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共和國第四辦公室臨時召開緊急小組會議。
會議主持人——陸和;
參會人:步蕨、葉汲、冬無衣。
紅磚小樓裏大部分工作人員分別被派往東海和燕大協調處理兩邊案件後續事宜, 兩個案子看似各在東西,實則千絲萬縷, 遠遠談不上結案。
陸和在電話裏指天誓日地向領導保證, 第四辦公室全體工作人員一定會盡快盡善盡美地完結東海與燕大兩案, 保證當地人民群衆的生命財産安全,絕不會影響到即将召開的十X大全國會議。
直說得口幹舌燥才将電話挂了, 陸和身心俱疲地擡頭一掃,頓時滿腦門的官司更數不清了。三個人不多不少, 湊他一個,正好能開一桌打麻将。看他們幾個的樣子,蠢蠢欲動似乎真有那麽點意思。
他雙手撐桌,名都不用點。莊勤、莊勉兩難兄難弟留在東海一邊養傷, 一邊協助馬上抵達的第四辦公室後勤人員處理掉三艘捕撈船;宗鳴今天上午剛在醫院縫好針, 将他腸子心肝肺塞嚴實;剩下的這三個就是第四辦公室目前的有生力量,陸和又愁又怒:“沈羨師徒兩開個道門大會開得不知所蹤,岐布呢!它一只鳥難道也要去開個什麽妖界大會?”
“妖族自從一百多年前被道門十三家聯手圍剿, 再也沒有過一次像樣的集會了。”冬無衣舉手替岐布澄清,“領導,冬天快到了,按照鳥類習性, 老鳥說不準‘北雁南飛’遷徙了。”
陸和氣得兩腮鼓鼓,指着自己鼻子怒道:“我看着有那麽好騙嗎!”
“這兒就你最好騙了, “她小聲嘀咕,陸和眼帶厲色瞪過來, 她妩媚地抛了個媚眼過去,“這不是看氣氛太沉重,搞得我們快團滅似的,我來活躍一下氛圍嘛。老大,”她收起滿臉調笑,認真地問步蕨,“你們說出來蛟龍到底怎麽回事,當年你不是将它封印到無間鬼洞裏,它怎麽可能從那鬼地方逃出來?”
步蕨的視線正對準前方挂着的大衍堪輿圖,那天陸和他們看到的兩個黃泉眼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他知道它們只是暫時躲起來了,或者被人為隐藏了。如果說前者,很好辦,只要他活着早晚會抓住它們的狐貍尾巴;但要是後者,棘手程度翻倍增長。
不過有一點可以确認,其中一個黃泉眼就在燕城。
燕城是這個國家的核心城市,這裏牽一發而動全身,根本不允許出現像山城那麽大規模的動蕩。可這裏也是最容易産生動蕩的地方,幾百年的皇城氣運,龍脈的點睛之處,只要在這裏撕開一個口子,陰陽兩個世界都會受到從未有過的沖擊。
陸和雖然沒有步蕨意識到的清楚到位,但燕城的重要性他卻是明明白白:“現在人手嚴重不足,必須立刻将岐布他們召回。電話是聯系不上了……”他将目光轉向冬無衣。
冬無衣立即明了,煙杆在桌上一點:“剛才回來後我就通過別的方式試圖聯絡沈羨師徒還有岐布,很遺憾,無論是符咒還是式神,都無法與他們其中任何一人取得聯系。”她臉上嬌豔的笑容已徹底消失不見,語氣也放得沉重肅穆,“我們可能要做好最壞打算。”
“最壞打算。”陸和不是疑問,而是吃驚之下無意識地重複。
冬無衣明媚的雙眼平靜地直視他,這時候她體內的人格似乎和另外一個他融合在一起,給陸和的感覺幾乎像一個陌生人:“以我的通信手段,只要人活着,哪怕闖進九幽地獄和太清境,我都有辦法聯系上他們。現在的情況,說是失聯,更有可能是……他們已經因公殉職,犧牲了。”
陸和臉上呈現出一種幾近茫然的空白。在進入第四辦公室前他只是一個履歷出衆,早早提升進中央機關裏的優秀公務員,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燕城房價太高,養車太貴,交通太堵。那時候的他根本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要面對犧牲這兩字,哪怕在成為第四辦公室成員後他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他看向步蕨和葉汲,他們沒有否認冬無衣的話……
時間仿若定格在了此刻,而打破定格的人是步蕨,冬無衣所說的話沒有讓他的神情受到分毫動搖:“別吓唬他了,岐布是我派出去找沈羨他們的。”
他的話像一劑強心劑,瞬間讓陸和從直面死亡的巨大恐慌中複蘇過來:“你知道沈羨他們遇到危險了?”
