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三無演員

但他一想到下次和窦伯庸見面是三個月之後了, 就覺得務必要今天見面。三個月那麽長誰知道會有什麽變數？現在能見當然現在見了！

雖然胃痛還是沒有減輕的跡象, 但手裏有解痙藥, 他就覺得一切都沒有什麽可怕的, 因此給駱瑞宸打了個電話讓他到藥店旁邊的咖啡館接他，打完電話手機就沒電了, 他也沒太在意。

一進了約定好的那家會所, 龍煜就先提要求：“麻煩先給我找一個房間，要隔音效果最好的那種, 就是無論我在裏面怎麽吵怎麽吼都沒人能聽得到。”

這種頂級會所入會門檻很高，但龍煜不僅是他們的會員, 還是股東會員。會所自然會盡力滿足會員的一切要求。

因此接待的服務員絲毫沒有覺得他這要求奇怪，二話不說給他開了一個最隔音的房間。

一刻鐘之後, 龍煜開門出來，和剛才那個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态都很差的他判若兩人，他還是那個氣度不凡神采奕奕的龍煜。

但駱瑞宸怎麽會看不出他眼睛是又紅又腫的, 一看就是剛剛哭過, 還是毫無顧忌的大哭過。

*************

顧明希在家裏根本坐不住，不停地在打電話, 但無論是打龍煜還是鐘蕊的，無一例外一直是關機。

他甚至還給裴湛湛打了個電話，想着說不定龍煜會去找她看病，但她的手機也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他又打了她辦公室的座機, 接電話的值班醫生說裴湛湛還在手術, 是一臺大手術, 從下午兩點就進了手術室，到現在還沒出來。

顯然龍煜也不可能去找她。

再也無法保持淡定的顧明希決定出門找他，但腹中一直腸鳴聲不斷，也還在一陣一陣絞着疼，他不确定自己什麽時候還得拉肚子。

思忖片刻，他拿了一片成人紙尿褲穿上。那還是他第一次化療後腹瀉不止的時候鐘蕊買的，便于他拉虛脫了的情況下不用一趟一趟來回跑衛生間，但他一直羞于使用。

現在終于是用上了，他莫名有些臉紅。

看看窗外，今天是個大風天，他戴好帽子戴好口罩全副武裝正要出門的時候，腹中又是一陣猛烈的擰絞，讓他扶着鞋櫃蹲了好一會兒。

不像是還要拉肚子，倒像腸痙攣又卷土重來了。

他緩了一會兒還是出了門，去了樓下的那家規模不小的藥店，得知确實有一個二十多歲個子很高的帥哥去買過胃藥，但早就走了，店員也沒注意他是往哪個方向走了。

顧明希出了藥店簡直是兩眼一抹黑，他才意識到他不知道龍煜平時常去哪些地方。他所知道的龍煜，待在他家和對門的時間比待在公司的時間還長。他不知道他現在應該去哪裏找他。

他在藥店旁邊的小超市、洗衣店、小吃店等挨個問了一遍，無果，決定繞着小區找一圈，萬一他是買完藥還有別的事情，然後在哪個無人的角落暈倒了沒人發現呢？或者是疼得走不動了卻沒人幫忙呢？

但他沒想到，最終在某個犄角旮旯疼得走不動了的，是他自己。

**************

會所內，偌大的一個包房只有窦伯庸和龍煜兩人，在對酒言歡。

龍煜的目的就是說服窦伯庸将這部片的開機時間後延，最起碼得等到顧明希身體完全養好了也拍完《邊城謀》了再說吧。

窦伯庸仰着脖子幹了一杯酒：“老規矩，先把酒喝痛快了再談工作……哎哎哎哎哎我都幹了，你怎麽還沒舉杯啊，先幹個幾大杯再說。”

“窦叔，我今天真的胃不舒服，下次吧，我下次一定陪您喝好了。”龍煜雙臂環在身前，不着痕跡地在往胃部使着勁兒，語氣中還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你少來！這套在我面前都玩兒了多少次了？每次都像這樣可憐巴巴的，我每次都心疼你，後來才發現我被你耍了啊！我絕對不會再上當了！再說了，你那天電話裏還答應要好好陪我喝酒的呢，你趕緊的別跟我裝啊，我跟你說我在國外都沒人陪我喝，回國這趟也是不怎麽盡興，酒量好的吧，我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喝，我想和他們一起喝的吧，酒量都不怎麽樣……所以這次你別再掃興了啊……”

“我這次是真的……胃很疼……”龍煜覺得自己現在說出來的話都毫無力度和可信度。他真的是最好地诠釋了狼來了這個故事。

“喝！”窦伯庸這次根本就不信他，“不喝的話，關于新片，關于那個顧什麽的，咱倆就什麽都不用談了。”

“不談怎麽行？”龍煜抽出一只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窦叔，你看劇本的改動版了吧？”

“先喝酒。喝高興了再談電影和劇本的事兒。”

“邊喝酒邊聊呗。”

“怎麽聊？我看了改過的劇本倒确實很驚喜，這次過來也是想見見你說的那個顧……顧明希是吧？可你人都不帶過來，我跟誰聊去？聊個屁啊。”

“不是跟您說了嘛他生病了，下次一定帶來見您。所以您千萬別急着拍這部片兒。”

