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辭官不如願

付雲峰在一旁伺候着,見此,忙替他把散落的折子規整好,“皇上何必生氣,這不是也正想不用他了,遞了辭官折子豈不更好?”

“好個什麽,他這是提了褲子就想不認賬了……”

付雲峰聽得好險沒笑出來,這比喻也太奇怪了。

赟啓也覺失言,但氣惱未消,在原地來回轉圈圈,“說要辭官,他這是想把前賬舊賬一起抹和淨了,以為離了這紫禁城,朕就拿他沒辦法了嗎?這是朕的國家,躲到天涯海角也離不開朕的版圖。”

付雲峰伸鼻子聞了聞,怎麽覺得空氣中多了一股酸味兒。他也不敢吭聲,只聽着皇上在那兒發脾氣。

“這個傅遙,大字不識還說什麽不學有術,朕從見他的第一眼起,就看不慣他那一身的混混氣……”

付雲峰心道,你看不慣的恐怕不是那身混混氣,而是先帝對他的器重和關愛有時勝過你這親生兒子吧。

他從小便是皇上的伴讀,皇上喜歡誰,不喜歡誰都看在眼裏。從第一次傅遙進宮陛見的時候,這位主子其實就和人家對上了。

那會兒皇上還不是皇上,只是先皇的三皇子,他下學之時看見傅遙穿着七品官服從眼前走過,還大大贊嘆了一句,“小小年紀就入朝為官,此人甚不簡單。”

但好印象也只維持了那麽一會兒,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這個十三歲的少年對傅遙大大改了觀,至于是什麽,他并不知道,只知道曾經有段時間三皇子不停地在紙上寫傅遙的名字,然後用匕首狠狠戳,使勁戳,戳爛了再換一張。

這種情狀一連持續了數月,對于他這樣小心眼又十分記仇的人來說,那時候的仇,他想必還記得很清楚吧……

赟啓的怒氣半天消不下去,腳下不停,嘴裏一直反複念着:“傅遙,傅遙……”

在念到第五聲的時候,好像心靈感應般,便聽到外面太監禀奏,“平府總督傅遙奉旨觐見——。”

真難為這位新皇帝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陰雨變天,這一轉眼就和風細雨了。那平和的面容,讓人很以為剛才看到的是幻覺。

付雲峰是熟知他的,這位主子的脾氣從不在外人面前發,也從不大臣面前展露心思,只有他這個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才能偶爾窺到他的真性情。

他知道每當赟啓笑得越燦爛的時候,背地裏的報複也會越狠。看到他那淡淡的笑,他不由抖了抖手,暗道,這回傅遙八成是要倒黴了。

赟啓轉身坐在龍書案後,高聲道:“傳吧。”

“遵旨。”

随着傳旨太監的呼聲,傅遙提着官袍顫顫巍巍地跑進來。

既然她都是老臣了,自然要有點老态龍鐘的感覺,走的太利索了怎麽行?

付雲峰瞧見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很覺可笑,要不是在養心殿,多半已經噴笑出聲了。這個傅大人還真會胡搞。

傅遙小心翼翼地躬身下拜,好像腿腳不怎麽靈活似地,聲音也顫顫地,有氣無力道:“臣……咳咳……傅遙恭請聖安。”

赟啓卻好像對她作怪視而不見,擡了擡手,“起來說話吧。”

“謝皇上恩典。”

她慢悠悠從地上爬起來,偷偷向上一瞟,見皇上面色如常,一時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先帝一共有五個兒子,獨這位老三最讓人不可捉摸,他也确實有點聰明勁,能屈能伸,能忍,也很會裝。本來他排行第三,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輪不上他繼位的。可是卻偏偏最後登上寶座的是他,這樣的人若說沒點本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辭官的折子已經遞上去,是死是活,是有錢還是窮光蛋,全看這回了。

等了半天,上面的主子一句話都不說,傅遙等的心焦,忍不住磨磨牙,這丫丫呸的小皇帝,到底準不準呢?

就在她滿腹疑問的時候,赟啓忽然對她和顏悅色一笑,“啊,傅大人啊,有些年沒見你了。”

傅遙心裏“咚”的一下敲了一下鼓,這沒來由的說這一句要幹什麽?

她幹笑道:“皇上當年常住毓樞宮,倒是不長碰面。”

“你不記得朕,朕可記得你呢。”赟啓吟吟笑着,那笑容頗含意味兒。

傅遙頓時打了個寒顫,難道小皇帝還在記仇嗎?說實話,當年的事真不是她的錯,誰讓他臉上沒寫着“我是三皇子”呢,得罪了他也是莫可奈何的事。難道他會因為當年那件事對她實施報複嗎?

擡頭仔細瞧這位皇帝,幾年沒見,那個曾經假裝老成的小屁孩,已經變成威嚴的一國之君了。長成人的他一掃幼年的稚氣,面部五官都顯得棱角分明,他的額頭寬闊,猶如雕刻,那飛揚的劍眉,高聳的鼻梁,還有因緊抿而顯得過分銳利的唇形,面上每一寸陰冷的線條無不在說明着,這是一個嚴肅冷漠的人。可偏偏他的下巴線條優美,結合着那雙過分好看的桃花眼又輕易地抵消了五官上的凜冽感,讓人第二眼望之,又覺得這是一個溫和明朗的人。

但當你再對上那雙靜淡的眸,對着那澄明的如玉似水的目光時,方才那冷峻和溫和的感覺便都又消失了,你只會覺得這人仿若能洞察人心般高深莫測,讓人心生不安。

而現在這雙莫測高深的眸子就在睨着她,唇角微微翹着,以一種暖如驕陽地聲音道:“朕聽說……你這些年官聲不錯啊,甚是清廉。”

傅遙開始覺得牙疼了,随後腮幫子都疼起來,越是摸不清他的意圖越覺得不知所措,她慌忙收起身上裝模作樣的姿态,身子也直了幾分,笑道:“臣也是瞎驢拉磨,多盡些心力。”

她謙虛應對,可很明顯人家就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只自顧道:“朕是顧念舊臣的,尤其是你這種伺候過三代主子的,朕也想多顧念一些,只不過有些事也由不得朕,你這平府總督怕是要動一動了。”

她開始抹汗,“這……臣已經遞了辭官折子……”

“辭官就不必了,大行皇帝說在他身後對你降三級留用,現在看來這也是遺诏了。”

他說着問付雲峰,“你看什麽地方有合适的位置的?”

付雲峰奏道:“吏部昨天送了單子,應天府出了缺,正要向皇上請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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