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挖陶井

無關好,無關好啊。

裏正松了一口氣,立即說:“天不早了,大家夥都回去吧。”端是怕謝琅又語出驚人。

謝琅見好就收,“我們也回去。小七困了。”說着看一眼裏正。

裏正擡擡手,趕緊走。

謝琅抱着雙眼炯炯有神,不見絲毫困意的小七回屋。

用木棍頂上門,謝琅放下小七,把放在火堆旁烤的滾燙的被褥拿屋裏,出來手上多了兩個細長的紅薯。

不待小七看清楚,謝琅就把紅薯丢進炭火裏。随後轉去廚房,再次出來,手裏多了一個碗,遞給小七,“剝掉殼再吃。”

小孩傻傻地接過去,傻傻地盯着碗裏從未見過的東西。

謝琅也沒廢話,捏一個把剝掉的殼扔火裏,仁放到小孩嘴邊。

小孩試探着張開嘴,謝琅塞進去,“好不好吃?”

“好吃……”小孩再次看看碗裏的東西,然後擡頭看看謝琅,等着謝琅解釋。

謝琅莫名想笑,“這個叫葵花籽。一種花上面的果子。是在東邊山上找的。”說起東邊的山,謝琅記得漢朝物産豐富,老虎遍地走,猴子多如狗,“改天咱們去山上看看還有沒有。”見他把碗放地上,拿一個葵花籽自己剝,“剝不開用牙咬,外殼別吃,吃了肚子痛。”

小孩沒吃過葵花籽,也就信了謝琅的鬼話。

謝琅見小孩吃的很認真,就躲去廚房從江山圖中放一罐山泉水,然後找個鐵棍挑起陶罐上方的麻繩,放在火堆上面煮。

小七睜大眼睛看着他,眼中盡是奇怪。

“以後別喝冷水,冷水喝多了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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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子不大,一盞茶的工夫就燒好了。

謝琅把水倒入碗中,把紅薯扒拉出來,晾一會兒散散熱氣,剝掉皮遞給小七,“吃吧。”

小七沒有接。

謝琅笑道:“不知道怎麽吃?像我這樣咬一口。”咬掉一口,就問小七,“還要不要?”

孩子小,沒那麽多講究,接過來學着謝琅咬一大口,就不禁皺眉。

“燙着了?”謝琅輕笑,“慢慢吃。”随即剝他那個紅薯,“好不好吃?吃不完把剩下的扔火堆裏毀屍滅跡,別人就不知道了。”

毀屍滅跡,小七不知道什麽意思,但他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被人知道他就沒得吃了。

可是這點也讓小七困惑不解,三爺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嗎?

謝琅道:“想說什麽?”

“有別人?”小七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問,端是怕人聽見。

謝琅:“沒有。但別人會問。我不講,別人會說我吝啬小氣。我若說了,他們也去山上找葵花籽,找這個,咱們就沒得吃了。”

小孩懂了。可他吃不完也不舍得扔,便越吃越慢,越吃越慢,給肚子争取一些消化裏面的食物的時間。

謝琅注意到他用嘴唇抿紅薯,就把手裏還剩的一點扔火裏,随即轉向小七,你不扔啊?

小孩擡手把紅薯扔進去。

謝琅看他迫不及待地樣子想笑,可小孩跟他還不熟,就沒好意思笑他。

起身去廚房端一盆溫泉水,跟小七倆人洗漱一番,就摸黑回屋睡覺。

翌日,天蒙蒙亮,謝琅起來看到角落裏的孩子心下納罕,哪來的小孩。

過了好一會兒,清醒過來,謝琅朝自己腦袋上一巴掌,真是被山黃裏的那群渾人打壞了。那孩子不就是他昨天收養的孫兒麽。

謝琅把他身上的被褥搭在小孩的被褥上,出去洗洗臉,随便扒拉一下長發,綁起來就打掃院子。

随後從江山圖中薅一些還帶有麥粒的麥稭放牛吃食的石槽裏,又弄些豆稭扔羊圈裏,就回堂屋挖一瓢麥粒灑在院中一角。

麥粒落地,雞鴨争先恐後的飛奔過去奪食。

院中安靜下來,謝琅去廚房蒸四個紅薯和兩碗雞蛋羹,然後去叫小七起來吃飯。

小七又見雞蛋羹,不禁仰頭看着謝琅,雞蛋要吃光啦。

“家裏沒菜,咱們只能吃這個。”漢朝沒鐵鍋,沒法炒菜,謝琅想做麻辣燙那樣的炖菜,擔心做到一半陶罐裂開就沒做。

昨晚睡覺前謝琅已打算好,澆好屋後的八畝地,把春小麥種下去,他就打鐵鍋。

謝琅遞給小七一個調羹,“等一下別人問你早上吃的什麽,你就說吃一個雞蛋和一塊面餅。如果問你有沒有菜,你說晌午做菜。”

小七點一下頭,舀一勺雞蛋羹,不禁眯上眼,随即睜開眼看向謝琅,比昨天的好吃欸。

謝琅修過心理學,看出他很滿意,笑道,“昨天的沒放蔥,也沒放油。今天放了一點油和蔥。”紅薯皮剝掉,就遞給他。

小七一手拿着調羹,一手拿着紅薯,一口紅薯一口雞蛋,吃的打嗝了,才依依不舍的把剩下半個紅薯放下。

謝琅擔心過會兒涼了他又拿起來吃,擡手扔到外面。

鴨子迅速趕來,張開扁長的嘴叼走。

小孩兒起身就想去追。

“還有。”謝琅抓住他,“晌午再做。”。

小七停下來,坐回到木墩上安安靜靜的等着謝琅吃飽,和他一同去裏正家。

一大一小到裏正家,他家院裏已坐滿了人。看到謝琅,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包括裏正。

謝琅笑道,“大家都坐,無需多禮。”

“誰給你行禮。”

話音落下,謝琅腦袋上挨了一巴掌。

謝琅忍了又忍,才沒把拳頭揮過去,“大伯,我的頭還沒好。”咬牙道。

謝建業慌忙問:“痛不痛?”

