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驸馬
下朝後,衆臣都不敢走在杜朝陽前邊,等他走遠,才敢三三兩兩走出紫宸殿。朝臣中,唯一敢與杜朝陽比肩而立的,只有傅正臣一人。
“聽說昨兒将軍府甚是熱鬧啊,老夫人那是一哭二鬧的,就差要和你斷絕母子關系了吧。”傅正臣幸災樂禍說着。
杜朝陽冷着臉,步伐未停,對傅正臣的話恍若未聞。昨日将軍府裏确實有一場風波,也是杜朝陽早預算到的,和婉言坦言這門親事,便知她會去找母親哭訴,但即便是母親不許,這場婚事也是非定下不可!杜朝陽知道,母親再怎麽與他鬧,終還是舍不得他。
“要說杜大将軍你也夠絕情的,你多年待在軍營,人家婉言姑娘這些年任勞任怨伺候老夫人,不就是為了能嫁給你,不求名分的待你這般好,你要不就先收了房?”
杜朝陽斜眼瞪向傅正臣:“當初你怎麽不收下張家表妹?”
本來想戲谑杜朝陽幾句,反倒被他扯出往事,只撇撇嘴,道:“你知道珺和的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若納了妾,她怎還肯跟我。”
是啊,她們表姐妹在這一點上倒是極像,或許,因為都是景榮皇後帶大的……
“你這事倒是安排得一箭雙雕,可,別說婉言不肯,就是那倔得像頭牛的何意會同意?”
“何老自有他的辦法,無需我操心。何意雖然迂腐,卻是個君子,婉言若真嫁過去,他自不會委屈了她。”
“其實,我曉得老夫人得心思,也不是非要你娶婉言不可,你年歲也不小了,作為男人,你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需再建功立業,此時只待成家了,可偏偏身邊卻連一個女人都沒有,能不讓老夫人憂心麽!平日你也只和那些舊部将們去酒館飲酒談笑,連踏足個青樓楚館聽聽小曲都沒有過,建安都在傳你有斷袖之癖!甚至,還有說你……”
傅正臣擡眼看着杜朝陽,尴尬咳了幾聲,繼續道:“還有說你那方面不行的……你若肯娶個女人回家,無論是誰,老夫人都能安心。”
杜朝陽眯着眼,道:“行不行,日後自有人知道!”
傅正臣憋着笑,“那啥,禁欲太久對身體不好……”說完,才發現杜朝陽根本不是出宮,遂納悶道:“你這是往哪去?”
“天寶宮!”
天寶宮內,任誰都想不到權傾朝野的杜大将軍會突然出現在眼前!看着越來越近的杜朝陽,青和愣神了會兒,正欲大聲通報,卻在杜朝陽冰冷的瞪視下,欲出口的話硬生生給吞了回去。
看着杜朝陽往宮內走去,宮人們面面相觑,昨兒長公主才救下何大人,今天杜将軍就親自過來,別是來找公主麻煩的。
青和思索了會兒,招手叫來身後的小公公,吩咐着:“趕緊去宣政殿,給李公公傳話,說杜将軍來了天寶宮。”
杜朝陽穿過前院,這裏他何其熟悉,當年滿院子各類的蘭花,如今已換成了棵棵桃樹,嫣紅一片只讓他覺得刺眼!他多年費心各地收羅,找來各地獨特的蘭花,甚至在肅州戍邊時,凄寒艱苦之下,他亦不忘為她尋來稀有的蘭花品種,只為博得她一笑。在她離宮的三年,他仍舊命人悉心照料,一旦尋得了好蘭花,第一時間送進宮來,卻不想,她一回來,便棄之如蔽……她終究,還是喜歡文靖忱!
“可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出宮玩耍?”屋內,珺和郡主的聲音傳來,屋外的杜朝陽頓住了腳步。
秦艾詞笑了笑,她怎麽不記得,那年她興奮不已,随着父皇母後出宮,如平常人家的女兒一般,嬉鬧地逛着熱鬧的集市,那夜,有看不完的花燈,有猜不完的燈謎,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買不完的小玩意……
“我聽母後說過,當年父皇陪着母後第一次出宮,便是在上元節,父皇給母後買了個豬頭面具,母後讓父皇戴着獠牙面具,她們便如平常的夫妻一般。父皇母後一直珍藏着那一對面具,三年前我去皇陵時,便将面具一同帶了過去,如今它們正躺在皇陵陪着父皇母後。”
說起先帝與景榮皇後,兩人難免情緒有些低落,想着話題是她扯起的,珺和遂刻意打趣道:“說來也巧,咱們好好的逛個燈市,竟能碰見朝…杜将軍,我記得那時你賴着杜朝陽送了你一個泥人兒。”
秦艾詞卻是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道:“是麽,不記得了。”
她怎麽會不記得,那時候她覺着什麽都新鮮,見到有捏泥人的,覺着有趣,賴着杜朝陽給她捏一個,那時杜朝陽對她言聽計從,當真挽起袖子捏了起來,他不過學了一眼,做出的泥人竟一點不比老板差,當時杜朝陽做了一對泥人兒,她囔着全要,杜朝陽卻不肯給,只塞了一個在她手中,另一個自己收在了袖子裏,直到幾天後,在表姐那看見了另一個泥人,她才知道,他為何當時不肯都給了她……
“當真不記得了?”珺和繼續追問着,可見秦艾詞一臉不耐的樣子,好像真是忘記了,到嘴的話,終是吞了回去,若是真不記得了,她也便沒有再說的必要了……
“杜将軍?”
