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這一嘗到了甜頭,行騁可謂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在客廳纏着寧玺又弄了好幾次,差點兒一頭酒意沖上頭把他哥抱進房間裏辦了。

最後鬧到淩晨,還是回了卧室裏邊兒,行騁沖了個澡癱在單人床上,渾身潮氣。

兩個人并排躺着擠得不得了,寧玺一擡胳膊就捅到行騁的胃,後者一蜷縮,捂着臉悶哼一聲:“我怎麽今兒覺得床這麽小……”

寧玺憋笑,也累得不行,嗓子都犯啞,冷着臉說:“你抱得太緊了。”

說完,他就把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狗爪子給弄下去,行騁還是不依不饒地又摟上來,往他耳邊吹氣:“小就小嘛。”

寧玺的腰感覺有點兒不舒服,打心底佩服行騁這折騰大半宿了還能這麽精神,說他:“翻身過去背着我睡,不然你自己滾回樓上去。”

行騁一聽,說話聲還是懶懶散散的:“我腿軟。”

他低頭,這被窩裏一股清新味道依舊是寧玺身上的,聞得他那勁兒根本下不來,摟着寧玺的腰又開始躁動,惹得寧玺沒辦法示了弱:“我腿也軟……”

行騁猛地往被子裏邊兒鑽,寧玺一驚,摁着他的肩膀不讓他往下邊兒瞎拱。

“行騁你發什麽瘋……”

被喊到的人趴在他身上,從被窩裏邊兒探了個頭出來,靠在他的身邊,一點兒一點兒給他揉腿。

寧玺紅着臉,把臉埋進枕頭裏,低聲地數落他:“高一的小屁孩子都沒你這麽能折騰的。”

他知道行騁今晚是發`洩的,他自己也是發`洩的。

太多情緒,壓力混雜在一起,兩個人都需要一個通暢的口。

行騁臉皮厚得很,就當這一句是誇獎了,也不跟他争,一邊揉一邊說:“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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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字兒,行騁咬得極重,寧玺臉更紅了,想罵他幾句,又開不了口,一個翻身,鑽被窩裏了。

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任了。

寧玺閉着眼慢慢回想着自己十二歲之後的這八年,做了些什麽,又在青春裏失去了什麽?

好像跌入無邊的深淵,撥開了另外一個,屬于大人的世界。

好像許多人都是這樣吧。

時間在身後像一個無情的人,不停地踹着前面那個踉踉跄跄行走着的孩子,催促着他,被迫長大……

我終于長大了。

我長大了。

我怎麽就,長大了?

迷迷糊糊睡着前,寧玺想起以前自己讀高三的時候,行騁高一,這人總是明明起了個大早,但是偏偏要壓着快遲到的時候才到學校,在高三門口晃一圈兒,碰着了,還不經意打個招呼,喊一聲早。

每次在樓上彈吉他也要給自己發一段兒語音,生怕聽不見似的。

也不知道那把吉他,行騁現在還有沒有在彈。

曾經撥給過自己的旋律,他還記得嗎?

……

兩人發生了所謂的“實質性”關系之後,行騁感覺每天上學的路都寬敞了不少。

家門口小街上那些飛馳而過的汽車也不再顯得那麽占道,連路過小區門口的幾個小學生妹妹頭上紮的花,行騁也覺得沒那麽晃眼。

枯黃的樹葉鋪滿了整條街。

這沒過幾天,高三診斷成績下來的前兩個傍晚,行騁聽說校門口的報刊亭到了最新的今年的招生考試報,還沒下課就拉着他幾個哥們兒去給寧玺搶。

學校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問題,給全體高三學生說了書名兒讓下去自己買自己的,校門口的報刊亭自然成了大家都要去一趟的地方。

青羊區是成都重點高中最多的一個區,每個街道上的報刊亭都是被搶得熱火朝天,更別說石中這文翁路的。

下課鈴還沒想,行騁率先摸出去,裝了肚子疼又裝腿痛,他一個校隊重點培養的未來的國家運動員,來守最後一節自習的班長也不好說什麽,便由着他去了。

任眉第二個跑出去,直接跟着行騁翻牆,兩個人一出學校就往學校附近的報刊亭跑,硬是守着來送貨的人把招生考試報挂上了,一口氣買了三本。

再加上放學之後行騁那些兄弟去幫“大嫂”搶的,一共十本,寧玺拿到手的時候都驚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鬧明白怎麽搶着了這麽多,收了兩本兒,剩下的八本全讓行騁原價轉賣給高三的同學了。

