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飲水思源

“書瑤姐姐。”思源糯糯的喊了一聲,書瑤退開些,讓她進了房門。

“書瑤姐姐,你沒事吧?”思源膩上去,挽着她手臂,“我聽丫頭片子們說,你都沒吃晚飯,餓不餓?我給你帶了兩個雞蛋。”

書瑤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沒事你怎麽眼圈都紅了?”思源眼尖,一到燈下就看到書瑤眼睛紅腫,忙掏出雞蛋道:“我給你燙一燙。”說罷又自言自語的道:“都不燙了,我去給你拿熱水。”

書瑤拉着她道:“我真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你可是想家了?”思源握着書瑤的手,只覺手上冰涼,她雙手合攏,把書瑤的手覆在手中哈了口氣。

書瑤縮回手,搖搖頭,自己走到床榻邊坐下。思源跟了上來,尋着一只繡墩挨着床邊坐。隔了一會,她拉起書瑤的手,輕輕的道:“我不知姐姐為什麽難過,只是我看着你這般難受,心裏也像墜了塊大石頭似的。大約在這兒,除了兩個主子,就你我最親了。不,即便是回到瑞京,也依然是你我最親近。”

書瑤看着她在燈下半仰着的眉目,相識不過大半年,思源已經完全長開了,從一個整天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長成了如今這般秀氣的模樣。從前粉嘟嘟的小臉已經完全收尖,許是常常伴着她家小姐讀書寫字,笑起來都帶了一絲兒靈動似的。她恍惚想起方才在門外,思源帶着哭腔急切的擔心,有一股暖意緩緩的落進了心裏,一晚上結起的冰棱,都慢慢的消融了些。她笑了笑,思源看了,也展起笑臉,卻見書瑤收了笑,嘆着氣道:“今日從東暖閣回來時,殿下問我可有意中人,想把我許配出去了。”

“什麽?!!!”思源噌的站起來,手裏還抓着書瑤的手。書瑤給她帶着都擡起了頭,只見思源雙眉都皺成了疙瘩,一張小臉脹紅,一壁沖着要走,一壁又急得要哭。想到回西暖閣時思源也是陰晴不定的樣子,書瑤忙拍着她的手柔聲道:“你怎麽了?怎麽急成這樣?是不是主子也要給你定親了?”

思源搖搖頭,咬牙道:“我找殿下去。”

“你找殿下做什麽?”書瑤一把拉住她。

她又忽然轉回身,盯着她道:“那你怎麽說的?你可有意中人了?”

書瑤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思源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她推開書瑤,捂着嘴,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房中。

接下來的幾日,書瑤總覺得思源有些避着她,依舊是一起伺候主子,一起做些活計,可總有哪裏不一樣了。就如今兒個午後,主子小憩醒來要去沐浴,她立即跳起身去擺弄浴桶,又急沖沖的拎熱水,往常這都是小丫頭們的事兒。是了,她不再與她單獨呆在一個房間裏,總是千方百計,與她擦身而過。

沐浴之後沈纖荨坐在妝臺前,思源拿一張烘得熱熱的大巾布給她絞着頭發,正是乍暖還寒的時節,纖荨端坐着,衣衫有些單薄,不免雙手交疊撫了撫自己的肩。書瑤看見了,轉身抱了件累絲小襖過來披在纖荨肩上,指尖不經意的觸碰到思源的手背,思源縮了一下,都忘了手裏的巾布,還好只是微微扯着手上的長發,纖荨擰了擰眉,思源也察覺了,忙道:“小姐對不起,我……我手滑了一下。”

本也沒什麽,只是纖荨聽她聲音沮喪,倒有些詫異。書瑤站在一旁,手上已是空了,臉上卻也沉沉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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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荨挑了挑眉,吩咐道:“一會兒殿下該回來了,書瑤去小廚房看看可有什麽時令茶點。”

書瑤福了一福退出暖閣。纖荨在妝盒裏拿了把點犀梳,口中卻道:“你和書瑤怎麽了?”

思源接過她手中的梳子幫她梳理着發梢,欲說卻又無從說的。

她和書瑤怎麽了呢?仿佛什麽事兒也沒有啊,不就是殿下要給書瑤許人家嗎,不就是書瑤興許有了心上人嗎,那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兒。可這心總覺得糾成了一團,好累好累。她長這麽大,還沒這般煩擾過。

思源搖了搖頭,纖荨在銅鏡裏看到了,沉吟道:“你七歲入府,八歲上便跟在我身邊,你我雖名為主仆,實則也是一起長大。有什麽話不願與她說的,還不能與我說嗎?”

思源扭了扭身子,低頭道:“書瑤姐姐說,殿下要給她許人家了。”

“哦?”纖荨看了看鏡中,點頭道:“碧玥與哥哥同年,書瑤比她大半歲,過了立春,就算是雙十年華了。放在普通人家,兒女都該成雙了吧。”

“哦。。。”思源悶悶的應着,纖荨尋思着這丫頭到底怎麽了,便又道:“你莫不是,也想嫁人了?回瑞京我讓爹娘給你相看相看?”

“小姐!!!”思源嘟起嘴,一張臉已飛快的紅了。

纖荨看她這般喜怒都在臉上,才又笑起來,續而又正經道,“你自己可有中意的人?你爹娘都在京郊,若是想回家,也不是不可。你如今已不算沈府的人,睿王府要放個人出去,也是不難的。”

好半晌,思源才喃喃道:“我沒有中意的人,只是看着書瑤姐姐要嫁人了,我不知怎麽心裏就是好難受。”

纖荨心中一動,捉着她梳妝的手轉過身看她,思源眨着眼睛問:“小姐要什麽?”

