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長生劫（八）

厚重凝練的劍鋒險伶伶地懸在蛟龍頭頂。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務第一步，接下來請宿主在一分鐘內完成第二步“收服蛟龍”，倒計時開始——五十九，五十八……】

冰層在止不住的劍勢影響下，以那一點為圓心“喀啦啦”裂開。

血紅血紅的倒計時數字浮現在他眼前，這一驚又一吓，謝辭差點心肌梗塞，連忙從乾坤袋裏掏出一顆靈丹吞下，渾身血糊拉地爬起來。

“馬三青！”謝辭吼道，“過來拉我一把！”

馬三青急吼吼地飛過來，大喊：“怎麽辦！冰快裂了！”

謝辭将半身的力都靠在他身上，咬牙道：“帶我過去，到它頭上。”

“你想幹嘛？”馬三青瞪圓了眼睛，“你你你……你可千萬別亂來啊！”

“快點！”謝辭看着倒計時的時間越來越少，腦漿子都快燒起來了。

馬三青瞅着裂紋越來越密集的冰層，一跺腳，“嗨！走！”

兩人落在蛟龍巨大的頭部，他們已經可以感覺到腳下的掙紮震顫。謝辭推了一把馬三青，道：“快走，保護好我徒弟。”

馬三青不放心地猶豫着，“你還真會支使人……”

腳下的震動愈發劇烈，仿佛蛟龍的滔天怒火正欲破冰而出，謝辭沒時間跟他廢話，低吼道：“快走！”

“你……你且放心吧。”馬三青低嘆一聲，終是禦劍離開。

【四十，三十九……】

沒了馬三青的支撐，謝辭腳下一軟就單膝跪了下去。

謝辭哆嗦着用右手食指沾了沾身上的血，可是血液都有些凝住了，他咬牙在左手手臂上又劃開一道，鮮血淋淋漓漓地滴落下來。

謝辭蘸了血，開始在蛟龍的頭頂畫符。

血液仿佛燃燒一般灼穿冰層，滲入蛟龍的青麟，有生命地流動起來。

蛟龍的掙紮愈發劇烈，耳邊“喀拉喀拉”的斷裂聲不絕于耳。

這個繁複的符陣雖然在容徵的腦海裏，可不管是容徵還是他，都從來沒有用過。

【三十，二十九……】

以鮮血為代價與靈獸簽訂契約，若是飼主能控制靈獸，靈獸就會為他所驅策，若是不能……飼主就會被生生反噬而死。

更何況謝辭現在面對的，是一條處于暴怒狀态，有靈智能人言的千年蛟龍。

人家是妖修啊！

咔、咔、咔！

危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蛟龍上半身的冰塊塊崩裂，它愈發劇烈地翻騰，終于發出一聲長吟！

冰層“嘩啦”完全裂開，蛟龍奮力一擺尾，就從冰面上掙脫了出去！

謝辭差點被整個甩下去，他連忙拽住蛟龍的一根角，右手一刻不停地繼續畫着。

“愚蠢的人類！”蛟龍的怒吼聲在他耳邊炸響，搖頭擺尾地向天空沖去，奮力想甩脫他，“你給我下去！”

謝辭被震得又是一口血吐出來，他緊緊抓住龍角，筆畫愈急。鮮血滲入龍鱗，隐隐散發出金光，那金光越來越亮，逐漸變得灼目逼人！

蛟龍痛苦長吟一聲，“你會後悔的！”

【十，九，八，七……】

最後一筆落下，謝辭咬破指尖，将整只手摁了上去——

刺眼的金光照亮了半邊夜空，滄越的龍吟在蒼穹之下響徹神州大陸！

對方磅礴的妖力在契約結成的一剎那席卷而來，瘋狂反噬謝辭的靈府神識。他從未經受過這種仿佛把人無數次劈開又重組的痛楚，全身血脈都在瞬間痙攣起來，每一個細胞都好似在被反噬的妖力啃食咬碎。

謝辭拽着龍角的手不受控制地松開，身體從雲端倏忽跌落。

***

他的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無數紛繁畫面。

一會兒是二十一世紀的謝辭那張疲憊虛胖的臉，一會兒是懷瑾居高臨下地說着“請您上路吧，舅舅”，一會兒是陸盞病态迷戀的眼神，一會兒是天樞蒼白染血的頭顱，一會兒是上一世的洛雲洲毫不猶豫對他舉起的劍鋒……

畫面一閃而過又隐入黑暗，最後從無邊黑暗中逐漸清晰的，是一雙燦金色的豎瞳。

“愚蠢的人類！”一聲咆哮在耳邊炸開。

謝辭猛然驚醒。

周圍是一片浩瀚滄海般的深藍，無邊無際，無窮無盡，而他躺在無垠蒼藍中，恍如漂浮。

這裏是他的識海。

“終于醒了？”

一聲嘲弄的冷哼拉回謝辭飄蕩的思緒，他回過神，一偏頭就看到不遠處像小山一樣盤踞着的青蛟，正眯着一雙巨大的金瞳俯視他。

謝辭撐着身體坐起來，腦海裏響起一聲【叮】。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務“解救蛟龍”，獎勵積分：500分！撒花！】

然後還有游戲通關的音效歡快響起。

謝辭：“……”

他現在一點都不敢高興好不好！

他與蛟龍的契約已經締結，對方想把自己撕成碎片的沖動謝辭完全感同身受。

這可真是……怎樣一種酸爽。

謝辭有點心虛，“前輩……”

