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何事隐瞞

阖州地處瑞國北端,深秋零落,卻已隐隐透出冬日的蕭索。思源打着簾子從暖閣裏出來,使勁的跺跺腳,只覺寒風獵獵,耳朵都快要被凍掉了。書瑤看她走得急,不由笑道:“你慢些,都裹成球了,再跑就該滾過去了。”思源扮個鬼臉,領着小丫頭抱着琴又鑽回暖閣裏。

不一會,暖閣裏隐約傳來流水落玉臺般的琴聲,書瑤側耳聽了一會,微笑着去了。

這日直到掌燈時分周牧白才回到府裏,纖荨讓後廚一直熱着飯菜,看牧白果然是從外頭急趕着回來的,忙令傳膳。不過片刻,丫頭們捧着四葷四素擺在小桌上,書瑤拿了兩副碗筷道:“主子今晚也用得少,不如陪爺再進些吧。”

牧白本伸展着手臂等思源給她摘下腰飾抹額,聽聞這話便轉回頭來看,纖荨臉上微紅,接過碗筷在小桌旁擺好。

“怎的用得這般少?可是不合口味?前兒個許攸辭薦了個吃南菜的小館,過兩日得閑了我們去嘗一嘗,若你喜歡,就将那廚子招來咱們府裏。”牧白換好衣裳也來到桌前坐下。

“王爺說的可是兩宜齋?”思源兩眼閃亮。沈纖荨掃她一眼,她立即醒悟過來般閉緊了嘴巴。

“你怎知是兩宜齋。”牧白瞅她們主仆一眼,逗她道:“定是沈岚給你說的,看把你饞的,眼睛都冒光了。”

纖荨先給牧白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當歸羊羔湯,聽她這般說又掌不住笑,“你把廚子請來府裏,那別人要吃南菜時怎麽辦?”

“讓他們再去尋別家就好。”周牧白也笑,接過湯時仔細看了看纖荨的臉色,皺眉道:“氣色這般差,明日讓小團子請個好郎中來看一看。”

思源在一旁嘟着嘴小聲道:“天天的吹冷風,定是感着寒氣了。”

“思源!”纖荨立即喝住她。

“吹冷風?”牧白挑了挑眉,不解的問:“為何吹冷風?”

思源看看纖荨又看看牧白,深悔自己一時失言,若真壞了主子的事可就百死難辭了。纖荨本欲岔開話,心裏又實在不想扯謊,正為難間,牧白已将湯匙放下,長眉微蹙,直望着她們,半晌方道:“你們有事瞞着我?”

書瑤看牧白真惱了,思源夾在王爺王妃中間定是難說話,只得跪下道:“殿下息怒,”她咬唇望了望沈纖荨,又低頭:“這幾日,是奴婢和思源一起陪着王妃出了府,今日許是風大了些,奴婢一時不查,叫王妃感了風寒……”她話還未說完,思源也跪了下來,眼淚汪汪的道:“是奴婢不好,奴婢沒有照顧好小姐。”

牧白看着地上跪着的兩個丫頭,“你們既然都不想說,那定是你們閨閣裏的事情,不說也罷。”她自己揉了揉額頭道:“近日外頭事忙,我脾氣差些。你們都起來吧。不必這麽一驚一乍。”

纖荨走到她身旁給她捏了捏,又道:“都是我貪玩惹出來的事,爺別氣了。這菜也涼了,思源讓廚房換幾個熱菜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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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波瀾漸漸掀過,次日一早,周牧白先在正堂分派了幾項事物,沈岩沈岚并幾個幕僚領了差事各自去了,又有城防二郡的郡守前來拜見,待得打發了他們,阖州州牧又委派了主簿到府請她往工事處商讨些時宜應對,總是忙得一起緊接一起。

城防的工事修整進行得并不順利,尤其城牆藩築,延誤是不敢的,但怠工者時有。吏部屬官奉命勘察,城磚多有不合制治,工部依據當地礦産冶煉所得完善燒制過程,就連章敏之許攸辭都被下派到冶煉場中督辦城磚一事。眼見來阖州已有一兩月,改善之法依然進展緩慢,牧白每日為此頭疼不已。

幸而這一晚還回來得早些,周牧白帶着幾個長随剛到府外,小團子便嚷了一句:“爺回來了!”門裏聽小果子遠遠的接了一句:“爺回來了!”牧白看着好笑,舉步往門內走,二門裏幾個丫頭笑嘻嘻的給她行禮,剛轉到後院,只見書瑤迎了出來,一般的曲身行了禮,再回到暖閣,伺候她更衣。

“王妃呢?”牧白換好衣服問道。

“此時應在東暖閣了。”書瑤給她斟了杯熱茶,“适才主子還道,爺回來了請爺移步東暖閣。”

東暖閣較西暖閣略寬敞,陳設卻以書政為要,牧白讀書或處理政務太晚時也會宿在這邊。

飲了一口茶,牧白也不多問,擡步出門,書瑤跟着她過去。進到東暖閣裏,卻見沈纖荨帶着思源在門側候着,見她進來只是笑。

“這是怎麽了?”牧白走了幾步,回頭望纖荨笑問,“怎麽今兒個我回來大家這般鄭重?”