纖荨放開她,讓她在一旁坐下,想了想,認真道:“或者該是問,你想要什麽。”

“我?”思源不明所以。

“你自小在沈家長大,去歲随我嫁入王府,與舊友分離,也不見你多感傷。書瑤與你不過大半年的姐妹情分,怎的像特別投緣似的?”

“我也不知道。”思源撥弄着手上的梳齒,“許是來阖州之後日日相伴,她比我大幾歲,總是讓着我,護着我,我就習慣了她總是在身旁,那日她說要嫁人,我這心裏……”思源說着,眼中漸漸溢出淚水,她扁扁嘴,眼淚順着臉頰就糊了滿臉,只見她捂着胸口邊抽泣邊道,“後來我自己跑回房,想着許是不久,她就要嫁給旁人了,以後恐怕都見不着,嗚嗚嗚,我這心,就像摘去了心肝一般難受。”

纖荨心裏沉了沉,隐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只得拍拍她手背。

思源拿着個絲帕擦了擦臉,哽咽道:“小姐,我和書瑤一定要嫁人嗎?我們陪在您和殿下身邊,一直伺候你們倆不行嗎?”

纖荨看着她一雙哭紅的眼,想到自己與牧白,牧白終是有皇子身份鎮着,書瑤和思源可又怎麽辦呢。她嘆口氣,摸摸思源的頭發,“這個你不能問我,你只能問你自己,等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去問書瑤。”

初春新綠,阖州境域冰雪消融,幾只嫩黃色的小鴨子在母親的帶領下挨個兒撲棱進河水裏,抖擻着小翅膀追逐打鬧,河水繞城,衍出一派生機。

大清早兒,天都未全亮,一衆奴仆已來到城郊知恩寺,由幾個大仆人領着拉黃幔子。別院的管家幾日前就與寺中知客僧知會過,今日睿親王要陪王妃來進香,寺中清了生客,又打掃了幾間清淨的客舍備着歇息。

管家提早到了知恩寺,看看時辰,領着幾個人到門前候着,約莫一炷香的時分,幾輛寶頂大車從城中方向駛來,其後是一溜單馬小車,馬夫都穿着一色的衣裳。到得知恩寺外,随車來的二三十個仆從先分列左右護着,後邊又騎馬過來幾個華服少年,當先從馬背上跳下來的是沈岩沈岚,湊到最前邊的馬車車窗旁問了幾句,又分別從兩旁走了。

不一會黃幔子合圍整齊,書瑤和思源從第二輛車上下來,接過小丫頭抱着的小幾子,才快步走到第一輛車前,放好幾子扶着周牧白和沈纖荨下車。

住持從寺裏迎了出來,牧白與纖荨雙手合十,一同走入寺內。寺中大殿供着佛像金身,側殿供的是菩薩和藥王,牧白陪着纖荨一路跪拜過去,一個求的是國泰民安,一個求的是夫婿安康。

住持引着小夫妻走走停停,到得一個偏殿,住持道:“此殿請親王與王妃攜手同進。”

纖荨略仰着頭看牧白,牧白一笑,牽起她的手,一同走了進去,卻見殿中供的是送子觀音,霎時又一同紅了臉。

進香畢,一行人在寺裏随意用了些齋飯,周牧白和沈家兄弟到後山觀景去了,知客僧引着女眷往廂房客舍歇息。客舍清修,只一床一桌幾張高圓凳,思源伺候着纖荨倚在床榻上,自己坐在床沿輕輕給她捶腿。

書瑤端着熱水,輕手輕腳的進來,思源聽見門扉的吱呀聲,轉回頭望她,書瑤擡擡下巴,思源會意的點頭。纖荨并沒睡着,這時挨着個枕頭,看她倆眼神來往,怎麽就有了眉目傳情的味道?~ ~

纖荨扶額嘆了嘆。思源以為她要起來,忙過來扶她,纖荨還未說話,就聽到外邊的丫頭低聲喚:“書瑤姐姐。”

書瑤放下茶盅出去了,不一會又進來回道:“主子,小團子來了,說是副典軍讓他來給殿下送信的。”

纖荨偏着頭道:“既如此,你讓幾個人到後山尋殿下,叫小團子先進來。”

小團子進來時纖荨已端坐在高凳上,書瑤将剛沏好的茶放在她面前,也不知這寺裏用的是哪處的茶葉,聞着有松針的清香。

“府裏出了什麽事?副典軍讓你急着來尋殿下。”

“回主子的話,是宮裏來了人。副典軍說是加急來的令官。”

“加急來的?”纖荨低眉尋思。

外邊傳來小丫頭請安的聲音,卻是牧白到了。小團子跪着磕了個頭,牧白擺擺手道:“起來。宮裏來人了?可說是什麽事?”

“回爺的話,宮裏來了幾個人,帶着聖旨,現下正候在咱們府裏。他們說話時副典軍聽了一耳朵,仿佛是陛下招您回京。”

“回京?還是加急的令官?”

“是。”

牧白與纖荨對望一眼,轉頭吩咐衆人道:“讓他們準備一下,即刻回府。”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周末愉快,再祝大家明天節日快樂。記住不要受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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