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吸血榨髓

“綠玉珠……金門……”

——老子前一陣拾到個好玩意兒，就在魏家墳兒那一塊。

——圓溜溜的球兒，顏色碧綠碧綠，跟夏天的冬青葉子似的。底下還綴着一個金穗子，我見四下無人，就撿去當鋪賣了，才換了這麽些錢。

無是非下意識重複着那兩個詞，就想起王瘸子那天跟他說過的話——難道他這次真是因為手賤給自己招禍了？

在他們的世界裏，撿死人身上掉下來的東西倒是常事，別說撿東西，扒東西的都有，人死了用不到的東西不如給活人用，埋在地下也是浪費。王瘸子當時只告訴他撿着了寶貝，卻沒說是不是死人身上的，以至于自己都沒想到這點。

陰山鎮不大，勢力卻非常複雜混亂，這裏與整個世界格局的勢力分類不是特別一致，除了政府和地龍灣，也有一股世家的勢力，名叫七殺門。

七殺門名字聽着吓人，其實并沒有多厲害，七殺中已有幾家慢慢衰落，成為普通的有錢人家，發展到今天，只有金、陽、水三家仍舊作為世家勢力活躍，三家家主被稱為“三奇”。

“金門門主被害，家裏人下葬時發現綠玉珠不在身上，追查之下才知綠玉珠已被賣入當鋪。”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無是非：“便是經那人之手。”

百裏說話時語氣平板無波，聽不出情緒，好似只在陳述一件事實而已。無是非一時沒有接話，百裏仔細看着他的反應，露出些微意外的表情。

無是非卻在想別的，他知道金門門主是“三奇”中的一個，金門雖然只是小姓宗族，存在感不高，但是世家畢竟是世家，還是值得注意。

無是非平日裏其實有關注七殺門的動向，只不過他才幾天沒上心而已，金門的門主就死翹翹了？倒不是他跟金家有什麽來往，只是門主死了的話，今年的世家選拔還能如期舉行？

無是非回過神道：“我現在不知道來龍去脈，今天且不跟你們談王瘸子殺沒殺人，你們府衙未與我打招呼就帶走我的人，怎麽算？”

百裏聽到這些話明顯地皺了皺眉頭，秘書急忙打圓場：“大人，我看此事确有蹊跷，不如先把人叫出來，仔細詢問一番？”

衙官顯得有些猶豫，無是非擡起下巴，眼皮往下一垂，就這樣睨着他，他沒繼續給衙官施壓，單看他到底會不會把人交出來，只要交出他要的人，一切都還好商量。

“百裏少爺意下如何？”

Advertisement

“百裏少爺”冷漠地說：“我只為查明真相，其他的事你們自己決定。”

“既然百裏少爺說了，便将人帶上來問問吧……”

衙官看上去不情不願的，不過形勢卻不容他不情願，除非他想在百裏大少爺離開之後就被扒房子。

秘書見衙官松口，也跟着松了一口氣，然後向無是非詢問：“小英雄覺得這樣如何？”

“覺得如何，還得先把人帶上來，看過了問過了才能做決定。”

無是非依舊一副吊上天的樣子，全程只拿鼻孔對着他們。百裏大少爺的反應讓無是非捉摸不透，按理說他該對自己恨得牙癢，上來揍自己一頓才對，他怎麽這麽平靜？什麽反應都沒有。

他心裏嘀咕着，但是面上不好表現出來，沒多久兩個青皮便押着王瘸子來到堂上，後者一見到無是非，臉上惶恐的表情頓時變成驚訝，無是非朝他使個眼色，王瘸子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小英雄，你看，人給你帶來了，他可是毫發……”

“你們對王瘸子用刑了？！”

無是非突然站起身，厲聲打斷秘書的話：“我怎麽看着他身上有血呢？！”

秘書愣了愣，衙官卻先出聲道：“我們何時對他用刑？！”

秘書也在一旁保證：“小英雄稍安勿躁！百裏少爺在這裏坐鎮，我們怎麽可能動用私刑？”

“我不信你的話。”

無是非走過去一把将王瘸子拉起來，來來回回打量他：“王瘸子，你說，他們有沒有用刑逼供？”

