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院子白菜都被拱了

大院裏人多，吃飯時候會把幾張桌子拼在一起，夏天就在院子裏，冬天則在寬敞的廊下吃。廊下修了取暖的爐子，門簾放下來還是很暖和的，而且靠着竈臺，熱氣撲出來也很有氣氛。

平時無是非喜歡來大院裏吃飯，吃飯時對着一群小孩子總比對着一群和尚要好得多。

不過無是非今天很不爽，因為家裏來了個死不要臉的外人！他為了顧全大局一時不得不改口邀請他留下來吃飯，這貨居然就真留下來了。

多新鮮啊，九臯家的大少爺在自己這窮苦大宅院裏留飯，啧啧啧啧，他就不怕被糙米飯噎死。

嫂子自然不明白無是非的想法，很熱情地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糙米飯，桌子中間除了幾碟小鹹菜，還擺了一大盤白糖蒸南瓜。

“阿非，快招呼朋友吃飯，愣着幹嘛。”

無是非瞥了百裏少爺一眼，用鼻孔重重地噴口氣：“他餓自己會吃的，嫂子，你別忙了，快坐下吃飯。”

他說完看向旁邊的百裏少爺，微微挑起眉：“大少爺，我們這兒的飯可不精細，您吃得慣嗎？”

後者自然聽出無是非在将他的軍，卻淡定地掃了他一眼：“客随主便。”

可真夠随便的！

無是非想對他翻個白眼——他是怎麽看這位百裏少爺怎麽覺得不順眼，盡管他在府衙時對自己手下留了情，還送給他浮化清心丹……但是他也闖進了自己的領地。

讓耳朵胡同的人暴露于危險之中是無是非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嫂子這時笑着說：“我看你穿得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竟也這般好說話？阿非還是第一次留朋友在家裏吃飯呢，想必跟公子關系很要好。”

無是非聽到如此荒謬的言論都忍不住抽起嘴角，百裏少爺竟然還能昧着良心應下來。

“是……關系還可以。”

無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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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非年紀還輕，平時也容易沖動，唉……除了跟幾個孩子關系不錯，也沒見他跟哪個同齡的要好，我就擔心他這個暴脾氣不收斂一點交不到朋友。”

無是非聽到這裏整張臉都要扭曲了——嫂子這是打算把他的事兒都抖擻出來嗎？

“嫂子，別說了，幹嘛呢……又不是開我的批dou大會。”

嫂子撩了一下鬓角輕笑道：“好好好，看我這啰嗦……你們吃飯，吃飯。”

她轉身從鍋裏拿出一個雞蛋，笑着放在一只碗裏，遞給百裏鳴岐：“我們鄉下人家沒什麽好東西，這土雞蛋還不錯，跟你們府城賣的不一樣，你嘗嘗。”

碗遞到一半，卻被無是非輕描淡寫地攔下來：“他不吃雞蛋，給小丫吃吧，還長身體呢。”

他把雞蛋放在一個小丫頭面前，而後瞥了百裏一眼，話卻是對嫂子說的：“嫂子，人家城裏來的人可不喜歡吃雞蛋，他們也不缺這點，還不如給需要的人吃。”

還給他雞蛋……大院裏的人多久才能吃一次雞蛋啊？啧，才不便宜這家夥呢。

“阿非，你幹嘛……”

嫂子瞪他一眼，小聲說道：“怎麽這樣對客人。”

無是非想反駁，但是不知道怎麽反駁得好，他總不能跟嫂子說實話。

對他來說這家夥就是入侵者，是入侵到他領地的危險分子！他如果沒有發現大院的存在還好說，無是非頂多警惕，現在不但發現了，還直接堂而皇之地留下來吃飯，這無異于讓無是非将自己最為脆弱的軟肋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無是非感覺到了威脅，所以他不爽。

這時他旁邊卻伸出一雙筷子，從盤子裏夾起一塊南瓜。無是非側頭看過去，這雙筷子正是百裏的，他面無表情地垂着眼睛道：“多謝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吃這個。”

