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又多接觸了幾天,行騁發現,寧玺坦蕩得根本就不是行騁想的那麽回事兒。

是一種極端的,完全豁出去的無所謂。

兩個人還沒有完全确定戀愛關系,行騁這人強勢,面對着寧玺卻不敢逼他,心裏雖然在乎一個名分,但口頭上半字不提。

偶爾一說到談戀愛耍朋友的,寧玺就有點緊張,握着行騁的手指,撚他的掌心兒。

再一說多了,寧玺就抱他抱得特別緊。

包括晚上睡覺也是,睡之前還好好兒的,睡着睡着看像擱淺的鯨,絞于岸邊,努力汲取着身邊的水分,纏着行騁,不自覺地就靠上去了。

偶爾行騁被他無意識弄醒,便摸摸他的臉,小聲地喊他,哥哥。

友情變成親情,再變成愛情,對于寧玺來說,似乎是個需要時間的過程,行騁也等得起。

太陌生的領域,兩個人要一起去探索才對。

今天上午的語文考試,考得行騁一身的汗,看着那些熟悉的古詩詞,沒由來就想起昨兒晚上寧玺抱他,軟軟的一團縮在自己懷裏,完全沒了白天的戒備與冷淡。

就連後脖根兒,都散發着一股甜味。

行騁就這麽盯着試卷,想象着那是他哥的脖子,一犯困,往卷子上親了一口。

這磕得“咚”地一聲,整個考場的考生都轉過來,看到是行騁,又不敢笑也不敢說什麽,只得又悶悶地轉過頭去,講臺上監考員拿着戒尺一打,全部考生的背脊都挺直了幾分。

他一抹脖子,認認真真地把語文試卷寫完了,保守估計這次能及格,作文寫得這麽認真,頭頭是道的,他長這麽大就沒一口氣寫完過這麽多字兒。

一考完試,行騁跑去校門口打包了午飯,甩開他一幫求着一起吃飯的兄弟,溜號兒往高三年級走了。

這下午的試剛剛考完,行騁一出門兒,就看到寧玺急匆匆地往高二這邊走,年級走廊上也相當熱鬧,叽叽喳喳地議論,也不知道在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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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玺在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麽牽了行騁的手,拖着往樓上走。

走到高三辦公室外,行騁這才看清楚,應與臣跟他們年級校隊那幾個哥們兒,在辦公室裏站着,旁邊還杵着個應與将,緊鎖着眉頭,耐性子聽老師講話。

寧玺把他拉遠了點兒,說清了狀況,大概就是應與臣西南交大那次的場子時間提了前,今兒一大早去打球,就特麽跟人打起來了。

校方這段時間壓了不少打架鬥毆的事兒下來,包括程曦雨他們在玉林遇到小混混,逼得行騁動手那一次,要不是程家裏有關系,行騁這會兒估計都找不到學校讀書。

兩個人再一次見到應與臣是在第二天下午,這人背着包回來收東西,提了個大箱子,整個文具全往裏邊塞,書直接拿繩子捆着,旁邊兒跟了兩個穿黑衣服的男人,神情嚴肅,估摸着是應與将派給他的保镖。

應與臣來道別的時候,腦門兒上還挂了彩,校隊不少哥們兒都來送他。

這一走就不是校友了,下次在區賽上見面說不定還是敵人。

應與臣那額間一點兒淤青特別明顯,看得寧玺直皺眉頭。

看寧玺這麽在乎自己,應與臣還覺得有點兒開心,畢竟這麽冰山的一個哥們兒,這化了一丁點兒簡直說明自己在他心裏的分量。

應與臣拍拍他的肩膀,又看看旁邊的行騁,眨了眨眼,跟寧玺說了句,北京見。

聽得行騁一激靈,立刻伸出手環着寧玺的腰往自己身邊兒帶了點,這動作逗得應與臣直笑,特別爽快地喊:“學弟!”