屋外突然傳來如意的聲音,屋裏頭兩人皆是一愣,回頭,便見杜朝陽大步走進,冷着一張臉,道:“長公主回宮後,日子過得倒是悠哉。”
身邊珺和郡主與杜朝陽對視一眼後,竟很快低着頭,雙手絞着有些無措,神情更是不太自然,表姐出嫁已經三年有餘,竟還不能忘情麽?秦艾詞卻只淺淺笑道:“自然,這裏是本宮的家,當然要比将軍更惬意。不知将軍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何事?”杜朝陽從袖中抽出一道奏折,遞給秦艾詞。
是一道安陽侯送來的折子,展開,裏頭的內容倒是讓秦艾詞微微訝異,通篇只說着一件事情,安陽侯這是在替世子求娶她……好個安陽侯,如意算盤打得倒是很好!
從秦艾詞翻看奏折時,杜朝陽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的每一個神情都落入杜朝陽眼中,從詫異到厭惡,倒是取悅了杜朝陽。
“郡主也在這裏,那正好,不知郡主對安陽侯上呈的這道奏折如何看待?”杜朝陽掃了眼秦艾詞身側的珺和郡主,問着。
“我并不知父親的意圖,父親素來疼寵世子,不過,世子配不上長樂。”珺和倒是說的直接,她算是在大梁宮裏長大的,自幼看着先帝與景榮皇後恩愛有加,一生一世僅此雙人,自然不能理解自己的父親喜新厭舊,甚至對父親,連帶着姨娘生的弟弟,都有些憎惡。
杜朝陽再次将視線轉向秦艾詞,“公主若有意選驸馬,安陽侯世子倒是不錯的選擇。”
“這件事情就不勞杜将軍操心了,長樂并沒有遠嫁的心思,父皇膝下只長樂和皇帝二人,如今父皇母後不在,長樂怎可再離了陛下遠走。”
“是麽?”杜朝陽挑眉:“那,公主心中可已經有了驸馬人選?”
秦艾詞擡眼,與杜朝陽對視,他總是這副冷淡模樣,看不出心思,她道:“先帝只托付将軍輔佐陛下治理大梁江山,至于長樂的婚事,若還要勞煩将軍費心,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無礙,先帝對微臣恩同再造,長公主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微臣該為公主多上些心,才對得起先帝與景榮皇後之恩!長公主既不願意遠嫁,那,微臣便替長公主在建安城內好好挑選,如何?”
秦艾詞抿着唇,當初便是差了一步……她沒想過杜朝陽會回來得這麽早,本想着借花萼樓宴會與尹彥卿親近,待他不反感時,再讓陛下下旨賜婚,如今,因一步晚便要落得滿盤皆輸麽?
若讓杜朝陽替她選個無用的驸馬,再借由出嫁從夫,将她驅逐出了大梁宮,困在民間高牆內院之中,便更是不妙,遂委婉笑着,道:“本宮剛剛回宮,與陛下姐弟相處時日尚短,驸馬之事暫且不急。”
“不急麽?”杜朝陽唇角上揚,道:“長公主說得有些在理......”
還沒說完,卻見陛下匆匆而來,看見屋內一片和諧,才是安心:“大将軍來找皇姐,可是有事情?”
杜朝陽對着陛下說道:“本是特地為了驸馬一事征詢長公主意見,誰知長公主說希望與陛下多些時日相處,挑選驸馬一事,便暫且擱淺。”
陛下看了眼皇姐,而後點頭:“只是這樣啊……”
杜朝陽挑眉,“不然?陛下以為微臣還有什麽事情要煩擾長公主麽?長公主回宮,微臣早該來給公主請安了。”
請安?秦艾詞心中冷笑,怕是對待陛下他也不曾畢恭畢敬過,還會記得要給自己請安?當年父皇母後便是被他一臉僞善給騙了吧!而後又自嘲笑笑,自己何嘗不是?
“既然請過安了,微臣也不便多打攪長公主。”說完,行了禮告辭,才踏出房門,卻又突地說道:“聽宮中花匠提及,天寶宮內土質不宜種桃花,公主怕是得多費心照料了,否則,容易枯死。”
秦艾詞一愣,院中桃花明明開得好好的。
“我也該回去了,已進宮好一會兒了。”
珺和郡主跟着杜朝陽,後腳也是離開,秦艾詞腦海突地閃過一個念頭,從奏折的時間推算,昨兒應該就送到了杜朝陽手中,他卻在今日才拿過來,當真不是因為珺和姐姐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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