嫂子猶豫了一下，但是百裏少爺顯然是真不想吃，嫂子便把那顆雞蛋切開分給小朋友們。無是非往嘴裏扔了一根鹹菜，輕輕哼了一聲——算他識相。

這一餐吃得不能算愉快，但是也沒有鬧太大的不愉快，一頓飯下來，無是非越發覺得這位百裏少爺肯定另有目的。

因為他從頭到尾就吃了兩塊南瓜而已，根本沒想吃飯，他顯示不是餓的，為什麽還要留下來。

這個混蛋……到底打的什麽鬼主意。

吃過飯之後嫂子又要操持着收拾桌子洗碗，江念歸很有深意地看了無是非一眼，然後站起身：“我來幫你洗碗。”

嫂子急忙拒絕：“不用了，江先生，這種事怎麽能讓你這樣的讀書人來做。”

江念歸沒說話，還是堅持跟去廚房幫忙。

無是非知道他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他在責怪自己不該随便帶外人回來。

以為他想麽！

但是其實在無是非眼裏，江念歸也是外人，這家夥心裏打着什麽鬼主意無是非一眼就能看穿。

江念歸對嫂子有意思，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覺都賴在大院裏不走，還動不動借口過來吃飯……

要不是看他識幾個字，無是非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教大院的孩子們識字這件事是江念歸提出的，嫂子喜歡讀書人，她自己沒讀過書，便想讓孩子們有機會能學習，她本身對讀書人特別尊重，自從江念歸當了這裏的教書先生，嫂子就更尊重他了，直叫他江先生。

感覺他還蠻享受的。

因為教書的地點就在大院，石頭也會過來跟着一起讀書。

但是嫂子自稱未亡人，好像一直沒正面回應過江念歸，江念歸也屬于含蓄那一挂，雖然借着教書的名義一直賴在這裏不走，卻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說出出格的話。

啧，個大尾巴狼。

無是非氣得慌，跟了上去。嫂子一見他進門來，便急忙趕他走：“你怎麽也進來了，在外面招呼你朋友啊。”

無是非瞪了江念歸一眼：“你出去！”

“阿非……”

江念歸知道大院裏說話管用的其實是無是非，且無是非讓他出去，接下來的話肯定不是他能聽的，便出去了。

無是非把簾子拉上，從懷裏掏出個小錢袋，塞進嫂子手裏：“嫂子，這是我近日得來的錢，你拿去買點好吃的，我看丫頭們臉上都有菜色了，別老吃野菜，割點肉……”

他把十兩金子分成三份，大院裏三兩，自己拿四兩，還有三兩得找機會給住持送去。這兩邊都缺錢，總得要他再努力一些。

嫂子沒接錢，直拒絕：“不用，我也能賺錢，前一陣繡的帕子賣了不少錢呢，主家也挺喜歡的，定能長遠做下去……你都多大了，以後有錢自己存着，将來總用得到。”

無是非才不聽她啰嗦，扔下錢就走了：“我有錢，不用你擔心。”

他還得出去盯着百裏大少爺，以免他作妖。結果剛到院子裏，無是非就看到一副讓人生氣的畫面，幾個小丫頭竟然争相爬上了百裏少爺的膝蓋，一個還摟着他的脖子趴在他懷裏。百裏則面無表情地護着她們，以免這些小鬼掉下去。

……什麽鬼！一個個的怎麽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嫂子也是，這些小東西也是，看見長得漂亮的男人就沒有警惕性了嗎？！長得再漂亮也是陌生人啊！男人的人皮裏面都套着一頭狼！

無是非氣得七竅生煙，他現在感覺自己家的白菜被拱了！而且一院子的白菜都要被拱走了！

他快步走過去，咬着牙低聲吼道：“你給我出來！”

百裏擡起頭看他一眼，把一個小朋友從自己身上摘下去，站起身。小丫頭急忙抱住他的腿：“哥哥要走了嗎？”

百裏低頭看她一眼，面無表情應道：“嗯。”

“那什麽時候再來玩？”

無是非越發覺得百裏礙眼，直接上前将那丫頭抱起來放在一旁：“他不會再來了！”

小丫頭生氣地跳腳：“阿非壞蛋——！”

無是非覺得自己快升天，這他媽的才一起吃了頓飯而已，他居然因為這位大少爺變成壞蛋了？！

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嫂子這時正好從廚房追出來：“阿非，要出去啊？咦，這就走啊？不再坐坐了？”

無是非一把抓住百裏少爺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拉：“對！我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