王瘸子身上幹幹淨淨，看着比平日裏還精神一些，當然沒被用刑，但是他聽見無是非這樣問，頓時理解過來，立刻捂着肚子哼哼起來，不說用刑了也不說沒用刑，只哼哼。

無是非松開王瘸子的胳膊，轉過頭來眯起眼睛看着衙官和秘書：“撿到綠玉珠這事兒王瘸子跟我說過，在咱們地龍灣，撿到的東西到了誰手裏就是誰的，你們官府沒查清楚就動手拿人，給人家直接扔牢房裏？好，就算你們沒用刑，把一個年過六十的老頭扔進牢裏，他不擔驚受怕麽？你們看見了沒，他這是讓你們吓出毛病了，官老爺不會想就這麽算了吧？”

衙官沒懂無是非的意思，秘書卻懂了，但是這次他也沒說什麽話，臉色變得有些不好。衙官看了秘書一眼，又看了百裏一眼，見這二人都不說話，便皺起眉頭：“他有殺人嫌疑，我們自然要詢問……這，程序上來說也沒錯。”

“咱們自小生活在陰山腳下，可從來沒聽說官府能帶兵踏進地龍灣的地界兒抓人，官老爺還覺得沒錯？”

衙官硬不過無是非，又理虧，眼神變得不自在：“你想怎麽樣……”

無是非笑了笑，他背着手走到衙官身邊：“官老爺下生帶着糧口袋，如今捧着金飯碗，自然不知民間疾苦。地龍灣的窮人整天過的是什麽日子，您就更不知道了。就連我跟我的這幫兄弟們，也整日吃糠咽菜，更何況王瘸子。他這遭在你們府衙大牢裏受了驚，人眼看着不行了，可不能再繼續吃那些東西，得吃點好的補補。”

他說着說着，一雙桃花眼裏又露出兇光，那眼神不知像餓狗還是豺狼，看得人汗毛倒立。

“官老爺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呢？”

無是非從小到大最擅長的莫過于耍流氓，如今被他逮着機會咬府衙一口，不撕下塊肉來他是不會松嘴的。

百裏少爺聽着不對勁，但是從沒見過這種情況，衙官上任之前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從小讀書上學，更沒被流氓找茬過，唯有秘書明白他的意思，聽到這裏也冷靜不了了，氣得臉色發青。

衙官看了秘書一眼，後者湊到他耳邊低語幾句，衙官的臉色就變得跟秘書一樣黑了。

無是非等得不耐煩：“要不您二位開個會商量商量？”

秘書咬牙說道：“不用，既然小英雄不打算吃我們的酒，那就給幾位打包帶回去吧。”

無是非挑挑眉頭沒說什麽，秘書又看向王瘸子：“至于這位老者……受了驚吓，我們大人負責給他請大夫瞧瞧。”

無是非頓時笑逐顏開：“那倒不用，醫藥費給足就行，我們自有看大夫的地方。”

秘書見他說完就只眼瞅着他，猶豫着從懷裏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口袋，交給王瘸子。

無是非沒讓他數，這是态度禮數，不管他們給多給少，王瘸子都不該當面數。

百裏大少爺面無表情地看着無是非，不知道在想什麽，後者察覺到他的視線，便轉過來頭來：“百裏少爺，你看到他了。”

他沒說話，無是非看着他繼續說：“你看到他，還相信他殺得了‘三奇’之一的金家門主？”

百裏少爺冷漠地說：“解決此事的關鍵并非我信不信。”

無是非哼一聲：“我不會把王瘸子留在這裏由你們盤問。”

百裏竟沒阻止，只說：“兇手還沒找到。”

無是非皺着眉撓撓頭：“這樣吧，你們如果需要他配合調查案件，就去地龍灣的耳朵胡同找我。人，我得帶走。”

“等等……”

衙官想阻止，卻被百裏攔下。

無是非沒理那衙官，一把将王瘸子從地上拽起來，對百裏說：“我叫無是非，你若找我，便一人去地龍灣，你若帶官府的人來，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咱地龍灣地賤，容不下官家貴腳。”

無是非說完這句話，就拉着王瘸子走出府衙的門，留下其他三個人和一片狼藉的現場。百裏少爺不知在想什麽，衙官被氣到手抖，秘書也無話可說，一時間三個人都沒說話，氣氛沉默而尴尬。

衙官突然站起身：“來人！去叫陳助理，讓他拟文件，我要向上官請示支援滅了地龍灣這幫流氓！”

一直目送着無是非離開的百裏少爺這時卻站起身，沉聲道：“劉大人，稍安勿躁。”

“百裏少爺？”

後者面無表情地“嗯”一聲：“金門那邊我會處理妥當，你們與地龍灣的恩怨，至少等世家抽身之後再行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