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洞房之夜

十一

大婚前夕，天香瞅着府裏的人忙來忙去，也沒人空下來搭理她，便索性換了便裝，跟莊嬷嬷報備了一番就去外面玩了，漫無目地的在大街上晃來晃去，竟晃到了驸馬府，天香擡眼看着府門上的匾牌，只是抿嘴微微一笑，便繞道離開了。

許是太久沒有出來玩了，京城裏多了很多好吃好玩的，這一路晃下來，天香身上的銀子也揮霍的差不多了，偏巧又看見了一個好玩意兒，只是無奈這銀子不夠，那老板見天香拿不出多餘的銀子，欲将東西從天香手裏拿出來，可天香有些不舍放手，于是兩個人就這麽僵持不下着。

我說姑娘，我這也是小本生意，這沒道理便宜賣與你吧。

夫人，這東西你若真喜歡，為夫的為你買下便可。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馮紹民，她拿出銀子付與那老板，而後将天香看中的東西遞給她。

我還沒嫁給你，可別叫的這麽親熱，天香笑着啐了一句，臉上泛起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紅暈。

你這一路走下來，吃了一個肉餅和兩串糖葫蘆，喝了兩碗茶水，買了一把圓扇和一盒胭脂，還給了三個乞丐施舍，再加上剛買的這個，可花了不少銀子啊。

你跟蹤我？

我只不過是湊巧看到。

那我也沒花你的銀子。

嗯？那這個東西？

這個東西？哼，你欺負人。

呵，你怎麽還真生氣了。

我就是愛生氣啊，你能奈我何。

那我送你回去，當作陪罪可好。

你背我回去，我就原諒你。

你這麽愛生氣，我的日子會不會很難過。

是你要娶我的，我又沒說要嫁給你。

馮紹民是真的覺得天香生氣的樣子好笑極了，于是乎做了一個無奈的樣子，将天香背起在身，朝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天香，我如果是個男兒身的話，你會不會像喜歡張紹民和一劍飄紅那樣喜歡我？

不會。

為什麽？

因為你這個人既沒熱情，也沒激情，跟一碗白開水一樣，沒味道。

可我會喜歡你。

你當然會喜歡我了，要知道能娶我的人，那必是祖上積德，娶了我，就是皇親國戚了，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真當是膚淺。

雖是膚淺，可卻是實話。

回到公主府時，馮紹民說在門口把天香放下來，天香不願，非要馮紹民把她背到寝宮裏再下來，馮紹民想想也不差那幾步，就照做了，到了寝宮裏，馮紹民已感到有些累了，直接把天香給扔床上去了，自己也順勢歪着床邊休息着。

天香說為了報答背她回來這個恩，要賞馮紹民一樣東西，馮紹民擺擺手想說算了，天香卻并不管，慢慢的湊近馮紹民，吻了她一下。

你這明明是在占我便宜，還說什麽賞賜，想跑？看你往哪跑。

馮紹民一把抓住要跳下床的天香，将她半壓在床上，讓我來數數你這是第幾次占我便宜了，你說你身為一個公主，怎的如此輕佻。

你這個流氓樣子對我，是想把我怎麽樣，你再不下去，我要叫人了。

公主，驸馬，您二位如果要動武的話，要悠着點啊，這房裏的東西可都是明日大婚要用的，今兒個要是打壞了，可是來不及換的。

桃杏二人打了水進來給天香洗漱，卻不想見到此情景，二人識趣的将水放好，說了一番勸告的話，就關了門離開了。

得，被兩個小丫頭看笑話了，天香推開馮紹民，起身去洗漱。

我該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明天有的累了。

嗯。

馮紹民拉開一邊的門，回頭又看了一眼天香，發現天香也正巧在看着她，她一笑，指了指窗邊的書桌，那只小烏龜挺可愛的，應該會很好養。

你要是不喜歡，我把它養到別處去。

不，我喜歡。

馮紹民擡腳關上門離去了，房間裏頃刻安靜下來，天香在屋裏慢慢轉了一圈，眼睛所察之處，全是喜慶的大紅色，分外的耀眼，她閉上眼，回憶着過往的種種。

馮素貞，我還是嫁給了你。

這一次，你願娶，我願嫁。

可是，這一次的夫妻緣份會是多久，三個月，半年，甚至一年。

可終究，你不會是我的，我也不會是你的。

支起半邊窗戶，天香含着淚光的眼，本只想看看外面的夜色來換換心，卻不曾想，在餘光裏，她看到了馮紹民，還站在她的屋門前。

這一天，終于來了，天香想着這句話，微笑着端坐在鏡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梳好發髻，着上胭脂，換上大紅的繡鳳嫁衣和鳳冠，蓋上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迎親的太監一聲吉時已到，莊嬷嬷便扶了天香去拜堂。