書瑤和小果子小團子也進來了,臉上具是歡喜笑意,都由沈纖荨領着在堂下一溜兒行禮,口中齊聲道:“王爺萬福金安。願王爺長壽吉祥,貴體永康。”忽又聽到外邊一衆家丁丫頭也都高聲道,王爺萬福金安,願王爺長壽吉祥,貴體永康。

牧白怔了一下,方想起今日是自己十七歲生辰。沈纖荨走到她身旁,思源從旁捧出個漆盒,盒子裏整齊的碼着幾十個銀裸子,皆做成睿王府特有的樣式,可見是一早就備下的。周牧白心喜纖荨妥當,接過銀裸子賞與衆人,又低聲與她說了幾句,纖荨笑着點頭道:“都給爺備着了。”只見她向思源招招手,思源打開漆盒裏層,卻是一小圈同樣樣式的金裸子,牧白笑着将金裸子單獨賞給了這幾個貼身伺候的人。

東暖閣裏擺了一張八寶呈祥桌,小團子取出溫着的酒,思源和書瑤親捧了羹肴送上來,牧白舉箸嘗了一道火腿銀三絲,眨眨眼,咦了一聲,又嘗了一味煨魚羹,驚訝的在菜色上巡了一圈道:“你們将兩宜齋的南廚請來了?”

纖荨抿着嘴笑,思源給兩位主子添了酒,頗有些自得的道:“這些菜肴是我家小姐親自下廚做的。”

牧白瞪大了眼睛直望着纖荨:“你做的?”随即又捏着她的手笑,“這般好手藝,看來孤王讨了個德藝雙馨的好媳婦兒啊。”說得滿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沈纖荨嗔她一眼,待要收回手,牧白只是拉着不放,纖荨惱了,紅着臉道:“叫他們看到像什麽樣。好好吃飯,南菜精巧,一會兒又涼了。”

幾個下人趕忙布菜的布菜,燙酒的燙酒,小果子實在沒事幹也悄悄背過身去裝着欣賞屋外黑黝黝的景色,牧白一笑,放開她,悄聲說道:“涼了我也喜歡,我都吃掉。”

這時日雖已初冬,牧白的心裏卻十分溫暖。哪知到了入夜,兩人洗漱之後躺在卧榻上,纖荨的臉色卻愈見蒼白起來,牧白伸手一探,只覺她雙手冰涼,可暖閣裏的地龍明明燒得這般旺。

“定是昨日着了涼,今日又是下廚又是煙熏火燎的,唉!”牧白摸了摸纖荨的額頭,非但不發燙,反而也有着一絲涼意,她更着了慌,急嚷着喊來人!就要打發人連夜請郎中去。

纖荨握着她的手,一張俏臉已然煞白,牧白在榻旁急得跺腳,“你哪兒難受?”又指着那值夜的丫頭道:“快!叫上兩個小子立馬找郎中去!這兒的管家自然知道哪兒有好郎中!不不不,讓管家也一并去請郎中!立刻去!”

這會子動靜大了,書瑤和思源都披着衣服急趕過來,一個趕忙上前幫纖荨墊了兩個靠枕,另一個拿了大衣裳披在牧白的肩上。

纖荨咬了咬唇,蹙着眉道:“不必請郎中。”

“怎麽不必請郎中!”牧白瞪她,只覺她拉着自己的手微微用了力,緊皺着眉頭分明是疼得厲害,又帶着害羞的情緒,牧白一怔,心裏電光火石般忽然想到了什麽,看了看書瑤,書瑤還未知道發生何事,眼中帶着疑惑。纖荨微微低了頭,牧白已吩咐道:“去拿小暖爐來,再拿個手爐。”

不一會,思源拿着個雕花小暖爐進來,外表還罩着隔熱的錦繡香囊,牧白接過來探了溫度,塞進被中。書瑤将填了香餅子的手爐也遞過來,牧白一般接了,放在纖荨懷裏,思源還待伺候,牧白打發她們都去歇了。

不知是暖爐煨出了熱意,還是纖荨緩過了這一陣,待牧白将被子掖好,她已經好些了,牧白又問她要不要躺下來,她搖搖頭,心中忽而想,這閨閣中最私密的事情,王爺怎麽好似極熟稔似的?偷眼瞄她,又見她滿臉坦然。

牧白見纖荨不欲就歇,自己也爬到榻上,繞在她身後,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裏,又把錦被扯上來将倆人都蓋嚴實了,再在她耳邊輕輕的道:“以後不許去吹冷風了,你好好的,比送我什麽都強。”

纖荨抱着手爐,聽她的氣息暖暖的落在耳邊,臉上又薄薄的紅了一層,依偎在她柔軟的懷裏,腹中雖還疼痛,心中已滿溢出歡喜,她輕輕的輕輕的應道:“嗯。”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 西瓜 砸來的手榴彈一枚,感謝噠~

此文慢熱,只因她們都不是速食時代的過客,請給她們一點時間,彼此相知,再證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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