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我想你了

再回到瑞京, 已是來年的春天了, 城郭之外野花爛漫, 一叢複一叢的姹紫嫣紅開遍了山野。

離城尚有二十餘裏地, 周牧白望了望天色,囑咐沈佑棠與手下副将照管好軍隊, 自己帶着沈岩沈岚并王府親衛快馬加鞭趕在城門關閉前跑了回去。

進到城裏,先去了皇宮, 給周凜和鄭暄請了安。周凜早已收過她的手書, 也看了州郡的呈報, 見她臉上猶有倦容,便令她先回府歇着, 鄭暄看她似乎憔悴了不少, 拉着她的手心疼了幾句,囑咐她好生休息,過幾日再帶着王妃一道回宮。

維明大街上只住着幾戶人家, 府邸拓着寬闊的庭院,往來之人多半金章紫绶, 睿親王府便是其中最尊貴的一家。此時金烏西沉, 睿親王府朱紅色的大門前伫立着兩只半人高的石獅子, 在暮色中張牙舞爪,從石獅子再往裏,才是幾個值更的門吏。

小團子從府裏走了出來,吩咐準備關閉府門,忽見一縱人策馬奔到眼前, 他正要喝問是誰這般放肆,敢在睿親王府門前撒野,卻看到自家主子由遠及近,悠忽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殿……殿下……”小團子懷疑自己看花了眼,使勁揉了揉眼睛。

周牧白将手上的馬鞭扔給他,一壁走進府門一壁笑道:“你小子,怎麽又長個兒了。”

小團子抱着鞭子在後邊一路跟着一路叨叨念,高興得簡直要手舞足蹈了。

“王妃可在暖閣?”繞過抄手回廊,周牧白徑直往裏走。走得太快,小團子只好小跑着跟了上去。

“大夥兒都不知道您今日就能到,王妃昨兒個回沈大人家去了。”

“嗯?”周牧白立即停下腳步。

小團子沒料到他剎得這麽急,差點一鼻子撞上去。

“往常王妃也時常派丫頭去沈府裏請安,前兒個回來的人說沈夫人貴體欠安,王妃心裏着急,昨兒個就帶着書瑤思源回去了。”

“可有人跟着?”

“有的。除去伺候的丫頭粗使的婆子,管家還派了七八個小子抱着禮匣,再有二三十個府丁護着一道去的。”小團子恭恭敬敬的回答,末了又補充道:“馬夫都派了頂好的幾個,駕車最是穩妥。”

周牧白點點頭,踱了兩步,又轉身往來路走去。

“殿下這是要往哪兒?”小團子一溜小跑跟着。

“自然是去接王妃。”牧白腳步不停,說完覺着不好,又正經道:“她母親貴恙,我也是當去瞧瞧的。”

“诶喲,從咱們王府到沈家隔着小半個城呢,爺跑了一天的路,且這天色都黑了,”小團子臉上哭唧唧的,“是不是明日再去?”

周牧白斜他一眼,小團子忙低了頭,睿親王那眼色使得明白,是嫌他多管閑事了。

廊下的燈籠依次亮了起來,牧白看看天色委實沉了,只得又轉回身,往寝殿暖閣裏去了。

高枝九燭臺上燃了半高的蠟燭,碧玥進來問安,她與睿親王也算自小一起長大,不想當日一別,再相見竟已三年有餘。

周牧白問了她幾句話,說道明日沈佑棠也該到沈府了,碧玥的臉蛋兒便悄悄的紅了起來。

再閑談幾句,小丫頭進來回道偏殿浴池裏已備了熱水,周牧白“嗯”了一聲,自去沐浴梳洗,出來時見碧玥抱着大巾布等在門外,心裏竟有幾分溫暖。許久不見,碧玥還記着她的習慣,浴池外邊是不留小丫頭的,她随手接過巾布自己拭着發道:“你也去歇着吧。不必伺候了。”

碧玥習以為常,淡笑着指指外邊道:“寝殿裏剛沏了一壺明前春。”見牧白點了頭,才又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牧白回到寝殿,飲了幾口茶,心裏卻還是有些悶悶的。随手将巾布扔在一旁,忽見窗外有個窈窕的身影在晃,心下一動,忙跑過去打開房門,倒把外邊看燭火的丫頭吓了一跳。

丫頭退開一步請了安,牧白揮揮手讓她下去了,又回到房裏發了一會呆,才郁郁的躺到床榻之上。

分明是千裏迢迢趕了回來,卻偏偏睡不着,牧白擁着錦被翻了翻身,忽然覺着錦被裏有熟悉的香味兒,她将臉蛋埋了埋,外邊雲板敲過三更天了,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心裏盛着事,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牧白已醒了過來。值夜的丫頭要去廚房傳熱水,她懶怠等,用冷水在臉上胡亂抹了抹,更衣束冠,也不帶人,獨自騎着馬,就往沈府行去。

沈府後宅北苑裏,沈纖荨陪着母親用了早膳,看丫頭們端上藥來,又與母親說了幾句閑話,待得藥涼了幾分,才接過青瓷盞,一勺一勺的喂她母親用了。

方允荷本就不是什麽大病,只春寒潮重,難免犯些咳嗽,見得女兒已貴為王妃依然這般孝順,心中一片安然。

用了藥,方允荷便有些困頓了,纖荨擔心她此時睡多了晚上又難入眠,便與她言談些西陲的景物。忽見屋子外邊叽叽喳喳的吵嚷,纖荨使了個眼色,思源立即轉了出去,不過片刻又跑回來,咋呼着道:“小姐小姐!殿下來了!”

