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阿璇安靜地坐在臨窗的羅漢床邊,好在這窗子是背陽的,這會拉上細竹簾子也一點不熱。而屋裏左右兩角則擺着兩座冰山,只因阿璇年歲小,身子嬌,這冰山不敢靠的太近,生怕受了寒氣。

這會冰山的涼氣漸漸四散開來,整個屋子都彌漫着絲絲涼爽。

碧鳶正坐在旁邊打絡子,只見她手指翻飛,如同舞動一般,霎時好看。漢家姑娘多是心靈手巧,這等打絡子已是基本的技能,至于女紅更是看得極重要。

偏生阿璇不喜女紅,說實話她反倒是喜歡看書多些。如今她手裏拿着一本書,就是宋寒川送來的話本,不過這書卻有意思地緊,封面寫着女則二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這會還抱着女則在用功呢。

“碧竹人呢,”她看了一會書,眼睛有些累了,便擡頭和碧鳶說話。

碧鳶抿嘴笑了一聲,只說道:“這丫頭去了廚房,待她回來之後,便讓她自個同姑娘說。”

此時碧竹已在廚房裏頭,如今這廚房管事媽媽姓劉,莊子上的人都叫她一聲劉二娘。碧竹一進來,劉二娘就迎接了上來,笑着問道:“碧竹姑娘今個怎麽這麽早?可是姑娘那邊吩咐了要叫午膳了?”

“這才什麽時辰,姑娘哪能這會叫午膳呢,”碧竹笑了笑。

這會劉二娘就朝後面叫了聲,就見個小姑娘端了個小碗過來,劉二娘笑着端給了碧竹,說道:“碧竹姑娘,喝口冰鎮綠豆湯涼快涼快。”

這會其實也不熱,畢竟這還離晌午還遠着呢。可是碧竹從院子走了一圈過來,額頭上也出了些汗珠子,這會看見冒着涼氣的綠豆湯,自然是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待她喝完後,便遞給劉二娘,笑着說了聲謝。

“姑娘跟我有什麽客氣的,”劉二娘略帶讨好地說道,又問她這會過來有什麽吩咐。

碧竹立即便說:“我和碧鳶姐姐想給咱們姑娘辦個席面,所以便想過來請二娘您幫幫忙。”

“喲,竟是這事,我說呢還讓你這麽平白跑一趟的,下回這等小事你只管吩咐小丫鬟來說就是了,”劉二娘立即就笑了。

碧竹知道這莊子裏頭的規矩,便從荷包裏頭掏出兩個銀锞子,都是一兩一個的。待她要遞給劉二娘的時候,只聽劉二娘立即便高聲道:“碧竹姑娘,你這也太見怪了吧?這要吃什麽,你只管吩咐就是,還這般客氣。”

“劉二娘,您可得一定把銀子收着,要不然我該不好意思了,”碧竹笑了兩聲,便又正色道:“這會主要是我們想給姑娘弄些野味,好弄個別致些的席面,所以才想請你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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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娘一聽便懂了,只怕是這兩個小丫鬟想讨好姑娘,便自個拿了銀子給主子置辦席面。至于這野味,想來小姑娘們是嫌這雞鴨魚肉吃膩了,想嘗些新鮮的。

不過她到底也想在碧竹面前落了好,便推脫道:“不過是一席宴而已,劉二娘這點還能做主的,哪能收了你的銀子。”

在顧府的時候,因着是大太太管家,一切都是按着定例來,但凡她們二房想多要些東西,都得自個拿了銀子。虧得太太和小姐都是手頭松泛的人,這才沒遭了罪大太太的罪。

所以到了這莊子上,雖是太太自個的産業,可碧竹到底也不想吃人嘴短,趕緊自個拿了銀子出來,辦的漂漂亮亮些。

待碧竹回來之後,阿璇見她神神秘秘的,便笑着說道:“你可是在外頭撿了銀子,瞧你笑得那模樣。”

“奴婢若是真撿了銀子,還不得分給姑娘您和碧鳶姐姐,豈能自個獨吞了,”碧竹立即笑着說道。

碧鳶立即假裝板着臉反駁道:“那可不見得,誰不知你這手指縫可是露不出一丁點來的。”

