃掉髒腑後舌頭從這裏探進去,吸掉了死者的腦髓。一般來說,妖物吃人是為了滿足食欲,特意去吸腦髓不多。”他将手套摘下,“怎麽說呢,這種行為帶有某種古老的祭祀色彩。通過吸食一個人的腦髓,想繼承他的性格,記憶和……”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微微俯身看向屍體的喉管處。突然一點針尖大小的紅光彈射而起,嗖地飛向他手背。電光火石間步蕨抓起手套将它摁在地上,用力一撮:“什麽東西?”

葉汲臉色一變,朝步蕨走去,才走一步,厲喝道:“老二!”

他一出聲步蕨就知道情形不對,幾乎還未擡頭,青光從虛空斬落而下,墜落的火焰燒起一面屏障。從喉管裏伸出的紅色長舌被青火裹住,嘭,腥臭的紅舌炸開。無數密密麻麻的紅點落在屍體敞開的腹腔裏扭動不止,還沒來得及四下逃竄,即被淩厲的氣流絞殺成粉末。

葉汲一個箭步到步蕨身邊,掰過他的臉,仔細檢查他的頸側,發現沒有任何傷口時才松了口氣,語氣陰冷:“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不要動手接觸這些髒東西,就算當年的你也沒少吃過這上面的虧。”

“當年的我?”步蕨一時想不起他說得是哪樁舊事。

雪光下葉汲的眼神忽閃了下,低頭親了親步蕨的耳廓,舌尖在頸側掃過一道濕痕:“親愛的,答應我,不論何時保護好自己,好嗎?否則……”他狎昵地笑了聲,聲音裏滲着幾分冷意。

步蕨毫無波瀾的神情終于起了漣漪,他一把抓住葉汲探入衣內的手,聲音有着明顯的惱羞成怒:“葉汲!”

葉汲隔着衣服反握住他的手,唇舌在他頸側徘徊不去:“看你生一次氣真不容易。”

步蕨推不動他,也無法掙脫鉗制自己的手,在後背被迫抵到實驗桌上時他終于忍不住說:“你不覺得在這裏調/情很奇怪嗎?”

“……”

頭上是來路不明的腳印,腳邊是開膛剖肚的屍體,還有一地猩紅的蟲屍,所有湧動的暧昧頃刻覆滅。

葉汲将步蕨的手腕往桌上壓了又壓,最終緩慢地,極不甘願地松開了:“這次,放過你。”

步蕨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理好淩亂的衣襟,只是微微顫抖的指尖洩露了他此刻的心情:“這是什麽?”

“水蛭。”葉汲毫不掩飾一臉的欲求不滿,陰沉沉地說,“也就幾百條吧,鑽人腦子裏,五分鐘不到,就只剩下個空殼了。媽的,還真是水裏的東西。”

水中的妖物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連葉汲都沒能一眼識別出它的物種。

現場勘查得差不多了,死者的魂魄早已被陰差勾走了,考慮到地府現在混亂的局勢,兩人暫時沒有打算和那邊有所聯系。

餘下的時間便是處理現場,防止有人誤入接觸到屍體,收尾差不多時步蕨接到了冬無衣的電話:“二爺,事搞定了沒呀?搞不搞定都趕緊回來吧,又有案子了,這次事還不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咱們二哥很可愛的,哈哈哈~

周末這兩天有事,無法二更。周一開始掉落二更~

愛你們,比心心~

感謝以下小天使投喂:

兔肥待啃扔了1個火箭炮 投擲時間:2018-02-03 12:2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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