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爾敢逆孤

周牧白與東宮衛一行抵達葉郡時已是深夜, 十騎快馬并未入城, 而是直接繞去了葉郡一側的玄翼軍大營。

寨門前有兵卒把守, 周牧白亮出睿親王印信, 兵吏立即将寨門打開。早有人飛奔進寨回禀,片刻之後, 孟想座下的軍師戚文皓領着兩個副将匆匆趕來,迎他們到中營大帳。

幾人先給睿親王行了軍禮, 戚文皓道:“殿下來得不巧, 孟将軍罹病多日, 此刻正在城中養傷。殿下遠途跋涉,不若先歇息一晚, 明日一早微臣即刻接孟将軍前來。”

“不必這般麻煩。本王親自去接孟将軍。戚大人派幾個親兵引路便好。”周牧白負手道。

“此刻?”

“此刻!”

戚文皓臉上便有些不好看了。身旁魁梧副将崔耀樑立即上前道:“殿下, 我們将軍不慎摔佘了腿,現今天色太晚,城門已關……”

“放肆!”他話未說完, 沈岚已抽出馬鞭迅敏上前,一鞭子揮在他臉上:“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在睿親王面前這般說話!”

崔耀樑的臉上立即現了血痕。他跟着孟想日久, 在軍中也頗有威望, 而今忽然被抽了一鞭, 立即滿臉怒容,狠狠的盯着沈岚。

戚文皓掃了副将一眼,對周牧白拱手道:“既然如此,也不敢勞動殿下。還請殿下與諸位大人稍待,微臣這就着人去接将軍。”

“戚大人。”周牧白忽而又慢條斯理的道:“這稍待, 最好真的只是稍待。孤王再不濟,也是父皇親封的睿親王,莫說孤帶來的是軍情,即便孤是要與将軍秉燭閑嗑,他孟将軍,就不必漏夜前來麽?”她說着緩緩笑了一笑,那笑容仿佛真心,眼中卻冷冽無比。

戚文皓在她的雙眸中讀出了殺氣,心中一凜,忙低頭應了,帶着兩個副将疾步出去。

曲斌皺眉道:“殿下看孟将軍是真病還是假病?”

“真也好,假也罷,明日一早我定要帶援兵赴曲陽。”幾人附耳過來,聽周牧白吩咐幾句,都道明白,周牧白道:“見機行事。”

衆親衛點點頭,各自打坐歇息。曲斌挨近周牧白低聲道:“殿下,有件事,末将一直疑慮在心。”

牧白挑了挑眉,問:“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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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荼族阿拓列病篤,曲陽城兵防空虛一事,是孟将軍收到了探報,再告訴太子的。孟将軍本是自請與戰,大軍出發前一日,他與幾個副将騎馬外出,馬失前蹄,他從馬上跌下摔傷,軍醫說是腿骨骨裂。”

曲斌看了看周牧白,接着道:“那日是我陪着太子去營中看他,他掙紮着要帶兵出戰,從行軍榻上滾了下來,太子殿下寬慰了他幾句,着他好生養傷,就自己帶兵出征了。”

帳內點着數盞燈燭,一支燭火燃了大半,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周牧白擡起眼,眸色如冰。

深更時分,林野蕭瑟,一頂大帳內,孟想已端坐在虎皮環椅中。座下除了戚文皓與兩個副将,還有多年來與他同立戰功的孟府幕僚。衆将皆垂手而立,孟想聽他們說完,并未立即表示,只沉眉想了想,才問道:“軍師看睿親王此來何意?”

“給太子搬救兵!”戚文皓毫不遲疑。

“太子……曲陽城可救得下來?”孟想換了個說法,大不敬,還是要防着才是。

“将軍若要救,自然救得。若不救,便救不得了。”戚文皓話雖模棱兩可,卻是實情。救與不救,都在一念之間。

孟想環顧衆将道:“諸位可有良策?”

一衆幕僚各抒己見,也有道拖延時間的,也有道假意應承的,甚而有道不若将軍繼續詐病,再将睿親王請入城中,着幾個美人陪着,少年風流,且過些時日再談。

“堂堂親王,要什麽美人沒有,這城中庸脂俗粉,還想留得住她?”孟想松了松手指骨,淡淡道:“何況,本将軍想要睿親王知道,不是本将軍不想救,而是鞭長莫及。”

戚文皓心中明了,獻計道:“那也有法子。”他上前兩步,如此這般分說,孟想聽得點頭,又與崔耀樑道,可懂了?

崔耀樑拱手道:“末将明白!”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中營大帳外邊漸有腳步聲,續而有人打起了營帳的幕布,兩個兵吏架着孟想的胳膊将他扶進來。

孟想倒身下拜,副将在一旁要扶,被他一手揮開。

周牧白冷眼看了一會,等他艱難的跪了拜了,才笑道:“孟将軍有傷在身,不必多禮,起來吧。”

兩個副将忍着氣,扶孟想起來。周牧白也不需他們回避,直将曲陽城被圍一事分說明白,卻隐了太子中毒之情,末了道:“請孟将軍即刻點兵解圍。”

孟想沉眉道:“竟有這等事!”言罷想了想,道:“曲陽救急,實乃大事,末将這就與衆兒郎商議營救之策。殿下金貴之軀,跋涉辛苦,請暫且到營帳中歇息。”

周牧白如何不知此乃搪塞之詞,卻不動怒,紙上談兵般曼聲道:“将軍盡可慢慢商議,只是破曉之前,孤王定要領十萬玄翼軍奔赴曲陽。”

孟想還頗為隐忍,幾個副将臉上已是變色,其中一個年輕将領甚至将手按在了佩劍上。

周牧白淡笑:“且餘下的五萬精騎,孤王要全部帶走。”

“殿下!”崔耀樑上前一步,一張方臉髯毛皆立,“殿下久在宮中,領兵作戰之事還是交給我等粗人去想罷。”

沈岚執着馬鞭,護在周牧白身前,冷笑道:“殿下與将軍說話,你算幾品幾級,竟敢頂撞于殿下!”

