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軟煙花瓣
周牧白醒來時沈纖荨并不在身邊, 她望着頂上花帳繁複的繡紋發了一會呆, 仿佛在分辨這是西陲還是瑞京。枕畔還留着纖荨發絲上的香味兒, 牧白抱了抱枕頭翻了翻身, 長舒一口氣,才掀開錦被坐起身來。
一束暖陽落在窗前, 帶着早春溫暖的花香,房門吱呀一聲推開, 思源抱着一套簇新的錦袍進來, 見牧白坐在床沿揉眼睛, 回頭打趣道:“喏,你夫君醒了。”
沈纖荨佯怒着拍了她一下:“怎麽說話的呢!”
思源抱着錦袍跑進來, 一邊笑一邊嚷着:“姑爺救命!小姐要打我呢。姑爺可憐可憐我呀。”
周牧白眨眨眼道:“讓書瑤救你便好了。”
跟在後邊進來的書瑤驚了一下, 立即偏過頭瞪了思源一眼,思源卻是不怕的,只是紅着臉望她家小姐。
“你倆不是最要好的麽。”牧白懶洋洋的展了展手臂。書瑤低着頭上前給她換鞋子, 思源抱着錦袍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纖荨看她倆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不由得好笑,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沒說。走到榻前捏了捏牧白的耳垂, 牧白就勢挨進她手裏, 眯着眼睛打了個薄薄的哈欠, 像只慵懶的貓。
轉眼已是初夏,瑞京裏的人們都換上了輕便的服飾,幾個年輕的小姑娘穿着豔麗的衣裳走過十二坊,沿着十二坊遍植的秋木棉花兒都綻放了,一陣風過, 又紛紛揚落了一地。
京城最熱鬧的茶館裏,跑堂的夥計忙着招呼新落座的客人,後廚子裏送上來剛做好的點心,幾位客官啜了幾口茶,眉飛色舞的說話。這話題多半圍繞着皇族近來的兩件大喜事,一則是寶親王周牧翼的婚事終于定下來了,即将迎娶的是皇商江家的三小姐江雪燃,江家大老爺特奉上白銀一百萬兩白銀作為幺女的嫁妝。
“一百萬兩!”一個白衣公子咋舌道:“江家嫁女兒這般豪氣。”
“你當皇家為什麽能允了寶親王娶個商賈女子呢。”同桌的青衫公子狎笑着壓低了聲音:“咱們和荼族打了幾年仗,國庫裏花了多少銀子,江家說要把銀子捐給國庫,陛下當然就聞弦知雅意了。”
“聽說這門親事是戶部尚書親自做的保。”前邊那白衣公子撫在他手臂上也壓低了嗓門。
青衫公子但笑點頭。
“兄臺不愧是侍郎大人的府上常客,這般事兒都知曉。”又一個公子哥兒擠着眼睛奉承。
那青衫公子便紅了臉,将話頭轉到時下多談論的第二件事兒上:“聽聞陛下此番為小公主招驸馬是不論家世但論人才的,兩位兄臺都是百裏挑一的良俊之才,何不往去一試。”他眼神轉了轉,眼裏都帶了輕薄的調笑:“他日雀屏中選,連着小弟也能沾沾光啊。”
才說着,跑堂夥計又送來幾碟子茶點,幾個人拍着手上的扇子,都哈哈笑了起來。
皇宮裏倒沒有民間那般多的熱鬧,周凜自春末便犯了心口疼,禦醫們誠惶誠恐的聚在一起會診,再黑壓壓跪了一地請求皇帝平緩心緒多加休息。
周牧白進宮請安時周凜精神尚好,半倚在卧龍榻上和她敘了好一會話,邊境的紛争告一段落,與軍休養,與民生息,服役的兵吏需按功績及過失獎懲,傷亡的将士則按律例撫慰其家屬親眷,林林總總許多事,再有國庫的支撥與州郡的稅賦都需要考慮進去。
牧白颔着首一一應了,外邊小池子在門簾處回禀,太醫院院使來了。牧白聽了便起身告退,走了幾步,聽到周凜壓着嗓子咳嗽了一聲,忙又折回身來。
“父皇。”牧白跑前兩步跪在卧龍榻旁輕拍着周凜的後背,卻看到周凜的發鬓已然半白了。“請父皇龍體保重。”周牧白心中恻然,雙膝跪地磕了個頭,隐去眼中一片酸楚。
周凜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莫要擔心。
走出寝殿大門,候在門前的太醫院院使向睿親王行了禮,牧白囑咐了幾句,又見小池子也候在一旁,便問他可知太子在何處,小池子回道太子殿下出宮去了。牧白駐足想了一會,轉身往錦钰宮行去。
錦钰宮外的七色堇才剛結了花蕾,七重花瓣都是淡淡的顏色,在陽光下泛出一點柔潤的水澤。
一時周牧歌和周牧笛都在錦钰宮裏陪着鄭暄用茶點,見她來了更是歡喜,一道坐着給她說些宮裏的趣事。長公主周牧歌的孩兒取名黎赟,三歲有餘,正是淘氣的年紀,在寝殿裏追着一個小宮女嘻嘻哈哈的跑,看到陌生的睿親王,小孩兒咬着手指頭一雙眼睛噠溜溜的轉,牧笛招招手喚他過來,抱在懷裏親了一下。
“方才聽聞皇長兄出宮去了?”牧白接過牧笛遞來的翠玉荷花酥,放在唇邊咬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笑,舔舔嘴贊道:“母後宮裏的點心果然精致。”
