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事業粉與愛情粉的較量
林弋同楚牧,大概算是同病相憐。
林弋戍邊數載,雖有心為林家雪恥卻沒有步入朝堂的機會,若非楚牧器重,他連卷入這一股渾水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不得寵的皇子,一個罪臣之後,這樣的兩個人無足輕重到即便真的結交過密也不會有人上奏揭發,事實上,當叛亂四起之後,他們兩個選擇守關對敵的時候,人們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朝中還有個六皇子,天底下還有個曾經戰功赫赫的林家。
林弋起先是不看好楚牧的,可他無路可選,他與楚政有嫌隙,其他皇子根本不會正眼看他,楚牧是他唯一一個可以依附的主子,他也曾警惕之極的與楚牧約法三章,絕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楚牧對此不置可否,不過也沒笑他天真幼稚。
林弋歸根結底還是武人脾氣,他經歷過父慈子孝的日子,有過軍中同袍生死之交,許多事情,他不及楚牧看得遠,更不及楚牧透徹狠辣,可出于某種莫名的原因,幾年下來,楚牧當真沒逼着他違背本心。
林弋因此對楚牧有所改觀,再後來楚牧調兵到雁城抗擊胡人,明明是個不通戰事不經困苦王爺卻死死守在陣前,一身錦袍染血蒙塵,同他一樣流血負傷,他因此信了楚牧,将柳沅與楚政的行蹤悉數告知,之後種種是他意想不到的變故,他知道自己對不住柳沅,可他的的确确将楚牧放在了心上。
“救人,必須要先救人……”
林弋傷重,一路冒雨而來已是瀕臨力竭,岑小五橫臂将他擋退,他踉跄一步,矮身扶住了桌案一角,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六殿下那個性子,這樣的事情肯定會讓他——”
“會讓他怎麽樣?”
柳沅松開了雲淵心心念念的毯子,他重新踩上濕透的靴襪緩緩下地,楚政想伸手扶他,被他冷冷一瞥愣是沒敢動彈。
帳裏一共五個人,柳沅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權利和地位的,他本不該在這種時候指手畫腳,可雲淵同楚政都沒有阻攔的意思。
“小沅,我知道你同六殿下有締結,可這等大事,你能不能……”
林弋喉頭發哽,鹹腥的血味漫在齒間,他不敢同柳沅對視,只能咬緊齒關垂下頸子,仿佛被千斤重擔壓得擡不起頭。
帳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還伴着震耳欲聾的驚雷,柳沅下意識顫了一下脊背,毛絨絨的毯子重新披到了他肩上,他回首去看,楚政正仔細理着他半幹的長發,他眨了眨眼睛同楚政對上視線,楚政面上還是一副溫和模樣,并沒有太過激烈的急切和擔憂。
柳沅恍然有了些底氣,他又看向還在心疼毯子的雲淵,後者正小肚雞腸的湊去岑小五耳邊叽叽咕咕的抱怨着毯子濕了不好,似乎還沒空搭理他們這邊。
柳沅并不是個特別聰明的小孩,可興許是他太讨厭楚牧了,他垂下眼簾,看着舊友身前滲血的繃帶,心裏那點張牙舞爪的東西終于脫籠而出,冒出了尖銳的軟刺。
“不能。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你要楚政去救人,最好再用宸王的名頭昭告天下,說你的六殿下是真真切切的皇室子嗣。”
柳沅裹着毯子近前了一步,他伸出幹淨纖細的手指,捏住了林弋的腮幫,他很久沒這麽做了,如今的林弋臉上沒有了小時候的軟肉,全是硬邦邦的,一點都不好捏。
“小……唔——”
“生死和名聲,你都想替他守住,可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
柳沅猜透了林弋的心思,難免有些兇狠,他呲出并不算尖的犬牙,皺緊眉頭狠狠捏了兩下,只是他手勁還是太小,捏了好一會也沒捏出個紅印,岑小五眉梢一挑想過來幫他,雲淵輕咳一聲,止住了自家唯恐天下不亂的熊孩子。
楚牧心氣孤傲,身世之事一直是他心中的死結,林弋不願看到楚牧被人揭穿羞辱,更怕他因此存下禍根,日後心中不得安寧,眼下還能替楚牧扳回一局的只有楚政,只要楚政出面,無論是講真話還是假話,都會給楚牧挽回幾成。
柳沅說得直接,林弋唇角緊抿,回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他半跪着矮下了身子,捂着傷處的手背青筋繃起。
——他着實是這麽想的,楚牧動身前曾和他交過底,楚牧說玄衣騎并非效忠楚氏皇族,他若出事,雲淵可能不會盡心竭力,到時一定要求楚政相助。
“小沅,你聽我……”
“我不聽。還有,你為什麽不想想,雲先生給他的都是心腹,他怎麽就能中埋伏?”
柳沅唇角一撇,徑直斷了林弋沙啞的字句,他鮮少有這種牙尖嘴利的時候,他兇人兇上了瘾,林弋越鑽這個牛角尖,他就越覺得生氣,事關楚政和楚牧之間那點破事,他腦子轉得比誰都快。
他方才聽聞楚牧身世之後的第一個想法跟誰都不一樣,他剛剛在想此事若真,那楚牧對楚政就不是違背倫理綱常,而是名正言順的傾慕。
成排的醋缸子翻了一串,足以淹死洛城周邊所有的魚,柳沅眉頭緊皺,他撸起袖子,露出白白淨淨的胳膊,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一下林弋的腦殼。
“還有!楚牧要是真的介意一個身世謠言,那為什麽到現在他還沒對外反駁,他是被困在滄州不能行進,又不是被塞了嘴,他怎麽就不能自己開口辯解?非要楚政幫忙?!”
“沅,沅沅,你是說……”
楚政聞言手上一頓,差點扯疼了柳沅的頭發,他有些愕然的張了張嘴,顯然是根本沒想到這種可能,可惜眼下沒他說話的機會,他剛一開口打算插話,柳沅就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閉嘴!”
柳沅磨牙的動靜在場人都能聽得清,見楚政挨了訓,雲淵不留情面的嗤笑出聲,他終于不再惦記那條毯子,待笑意收斂,他從榻上緩緩起身,神情裏比先前多了幾分認真的意味。
柳沅說得話不無道理,楚牧身邊帶得都是玄衣騎精銳,即便楚牧再不會領兵打仗也不至于直直栽進鋪好的陷阱裏,楚牧心思繁複,若真是要以此賣個苦肉計讓楚政重回衆人視線之中也是有可能的,畢竟他那點心思昭然若揭。
“行了,人會救,都城也要奪。林将軍傷重,還是好生養着,我自有分寸。”
帳中再次陷去死寂,柳沅脆生生的逼問讓林弋啞口無言,雲淵順勢開口,将帳裏複雜詭異的氣氛劃上終止,他說完還特意擺了擺手,示意岑小五趕緊将林弋扶回去。
“可是——”
林弋嘴唇發顫,似是還想為楚牧申辯幾句,然而岑小五言聽計從的單臂扛他上肩,肚腹磕上肩頸的滋味讓他出了一身虛汗,他尚未緩過氣,雲淵特意走過來往他手裏塞了柄傘,苦口婆心的拍了拍他的腦袋。
“快走吧,一會我們這邊酸辣魚湯,你有傷在身,喝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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