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百裏少爺求你要點臉
耳朵胡同裏住的到底是什麽人?很少有人知道,因為這裏是無是非的地盤,沒人敢輕易踏進來。
尤記得上次不守規矩靠近耳朵胡同的人,是地龍灣另外一個勢力的頭目,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聽說的,耳朵胡同是無是非藏寶的地方,于是帶人偷摸地過來,摸進了大院。
那天晚上無是非又被住持罰抄書,賭氣跑到山下來過夜,這夥人直接撞他槍口上了。
無是非提着刀追了出來,探牆頭的攏共來了五個,其中兩個被他一刀砍下來半邊肩膀,一個砍在腿上,登時就不能動了,躺在地上殺豬似的叫喚,一個想翻牆頭逃跑,翻到一半,無是非已經從後面追上來,對着脖子就下刀,要不是他躲得快,腦袋得留在這裏,最慘的是那個頭目,他以為後面有人頂着無是非不會那麽早追過來,誰知一回頭,被一拳打在眼眶上,眼睛瞎了一只眼。
但是就算這樣,無是非也沒饒過他們,他把幾個盲流扔在一處死胡同裏,拿着一根碗口粗的鐵棍将這些人好一頓揍,鐵砸在皮肉上的聲音“噗嗤噗嗤”響了半宿,幾個盲流也嚎了半宿。
無是非沒把他們打死,揍得累了,才轉過身,笑着對身後的圍觀群衆說:“我記得我說了不止一次吧?耳朵胡同只能出不能進,除非我邀請,否則要進就得留點零部件下來。”
他把那根沾滿血的鐵棒子随手一扔,在地上砸下個深坑:“今日幾位好漢賞臉,夜半摸進我家拜訪,承蒙厚愛,我也按照規矩卸他們一兩條胳膊腿兒下來,以作回禮,諸位街坊沒意見吧?”
無是非一通話說得清清楚楚,聽明白的人基本沒有敢說話的。
要說地龍灣真的是個奇怪的地方,魚龍混雜,地痞流氓橫行,卻又有一套被默認的規則,這些規則不會有人教你,壞了規矩就會惹麻煩——因為制定規則的人不同,就比如無是非說“任何人不得踏進耳朵胡同”,那這就是規矩,你想不聽他的?行,弄死他,別人就聽你的。
守規矩的人會活得很好,壞了規矩的人就會變成這樣。
其實總體說來,地龍灣的規矩也好懂,那就是勝者為王,不能惹的人別去惹。
不守規矩的,都死了。
“街坊”們當然沒意見,無是非家牆頭都被扒了,人家憑本事打死你,誰能有意見?要是個有本事的,你就起來打死他,這地盤就是你的,沒本事的趁早躲遠點,拼上一條小命不值得。
那天動靜鬧得很大,很多人都看見了,但是到底是哪個幫派來鬧事,很少有人記住,他們只不約而同地記住了一件事。
桃花眼的少年臉上帶着血花,面朝他們站在耳朵胡同口,他身後是一堆被揍得血肉模糊的盲流,腳下的血淌成了河,慢慢流出胡同。
他笑嘻嘻地說:“下次我不會這麽客氣,誰再敢踏進耳朵胡同一步,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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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
事兒鬧大了,但效果拔群,從那之後,再也沒人敢靠近耳朵胡同半步。他們時常猜測裏面到底藏着什麽,讓無是非這樣兇殘地護着。
金銀珠寶嗎?絕世美女嗎?還是什麽厲害的兵器?亦或是傳說中的藏寶圖?但是他們再好奇,也只敢猜,沒人敢去探個究竟。
“我回來了!”
無是非推開大院的門,院子裏飄出一陣陣食物的香味兒,勾得他肚子頓時咕咕叫起來,一個小丫頭聽見無是非的聲音,撩開門簾鑽出來。
“阿非!阿非回來了!”
她朝無是非撲過來,後者笑着一把掐住她腋下将她拎起,動作熟練地把小丫頭扛在肩膀上,緊接着門簾又被掀開,又一個小丫頭鑽出來,也撲進無是非懷裏。
就這樣接二連三,從那門簾中鑽出來七八個小朋友,小的只三四歲,大的有十五六,一個個都湊過來,把無是非團團圍住。
不一會兒無是非身上就挂滿了小孩子,他懷裏抱着兩個,背後爬着一個,脖子上還挂着一個……叮叮當當,像棵聖誕樹。
“別爬了別爬了!唉呀……走不動了!”
無是非把纏在腿上的小家夥們趕開,抱着兩個小丫頭往屋裏走,張嘴喊餓:“嫂子!快餓死了!晚飯做得沒?”
他喊的嫂子沒作聲,倒是有個白面書生撩開簾子,看見無是非就皺起眉頭:“這麽晚了還沒吃飯,又在外惹事?”
這書生名叫江念歸,就是教石頭讀書寫字的先生,他也教大院裏的小朋友讀書寫字,這個人好像很喜歡教書,原本還想教無是非,被後者堅決拒絕。
無是非笑着跟他打招呼:“書呆子,你又厚臉皮來蹭飯啊?”
江念歸:“……”
——正如此,耳朵胡同沒藏什麽金銀珠寶或者厲害的武器,這個院子裏住着的才是無是非的寶藏。
這時一個女人打起簾子,未語先笑:“快別貧嘴了,阿非,進屋坐吧,家裏來了客人。”
無是非疑惑地看了江念歸一眼,後者不贊同地皺了皺眉頭,無是非看不懂他什麽意思,便把手裏抱着的兩個小孩子放下:“誰來了?”