纖荨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她母親已從暖榻上坐了起來,急道:“是睿親王殿下?”

“是睿親王殿下!”思源兩眼睜得圓溜溜的,臉上帶着喜色:“丫頭們說殿下如今在前堂裏,太老爺和大老爺、二老爺都在前堂裏了。”

方允荷聽了便拍了拍纖荨的手笑道:“這是想你了,來接你呢。”

屋子裏的丫頭都眯着眼睛笑,沈纖荨臉上飛起紅雲,不依的道:“娘~~~你笑話我。”

“都是當王妃的人了,還這般愛撒嬌。”方允荷摩挲了一下女兒的手臂,言道:“快去吧。一會讓你爹爹留着殿下在家裏用了膳再走。”

沈纖荨這才起身,忽而又聽到外邊一片吵嚷,小丫頭打着門簾子進來急匆匆的道:“大老爺引着殿下往這邊來了。”

方允荷一聽,忙要從暖榻上下來,沈纖荨攔着她,只聽外邊沈琪軒已經到了。周牧白隔着屏風給方允荷磕了個頭:“小子給岳母大人請安,聽聞大人貴體違和,小子一早便趕了過來,如今可好些了?”

方允荷忙道不敢當,又讓沈琪軒扶她起來,忙亂了好一陣,沈琪軒先陪着周牧白出去了。

沈纖荨望着屏風外熟悉的身影似乎回了回頭,心下一甜。她母親看在眼裏,便笑了笑。

這日的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沈家用的,因着小酌了幾杯,天色又晚,索性在沈家歇下了。

沈家一直備着個獨立的院子,房舍都是極好的,預着王妃回來省親之用,這一夜周牧白與沈纖荨便回到了這個小院。

待到丫頭們都散去,屋子裏終于只剩下她們倆了。

牧白挨在床頭,臉上還有些倦色,看纖荨從妝臺前走過來,摸了摸她的臉。她捉着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纖荨的嘴角彎了彎。

“可想我了?”牧白道。

纖荨不說話,只彎着眼睛看她。牧白攬着她的腰坐直起來,擡着頭看她,纖荨便低下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淺笑道:“你說呢?”

牧白這才笑起來,又将臉埋進她柔軟的腹間,“我想你了。”

“嗯。”纖荨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長發,“你昨夜裏這般晚才到,今兒個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你還說!”牧白擡起頭,嘟着嘴道:“我急趕慢趕趕了回來,你卻不在府裏!!!”

看她帶着委屈的神情,纖荨不由得失笑:“這不是母親病了麽,況且我也沒想着你這般快就回來了。”續而又正色道:“往後可不許這般一個人跑來,若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哥哥呢?怎沒和你一道回來?”

“你還想着你哥哥!”牧白越發不依了,昨日的委屈勁一股腦兒都發了出來:“我昨夜裏想你想得都睡不着,你都不想我!”

纖荨愣了愣,留心看她臉上果然泛着酡紅的酒色,眼睛已經略有些迷瞪了,方知她是醉了。只得哄着她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我不該這時候出府。你昨夜睡不安穩,現下先安睡了可好?”

牧白低着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雙手還是攏着纖荨不放。纖荨又等了等,才扶着她躺了下來,自己往一旁吹熄了燈,在她身邊側躺了下去。

床幔裏透出熏香,牧白緩緩的眨了眨眼,摟着纖荨還不肯睡,纖荨蜷在她懷裏抱着她手臂,聽她半醉的聲音低低的道:“我并非說是你的不是,岳母大人貴體欠安,做子女的理應回來侍奉。我只是忽然想,我的親生父母早已故去了,想來我往後也不會有子嗣,雖則父皇母後都待我極好,可在我心裏,這一生,也唯有你是我最最親近的人了。”

纖荨聽她語音漸漸含糊,一顆心卻是酸酸軟軟,她倚過去在她唇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明知她已經睡着了,卻還是在她耳邊輕輕說:“你也是我這一生,最最親近的人。牧白……我想你了。很想。”

作者有話要說: 本周打榜,所以,周五周六周日周二周三,各一更。~~o(>_<)o ~~寫到淚奔,求表揚,求打賞,求摸摸頭。

收到 十四 砸來地雷一枚。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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