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楚政:打完仗就和小沅回老家結婚…
大概是因為柳沅不開心,老天爺賞臉,特意讓這場雨連着下了好幾日,悶呼呼的陰天注定讓人心情不好,柳沅理所應當的鼓着腮幫子蔫着,連岑小五都不好意思惹他。
再啓程時,駕車的人變成了楚政,岑小五在前一天晚上秘密帶人離了洛城,僞裝成流民混去滄州附近,伺機營救楚牧,楚政則蒙上面巾,帶上岑小五慣用的硬弓和袖箭,頂替了雲淵暗衛的身份。
雨中道路濕軟,車輪吃力,楚政不是個駕車的好手,一路上急停急轉,引得載車的戰馬直打響鼻撂後蹄子。
雲淵仍舊翻弄着手裏的書卷,柳沅裹着他那條毯子蜷在車裏睡得昏沉,車外雨點滴滴答答的落着,細細密密的動靜叩着心尖。
柳沅這幾日總是睡着,不差這一會,車馬颠簸,睡久了不免頭暈惡心,他拎起手邊偷堅果的小東西扔去柳沅懷裏,睡懵的柳沅被從天而降的小松鼠砸了個正着,睡眼惺忪的眸子裏滿是水汽。
“唔……”
柳沅從睡夢中嗚咽出聲,小松鼠扒拉着他的胳膊往他懷裏鑽,還甩了甩毛絨絨的尾巴,楚政聽見車內動靜便趕忙掀開簾子往裏瞄了一眼,生怕柳沅吃虧。
“……沒事。”
長了分量的小東西愈發渾圓可愛,柳沅迷迷糊糊的托着它的小肚子戳了兩下,含糊不清的嘀咕出聲,楚政同岑小五的聲音不同,現在不方便直接開口。
“看什麽呢,好好駕你的車,再不穩當,今晚就別吃飯了。”
雲淵眉梢微挑,下巴一擡,他是從未正八經的把楚政當成上司,但眼下這種可以随意發落楚政的機會實屬難得,他小人得志,立馬卷起手邊書本湊上去翻腕一敲,楚政挨了一記也不敢言語,見柳沅的确沒事,他忍氣吞聲的放下車簾悻悻回身。
不過他也會不吃虧,片刻之後,從睡夢中清醒的柳沅眨了眨眼睛,回味了一下剛剛在眼前上演的場景,再次被迫從天而降的小松鼠落去了雲淵懷裏,它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眼見着一張軟墊接踵而來,它手爪靈活迅速竄去了車內角落,雲淵避之不及,只能被拍了個結結實實。
同雲淵鬥智鬥勇,甩墊子扯頭發是柳沅近來唯一的樂趣。
他們離都城越來越近,交戰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林弋尚在休養,岑小五缺位,軍中少将只能靠楚政來補,戰事一起,氣氛就變得焦灼急迫,若非有個雲淵一直不務正業的逗他,他興許又得一個人可憐巴巴的胡思亂想。
玄衣騎都是精兵,攻城拔寨不在話下,往都城去這一路,各處都是人心惶惶。
新帝終究是不得民心的,戰亂拖了這麽久,幾個大點的州府都鬧了饑荒,流民走卒四處颠沛,玄衣騎先前守下雁城,一路而來軍紀嚴明,沒有一件燒殺擄掠之事,走投無路的百姓是顧不上什麽天子血脈的,他們眼裏只有能将他們帶出疾苦的救星。
大軍行進一月有餘,諸事順暢,玄衣騎破開了越州城的大門,守城的人馬半死半降,城中百姓斷了數日食水,柳沅進城時偷偷撩開車簾往外頭瞥了幾眼,根本不敢相信這是曾經富饒興盛的越州。
越州臨近都城,自古就是通達四方的地界,他曾特別想讓楚政帶着他這來玩一玩,越州沒有都城裏管制那麽嚴,聽說每逢年節大集都能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眼下的越州不複往昔,越州臨戰封城,周邊村鎮都是指着城裏讨活路,眼下玄衣騎進城駐紮,臨近鄉鎮的百姓難民便紛紛湧來,想求一條生路。
戰事間歇,能有幾日喘息的時間,可柳沅卻不得閑,幾場硬仗下來,軍中難免有傷患需要照護,雲淵雖是路上找了些靠得住的醫者,但越州城中的情況太差,幾位軍醫還要兼顧城中落難的百姓,實在應付不來,他看不過去,只能背着自己的小藥箱忙前忙後。
他近來心軟的厲害,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總會酸溜溜的難受。
楚政前兩天受了點傷,他本就不願意楚政再去幹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若不是形勢所迫他才不會跟着楚政再混在軍營裏,楚政這一道不算嚴重的皮肉傷把他心裏那股火點了個徹底,他本來決定三天不搭理楚政,可等包紮完之後,他特別沒立場的哭濕了楚政的袖口,又特別沒出息的鑽去楚政懷裏趴了好一會,直到楚政摟着他又親又啃,他才紅着鼻尖止住了抽噎。
進城後的第三日,柳沅照例背上藥箱去了街上,楚政要同雲淵商議下一步的打算,他插不上嘴,而且一想到現在這堆亂子都是讓楚牧惹出來的他就心裏憋悶,索性也不聽了。
城中各處已經基本恢複秩序,難民聚集的地方稍有混亂,好在有玄衣騎的把控,不會生出什麽事端。
他還是一身玄色輕袍,過長的褲腿和袖口楚政替他改了,戰事空歇裏,滿手刀繭的男人拿着針線給他改衣裳,一邊紮手一邊抽冷氣,他心下一軟領了這份心意,所以眼下便穿着袖口和褲腳都是一長一短的衣裳。
流離失所的百姓多是體弱成疾,大鍋煮出的草藥味道濃郁,他最近這幾日有些受不了藥味的,藥一盛好,他便屏息端穩,快步給歇在街巷裏的農婦送去。
常年下地的農婦面色發黑,正抱着幾個月的嬰孩歇在草墊子上,她有些局促的從柳沅手裏接過藥碗,許是覺得柳沅太過白淨漂亮,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我幫你抱吧,你把藥喝了,小心燙。”
柳沅低頭看了看她懷裏的小娃娃,孩子也是受了苦,尚在襁褓中就面黃肌瘦,農婦一手抱他一手端碗怕是要被燙到。
農婦聞此趕忙道謝,柳沅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兜進懷裏,瘦小的嬰孩沒什麽分量,他趁着農婦喝藥的功夫盯着孩子仔細看了一會,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孩子的小臉。
“.….嗚啊——啊!嗚嗚哇!”