行騁搶得累,自然沒原價,一本多收了五塊錢,賺了四十塊錢。

晚上回家的時候,跑去青羊區最好吃的一家燒烤攤兒,給他哥整了頓夜宵。

他怕夜宵涼了,拿校服包着,吊在手腕子上,一路上騎着自行車,飛馳過大街小巷的,攜着陣陣夜來涼風,奔到了他哥跟前。

夜風撩起校服的衣擺時,他總會想起,之前被高一女生高價賣過的一張照片。

他和寧玺都穿着湛藍色的校服,在籃球場上賣力拼搏着,勢均力敵。

逆光的緣故,有一簇陽光從他倆抛球的中間綻放開來,将兩個人的輪廓勾勒得特別完美。

行騁還記得那場比賽開始的前一節課,他整節課都非常緊張,拿着圓規和筆不停地轉,差點兒一個尖頭紮到任眉的手背上。

甚至在課本兒壓着的課桌桌面上,還悄悄刻着一個“寧”。

至于“玺”字兒,筆畫太多,就算了。

時間還多,慢慢一筆一畫地刻。

這一晃到了一月中旬,高二三班的課程也到了期末。

行騁這天天晚上也沒什麽時間去騷擾他哥了,玩兒命一樣在卧室裏背書,背得行騁媽媽一到了晚上又熬雞湯又熬大骨頭湯的,補得行騁渾身舒坦,背書背到後邊兒,索性不背書了,先吃夜宵。

偶爾借着給他哥送湯的理由,行騁摸着黑從樓道裏下樓,看寧玺複習得都沒什麽精神了,心疼得不行。

行騁伸手摸上他眼眶下的黑眼圈,還是沒忍住說他幾句:“你這是要考七百五。”

寧玺知道他弟弟心疼他,回道:“你能考我一半兒了麽,考到了再來說我。”

行騁把裝好的湯碗往小桌子上一放,捧着他哥的臉親了一下額頭,喊了句“晚安”,瞬間蹿出了房間,跑回去背文綜。

好像找回了消失的力量。

剛剛親他哥哥的時候,行騁感覺,自己又長高了一點兒。

要低頭了。

……

其實從小到大,行騁的家庭觀念特別重,家庭教育相對傳統,三觀極正,什麽古代的現代的,新的舊的,他爸媽都懂,文化程度也挺高。

對于青春期少年的教育,自然也要開放一些。

行騁在他爸媽心裏,其實除了愛打架特別得勁兒之外,也沒什麽大毛病。

可是行騁這段時間翻窗戶,翻得他爸爸疑心大起,畢竟當兵的出身,看陽臺上那腳印,就覺得沒對勁兒。

後來行騁也覺得動靜有點兒大了,開始想方設法遮蓋鞋印。

這麽一遮,他爸想得更多了,下意識就覺得他是出去跟別人開`房,或者晚上跑出去上網了。

行騁爸爸盯梢那天,恰好行騁那晚上沒湯喝,自然少了一頓他哥的夜宵。

他翻到一樓也沒急着進他哥房間,反而撒丫子往小區門口溜號,走了幾條街看到夜宵店,打包了一份粥回去。

這是第一晚。

第二晚,行騁爸爸依舊在小區裏等行騁,沒等着,燈光太暗,也沒看到他往哪兒翻了。

第三晚,當爸的也是個急性子,直接在行騁翻上窗臺的時候把門兒一開。

他當過兵的老爸在身後喊聲跟一片炸雷似的:“站住!”

