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憶往昔

瓦剌王子為金鈴向皇上求得了一處風景極佳的別院,做為府邸,但金鈴拒絕了,她指明大婚後要住在驸馬府裏,得知這一消息後,馮紹民與父親也并沒多說什麽,反倒是杜連成有些又喜又憂。

他喜的是金鈴并不是所有人開始想的那樣,是一個心機頗重的女子,他憂的是金鈴一旦住進驸馬府,他是不是應該要避諱,搬出去或者離開京城,畢竟他喜歡金鈴現在是人盡皆知,這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總歸是不好的吧。

杜連心是還未曾對別人動過心的人,所以她體會不到杜連成這種感受,杜連成拉着她讓給出出主意,她将醫書擺開,做出一副事不關已,無能為力的樣子,杜連成看她這副樣子,也知道從她這裏得不到什麽好的答案,就尋思着去找馮紹民。

馮紹民是一路跑着進來的,衣服都亂掉了,她一瞧見杜連心,就拉起杜連心要跑,連心,快跟我去公主府,天香的頭近幾日疼的厲害,已經去了好幾撥太醫了,都束手無策。

一聽是公主的病,杜連成身為醫者的本能馬上就反應過來,迅速的收拾好藥箱,跟馮紹民趕去了公主府。

今日的天香晨起時還是活潑亂跳的,跟桃兒杏兒在院子裏玩捉迷藏,後來禮部送來了大婚的嫁衣讓天香試穿,天香甚是聽話的坐在鏡前看着鏡裏的自己,莊嬷嬷在為她梳發髻,桃杏二人在後面打趣着天香這次怎麽這樣聽話。

天香聽見她們的嘀咕,笑着說一個女人最美的一天就是成親的那天,所以自己要好好看看自己穿嫁衣的樣子。

天香目不轉睛的看着鏡裏的自己,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和另外一個相似的場景,自己好像不太高興,一直在搖頭晃腦不讓莊嬷嬷為她梳發髻,還有這嫁衣,這嫁衣,自己以前好像穿過。

這一幕怎麽好像真實發生過的一樣呢,天香略微合了一下眼,揉了揉太陽穴,頭又開始疼了,她打斷莊嬷嬷,伏在梳妝臺上開始揉頭。

公主,你最近頭疼的越來越頻繁了,要不還是找杜大夫過來看看吧。

桃了,事不宜遲,馬上派人去吧,莊嬷嬷擔心着說。

唉,桃兒應了一聲,急急的跑了出去。

嬷嬷,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一個人在我腦子裏揮不去,還有這嫁衣,我好像穿過,嬷嬷,我是不是成過親,我有時候做夢,總會夢到這間屋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可那個人是誰我看不清。

公主,不要去想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莊嬷嬷看天香這難受的樣子,她心裏也難受,這不是天香第一次這樣問她了,可是她能怎麽回答她,是告訴她那個人根本不存在,還是告訴她那個人就是馮素貞,這顯然都不行。

那個人的背影不是張紹民,他是誰?你告訴我好不好?

嬷嬷,太醫都說過公主不能總是用力去回想過去的事,那個人左右不過都是同一個人,告訴公主又何防,你瞧公主這難受的樣兒,杏兒看了都不忍心。

杏兒,莫糊塗了,就算要告訴公主,那也不該是你我,你在這兒守着公主,我去去就來。

就在桃兒去驸馬府請馮紹民的時候,莊嬷嬷也去了相府尋張紹民,馮紹民與張紹民二人幾乎是同時趕到了公主府,二人顧不上客套的話,都急急的朝天香的寝宮跑去。

一個小太監看見莊嬷嬷等人,馬上來報備說公主在後花園裏要跳河,下人們都快攔不住了。

莊嬷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馮紹民問道。

是啊,莊嬷嬷,你倒是說說看,天香到底怎麽了,剛在府上你還來不及說,張紹民也問道。

莊嬷嬷面露愁容,欲言又止,一旁的桃兒見她如此般猶豫,簡直要氣暈了,于是乎也顧不得什麽規矩不規矩的,一把扯過馮紹民的胳膊,開始噼裏啪啦的數落起來。

我們家公主沒失憶的時候被你傷透了心,現在失憶了還是要為你傷心,好好的一個嬌滴滴的公主,也不知造了什麽孽弄成這個樣子,當年就要死要活的,現在還是要死要活的,公主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你倒好,命救回來了就跟李家公子雙宿雙飛逍遙快活,你知不知道當年你走後公主是怎麽過的嗎?我可不止一次看到公主偷偷抹淚,雖然你在的時候公主也經常偷偷哭,可原因不一樣啊,皇上雖下旨不許再提起和議論當年的事,但人前是這樣,人後呢,指不定是如何笑話我們家公主呢。

是我對不起她。

現在知道對不起有什麽用,反正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都陪着我們公主,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桃兒的一席話,說的馮紹民無力辯駁,這番話裏的所有,都是天香最真實的樣子,她不是不知道天香這樣的痛苦,可是,她又能為她做些什麽呢,她什麽都不能做。

