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Deep River

20號公路在夜晚人煙稀少。安室把車子停在附近,自己鑽進公共電話亭裏。他檢查了一下環境安全,便拿起話筒。

琴酒和伏特加在波洛咖啡廳做的小手腳,他在他們走後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安室猜到這是組織施壓的方式,也不打算拆穿,但既然面臨懷疑,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行事。他已經和風見約定了盡量不用手機傳遞情報。

那一邊很快接了起來。“喂?”出于謹慎,安室沒有自報家門。

“是我。”

風見的嗓音帶有微妙的猶豫,安室敏銳捕捉到這一點:“怎麽了?”

“沒、沒什麽,您稍等一下……哇啊!你幹什麽!!”

近似于扭打的撞擊聲和風見震驚的抗議聲,然後電話裏靜了下去。安室不禁吃了一驚:發生什麽事?那邊遇到襲擊了?!

但很快,一個新的聲線解開了他的所有疑惑,同時也讓他的心髒一下子猛跳起來。

“抱歉啊,安室君。”

——赤井!!安室咬住嘴唇。

電話裏的男人接着說:“風見君正巧在我這邊商量今後的聯絡問題,剛剛他不留神絆了一跤,不過沒有大礙。”

知道赤井肯定又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安室又好氣又好笑。“快把手機還給風見。”他責備地說。

“關于聯絡機制的事,”赤井無動于衷地繼續,“我想還是直接和你商定比較快一些。”

“對不起!降谷先生!”背景裏傳來風見懊惱的喊聲。安室嘆了口氣,心知只要電話攥在赤井手裏,除非他主動放手,風見是絕對沒辦法搶回去了。

“除了波洛之外你有受到組織的監視或者跟蹤嗎?”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但不排除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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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似乎早有所料。“知道了。我會想想辦法的。”

“等等、什麽叫想想辦法啊!?”安室急促地制止,一只手攥緊了電話線。“知道我很危險的話就別自作主張地出現,不然我這麽謹慎行事不就白費了嗎!”

“這種話那天在我的車裏你已經說過了。”

安室倒抽一口氣,一想到風見和其他人可能還在旁邊聽着,不禁更覺羞恥。然而赤井渾厚的聲音就在耳畔,時刻動搖着他已經下定的決心。

這種感覺,比起蘇格蘭死去、他在組織內部陷入孤身一人境況的那段日子還要難熬。

兩人簡要商議了接下來各自的行動方針,原本要交代給風見的話,也都讓赤井帶到。安室知道他們兩人都在拖延着,尋找着冠冕堂皇的話題,為的是再多聽一分一秒對方的聲音;他們都在避而不談,避開那個核心——這種狀态要持續到什麽時候?透過電話亭玻璃,空無一人的公路向着黑夜中的地平線延伸,遠山上方星空安靜地發亮。直到安室終于狠了狠心:“就這樣吧,我要挂斷了。”

“等下。”

他的手在空氣中艱難地停滞,不,不要問,拜托不要問——然而他聽到赤井說:你是不是被組織分配了什麽新的任務?

安室覺得心髒靜止了一秒,然後又緩緩重啓。不管沉默還是說任何話,對赤井而言也許都能成為線索。“我不能告訴你。”最後他說。

赤井沒有表示出什麽,只是略作停頓,然後以輕柔但不容置疑的調子說:“不論如何,安室君,不要試圖一個人扛住所有事情。你知道,我拼上性命也會保護你的。”

忽然間一股激流向上沖進安室的胸膛,讓他喉頭發緊,他想起赤井曾經說,自己是被他叼在嘴裏的那塊橡皮骨頭,需要的時候丢出去就可以了;他想起他接下來要執行的那個任務,想起琴酒深不可測的眼神。

“我不需要你拼上性命保護我,赤井秀一!”他以幾乎帶着怒火的力道回答,然後将話筒擲回電話機上。

“……我要你活着。”

***

宮野明美在組織的視線之外有其他的藏身之所,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盡管最終仍因為輕信而失去了生命。

說輕信也許并不準确,她之所以孤注一擲參與了搶劫案,并寄希望于琴酒能遵守諾言,是出于要保護妹妹的絕望的愛。為別人拼上性命是勇敢的,但受到保護而活下來的人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安室将開鎖的細鐵絲收回口袋裏,然後擰開了門把手。

找到這處藏身地點花費了他一番功夫,此前琴酒曾經找到過宮野的另一處安全屋,據說還差點順藤摸瓜抓到雪莉的行蹤。安室一直并不想與這對姐妹扯上利害關系,只是這次被下了命令,只有擇機行事。

屋子裏很整潔,富有女性氣息,盡管因為幾年的塵封而帶上了陳舊氣息。安室站在玄關猶豫了一下,在心裏默念道:“明美小姐,打擾了。”然後穿着鞋進屋開始了地毯式搜查。

那死去的姑娘将一切都收拾得體,仿佛她已做好準備再也不回到這裏了,又仿佛她要在這裏迎接誰,迎接嶄新的生活。安室在翻箱倒櫃的時候仍然十分小心,同時他的情緒始終浮在微妙的半空中,就像等待另一只鞋子落地的聲音——他預備着有什麽會突然掉下來,在他的心上狠狠砸個洞。

青年一邊挨個檢查客廳茶櫃的抽屜,思緒移到了任務命令上。為什麽琴酒會把調查宮野明美的事情交給他?按說他和明美并沒有直接關系——而間接的關系,只有赤井。

假如琴酒的矛頭,指向的并不是安室本身……

仿佛照應他的思路,安室在卧室發現了寫字臺被移動過的痕跡。地板上有一道被長時間壓過造成的凹痕,那應該是書桌的原位置。他将桌子推回原處,露出了被桌腳蓋住的一條粘合處。他沿着那裏将地板撬開。

底下露出人工挖開一小塊空間,裏面藏着一只盒子。安室把盒子拿出來,在打開的瞬間,他知道那另一只鞋子終于掉下來了。

盒子裏露出一張合影,上面黑發男人的面孔他非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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