崔耀樑一張臉都成了豬肝色,扭頭瞥見軍師戚文皓使了個眼色,立即對着孟想下跪道:“将軍,葉郡守備關系國之門戶,況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還請将軍三思!”

他話音剛落,沈岚已經一鞭子抽過去,這次他有了防備,立即半轉身抓住鞭稍,怒道:“豎子欺我!”言罷起身就要揮拳。

中營裏一衆副将紛紛怒目,有意無意的守在帳門出入處,東宮衛則是不約而同圍在孟想與周牧白周圍。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周牧白睃了衆人一眼,“爾等,敢逆孤?”她的語氣漫不經心,甚而帶了幾分輕笑,那聲音卻是冷冷的,直滲進人的骨子裏。

此時孟想才喝道:“這是做什麽?在殿下面前就敢撒皮?”待衆副将告罪垂手而立,他接着道:“太子是與末将一同來的西陲,太子被困曲陽,末将亦是心急如焚,援救更是責無旁貸。只是葉郡乃瑞國西陲門戶,荼族時時來擾,末将只怕即刻出兵則葉郡難守。”說着一嘆:“太子定是要救的,只是要從長計議。”

周牧白指着自己帶來的人:“将軍可認得他們?”

除了沈岚未見過外,其餘八人皆是東宮衛,孟想自然識得。

周牧白又道:“孤王既為睿親王,何以不帶自己的親衛,卻帶着東宮衛來葉郡,将軍不覺得奇怪麽?”

孟想猜不透她的意思,只得接道:“末将愚鈍,請殿下明示。”

周牧白淡淡一笑:“睿王府十二衛已分衆往暨郡請衛瑾鵬将軍援救了。我赤翼軍人雖不衆,幾萬精騎還是有的。且不說衛将軍是太子妃的親哥哥,就憑衛家世代忠良,你說,衛将軍會不會星夜馳援呢?”

孟想臉色沉凝,又聽睿親王道:“三萬赤翼軍攻打五萬荼軍,是有些吃力,可曲陽城中尚有兩萬多玄翼軍,如今已是破釜沉舟之勢,兩相夾攻,孟将軍,誰的勝算大?”

周牧白擡了擡手,曲斌立即從懷中摸出一塊布帛恭敬呈上,周牧白接過布帛遞給孟想:“荼族阿拓列病篤一事你已知曉,孤王在途中截獲荼族軍情,荼族內亂,各部落自顧不暇,荼軍已無援兵可派。你若随孤王前去營救太子,是唾手可得的功勞,若是一意孤行,孟将軍,後果,你可想好。”

孟想本是欺她久在宮闱,又當年少,要拖一拖時日,最好得漁翁之利,現今聽她樁樁件件分析下來,不覺已心驚,面上卻仍是沉穩,他頓了片刻,下跪道:“太子殿下勢危,末将何敢獨善,末将願即刻點将,破曉之前,發兵曲陽。”

周牧白語做關懷:“孟将軍的傷,無大礙嗎?”

孟想楞了一下,粗犷的臉都透出熱意:“末将,末将帶着傷藥,即便雙腿折斷,也是要去的。”

周牧白笑道:“孟将軍深明大義,實乃社稷之幸,小王折服。”

孟想連稱不敢,又與軍師商議幾句,将各路行軍分派下去,衆副将拱手退出帳外。

周牧白坐在一把交椅上,恣肆輕狂,話語中帶着少年人的脾性,“孤王此是第一次行軍,不大懂得軍中規矩……”

孟想實在摸不透她心思,只好豎着耳朵,聽她話鋒一轉,冷笑道:“只是方才那粗鄙之人膽敢逆孤犯上,孟将軍當真坐視不理嗎?”

孟想心中暗罵,卻只得揚聲道:“崔耀樑頂撞皇族,以下犯上,罪當責罰一百軍棍!末将這就去辦!”

周牧白聽他将事情輕輕一帶,只扯到頂撞皇族,自與軍令無關,也不說破,懶洋洋展了展手臂,到準備好的營帳略作休息去了。

孟想見她離去,還道莫不是這少年王爺真的只是想出出氣,随即傳令,将崔耀樑提到帳外領罰。

時已三更,幾個兵吏壓着崔耀樑,揮動軍棍,左右打下,因周牧白與東宮衛俱在近旁營中,刑罰的兵吏倒也不敢做假。崔耀樑雖則皮糙肉厚,這實打實的軍棍之下仍是痛得咬牙。

幾個副将都聽聞了責罰之事,也知孟将軍不是真心罰他,都在背地裏偷笑。豈知打了七八十下,沈岚忽然從旁幾步過來,抓過軍棍飛快打在崔耀樑背脊上,他手中透了內力,下手更是又快又狠,兵吏們都傻愣在那,他已十餘棍打完。崔耀樑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沈岚将軍棍指着地上不明生死彷如一灘爛泥的崔耀樑,橫眉森然道:“此後誰再敢拂逆睿親王,這就是榜樣!”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 十四 砸來手榴彈一枚。

另外,在作者主頁收到 江夏 砸來火箭炮一枚,手榴彈一枚,地雷一枚。

高高興興過周末~謝謝諸位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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