他握緊拳頭,比劃了一下,輕輕碰撞行騁的肩膀,笑道:“改明兒啊,你帶你哥跟我約街球……”

那天,應與臣拎着籃球袋子和書包站在教學樓下,附在行騁耳邊,特別認真地提醒他,別玩兒黑球了。

行騁擡眼,低聲問他,那你還能接受你哥的對象嗎。

應與臣想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似乎有點糾結,又說:“賀情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人特別好……有空帶你倆見見,應該比較有共同語言。”

兩個都屬于不搞事兒不舒服的主。

嘴上貧得不行,又虎又傲氣。

這回反倒寧玺來安慰弟弟了,說應與臣就是轉個校,畢了業還能在一起玩兒。

估計也就他自己知道,自己心裏有多難受。

行騁懊惱得很,自己這垃圾成績能上個屁的北京,那都不叫讀大學,叫北漂。

應與臣走的第二個晚上,三個人約出來吃了頓宵夜,行騁也不避諱,給他哥擋酒又倒茶的,眼神一點兒沒收,滿滿的都盛好了喜歡。

行騁倒最後喝得有點兒上頭,寧玺把人送回了行家,行騁媽媽急急忙忙地開門接了兒子,道了聲謝。

行家大門兒一關,寧玺站在外面,看着黑漆漆的樓道,忽然就想起自己上小學的時候。

那會兒是周末,他的媽媽好幾天沒回來了,大早上從外邊兒回來看到寧玺在被窩裏睡懶覺,拎着苕帚就打,罵他為什麽不上學。

小寧玺脾氣也是個乖戾的,犟得很,被打了之後覺得媽媽還沒打夠,逼着他媽媽繼續打,打得後邊兒他媽媽躲到行騁家裏去,說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當年寧玺可能才七歲,紅着眼挺直背脊站在樓道裏,一張小臉兒蒼白,被他媽媽拖着下樓……

他一邊跌跌撞撞地下樓,一邊回頭望,看到行騁媽媽抱着四歲的行騁在家門口,發髻挽起,顯得溫柔而賢淑,目光柔情似水,全都是真心實意的擔憂。

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接下來的幾天,逼近十二月下旬,應與臣打架轉校的風波平息一陣,跟着鬧事兒的那幾個男生也挨了處罰,天天有事兒沒事兒在操場掃地拔草的,行騁看着他媽的就來氣。

沒惹事兒不說,一惹了事兒全兜給應與臣,自己倒是沒被開除了,擱這兒除草呢。

高二月考一結束,行騁死了一半兒的腦細胞,擱家裏修養了一下,拉着寧玺在小區球場裏來了一場單挑solo,惹得一大院子的小孩兒吶喊助威,兩邊就差成倆粉絲後援會互噴了。

他之前賬戶上那二千二還是沒存住,取了一千出來帶寧玺去買衣服,倒是沒想到寧玺也帶了點兒錢,說得添一件毛衣了。

行騁跟寧玺去買衣服,看他左挑右挑,就坐着看,目光跟着寧玺的背影不放,看他在貨架邊兒穿梭,滿眼欣喜的樣子。

寧玺挑了件銀灰色的毛衣,看了一眼标簽,轉頭去看坐在休息椅上一動不動的行騁,說:“跟着一起看啊,你坐那兒做什麽。”

他不知道,行騁羨慕那些陪女朋友逛街的男的。

之前不理解,這會兒有了寧玺在,他還真覺得這樣特別幸福,沒開的竅在這會兒簡直通了個順暢。

一進更衣室,行騁還想跟着寧玺進同一個,寧玺眼快手快,直接把簾子給拉了,露小半張俊臉兒出來兇他:“滾一邊兒去。”

行騁摸摸鼻子,臉皮厚得很,眨眨眼,悄聲說:“我滾你隔壁去……”

“唰”地一聲,寧玺就把簾子給拉嚴實了,換衣服的同時還時不時擡頭看看隔間的天花板那兒,依照行騁的性格,他覺得他弟弟做得出來踩凳子從上邊兒看他這種事。

試了三件,寧玺的衣服全是行騁挑的,還特別有眼光。

極簡風,寧玺穿上特別酷,那套頭衫一攏到身上,寧玺的身板兒,簡直就是黃金衣架子。

行騁看着寧玺把三件都試完了,算了一下兜裏的錢,把自己的那兩件給挂上了衣架,吹聲口哨:“你那三件穿着都好看,都買吧。”

