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杯酒涼(三)
下雪了。
暮色四合,院子裏點上燈,謝辭靠在廊下,望着天空發了會兒呆。
謝辭生在南方、長在南方,學習工作也都在南方,因為小時候是孤兒,長大了忙着工作掙錢,他從來沒有出遠門旅游過,還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才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雪。雖然這個世界已經不是他生活過的世界,他所在的北方也不是原來的北方了。
“天樞,今天是什麽日子?”
“廿五了,老爺。”
離冬月初五的祭天大典還有整十天。
冬至的祭天大典,是懷瑜登基以來的第一個重要的慶典,也是她第一次在萬千百姓面前正式亮相,這一定是漲進度條的重要節點,無論如何都要保證懷瑜在典禮上不能出一絲差錯。謝辭早早就開始督促懷瑜熟悉祭典流程,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事情絕對不會像他設想的那樣順利發展,就像好端端的皇太女懷瑾哐叽變成了懷瑜……
雪越下越大,謝辭覺得有些冷了,正想回屋,卻看見長廊裏有人在小厮的帶領下急匆匆走過來,等人走近了一看,竟是宮裏的內侍。
謝辭的心陡然一沉。
內侍幾乎是撲到他跟前的,哆嗦着跪下,“奴婢見過相國大人!”
謝辭叫天樞把人扶起來,問:“公公此來何事?”
那小內侍年紀不大,臉上已經快哭出來了,急忙說:“禀相國大人,陛下、陛下今日用過午膳後便覺着鳳體抱恙,着禦醫瞧了瞧沒甚事,可、可就在奴婢出宮前,陛下已經暈過去了!”
謝辭二話不說便跟着小內侍進了宮,等到了未央宮一看,懷瑜雙眼緊閉、小臉慘白地躺在床上,竟還是昏厥不醒。
整個內殿氣氛低沉得可怕,謝辭環視一圈跪在地上的宮人禦醫,點了那個戰戰兢兢的禦醫,“你說。”
禦醫已經快吓尿了,他本只是太醫院首席禦醫的二把手,結果首席在上次元慶皇太女之殇時掉了腦袋,他這才被推上來,沒想到屁股還沒坐熱,眼看着就要步上他前領導的後塵。話在腦子裏滾了三遍,他憋着氣說:“禀大人,微臣、微臣觀陛下的病症竟有虎狼之勢,和、和,那個,和……”
“說!”
禦醫吓得半死,憋着的那口氣也一下子全散了,忙竹筒倒豆子地說:“微臣觀陛下的病症與元慶皇太女頗為相似,微臣不敢輕易用藥啊!”
謝辭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系統,該不會兩任任務目标都會這麽歸西了吧?那我這任務還怎麽完成?】
【宿主放心,不會。】
他揪着的那顆心這才放下一半,卻又擰起眉頭,【兩個人都差不多症狀,是不是下毒?難道除了我,啊呸,除了衛琅還有人想她們死?】
【滴,超出系統權限,無法作答。】
……要你何用。
謝辭把目光重新轉向懷瑜,滿面冰霜沉聲說:“此事,徹查。”
風雨欲來。
謝辭靠在偏殿的軟榻上,閉目沉思。
他暫時封鎖了消息,只讓人在宮內徹查,不過最遲明早,所有重臣們一定會知道皇帝病倒的消息,到時他必将再一次成為衆矢之的。先帝和元慶皇太女的死因還沒查明白呢,新帝又不明不白的昏迷不醒,說不是衛琅做的他自己都快要不信了。
可細想就知道,懷瑜是個再完美不過的傀儡,至少在她能親政之前,衛琅是沒有任何緣由對她痛下殺手的,反而只會給自己留下更多話柄,所以除了他,還有誰想殺了懷瑜呢?
謝辭的腦子裏幾乎立刻就出現了一個名字,楚王沈容晏。王室人丁單薄,先帝只有他這一個親弟弟,若是懷瑜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不對啊,一個因為母親就被衛琅給拿捏住的人,會對自己的親侄女痛下殺手?他不怕衛琅殺了吳太妃嗎?
說不定他之前都在扮豬吃虎卧薪嘗膽,等的就是這一天呢?
不不不,他一個閑王也沒有推翻衛琅的資本啊,更何況如果之前都是在隐忍,那這代價付出得也太大了點吧……
【系統,能不能給一點兇手的提示啊?】
【滴,超出系統權限,無法作答。】
好了好了,他知道了。
就在謝辭苦思冥想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細微的腳步聲。
謝辭神色一凜,他之前明确說過不許任何人進偏殿打擾,誰那麽大膽子?
“誰?”
那腳步聲停了停,然後層疊的金絲帷幕後走出來一個人。長身玉立,白狐裘金絲冠,不是沈容晏又是誰?
謝辭吃不準他出現在這裏是幾個意思,因此也就沒動,只冷淡地問:“楚王殿下有事?”
沈容晏沒說話,他走到謝辭近前,謝辭不自在地轉開視線,餘光卻瞟見沈容晏抖着手指解開了白狐裘。
柔軟金貴的狐裘“噗嗒”一聲掉在了厚厚的波斯毯上。
謝辭吓了一跳,眼見着沈容晏又開始解腰帶脫外袍,俨然一副要把衣裳脫光了的架勢,連忙出聲說:“你幹什麽!”
沈容晏玉白的手指一顫,停住了。
【系統系統,卧槽吓死我了,沈容晏這是要幹嘛?】
【衛琅以吳太妃的性命相要挾,每個月會與沈容晏發生一到兩次[哔——]關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謝辭想起來了,自從那尴尬的第一面之後,他連正眼看沈容晏都不大敢,更遑論要跟他那啥啥了,他可是一個筆直筆直的直男啊!