夜幕降臨，賓客散去，馮紹民晃晃悠悠的進了天香的寝宮，桃杏二人在門外将門合上，說笑着離去，天香從蓋頭裏模糊的看到馮紹民晃過來，想着過去扶她。

你就坐在那兒不要動，我還要揭蓋頭呢。

你被灌了不少酒吧，瞧，走路都是晃的。

除了瓦剌王子敢這麽灌我酒，怕是別人也不敢。

馮紹民握着蓋頭的邊，緩緩的往上拉起，直到她完全看到天香的臉，才把蓋頭整個掀開，今天呢，你就是最美的新娘。

是嗎，我可記着你今天還娶了別人哦。

你是在跟我秋後算賬嗎。

怎麽，你還怕說，做了就要敢認嘛。

馮紹民将天香頭上的鳳冠小心取下，後又端了兩杯酒到天香跟前，天香瞅了一眼笑道，堂也拜了，蓋頭也掀了，你這兩杯酒莫不是想跟我喝交杯酒？

做戲當然要做全了。

哪有你這樣強迫人家喝交杯酒的。

天香雖嘴上一直叨唠着，但還是和馮紹民喝了這一杯交杯酒，喝完交杯酒，馮紹民伸了一個懶腰，就朝床上倒下去。

要睡覺也要先把外衣脫了，這麽大個人還要本公主伺候，真是膽肥。

天香一邊幫馮紹民脫外衣，一邊絮叨着，一頭長發沒有了鳳冠的束縛，一低頭，便散了開，垂在馮紹民的臉上和脖間，馮紹民感覺癢癢的，半睜眼看着天香，突的想起昨日被天香占了去的便宜。

你昨天占了我的便宜，我還沒占回來呢。

你都醉成這樣了，還想着報仇，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報仇。

馮紹民用力拉下天香在自己懷裏，而後用胳膊緊緊的将天香圈着，直接就吻上去報了仇。

馮紹民的眼睛很好看，像是秋天雨後濺起的水花一般，清澈見底，攝入人心，她這樣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天香，讓天香有些慌了神兒，看她的眼睛不能，不看她的眼睛也不能。

你已經大仇得報，還不放開我。

天香，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像喜歡李兆廷一樣喜歡我嗎？

那是不同的。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可跟你喜歡李兆廷一樣，也是不同的。

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在抱着我嗎。

馮紹民擡眼一笑，在天香額上吻了一吻，放下頭合着眼睡了，天香撐着頭望着枕邊慢慢熟睡的人，心裏說不清是難過還是別的什麽。

早在馮紹民變成馮素貞後，她就告訴過自己要忘記和釋懷，她一直很努力的讓自己愛上張紹民，有那麽一段時間，她感覺自己已經愛上張紹民了，她就等着張紹民來向她提親，可是，這件事卻一直在耽擱，從她離京去揚州在崂山上摔下來失憶，再到瓦剌來求親。

這樣荒誕無稽的姻緣，能再一次落在她的頭上，她不知道是老天在可憐她，還是在為難她，馮紹民，這個她曾經用盡力氣深深愛過的人，如果再一次離開她，她會不會難過的要死掉。

不動情，不動心，可是要怎麽做，才能真的不動情，不動心。

總覺得是做了一場太過美好的夢，天香合着眼靜靜聽着外面越來越吵的糟雜聲，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雖感到枕邊的人動了動，可她并未睜眼，一雙手輕撫着她的臉頰，她覺得有些癢癢的，故意翻了個身，背了過去，枕邊的人馬上跟了上來。

天香覺得馮紹民如果再這樣摸她的臉的話，她鐵定會忍不住癢笑出聲來，好在沒多久桃兒就在門外來喚她們起床了，她睜開眼，逮住馮紹民的手，将已經起身的馮紹民摁倒在床，我說睡覺感覺臉上癢癢的，原來是你在欺負我。

馮紹民壞壞的一笑，将天香拉進自己懷裏，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人，我欺負你那可是天經地義，誰敢說三道四。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本公主的驸馬了。

不管你承認與否，這會我還真是你的驸馬。

既然你都把自己當成我的驸馬了，那我也吃點虧，把我自己當成你的妻子，如此一來，我欺負你那也是明正言順啊。

馮紹民聽了天香的這一句話，又瞧着天香那靈動的大眼睛，頓感不妙，推下天香就想逃，可天香哪裏是講道理的人，一拉一扯的就把馮紹民給扔到了床裏面去。

兩個人就這麽在床上打了起來，衣服被子亂七八糟的扔了一地，把進來的莊嬷嬷都給吓怔住了，公主，驸馬，這成何體統！

哎呀，嬷嬷，這冤家打架也不是頭一回了，咱們吶，也就該忙啥忙啥去。

桃杏二人一看床上二人這陣勢，估計一時半會也難分出勝負，就一人一邊把莊嬷嬷給扶了出去。

若論真功夫，天香絕對不是馮紹民的對手，只不過若論起這滑頭滑腦的功夫，馮紹民就絕對不是天香的對手，馮紹民輸給天香了一件事，這件事就是回驸馬府時馮紹民要抱天香進去。

驸馬府門前，二人從轎攆上下來，天香一只手搭在馮紹民肩上，盈盈一笑，驸馬大人，到了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馮紹民一路過來都是含着笑的，這一抱，在她看來，是她還給天香一世夫妻緣份的開端，彎下身，輕松的将天香抱在懷裏，期間還不忘掂了掂手裏的重量，打趣起天香來，你好像重了不少。