“碧鳶姐姐,”碧竹平素确實是個勤儉過日子的姑娘,這丫鬟雖說不讓往妖嬈了打扮,不過到底也是年輕小姑娘,平時都愛擦了頭油,撲點粉,碧竹可是一丁點都舍不得。

阿璇立即便笑着對碧鳶說:“想來咱們碧竹的銀子,都攢着準備當嫁妝呢。”

這話一說出來,碧竹瞪大了眼睛,一張俏臉連着耳朵根都紅了,而碧鳶則是笑得樂不可支,捂着肚子就說:“哎喲,我的姑娘,你可真是說到點子上去了。”

“碧鳶姐姐,姑娘年紀還小,你怎麽連在她跟前說這些,”小姑娘到底是臉皮薄,這會被說的簡直是羞地擡不起頭了。

阿璇看着這樣嬌羞的碧竹也是覺得好玩,別看碧竹平日裏頭性子風風火火的,可一提到婚事,卻是這般嬌羞,可見這古代姑娘都是面皮薄的。

此時碧竹見阿璇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便忍不住說道:“姑娘以後可再不許說這樣的話了,若是讓外人聽見了,又該說閑話了。”

“我有什麽閑話可說的,無非就是崔家那些事兒罷了,”阿璇一想到崔家,原本興致勃勃的,一下就變得意興闌珊了。

這古代的包辦婚姻可真是坑人,雖說多是母親給女兒相看婚事,可偏偏顧家這邊,倒是親爹急不可耐地出手。也不知是不是她這個親爹,覺得女兒臉上的胎記有礙嫁人,早早給她訂下了潛力股,還是真覺得那個崔謹就優秀到,他非要這會就給阿璇定婚事的地步。

反正不管是哪樣,如今的阿璇是個有婚約的人。

她忍不住托着腮問道:“按理說我和崔謹的婚事應該只有兩家人知道,你說是誰将這事宣揚了出去?”

碧鳶和碧竹相互看了看,這會眼中也起了疑惑。

******

“娘,你就讓我去看看哥哥吧,”何芸摟着母親陳氏的手臂,便是撒嬌說道。

此時陳氏正在看賬冊,這個月鋪子又虧本了,再這麽虧下去,只怕她的嫁妝可真的要貼補到公中了。一想到丈夫那樣死板不知變通的性子,陳氏便只覺得頭疼,如今再經女兒在旁邊這麽鬧,索性合了賬冊。

她轉頭便看着何芸,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哥哥如今成了這般模樣,還不都是因着你。你爹爹發了狠要打他,若是我拼死攔着,只怕兩條腿都能活生生地被打斷了。”

“還不都是那不知從什麽地方跑出來的妖怪,竟是抱着哥哥就說是哥哥的相好,”何芸低着頭小聲道。

陳氏哼了一聲,陰沉道:“到了如今,你還以為這事只是意外嗎?”

“難不成這還是有人指使的?”何芸忍不住問道。

陳氏見女兒還是這般懵懵懂懂的模樣,便忍不住去戳她的額頭,怒道:“連這點腦子都沒有,居然敢學人去害人,也不知是誰借了你膽子,那你哥哥也是的,這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陳氏這會真是氣急了,連帶這兒子都罵了進去。若不是她之前實在覺得這事蹊跷,又去逼問了兒子一通,還真不知道他們居然拿了她的東西去害人。

這東西本是陳氏娘家哥哥來的,為的就是對付自家後宅的那個小妖精。先前有富商為了巴結何道成,竟是送了個揚州瘦馬給他,陳氏一開始也沒當一回事,只當是個玩意,就收在了後院。

可誰知她回了一趟京城,給自己娘也就是泰陽伯夫人祝壽,回來一趟,發現這小賤人竟是連孩子都壞了五六個月了,仗着自己的肚子在後宅是興風作浪。

陳氏算是下嫁給何道成的,先前何道成害怕岳家,不敢寵愛妾室,何家一直相安無事的。結果人到中年了,反倒給她弄出這麽一樁風流韻事來,所以陳氏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給那小賤人下了藥,毀了她那張花容月貌的小臉。