蛟龍煩躁地甩了甩尾巴，識海頓時一陣動蕩，謝辭差點沒被這一下給蕩回系統空間。

“……多謝前輩不殺之恩。”謝辭勉強說完。

蛟龍古怪地哼笑一聲，道：“愚蠢的人類，你當我不想殺了你？竟然能抵擋住反噬，倒是沒那麽廢物。”

若是契約締結成功，妖力對他的反噬不僅會置他于死地，也會使蛟龍受到重創，所以蛟龍不得不停止對他的攻擊。

【滴，提醒宿主，自動消耗一次防護罩，扣除積分：200分，剩餘次數：2次，宿主當前積分：450分。】

謝辭一腦袋問號：【防護罩？那是什麽？】

【防護罩可以幫宿主擋住一次致命攻擊，幫助任務順利進行喲。宿主一共有三次免費試用機會，第一次消耗積分200分，第二次消耗積分400分，第三次消耗積分：800分，以此類推。】

【……這還叫免費試用？】

【滴，防護罩正式銷售價格是積分1000分，使用消耗積分依舊按上述規則進行喲。】

【……】好吧。但謝辭緊跟着反應過來，【那上一世幹嘛不給我用啊？】

【提醒宿主，上一世宿主被主角洛雲洲一劍砍下頭顱，死後被鞭屍一千次，挫骨揚灰，死得不能再死，防護罩并不能讓宿主起死回生，破壞整個世界的規則。】

謝辭：【……】

蛟龍暴怒的吼聲突然響起：“人類！你居然敢無視我！”

它的尾巴啪啪直甩，震得謝辭大腦直響，腦漿子都在晃。

謝辭連忙撐住身體，勉強道：“前輩，您別激動……我的識海快承受不住了。”

蛟龍鼻子噴氣，鄙夷道：“廢物。”

不過顧忌到自己和對方生死同命，蛟龍還是停下了對他識海的破壞。

謝辭舒出一口氣，站了起來，他在蛟龍的瞪視下，硬着頭皮一步一步走到它身前。

站在它面前，人類的身形渺小得就像一粒芥子。

謝辭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道：“吾名容徵，汝名為何？”

燦金色的豎瞳審視着他，過了許久許久，久到謝辭伸着的胳膊都酸脹得快失去知覺了，蛟龍才狠狠噴了一口氣，不情不願地低下自己巨大的頭顱。

謝辭将手掌覆上蛟龍冰冷華麗的青麟，手心與鱗片相接處漫開淡淡金光。

“吾名九夷。”

金光愈盛，向四面八方延展出去，逐漸擴散到整個識海。

識海被包裹在燦金與深藍中，恍如漫天星光下的無邊深海。

靈魂連接正式締結，除非元神散盡，否則他們的命數将被永遠綁在一起。

從這一刻起，謝辭在這一世的任務裏就和這條蛟龍同生死共命運了。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喜悅起來：也就是說，他有了一個好大的金手指！金手指诶！

靈魂締結一完成，九夷就無比嫌惡地撇開腦袋，道：“你別高興得那麽明顯，廢物！”

他又恢複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姿态，威脅道：“你最好別變得更廢物，否則我遲早定會反噬掉你的元神。”

化龍到一半突然冒出來一堆人想砍了他的頭最後還憋屈地變成人類的契約獸……九夷大概是神州大陸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最悲催的妖修了。

謝辭都想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問出一個自己從一開始就無比疑惑的問題，“前輩，您為何一聽我的名字就要下如此殺手？晚輩之前，與您應該未曾謀面。”

九夷“啧”了一聲，不耐煩道：“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我會因你而死。”

“如此看來倒是應驗了，”九夷狠狠瞪他一眼，“所以你最好活得久一點，廢物。”

謝辭想了想自己前兩次任務和上一世的結局……突然覺得有點對不住這個大家夥。

***

“師尊！師尊！師尊您怎麽了……”

嘈雜的聲音和洛雲洲驚慌的哭腔吵得謝辭腦袋發漲，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他真想叫洛雲洲閉嘴，可惜有心無力，只好強行睜開沉重的眼皮。

全身返潮般奔湧而來的疼痛差點沒讓他重新昏過去，眼前都是一圈圈的飛蠅在飛啊飛轉啊轉。

馬三青如釋重負地抹了一把臉，道：“沒事了沒事了，這不是醒了嘛！”

洛雲洲哽咽聲一停，驚喜道：“師尊！您聽得到我說話嗎？”

謝辭這才發現自己半靠在洛雲洲懷裏，小少年也不知道撐了多久，身體都有些顫抖了。

然而謝辭現在一動都動不了，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太提的起來，只好輕輕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聽到了。

洛雲洲不敢去碰謝辭血糊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身體，只好兀自攥緊了拳頭，兩泡眼淚終于憋不住掉了下來。

馬三青湊過來給他喂了一顆靈丹進去，問道：“容道長，那蛟龍哪兒去啦？”

謝辭一愣，難道他們只找到了他，九夷不見了？

“廢物！再不快點接上周身經脈，你就真要成一個廢物了！”謝辭的腦海裏突然一聲炸響。

他的左手腕上突然傳來一陣被尖牙咬了一口的刺痛，這才感覺到手腕上似乎纏了一條冰涼滑軟的東西，懶懶地動了動，用狠狠一口昭示了自己的存在。

謝辭一臉懵逼地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他是不是剛剛，把屬于主角的奇遇給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扶住老腰，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