行騁渾身一激靈,要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絕對當着他老爸的面兒敢直接跳下去,但想到跳下去連坐的還有他哥,想想就算了,乖乖一轉身,長腿搭上窗臺,不敢動了。

豈止是不敢動,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緊接着,行騁爸爸對他進行了起碼一小時的性`教育,以及人生安全教育。

他豎着耳朵聽,手心裏邊兒還攥了塊費列羅。

是他下午從任眉那兒搶來的。

手裏的金錫箔紙被他摸得響,掌心熱得發燙,再多握會兒都要化掉。

太打腦殼了。

那晚上行騁自然是沒如願以償,一個人被他爸爸罰了站軍姿,靠着牆根兒一下站到後半夜。

最後四五點了,行騁站直了身子不敢睡覺,連半點兒彎腰都不敢。

站得筆直,一雙眼緊緊盯着客廳裏的黑暗,試圖想從中找到一點兒光亮。

罰站之前,行騁還以內急為由,跑到衛生間去貓着給寧玺發了消息。

X:別等我了

勿擾:?

X:困,先睡了,你早點兒別太晚

勿擾:好

等到寧玺回複時,行騁爸爸在衛生間外邊兒敲門催他,問他是不是想在衛生間裏邊兒罰站?

行騁不敢多留了,迅速發了個月亮的表情,再添了個愛心,把手機關了機,揣兜裏。

那一年的行騁,輕狂執拗。

每個從二樓翻到一樓的晚上,都那麽義無反顧。

從天空降落的一瞬間,他只為了那一片大海。

第二天下午放學,行騁跑到高三去年級去等他。

行騁答應了他,等診斷考試結束了,要帶他哥去九眼橋那邊兒吃魚,還特意定了位置,說要個靠窗的,風景好。

那邊兒說預留靠窗的好位置要多交三十塊錢,行騁一咬牙,成。

臨近期末,今兒高三放得稍微早些,行騁站在教室門口的臺階前都要打瞌睡了,下課鈴一響,他凹造型的毛病還是沒改,立刻站直了身子,雙手插兜,盯着高三四班的後門。

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陸陸續續從他面前過,基本上都回了頭。

行騁的視線卻一點兒沒被影響,只是看着他想看的方向,去尋找那個他等待的人。

飯後,他們乘公交車,是傍晚。

難得一見的是,他們遇見了粉色的天空。

全公交車上,不少穿校服的學生,有才下班的大人們,也有一些歡呼雀躍的小孩兒,他們大多拿着手機或者睜大了眼,去看窗外的景色。

成都今日的傍晚,天邊的雲彩近乎透明,整個天空呈現出一種純粹的粉紅色。

雲層較厚,水汽臨界,太陽光角度較低,紅橙色的光發生折射,上空雲層的粉色,将這座城市包裹出了一股草莓味的甜蜜。

公交車在鬧市區開得走走停停,急剎車連着好幾個,行騁不動聲色地站在寧玺身後,左手扶着杆,右手放在座椅的手環上,借着身高的優勢,輕輕圈住了他。

寧玺已經聽不見耳畔市民對于今日粉紅色天空的驚呼聲,滿腦子都是站在身後環住自己的行騁。

行騁也在看這難得遇見的粉色天空,小聲說:“哥,看外面。”

點點頭,寧玺沒吭聲。

兩個人看着這一路的粉色,随着公交車上橋下橋,窗外的風景也映襯得更美。

上車的人越來越多,寧玺被擠得有些不舒服,往行騁身上靠了靠。

行騁捉了他的手,藏在校服裏交握着。

寧玺微微側過頭去,看得見行騁胸前校服的牌子,拉了一半敞開的拉鏈,裏面深灰色的套頭衛衣,露了一小截兒在外的脖頸……

滾動的喉結。

寧玺直視着前方,看這片粉紅天空下的城市,高樓大廈,人來人往,以及已經微微亮起的路燈。

行騁。

你看世間紛繁萬千,這城市的隐秘難欲如此之多,哪裏又是我們能駐足的地方。

寧玺還是沒忍住,擡頭去看他。

行騁感受到了目光,微微低下頭,迎上寧玺的。

在寧玺的眼中,行騁的眼神恣意明快,朝氣俊朗,整個人在這樣粉紅的背景下,顯得純潔、懵懂,自然又飛揚。

成都天邊的月兒已困意漸起,車內的光亮明明暗暗地倒映着兩個人稚嫩的面龐。

公交車向前行駛,往前追逐着一只銜着玫瑰的白鴿。

寧玺永遠感激他。

感激他騎着校門口一塊錢一公裏的單車,狂奔來到自己跟前。

他精心打理過的短發,被風吹得淩亂。

他在夏日裏發紅的面頰,滾燙而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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