謝辭只好冷聲對他說:“把衣服穿上。”
沈容晏垂首站着沒動。
謝辭有點火,好好一個王爺怎麽娘們兒唧唧的,聲音忍不住就大了起來,“我叫你把衣服穿上!”
沈容晏猛地一擡頭,狠狠瞪着他,眼角發紅,冷笑了一聲,“怎麽,你要的不就是這樣麽,衛琅!你不就是要看我不要尊嚴來求你嗎?還不夠?還要我跪下來?”
卧槽卧槽,王爺啊,這誤會大發了!
沈容晏的眼睛裏都是恨,那恨意看得謝辭脊背發涼。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問:“相國大人,您要怎樣才能放過我母妃和瑜兒?”
“晉之……”謝辭看着他眼角那片紅,嘆了口氣,說,“你先把衣服穿上。”
沈容晏還是不動,謝辭只好站起來,撿起白狐裘給他披上。他渾身一顫,但強忍着沒動。
謝辭見他這副模樣,心想:【衛琅真是個大人渣啊。】
【滴,宿主說的沒錯。】
【……】雖然知道說的不是自己但聽起來這麽別扭是怎麽回事。
謝辭負手退開幾步,說:“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曾對阿瑾和瑜兒動過任何手腳。”當然先帝的病一直好不了的确和原主脫不了幹系。
沈容晏明顯是不信的。
謝辭又嘆了一口氣,說:“十日後的祭天大典,可能需要你來代祭,殿下若是有空,還是回去熟悉熟悉祭典的章程罷。”
說完他也不敢看沈容晏,擡腳離開了偏殿。
唉,溜了溜了。
第二日早朝,懷瑜沒上朝,而文武百官顯然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皇帝生病昏迷的消息,朝堂上□□味一觸即發,當“衛黨”和“反衛黨”因為一件小事争執起來時,戰火就徹底爆發了。
謝辭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本來精神就不大好,聽底下這一通吵吵,太陽穴簡直要爆炸。
第三日早朝,懷瑜還是沒醒,群臣沒心思吵了,他們想到元慶皇太女也是昏迷了兩日便突然暴斃,人人心裏都升起了一種感覺——這大夏,怕是真的要變天了。
謝辭和楚王都成了謀害皇族的懷疑對象,但更多人心裏想的是:沒想到纨绔子弟楚王殿下有朝一日竟有可能繼承帝位,只恨當初沒想到早早抱緊金大腿。
第三日中午,懷瑜醒了。
那時謝辭正在偏殿待着,雖然早知道懷瑜會沒事,但親眼看到,他還是松了一口氣。
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躺在床上,雖然臉色蒼白,但看上去精神還不錯。
謝辭走過去,懷瑜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輕輕軟軟地喊他:“舅舅。”
謝辭心裏驀然一軟。他想到了兒時在孤兒院的“妹妹”,她比自己小兩歲,總是扯着他一點點衣角,用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他,小聲地“哥哥,哥哥”喊個不停。可惜那個小女孩兒後來被人領養走了,他們再沒見過面。
于是他半跪下去,伸出雙手握住懷瑜的小手,低聲說:“舅舅在呢。”
懷瑜瑟縮了一下,似乎是因為第一次見一向嚴肅冷漠的舅舅如此溫情而有些驚訝,但她的眼底很快就浮上一層淚光,臉頰在謝辭手上像只貓兒似的蹭了蹭,說:“瑜兒還以為以後再也見不着舅舅了。”
“別胡說,”謝辭在她手上輕輕拍了一下,問,“身體還有沒有感覺不舒服的地方?”
懷瑜搖了搖頭,說:“沒有了。”
“那瑜兒告訴舅舅,為什麽會突然昏過去的?”
懷瑜的眼睛往旁邊瞟了一下,含糊地說:“我……我也不知道。”
這是明知道犯人是誰還要包庇了。
謝辭的臉色沉下去,抽手站起看向跪着的一片人,說:“查,從這些宮人起,一個一個查,不肯說的,一律送去慎刑司。”
底下瞬間響起一片告饒聲,懷瑜吓怕了,忙半撐起身子扯住謝辭的衣袖,哀求道:“舅舅,舅舅,不是他們的錯,您別罰他們!這些宮人都是從小陪我長大的,您放過他們吧!舅舅,求求您了!舅舅……”
小姑娘說着說着,竟哭了出來。
謝辭無視那些人的呼天搶地,握住懷瑜的手,低頭看她,“陛下,您是帝王,不再是以前那個養在深閨的公主了。”
懷瑜愣愣地仰頭看着他,大大的眼睛裏蓄不住淚水,碩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滑下來,卻沒有再說話。
【叮——】
6.5%
【噫,這回漲得有點多啊?】
【恭喜宿主,啪、啪、啪。】
他發現了,這小姑娘好像是需要吓一吓進度條才能往上爬啊?
宮裏的人,幾乎沒誰能扛得住慎刑司的嚴刑拷打,最終,雙胞胎的乳母供認了所有罪行,說是自己下毒害了懷瑾,又用同樣的手法對懷瑜下了毒,但這次分量沒夠,懷瑜竟被救了過來。
然而還沒等問出殘害皇嗣的原因以及她是如何得到如此奇特的毒、藥的,那乳母便不堪折磨咬舌自盡了。
處處都是漏洞,謝辭知道,這件事還沒完。
幕後的兇手還掩藏在一片迷霧中,而不管是朝臣還是平民百姓,大部分人無疑都認為大奸臣衛琅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說好的主角養成游戲,這下好,不僅是強取豪奪虐戀情深,現在還加入柯南片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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