寧玺一邊兒疊衣服一邊兒說:“你不是也拿了兩件進去麽。”

“我穿着不好看,有點兒緊,肩膀那兒設計得不好……”

他說完嘆一口氣,雙眼發亮似的盯着他哥:“你稍微瘦點兒,穿什麽都好看。”

寧玺被誇得快上天了,面兒上繃着:“誇張。”

行騁捏了捏寧玺的臉,那手感冰冰涼涼,又糯又軟,惹得他忍不住又捏了一把,寧玺一個倒拐子打過去,讓他別鬧了。

付錢的時候行騁掏的現金,動作又快又穩,直接紙幣疊好遞過去就給了,剛好整數,零都不找,寧玺一手機支付的晚了一步,抓着服裝店的紙口袋瞪他。

今年成都冬天是旱冬,特別久都不下一次雨,時間久了人也覺得幹燥,行騁站在商場裏邊兒,趁寧玺去廁所的空檔,還跑去買了一瓶保濕噴霧,胡亂地給塞到衣服袋兒的最下面了。

按生活習慣來說他就是一花季雨季的鋼鐵直男,護膚這些根本不懂……

他只知道這個年紀的男生談戀愛也有給女朋友買化妝品的,同理,他那麽寶貝他哥那張臉,捏着舒服,多被風吹一會兒,行騁都覺得不成。

一出商城,行騁看到門口有賣氣球的。

就純色圓圓的一個,那上邊兒的卡通人物動畫片他倆小時候還一塊兒看過,兩只開飛機的小老鼠,特有意思……

兩個人三步一回頭的,寧玺沒忍住又瞟了一眼,行騁二話不說,拉着他就去買了。

問價,說二十一個,成,行騁半點兒含糊也不打,買。

這周六下午,寧玺還穿着校服,湛藍的身影特別俊俏,腕兒上露一截白,手上拿着個氣球,藏在身後,板着臉往前走。

行騁在一邊兒笑得不行:“你這麽喜歡就好好拿着啊,藏身後做什麽,又沒人笑你。”

寧玺有點兒不好意思:“知道。”

兩個人一個逗一個罵地走到春熙路地鐵站,都要檢票了,行騁才反應過來,帶着這種氣球不能坐地鐵。

行騁大手一揮:“走,打車。”

寧玺皺眉:“太貴了。”

這邊兒現在六七點高峰期,打車回去也得二十多,還不如把氣球扔了劃算點兒……

行騁單肩背着書包,身形高挑,用力地握着寧玺的手拖着往地鐵口外走,認真地說:“錢,都是紙。”

他一腳踩上電梯,比寧玺高了一個臺階,俯下身來湊到他耳邊,唇角碰了碰耳廓,笑道:“為了你賺的,那得花到你身上。”

……

周日一大早起床做了題,兩個人約了一下,寧玺說成都博物館新館晚上要開到九點,去看看吧。

行騁打起十分精神,中午飯都沒吃幾口,拿着手機在網上搜成都博物館那些老物件,試圖能記幾個下來,看一下來歷之類的,免得等會兒站他哥旁邊顯得那麽傻逼。

結果傍晚兩個人一去,寧玺看得起勁,行騁看得懵,只顧着跟着他哥走,一直點頭,就覺得好看,還行,厲害,666。

寧玺看他又認真又飄忽的樣兒,樂了:“覺得怎麽樣。”

行騁點點頭:“挺好。”

這國家珍寶呢,能不好嗎。

他又跟着寧玺轉了會兒,拉着去了頂樓鳥瞰天府廣場,寧玺敲欄杆趴着,眯着眼看,冷風吹得他渾身一顫,小聲說:“這兒整個布局就是個八卦圖,太極蜀字,天書地畫,你看,柱子旁邊兒飛起來的龍……”