這世上負心的人何其多,她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而以。

在跟天香的這段情份裏,馮紹民唯一能原諒自己的,便是這句話,沒有誰規定,天香心裏有她,她的心裏就一定要有天香,她對天香,只是沒有男女之情罷了。

可是,她是一個女人,卻讓另外一個女人愛上了她。

這是馮紹民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事。

她跟天香把事情明了的第一個晚上,天香玩笑般的跟她提了一個要求,讓她每每想起,心裏都特別的難受,天香說今晚你抱着我睡,我嫁給你一年多,你都還沒有抱過我。

天香讨厭她的時候是什麽樣,她記得,天香喜歡上她的時候是什麽樣,她也記得,天香愛上她的時候是什麽樣,她更加記得,那一晚,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明了,她還是感覺到了,天香仍是把她當成了她的驸馬愛着。

死,她害怕,可是天香有可能還愛着她這件事,讓她更加的害怕,所以她才會在皇上赦免後很快的離開京城,不多逗留一天。

天香仍穿着早起試穿的嫁衣,一只手捂着頭,另一只手被幾個下人拉扯着,她若在進幾步,只怕這拉扯會讓邊上的幾個人都落入水中。

天香,不要鬧了,讓連心給你瞧瞧,你這頭疼的毛病該要好好治治,馮紹民走過去,将天香困在自己懷裏,不讓她動。

你放開我,你們說我這腦袋是在水裏泡太久才會失憶的,那現在我就跳下去再泡一次,說不定我能想起以前的事,那些事總是在我腦袋裏閃過來閃過去的,一想就頭疼。

萬一你跳下去并沒有想起以前事呢,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你身上的這件嫁衣,這料子和手工,可貴重了。

我只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他為什麽離開我,為什麽從我回宮後所有人都瞞着我以前事。

如果我告訴你那個人對你一點都不好,而且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你是不是還要去想起以前的事?

你都沒有來過京城,你怎麽會知道那個人?

是張大人告訴我的。

你說他不在世上了,他是死了嗎?

是。

馮紹民回答的堅定不移,使得張紹民的內心很是無奈,他的無奈裏,除了馮紹民這句絕決的話外,還有他對天香的憐憫,馮紹民在天香心裏烙上的印跡之深,這些日子,他算是看得很明白了,若非當初真的是把一顆心都送了出去,哪至于忘記了所有,都還記着這個負心之人,馮紹民這樣絕決的話,算是封死了天香的後路,就算有一天她想起來,她也會裝作沒有想起。

待天香稍稍平複之後,馮紹民松開了她,并好言勸着,天香脫去身上的嫁衣說,這嫁衣的料子确實貴重,怎麽能白白浪費呢。

回屋吧,讓連心給你瞧瞧。

天香應了一聲,将嫁衣放到了馮紹民的手裏,只是一瞬間,她用力推開了馮紹民,跳進了內河中,河裏的水,有一人多深,天香跳進去後,沒有任何掙紮,迅速沉了下去。

被水團團包圍的感覺,竟是這樣的可怕,像是在無盡黑暗的深淵裏,被什麽東西壓着,找不到一點方向,天香本能的想掙紮浮起,卻又握緊了拳頭一動不動,任着自己沉到河底。

黑暗中,她感覺周圍的水流蕩開了,一雙手将她抱了起來,她睜開眼,迎面就是水沖過來,她感覺眼睛好疼,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跟她夢裏出現的人相似的臉龐。

這張臉,不是馮紹民嗎?那個人的臉龐怎麽會和馮紹民這樣像呢?

天香掙紮着又推開馮紹民,再一次沉入河底,那一張臉,和馮紹民的臉,輪流在她腦海裏翻滾着,直到,她只認得清馮紹民的臉。

把天香從河裏撈起來時,她已經被河水嗆暈過去了,馮紹民将她抱回屋裏後,讓杜連心從頭到腳給好好檢查了一遍,昏睡了一個時辰後,天香醒了過來,她一句話也不說,就坐在床上發呆,杜連心忙給她把了下脈,卻并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天香,你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這兒,這兒堵得慌,天香先是揉了揉頭,又指指自己的心口。

心?心這個東西,請恕連心醫不了。

桃兒,你去買一只烏龜回來,本公主要供着。

烏龜?公主要烏龜做什麽?桃兒不懈。

本公主要供奉着那個死去的人,以後不想他了,馮紹民,你去幫本公主畫一副烏龜圖,以後就挂在廳裏供奉着。

供奉烏龜?這?恐怕使不得吧。

有什麽使得使不得的,反正你們都說那個人對我不好,那既然對我不好,我也沒必要好生供奉他啊,再說了,我有心供奉已經不錯了,哎,你還不去畫?你不去畫那我去了,我可指不定畫成什麽樣兒。

呃,還是我去吧,你剛醒,還是多休息的好。

馮紹民默默的起身走到書桌前,咬了咬牙,難堪之色盡顯于臉,呵,烏龜,虧她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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