“怎麽不急？徐作為把最近大半年的檔期都空出來了，就是為了等我這部片。而且我看了你發給我的兩個版本，照改動小的那個版本就可以直接拍了。劇本和演員都算到位了，我什麽還要等？”

“可是您不覺得第二個版本更好嗎？”

“我承認，但那個改動太大，劇本得慢慢磨……”

“磨就磨呗，哪個好劇本不是磨出來的？何況您本來也是慢工出細活兒的人，還怕磨個劇本？”

“關鍵這劇本也不成型啊，還只是個細綱。”

“所以啊，您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把這個劇本寫出來。”

“好啊。什麽時候能寫完？”

這倒把龍煜問住了。現在顧明希還在化療期，還要趕拍《邊城謀》，他不會有時間寫劇本的，他也怕他累着了。

“等他拍完這部電視劇吧，然後讓他慢慢寫，好好寫。”

“你總得給我一個期限啊，我等多久？”

龍煜斟酌着開了口：“半年如何？”

窦伯庸也沒說話，只是望着他笑，笑得他心裏有些發毛。

他正要繼續說，窦伯庸也開口了：“我要等半年才能拿到劇本，然後還要等他有檔期的時候找他演男一號，是吧？”

“對。”

窦伯庸将酒杯放下，見鬼一般地看着他，繼而哈哈大笑：“小煜，你特麽的逗我一次還不夠，還在逗？我的新片有多少大牌求着上都上不了，你倒真敢說，非得把一個沒名氣沒作品沒經驗的三無演員硬塞給我，還要讓我等這麽久？”

龍煜使勁按住抽痛得越來越厲害的胃，苦笑了一下。聽起來是很諷刺，更諷刺的是造成這種情況的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

他本來想在窦伯庸面前使勁兒誇誇顧明希，細數他的優點，長得又帥又有辨識度，演技絕對過硬，氣質也絕對符合劇本中的人物……但那個不識時務的胃此刻正瘋狂地叫嚣着，讓他有些提不起力氣說話，而且總有感覺一開口說話就會将之前喝下去的那麽多酒全部倒出來。

斟酌片刻，他在一張紙上寫了一部諜戰劇和兩部電影的名字，遞給窦伯庸，面對他投過來的疑問的目光，這才緩緩開口道：“這三部戲，原定的男一號本來都是他。”

窦伯庸這下是真吃驚了：“那為什麽……他都沒演？”

“前兩部，正要開拍的時候他父親病危，他回去盡孝了。”

“那章文翰那部片兒呢？現在還拍着呢，他怎麽也沒演？”

“……我的錯……我好說歹說讓章導換人了，後來也讓其他的制片人和導演別找他拍戲，所以他才……沒有什麽作品。”龍煜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和胃裏齊齊如刀絞。

“那你現在還這麽上心地跟我推薦他？怎麽？良心發現了？覺得對不起他了？”

龍煜沒答話，只是抓起面前的酒杯又是一口悶。

“小煜，你跟叔說實話，你跟這個人是什麽關系？你放心，我跟國內娛樂圈也不熟，不會跟別人說的。”

龍煜擡眼看着窦伯庸笑了笑，沒想到窦大導演也挺八卦。

但他不介意讓他知道：“窦叔，我……我喜歡他，但他……唉所來話長，總之我們當時就是沒能走到一起……所以我……腦子一熱就半封殺他了……現在我……”

“你看清自己內心了？你們在一起了？”

“我……我在追他。”

“所以想用我的戲去打動他？”

“窦叔，我只想說，他絕對能演活這個角色，肯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窦伯庸的皺紋裏都滿是笑意：“是嗎？我相信你不會胡亂推薦演員給我，但這個，你确定真的不是因為私心而讓你喪失判斷力了嗎？”

“絕對沒有，絕對良心推薦！”

“好，我相信你。那我總得見見人啊，你又說他生病了沒法來見我，那我肯定是沒法表态的。還有，如果用了他，徐作為怎麽辦？總覺得對不起他。”

“如果照第二個版本改，我覺得徐作為很适合演男二。真的，顧明希男一號，徐作為男二號，一定能讓這部片兒拿獎拿到手軟。”

窦伯庸眯着眼睛對他笑着：“小煜，一個我連面都沒見着，更沒見識過他演技的人，你幾句話就想讓我用他？還要等半年才能看到劇本？還要讓徐作為這個大影帝給他作配？你可真夠有誠意啊！”

“窦叔，您別懷疑我的誠意，再說，我也沒讓您現在就拍板啊。我只是先跟您提一提，您到時候看了完整劇本，看了他的人再說。在這之前您就別老惦記着要馬上拍了，徐作為那邊您可以跟他說一下劇本有變，短期之內是無法開機的。還有，我推薦給您的人哪個沒讓您滿意了？”

這倒是。窦伯庸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裏的酒瓶，瓶中大概還剩四分之一：“小煜，你把這瓶子幹了，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龍煜看着那晃蕩的酒，就覺得胃腹中立刻揪作一團。

他今天一大堆文件要處理，中午給顧明希做完飯之後他自己反倒忙得忘了吃午飯，傍晚就空腹喝了那一點兒蜂王漿，自從進了這個包廂就一直是在喝喝喝，他酒量本來就不大，擱平時也不一定能受得了，所以才每次都在窦伯庸勸酒的時候裝不舒服，現在胃疼得他想躺下滿地打滾的時候，他卻非喝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