行騁看得有點兒餓,這天府廣場大銅鍋一樣的配色以及那龍的造型,看着就像一盆火鍋裏邊兒騰了倆黃鳝起來。

還是鴛鴦鍋。

晚上回去的路上,行騁抓着寧玺的手在他掌心兒寫字。

他在博物館裏盯了很久的小篆,就記得個“我”和“你”。

走出去博物館沒多遠,行騁回頭看了一眼天府廣場邊兒的這成都博物館新館,徹夜燈火通明,也不知道,九點之後,裏邊兒是不是會發生什麽故事。

圍繞着成都中心心髒的天府廣場,四通八達,旁邊兒就是博物館、科技館、美術館圖書館的,但那博物館掐指一算下來,不少都是西門兒乃至青羊區地底下挖出來的物件。

博物館裏邊兒挂的牌子說,青羊區遍地都是寶。

行騁一回家就盯着自己的地板想了一會兒,他的寶也就在這底下。

聖誕節平安夜在學校過的,行騁給高三四班全班都買了蘋果,一大箱紅富士提上來發,看得寧玺一愣,這是要幹嘛啊。

行騁說家裏邊兒他爸收了太多吃不完,都放壞了,還不如拖學校裏邊兒來,你放心,我們班同學也有。

寧玺這才沒多問。

高二成績還沒下來,全市通知診斷考試提前,高三元旦放半天,一月二號就進行診斷考試,考完補習半個月,大年二十八放寒假。

寧玺倒不覺得有什麽,他一個高四的人談什麽假期,步步都緊張,說實話要不是因為想跟行騁待會兒,他還寧願天天泡在學校裏邊兒。

家裏冷,沒人氣,他待着難受。

跨年夜這天,行騁本來打算買一堆食材擱寧玺家裏邊兒煮火鍋的,吃完再去街上轉轉,上千人擱ifs熊貓屁股底下喊倒計時,熱鬧!

結果他爸一通電話打過來,說爺爺在軍區醫院有點兒惱火,一輛悍馬h2開過來,停小區門口,就把行騁給裝走了。

寧玺穿着羽絨服送他下樓的,兩個人在家裏鞋櫃邊兒親了好一會兒,行騁又郁悶又難受,這邊兒沒陪着他哥,那邊兒爺爺又不好了,這脾氣一上來,還得寧玺揉着腦袋哄他。

行騁一上車,行騁爸爸也着急,招呼了一聲寧玺就急着打燃車子,車門兒都還沒來得及關,車就開動了。

寧玺披着羽絨服,手裏邊兒攥着鑰匙,外邊兒風大,硬是跟着跑了半條街。

今晚跨年,大多數人要麽在家裏要麽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玩兒了,這鬧市區的一條小街巷子裏,樹木茂盛,路燈昏黃,反而顯得靜谧而孤獨。

寧玺一個人站在馬路坎兒上,哈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冰涼的臉。

鍋裏還煮着火鍋底料,等會兒回去随便燙點素菜吃了,不然這幾天沒怎麽吃東西折騰個胃病出來,還真吃不起藥。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還有兩個多小時才跨年,寧玺沒忍住給行騁發了個短信,問他還回來嗎。

行騁沒回複。

他翻了個身,把頭埋在被子裏,把卧室裏的燈關了,拉開窗簾,就那麽靠在窗邊兒看外面有多熱鬧。

希望二零一八年,對他和行騁都好一點。

元旦節,等了一天,行騁硬是沒回來。

消息也沒回,寧玺跑樓下去聽了一下動靜,确定行騁家裏沒人,那輛悍馬也沒回來,估計是爺爺那邊兒出了什麽狀況。

吃了午飯,寧玺媽媽打了個電話過來。

寧玺內心掙紮了一會兒才慢慢接起來電話,一個人待了快一整天,說話的聲兒都有點澀:“媽。”

寧玺媽媽也覺得自己這會兒才想起來給大兒子打個電話也有點兒不妥,估計這孩子昨晚也一個人過的,放軟了語氣說:“晚上出來吃個飯吧,過個節。”

本來想拒絕,寧玺還是有點兒不忍心:“在哪。”

寧玺媽媽報了個地名兒和時間,交代了幾句,就把電話挂了。

明明是晚上七點的飯局,寧玺現在就開始緊張。

一面對真正意義上的“家人”,他總是這樣。

五點鐘,寧玺就換好了衣服帶着零錢,出門兒去趕公交了,車上人挺多,他抱着欄杆搖搖晃晃,盯着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有了些困意。