步蕨搖頭:“我不知道,只是直覺憑沈羨的為人,不會因為參加一個道門大會,将本職工作棄置一旁。實際上從燕大教授遇害那晚你們聯系不上他時,我就心存疑惑,所以讓岐布去找他們了。岐布沒回來,說明他們遭遇的情況十分危急,連與我們取得聯系的一絲機會都沒有。冬無衣說他們可能犧牲了,并不假,如果對方能切斷他們三人與我們的聯系,那取他們性命只是早晚的事。”
陸和一屁股坐下,臉色蒼白:“可你的意思是他們還有機會生存……”
“是,如果他們一直逃脫不出來,死亡是一定會發生的,還有極大的可能是魂飛魄散的死。”步蕨口吻沉靜到仿佛他口中有性命之危的,不是他的徒子徒孫,“所以主任,我想我們接下來需要立即抓住那條逃脫的蛟龍。”
陸和以為自己聽錯了,蹭地蹿起,憤怒地說:“現在不該立即去救援沈羨他們嗎?”
“這兩件是同一件事,”步蕨将手中的筆按在桌上,像一根定海神針按入所有人心裏,“抓住蛟龍,等于救出沈羨。”
一直低頭和撲克較勁的葉汲停下眼花缭亂的手,他将撲克重重拍到桌面,一錘定音:“我贊成步蕨的提議,先抓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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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臨時會議不歡而散,冬無衣瞧了眼獨自留在辦公室的陸和,還是選擇屁颠屁颠地跟上步蕨:“老大老大~今天你露的這手太帥了,你什麽時候練出的第四根箭,牛逼啊!但冷兵器終究過時了,我最近研究将熱武器和法術結合到一起,殺傷力巨大,您給參考參考?”
葉汲繼續翹腿玩着他的撲克,小小的方片在他手裏嘩啦啦地上下翻飛。
“你以後辭職的話,可以去賭場當個荷官。”陸和平平淡淡的聲音響起。
葉汲将撲克繞成一條長龍,玩得興致勃勃:“辭職?我為什麽要辭職,吃皇糧當公差朝九晚五多舒坦。”
“你們神祇大佬就這點追求?”陸和極力克制,語氣裏仍然忍不住帶上了一絲嘲諷。
葉汲将撲克流暢地收進掌中,轉過椅子正對陸和,難得正色地問:“老陸,老二的話讓你心裏不舒服了是吧?他呢,就是這麽一個人,凡事一定會以大局為重。沈羨是他的徒弟,也是我們現在的同事沒錯,但在他眼裏也只是一條命。他不是不在乎這一條命,”葉汲笑了笑,那種笑容落在陸和眼裏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恰恰相反,他看重這天地間億億萬萬的生命,甚至包括飛禽走獸。為了它們,他可以付出你不能想象的代價和手段。哪怕有些手段你不能認同、無法想象。但你只需堅信一件事,他不會拿沈羨他們性命去開玩笑就行了。”
陸和沉默了近一分鐘,緩慢地搖頭:“我不是不相信步蕨,”他抿了抿幹燥的嘴唇,“我看得出來,步蕨在我們這個團體裏才是真正的領導者。我不在乎,也不嫉妒,我只是……”他慘然一笑,“只是覺得自己太無能了,每次都在後方眼睜睜地看着你們出生入死,看着那麽多無辜的人喪生,卻無能為力分擔不了任何事……”
葉汲打斷他:“領導,按理說坐到你這個位子有這種心理實在讓人難以理解。你是在自卑嗎?”
陸和握緊雙手,唇線咬得發白。
葉汲嘆了口氣:“我不會安慰人,我說着你聽着就好。你能把咱們這些彙聚在一起就是件頂了不起的事了,各司其職嘛,你做得那些換我們任何人去,說不準第二天第四辦公室就解散了。”
陸和聽着也只能當聽着,無論如何葉汲居然抽空安慰他,着着實實讓他感動了一把。他狠狠在臉上薅了兩把,結果在觸及葉汲似笑非笑的眼神時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那你相信步蕨嗎?”
他問完想甩自己耳刮子。
葉汲笑容不改,絲毫沒有覺得陸和問題有哪裏愚蠢之處,指尖點着工整的撲克在桌面轉了個圈:“作為愛人,我無條件信任我兩之間的感情,把命都給他我都不帶眨眼。可是作為兄弟來說,這個哥哥真得不能讓人有半點放松之處。”
他将撲克飛到陸和懷中,“這也是我大發慈悲給你充當樹洞到現在的原因。我懷疑老二瞞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需要你幫我一把,找出些蛛絲馬跡。放心,我兩現在的對話他聽不到。這件事他瞞得滴水不漏,但錯就錯在他有個豬一樣的隊友唐晏。”
那天唐晏在船艙裏問出的那句話——“你會後悔的。”
說的不僅是步蕨,也是他。
唐晏想要透露某個信息給他,讓他去阻止步蕨暗中進行的那件事。葉汲微微眯起的桃花眼裏泛着鋒利冰冷的光澤,這種眼神讓他整個人褪去所有的玩世不恭和懶散。
他像一把半出鞘的刀,這一次刀鋒指向的卻是他癡狂戀慕的心上人——步蕨。
他要剖開他的所有秘密,看看有什麽竟然是連唐晏都無能為力阻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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