你要是敢把我扔地上，有你好果子吃。

那你可要抱緊了我，說不準一會兒我抱不動了就會把你扔地上去。

天香明知馮紹民是在唬她，可手還是不自覺的就緊了起來，馮紹民瞄了她一眼，想着要逗她一下，便故意松了一下手，這一松手，還真是把天香給唬住了。

馮紹民，你好壞，天香一聲嬌嗔，粉拳打在馮紹民身上。

逗你呢，傻瓜，馮紹民被天香這模樣逗的哈哈大笑起來，忘乎所有。

金鈴在廊下望着玩鬧的二人，陷入了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裏，這個問題，就是她不明白為什麽馮紹民和天香的關系能好成這樣，那兩個人的樣子，若不是她看得出馮紹民的女兒身身份，她都要以為那兩個人是一對真的夫妻。

她們看起來是不是很般配。

我雖然不願承認，可是她們看起來确實般配。

杜連成在金鈴的身後已站有一小會兒了，那兩個人的一舉一動，他剛剛也看到了，他的手裏，是一方藥方。

我是來跟你辭行的，這裏有一些藥方，瓦剌與中原的飲食差別很大，你可能會用的着這些。

中原的一些地方我也偶有到過，這些就不勞杜大夫你費心了。

杜連成知其意，也只得收回藥方，打算離去，金鈴将他叫住，問他可知天香公主與馮紹民為何如此親近，杜連成想了想，只道她們是夫妻，親近些也屬正常。

金鈴對杜連成的回答并不滿意，她想攔住杜連成問清，但礙于這府裏人來人往的，怕惹了閑話出來，便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天黑時，馮紹民推開了金鈴的房門，此時金鈴手裏抱着一碟點心倚在床邊，一邊吃一邊看着馮紹民。

我心裏有一個疑惑等着你來解答，你的回答若我滿意，這床今晚分你一半，若我不滿意，吶，這長桌比較适合你。

你有什麽疑惑就問吧，白日裏看你也幾次想問來着，只不過這床我看就不用了，這長桌适合我。

你跟天香公主是什麽關系？

嗯？馮紹民想了想，笑了起來，她是我妻子，我是她夫君，這個回答你可滿意。

并不滿意，不過也無所謂了，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親口告訴我。

你好奇我和天香，我好奇你，你在中原嫁了人，這個消息會很快傳回瓦剌的，到時你如果再回去，那些人會怎麽看你呢。

瓦剌我想我是不會再回去了，中原這麽大，總會有一個能容我之地。

你不會想念你的父母嗎。

以前每次出來，我都會想他們，不過這次不同，我以後都不會想他們了，我這個女兒對他們來說，在不在瓦剌，都是一樣，我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親眼看到我王兄登上王位。

這樣看來，你這個公主好像過的并不幸福。

出身于皇家，雖在外人看來是天大的幸福，不過這個中的酸楚也只有自己清楚，我是這樣，天香公主怕也是這樣。

過不了多少時日，這件事就會風平浪靜，到時我會離開京城，那你呢，有什麽打算。

跟着你啊，你肯定會收留我的。

我不會收留你，不過，我想有一個人肯定巴不得收留你，連成的父親是知府大人，雖算不上什麽位高權重的大官，但也算不錯，你如果願意給連成一個機會，這也不失為一樁好緣份。

我的驸馬必須是天底下最好的，是一個大英雄，能教我訓服最烈性的馬兒，能教我上乘的功夫，能陪我挨我父王的鞭打，還要能，還要能只娶我一個人。

她心裏應該有一個心上人吧，在她心裏是一個英難般的存在，馮紹民望着金鈴這樣想着，她聯想起杜連成，好像和金鈴喜歡的一點邊都沾不上。

養尊處優的懷春公主是不是都會喜歡上一個英雄一樣的人呢，馮紹民在心裏念起這句話，她憶起了一劍飄紅，那個號稱中原第一殺手的男人，那個時候的天香，真的是很喜歡他，比喜歡張紹民還喜歡。

馮紹民趴在長桌上，滿腦子回憶着當年的情景，不知不覺中竟笑出了聲，金鈴扣響長桌喚着馮紹民，我說驸馬，你睡桌子都能睡出好夢來。

你不會明白的。

我當然不明白，你這個人真是奇怪，難道今晚我真的會讓你睡長桌嗎，不過是吓唬你的，你也當真了，我都不怕你把我吃了，你還怕我把你吃了，莫非，你昨夜在天香公主那裏也是睡的桌子，連床都沒有上去過。

我如果告訴你，我跟天香成親當晚，我是真的在桌上睡了一夜，你會真的相信嗎。

我當然相信天香公主會做出這種事來，畢竟，她比我刁蠻任性。

呵，也是，她确實刁蠻任性些，不過，有此時候，卻也很可愛，馮紹民笑着評了天香兩句，伸了伸胳膊，又伏在了長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