每次一下雨,他就想起行騁背他的那一次,那雙沾不得水的球鞋,甚至某一年打得偏向自己的雨傘。

小時候還是他給行騁撐傘,小行騁總覺得他哥撐傘累,搶着要自己來,後邊兒再大一些,身高差距出來了,拿傘的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行騁。

再到後來,寧玺就不跟行騁一起打傘了,兩個人疏遠了一些,各走各的。

後來的後來,又變成現在這樣,直接背着走。

雨傘拿在手裏,那水花兒呼啦啦地轉,飛旋出一片兒雨簾,雨過天晴後的陽光折射下來……

他一生能遇得上千萬場雨,卻只想為那一人撐傘。

晚飯吃得并不愉快,寧玺媽媽一直忙着照顧哭鬧的弟弟,在餐廳還要調奶哄覺的,後爸又不怎麽管,寧玺也跟着手忙腳亂地遞東西,一家人都吃得不痛快。

等小弟弟趴在媽媽懷裏睡了,寧玺才有功夫喝幾口湯,可惜食之無味,這一桌子菜都像下了毒,他怎麽都咽不下去。

每一次他媽媽叫他出來,都像在他身上劃一大道口子,往裏邊兒就算灌了蜜,那也還是腌得他疼痛難忍。

就算是汲取這麽一點點糖份,寧玺還是想來。

寧玺媽媽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生活問題,又當面兒給了寧玺五百塊錢,說沒錢了再找她拿。

可是只要餓不死,寧玺從來不伸手要錢。

用過了飯,寧玺後爸開着一輛二手小寶馬,載着老婆孩子,在停車場裏邊兒跟寧玺幹瞪眼。

寧玺有點兒難堪,他就是來跟他媽媽說幾句話的,說完就走,站這兒可能被誤會成想搭順風車了。

寧玺媽媽看着大兒子冷淡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招呼着他上車,讓給送回家。

寧玺拒絕不了。

他想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地上了車。

路上開到一半了,寧玺媽媽跟他後爸吵架,車開得飛快,直接停到青羊區一個路口邊兒,寧玺喘了口氣,冷靜道:“我先下車。”

他後爸沒忍住,說了句:“明白人。”

“你還好意思說我兒子!你他媽是個什麽人!你前幾天……”

寧玺媽媽破口大罵,罵的什麽寧玺沒聽清,他接過媽媽懷裏抱着的小弟弟,輕聲地哄,拍着背安撫,站在路邊兒看人來人往。

都市繁華,歌舞升平,這城市之大,怎麽就沒有一個他能容身的地方。

他摸了摸弟弟額頭上的雨珠,兩個大人還在車內吵架吵得不可開交,隐隐約約的川罵聽得寧玺有些發愣。

不太明白的是,決定結婚生子,不都是因為愛情嗎,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麽會吵成這個樣子。

他一擡頭看天空。

下雨了。

等弟弟都又睡着了,停在路邊兒的小寶馬才關了應急燈,寧玺的後爸皺着眉招呼他上車。

寧玺揉了揉眼睛:“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去。”

他後爸沒再說什麽,寧玺把小弟弟小心翼翼地交給媽媽,輕聲說了句注意安全。

這輛寶馬一走,寧玺拂開了肩頭的雨,掏出手機找回家的路。

盯着那路線看了好一會兒,寧玺看到屏幕上的水珠越積越多。

他站在原地寸步難行,脖頸、頭頂、耳廓都流灌入了雨水,鋪天蓋地,淹沒了他的所有。

屏幕上彈出的是行騁發的消息:我爺爺走了。

寧玺回複:你在哪裏。

行騁回:醫院。

寧玺猛地把手機揣進兜裏,想了好一會兒,模模糊糊記得是在哪個醫院。

他急得不行,直接蹿路邊兒打出租車,可現在下了暴雨,成都旱冬久了,個個又都是不帶傘的,都開始搶車,壓根兒打不到。

寧玺被雨淋得呼吸都有點兒困難,喘着氣找路,看了眼周遭瓢潑大雨,連眼睫毛上都覆了水來。

寧玺冷靜地回了一條,等我。

就是一向這麽冷靜地寧玺,做了件不冷靜的事兒。

那一夜,他在成都的寒冬之中,頂着大雨傾盆,跑了五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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