再瘦的孩子,哭起來也是很有勁的,柳沅被他吓得一抖,差點脫手,孩子因此哭得更厲害,一雙小手一個勁的揮舞拍打,只是拍得實在不是地方。
“.…..”
柳沅循着孩子拼命執着的地方低頭看去,呆呆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那孩子在摸他胸口,大概是因為餓極了,孩子手上還有點力氣,居然能扯住他身前的衣料往下拉。
“——小先生,小先生,對不住!”
農婦見此也顧不上藥燙了,她囫囵咽下碗裏的東西,慌忙抱回孩子,蒲扇似的大手拍了拍孩子的脊背,把不省心的孩崽子扇進自己懷裏,她很是窘迫的紅了耳根,趕忙跟柳沅道歉。
“孩子是餓了,不懂事,小,小先生,您忙您的,對不住,實在對不住。”
柳沅搓着臉蛋從街巷裏出來,又四處忙活了一會,許多輕傷的兵将仍在值守,他背着藥箱走一路忙一路,順手幫他們換藥。
城裏有些逃過一劫的平民百姓,健康懵懂的小孩子三五成群的聚在街頭,仍在玩着平日裏的游戲,他在換藥的功夫盯着他們看了一會,眼裏冷不丁泛了點水汽。
“小先生,喏——”
換過藥的傷兵大約只有十八九,他屈肘輕碰發呆的柳沅,另手偷偷從袖中摸出一袋東西塞進了柳沅的藥箱。
那是城裏百姓為了感謝他們搭救而送來的小零嘴,大約是看他娃娃臉年紀小,有個大娘單獨給他塞了一袋糖。
在玄衣騎中長大的孩子多是罪臣之後,或是邊塞備受欺淩的混血,他們都是由雲淵撿回教導,雖是習武作戰,但心性卻純善豁達。
“我嘗過了,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小先生拿去吃!”
少年一邊重新套上手甲,一邊湊去柳沅耳邊小聲嘀咕,他不打仗時就是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天生笑臉。
“好……多謝。”
被一個比自己年歲小的孩子喊一聲“小先生”,柳沅不免有些臉紅,他回過神來揉了揉濕乎乎的眼睛,溫言道謝。
“那我去站崗啦!小先生你……站住,什麽人!”
少年見柳沅收了禮物,便喜滋滋的咧了咧嘴,他叩好手甲的系帶,準備重新回去值守,然而就是這眨眼的功夫,戰場上磨砺出的機敏讓他覺出了不妥,他猛地将柳沅拉去身後,瞄着不遠處的街角甩出手甲上的鐵镖
——鐵镖命中的是個蓬頭垢面的難民,衣衫褴褛,髒得看不出本色,似是與大多數難民相同,但又有些說不出的別扭。
少年的鐵镖擦過了難民的肩膀,那人受驚似的蜷成一團,鮮血順着手臂滑落,染了小灘猩紅。
柳沅眉心一蹙,想要上前瞧瞧,少年警惕十足的扯了他一把,顯得很是緊張。
“小先生!”
“沒事……那麽多人呢,我給他看看。”
少年貿然出手,周圍有不少人看着,處理不好,可能會影響玄衣騎的名聲,柳沅微微搖頭示意少年不用緊張,他和少年一起走上前去,很小心的俯身伸手,想要瞧瞧那人的傷口。
“你別怕,讓我看——”
銀亮的匕首擦身而過,脆弱狼狽的難民在一瞬間爆發了所有的力氣,不過那終究不是她擅長的,她等錯了時機,柳沅若是再近前一點,她興許還能将刀刃紮進柳沅的肩膀。
“——小沅!!”
可她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尋了柳沅一路的林弋正趕上這一幕,他飛身近前,死死扣住她的肩頸将她整個人貫去地上,被踢開的匕首掉去遠處,她伏在肮髒的塵土裏聽着自己肩胛錯位的聲響,嬌生慣養的肢體本遭不住這種苦頭,可她咬碎一口銀牙,硬是将早已劈裂的指尖紮去土裏,忍下了所有的痛呼。
“你不得好死——姓柳的,你這個……你這個害死王爺的怪物,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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