誰知這藥也不知怎麽被何芸知道了,她竟是偷了出去,和何祁兩人幹出這樣的事情。

陳氏先前還想該怎麽教導女兒,畢竟這後宅勾當,到底有些手段下作。她本還待她再大些,再教導她這些事,誰知她竟是這般膽大包天。

“娘,你說什麽呢,”何芸心虛地往後躲了躲。

“說什麽,說你和你哥哥合謀之事,”陳氏見她還在狡辯,便冷冷說道。

她房裏的人,早就被她借口支了出去,這會房中只有母女兩人。

何芸到底是年紀小,這會被母親戳破了,慌亂地險些連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娘,我……”何芸眼中含淚,偷偷地朝陳氏瞄了一眼。

此時陳氏見她這樣,也忍不住心疼,她拉着何芸的手,柔聲問:“跟娘說,你可是喜歡崔謹,才和你哥哥做下這等事情的?”

“是女兒不自重,”何芸說了一句,羞愧地低下頭,這會是真的哭出來了。

陳氏摸了摸她的發髻,她這樣貌美如花的姑娘,走哪兒都是衆人的焦點,偏偏從丈夫到這信陽府當官之後,就跟遇上劫難似得。

她也是見過顧家那個五姑娘的,說實話,那模樣,就算她這樣算是走南闖北的,都沒瞧過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如今年歲小就有這等美貌,待日後只怕更了不得。

何芸嫉妒她,作為母親,陳氏也是理解的。

不過若是沒崔謹來的話,只怕何芸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可陳氏自個就是從小姑娘時候走過來的,知道這少年心性最是忍不住。

她自個嫁了這樣的丈夫,沒家世尚且不說,做官也只是平平。所以她自然希望何芸能嫁得好,崔謹模樣好,讀書也好,又有那樣的家世,實在是個難得的少年郎。

“你到底也十三歲了,馬上就是大姑娘,你有這樣的心思,娘不怪你,”陳氏摸了摸她的發絲,柔和地說道。

何芸本已是濕了眼眶,誰知竟聽到她娘這樣說,一時眼淚婆娑地看着陳氏。

“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這般魯莽,”陳氏嘴角揚起一抹淡笑,似乎是在安慰何芸。

何芸原以為娘要罵她惡毒,罵她不知羞恥,這會登時有些不知該怎麽說了。

“你哥哥這會遭地事兒,應該不是平白無故地遇上的,我估摸着定是有人要敗壞你哥哥的名聲。不過你哥哥素來同人交好,我想來想去,也只有顧家那個小丫頭最可疑了。”

何芸登時震驚:“娘的意思是,這事是阿璇指使的?”

“要不然你們這般交好,你哥哥出了這樣的事兒,她怎麽不來安慰安慰你,”陳氏信誓旦旦地說道。

何芸默不作聲,其實她沒好意思和陳氏說,自打哥哥有了龍陽之癖的名聲之後,就再沒人給她送帖子邀她去玩,大家都有意無意地疏遠了她。

所以她有些不相信地說:“阿璇性子單純,平日只愛看書,沒有這些小心思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前是單純,可要是她發現那藥膏裏的秘密,你說她能不嫉恨你,”陳氏哼了一聲。

雖知娘是向着自己的,可被她這麽一說,何芸還是露出羞愧之情,其實她也不想害阿璇的。可她是真的很喜歡崔謹,從第一回見到他開始,她的一顆心就撲在她身上了。

所以當阿璇偷偷告訴她,她爹竟是給她和崔謹定下婚約之時,何芸心中別提有多嫉妒了,再看見阿璇那有些嬌羞的表情時,她便怨,怨為什麽不是自己,怨為什麽是她搶了崔謹,怨自己的爹爹是個沒本事的,要是爹爹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那和崔謹訂婚的就是自己了。

這樣的妒火猶如毒焰一般,日日灼燒着她的心,直到她将那藥膏送給阿璇。

“是不是阿璇,娘也不能确定吧?”何芸疑惑道。

陳氏哼了一聲,“這又什麽難得,正好馬上就要到顧家老太太生辰了,到時候她們肯定會邀請咱們去的,你只要試探試探她就是了。”

“那要真是阿璇做的呢?”何芸忍不住問。

陳氏冷哼了一聲,只冷笑道:“要真是她的話,……”她沒有将話說下去。

反而是溫柔地看着何芸,替她理了理發鬓的頭發,這才說道:“你不是喜歡崔謹的,娘就讓你如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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