這裏應該不會有外人來才對,院子裏只住着女人和孩子,所以無是非不許任何人靠近耳朵胡同,除了同樣住在耳朵胡同裏的江念歸,不可能有人進得來院子啊。
那女人沒說話,只招手讓無是非進門,還順手幫他摘掉背上挂着的一個小娃娃。
“是找你的……我們先在外面等一會兒,你進去跟他聊。”
無是非越發覺得疑惑,他愣怔了一會兒,突然大步走過去,一把掀開門簾子,便見屋裏坐着個人。
就猜到是他……
之前無是非告訴那位百裏少爺想查真相就來耳朵胡同找他,他也不用當天晚上就來了吧?這麽着急?還找到大院來……真是讓人生氣!
“你怎麽來這裏了!”
無是非沒有好态度,眉頭皺得死緊,他看着他就像看着入侵者。
“是你讓我一個人來耳朵胡同。”
“我沒讓你當天就過來!”
無是非氣憤道:“我也沒讓你進這間大院兒,你沒看見胡同口有閑人免進的招牌?不識字兒啊?您可真要臉,就這麽大咧咧地闖進人家家裏。”
百裏少爺擡頭看無是非一眼,站起身上前兩步在他面前站定,後者當然也沒有退縮,一臉怒火。兩人離得很近,無是非更清楚地看清他的臉,甚至聽得清他輕而綿長的呼吸。
“你為何這樣緊張?”
無是非瞪着他,百裏又道:“你也有在乎的東西。”
百裏剛到這邊的時候,就有人勸他離這條巷子遠一點,省得最後變成亂葬崗的骨頭。百裏忍不住皺眉——本以為他只是個混混,沒想到還殺過人。
但是他一進巷子就覺出不同了,百裏五感的敏銳度都過于常人,遠遠便聽見有小孩子的笑聲,他循着聲音過來,在曲曲折折的巷子裏繞了半天,發現了這間大院。
院子裏只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自稱是無是非的嫂子,一個七八十歲左右的老婦,不太認人,其他的都是孩子。
他一瞬間便明白過來這小混混為什麽不讓人靠近這間院子。
無是非卻被百裏這句話惹惱了,沖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将人拎到自己眼前。
他惡狠狠地盯着他,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他媽的!到底想幹什麽!”
百裏微微垂下視線,看着他那雙桃花眼,突然覺得好奇——明明是雙挺好看的眼睛,黑如點漆,亮似晨星,卻怎麽會藏着這樣的狠?
矛盾。
百裏任由他抓着自己,冷漠地說:“找你自然是為了查案。”
無是非沒說話,也沒松開手,百裏大少爺卻将一個小瓷瓶遞到他眼前:“拿着。”
無是非遲疑一下,慢慢松開他的衣領:“什麽東西?”
“浮化清心丹。”
百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在一旁椅子上重新坐下來,無是非一聽這個名詞,頓時有些驚訝——九臯家的療傷聖藥,黑市上炒到一顆一百兩金價格的浮化清心丹?
無是非突然覺得手裏的小瓷瓶有些沉甸甸了。
“沒毒,你可以驗驗。”
百裏見他遲疑,主動解釋:“你突然偷襲,我下手失了準頭,特地過來看看。沒想到你活蹦亂跳到現在,還有力氣罵人。”
無是非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心口,那個地方雖然還在隐隐作痛,但是倒沒覺得自己要死。他冷哼一聲,把瓷瓶扔還給百裏:“多謝了,咱賤命一條,用不起您的藥。”
浮化清心丹幾乎是傳說中的東西,它之所以被炒得價格這麽高,也是有原因的,聽說這是九臯家的煉丹師研究出來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若是受傷,就算只剩一口氣,這玩意兒也能給你從閻王爺手裏搶回命。
百裏擡手抓住差點砸在臉上的瓷瓶,然後把藥放在桌上:“我送出去的東西不會再收回,你不要的話,就扔了吧。”
他說完就站起身,越過無是非撩了簾子往外走。
“你……!”
無是非一把抓起桌上那個瓶子,跟着沖到屋外:“你給我站住!”
他聲音裏含着怒氣,聲兒又高,一嗓子吼出去,半條街都聽得見。
無是非的憤怒沒吓到百裏,卻吓到了院子裏的小丫頭,幾個小孩正圍坐在桌邊乖乖等無是非吃飯,被這一聲吓得動都不敢動了,一個個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盯着無是非。
他們可沒見過無是非的兇樣兒。
無是非突然醒悟過來,兇狠的表情硬生生轉成僵硬的笑容,百裏依言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着無是非,後者看看飯桌邊的小丫頭,又看看百裏,聲音扭曲:“大老遠兒的來了,留下吃個便飯再走呗。”
嫂子摸摸身邊小丫頭的腦袋,小聲安慰:“不怕不怕,不是吵架。阿非啊……你也真是,留人吃飯就留人吃飯,幹嘛這麽高聲。”
無是非心裏如同日了狗,臉上只能賠笑。
更日狗的還在後頭,本以為百裏大少爺他說什麽也不會留下來,卻見這位盯着他看了許久,收回邁出去的腳,又回來了:“既如此……盛情難卻,叨擾了。”
“…………”你倒是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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