“這是我和皇姐吩咐禦廚做好了親手拎過來的!”牧笛捉着黎赟的手作勢揮了揮小拳頭,看牧白臉上沾着點糕屑,擡了擡下巴。
牧歌也看到了,笑着遞了張絲帕子過去。牧白将那一小塊酥糕吃完,接過帕子道了謝,在嘴角拭了一下。
“前兩日瓊州州牧發來呈報,各郡油籽花豐收,但田間多有蛴螬災害,戶農一則是喜一則且優。那本是你看着成長起來的新政施行,你父皇屬意讓你去看看,但你皇長兄說你才遠道回京,讓你多歇幾日,便替你去了。”
“皇長兄不也是才回京,比我早不了幾日呀。”周牧白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又挨近了皇後一本正經的道:“定是皇兄偏疼我,讓我留在京裏多陪陪母後。”
鄭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周牧笛探着指尖在自己臉上輕刮一下,狹促一句:“羞羞。”
懷裏的小孩兒也學着他姨姨用手指頭刮了刮自己的臉,奶聲奶氣的跟着學道:“羞羞!”旁邊伺候的小宮女聽到了都跟着笑。
鄭暄看她們幾個難得聚在一堂,心裏歡喜,讓璐安吩咐小廚房多做幾味她們喜歡的菜色,都留了午膳再走。
牧白和她姐妹兩個都笑嘻嘻的謝了恩,鄭暄又問牧歌,驸馬可在宮裏?牧歌回道,在撫雁居,靖州送來急信,靖國公舊疾複發,病勢頗為嚴重,父皇已傳谕讓驸馬回去靖州侍奉。這會兒當是在撫雁居收拾行裝。
鄭暄點點頭,也就罷了。
從錦钰宮告辭出來回到睿親王府,正是午後最熱的時分,雖是初夏,那日頭已如流火一般斜斜的刺在人的肌膚上。幾個王府親衛護擁着睿親王回到王府門前,周牧白從馬背上跳将下來,後背的錦衣已經讓薄汗濕透了。她将手中的馬辔扔給門前小吏,擡腳一徑往王府後院走。丫頭婆子們遠遠見着都曲身行禮,牧白繞過回廊走到寝殿,書瑤恰好站在廊下,握着一卷子葵花籽逗着一只鳳頭鹦鹉說話兒。
“浴池裏可備着水?”周牧白一壁走着一壁抹了下額發上的汗。
“有的。夏日裏時時都備着水。”書瑤将葵花籽塞到一個小丫頭手裏,快步跟了過去。
走到偏殿門口,周牧白道:“你在這兒替我守一會子,不必跟着伺候了。”說罷推開殿門,獨自走了進去。
書瑤早熟悉了她的習慣,便靜靜的候在門外。
“你怎的在這兒?”思源不知從哪兒轉出來,手裏還抱着一襲軟煙紗的夏日袍子。見書瑤詫異的望着自己,又湊近了些道:“方才低着頭想些什麽呢?你是在這兒等我麽?”
書瑤更是驚詫,瞅着思源道:“我怎會知道你在這兒呢?”
思源愣了愣,問道:“那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書瑤臉上一紅:“睿親王在浴池子裏沐浴呢,我守在這兒預着她有什麽傳喚。”
“睿親王?殿下?”思源驚叫道:“在偏殿浴池???”
書瑤被她叫得吓了一跳,忙上來捂着她的嘴,“你嚷嚷什麽呢!”
思源一把扯開她的手,急得跺腳:“我家小姐也在浴池子裏呢,這不紗衣落水裏了,我回房裏給她取新袍子去了!”說着就要往裏闖。
書瑤捉住她,眉頭都皺緊起來,想到睿親王的秘事是決不能讓他人知曉的,便呵斥道:“這也是你能闖的!”
思源袍急得要哭,書瑤勸她也聽不進,只踮着腳尖往門裏瞧,書瑤拽着她的手臂她還一個勁的扭,要跑到透氣的窗棂處張望。書瑤哪能讓她過去,拼命想法子攔着,不設防一下子撞在她懷裏,思源還要掙紮,書瑤已經将她摁在牆上,閉着眼睛,莽撞的吻了上去。
初夏的陽光從屋檐上流瀉下來,斜斜的鋪在腳邊,軟煙紗的袍子散落在刻着淺紋的青石板上,像一襲随風飄蕩的柔軟花瓣。思源睜大雙眼看着書瑤靠近,心跳也跟着飛快,在那個吻落下來的瞬間,她彷如福至心靈,輕輕的閉上雙眼,與她相擁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大約在九點半更新,諸位小夥伴最好及時來閱讀,雖然也沒寫什麽,但現在草木皆兵……萬一被鎖了,我就不打算修改了。因為修改之後就沒有原文的味道了。比如58章,改了之後實在差強人意。所以,希望這次別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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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噠!也謝謝熱心評論的小夥伴,謝謝買文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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