“你說呢。”謝琅沒好氣地轉過身。

謝建業好生尴尬。

謝琅接道,“也就是我大伯你,換成別人,我早打的他滿地找牙。”不待謝建業開口,就問,“您是不是跟他們說我想到澆地的法子了?”

謝建業更加尴尬,“也,也不是我說,是他們一個勁的問。”

“對對,是我問的。”裏正見謝琅剛才皺眉,就知道被謝建業打痛了,連忙打圓場,“三郎,說說吧。”

謝三郎還得去溫家裏買青磚,也沒賣關子,“挖井。”

“你說的辦法就是這個?”

不知誰說一句,衆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謝琅不着急,笑着說:“我還沒說完。我說的是陶井。”

“實話跟你說,三郎,打井這個法子我們早想過。”裏正也很失望,“可是陶井太費錢。一次找到有水的地方還好,找不到水眼,三天都打不好一口井。”

謝琅:“你們如果信我,今天就去選打井的地方、買陶圈,明天上午咱們就開始打井。”

“你打?”

謝琅循聲看去,是他大堂哥謝大郎,也就是謝建業的大兒子,“我不打,讓你打,你會嗎?”

謝大郎面色不渝,擰着眉頭道,“你今天早上吃的什麽?說話這麽嗆人。”

不是謝琅語氣不好,是身為一家人,謝大郎即便不信他,也不該第一個出言擠兌他,“你管我吃的什麽。”轉向裏正,“我說我有辦法不用挖下去,也能探到地下有沒有水,您老信不信?”

“你有幾成把握?”裏正問。

謝建業開口道:“他有幾成都沒用。”

“大伯!”

這父子倆真是生來克他的。

謝建業:“你小孩子家家不懂,前兩丈都好挖,下面就難了。”

“咱們村的那口陶井是怎麽打的?”謝琅反問。

衆人下意識回想,打井的人在身上綁兩根繩子,又把麻繩編的梯子放下去,下井的人先沿着梯子爬,爬不上來上面的人再拉。之所以不是先拉,是擔心傷着井裏的人。

思及此,衆人看向裏正,他們也可以用這個法子。

裏正看了看謝琅單薄的身體搖了搖頭。

衆人疑惑不解。

裏正說道:“三郎太瘦。到底下挖半天,我擔心他沒力氣爬上來。再說又不是打一口兩口井,至少得打六口。”

“那就這樣吧。”經裏正一說,謝琅想起他現在十七,少年模樣,而不是三十七,一拳能打暈一頭虎,“兩丈到三丈深的時候你們挖,再往下我挖,這樣可行?”

當然不行!

哪怕他只挖最底下的一丈,六口井挖好,他的小命也沒了。

裏正就轉向他小兒子,“三丈深你能不能爬上來?”

“應該差不多。”裏正的小兒子很給父親長臉,“爬不上來,你們在上面拉我一把也上來了。”

裏正這才轉向村裏其他年輕後生,“誰下井就先挖誰那邊的。”

此言一出,沒人再猶豫,随後就讓裏正派活。

三郎趁機說他有事出去一趟,得一個時辰才能回來。

不論是編麻繩,還是去買陶圈都用不着三郎,裏正就讓他忙自己的事去。

三郎沖他大伯招招手。

謝建業不想理他,就裝作沒看見。

三郎立刻捂着後腦勺哼唧道,“我的頭好痛啊。”

謝建業臉色驟變,推他一把,沒好氣道:“何事?”

“小七,過來。”三郎沖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小孩招招手,就往外走。

到外面,三郎在地上畫個圖,“你回去打個這樣的東西,頂端要像鋤頭那麽鋒利。再打幾個這麽長的鐵棍,然後接起來。沒有鐵我家廚房裏還有,你先用着,以後賺到錢買了再還我。”

謝琅畫的東西謝建業看懂了,形似鏟。但他也沒懂,怎麽用,又怎麽賺錢。

“做好了我不講,你也知道怎麽用。”謝琅往四周看了看,見人都在院子裏,包括他堂哥堂嫂和伯母,便繼續說,“這個一定能探到地下有沒有水。”

謝建業還是不懂,張嘴想問什麽。

謝琅搶先道,“你不做我回頭自個做。”不是他不想解釋,是沒法解釋,因為他畫的是洛陽鏟,于是就故意說,“到時候賺的錢可跟你沒關系。”

“我沒見過你的錢啊。”謝建業沒好氣道。

謝琅笑看着他,“你沒見過我的錢。”

謝建業頓時噎住,想給他一巴掌,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能噎死個人。

“大伯,堂姐的嫁妝準備好了沒?”

漢朝有規定,女子過十五歲不婚者,是要交稅的。謝建業的小閨女比謝琅大幾個月,今年十七,交兩年的稅了。

謝建業雖疼錢,也疼閨女,沒敢把她胡亂嫁出去。去年年底把她婚事定下來,謝建業擔心閨女被婆家看不起,在婆家受委屈,就打算攢點錢給她置辦幾件像樣的嫁妝,便把婚事定在今年秋天。

謝琅說別的,謝建業還能反駁,提到嫁妝,謝建業又想給他一巴掌,這死孩子何時學會戳心了。

謝琅見他表情變來變去,煞是有趣,“我騙誰也不可能騙您。您老是我親大伯。”

“親人才好騙,對你不設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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