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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初桐忍住氣,便繼續裝可憐說:「還請久蠻大哥看在我這麽多年盡心孝敬的份上,給小人指點一條明路啊!」
「這樣吧,我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久蠻覺得耍他耍得差不多了,便認真說起來,「你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這個人我最清楚了,就算心裏想要什麽想要得要死了,也不會宣之于口的。他只要不明明白白的說,那咱也就很好辦了。就裝聾作啞地過這幾天,等你離開了極樂鄉,那他也管不着你了。」
「就這麽簡單?」穆初桐一怔。
「就這麽簡單。」久蠻攤攤手。
穆初桐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久蠻卻又指着那個木匣子,說道:「行了,人家給你送了東西,你找個時間回去道個謝吧。注意點分寸就行,他不至于怎麽樣。」
「是的。」穆初桐倒不怕去見了師賢尴尬,因為心裏還是不太相信,自己魅力那麽大,沒說幾句話就把那個清心寡欲、高貴冷豔的美人勾引得要把自己就地強煎了。
穆初桐将那個書本放回匣子之中,不想這又勾起了久蠻的好奇心。久蠻問道:「這書是講什麽的?什麽驚夢的……難道和《牡丹亭》有關系嗎?」
「關系倒不大。」穆初桐微微搖頭,又看着久蠻,笑着說,「久蠻大哥也知道《牡丹亭》?」
久蠻撚起一只棋子,笑道:「你是看着我像大老粗是不?我連圍棋都能下,為什麽不能聽昆曲?」
「沒有,只是有些訝異。」穆初桐呵呵地笑着,「久蠻大哥真是充滿文藝氣息啊!」
「還行吧!」久蠻被拍馬屁拍得挺舒服的,一時興之所至,便想唱曲兒,冷不防地提起嗓子唱《牡丹亭》那名句:「原來——」光是拖這個長音,他就一個倒嗓破音了。
穆初桐聽了,想笑不敢笑,憋着笑的樣子更惹人生氣,久蠻原本唱歌倒嗓就羞了,見他這樣,更是羞惱成怒,正想發作,穆初桐趕緊圓上,截口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他是斷然不敢好好唱的,便唱得走了音,破音破到破鑼一樣。久蠻聽了,怒氣全消,哈哈笑起來。穆初桐也算度過一劫。
久蠻便道:「我平常喜歡聽悅耳歌聲,今天才知道,聽人唱歌走音、破音,也是很有趣味嘛!」
穆初桐苦笑着說:「那是因為大哥有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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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蠻擺擺手:「不、不,你最幽默!來,繼續唱!」
這可苦了穆初桐了。可久蠻卻來了興致,還招呼獅心:「有人要唱戲了,把泥金折扇拿來!」
獅心取了東西遞給了穆初桐,久蠻興致勃勃地說:「來,那個折扇,配個舞步,一邊跳一邊唱!」
穆初桐一臉為難地接過了折扇,只看這确實是把做工精美的泥金折扇,扇面上鋪滿金粉,扇動起來也是頗具光彩的。久蠻撫掌笑道:「來,快表演一個!」
穆初桐心想,媽呀,我是來下棋的,怎麽就變成要扮杜麗娘了?
「扮不起來啊。」穆初桐一臉為難地推辭,「我就會唱兩句……不會走位。」
久蠻發現自己最喜歡看穆初桐皺着一張臉為難的樣子,真的比唱戲還好看。久蠻一拍棋盤,說:「沒事,随便走!」
穆初桐硬着頭皮,又揚了揚手裏的金扇,像是要逗他一樣,說道:「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這句話沒有旋律,只是念白,穆初桐又是吊着嗓子念的,荒唐得很,久蠻也跟着哈哈哈地笑了。
穆初桐心裏只想:久蠻笑點好低。
久蠻忽然劈手奪過了穆初桐手裏泥金折扇,手腕轉動,金色的折扇就在他的指掌間或開或攏、或靜或動,這扇子功看着很是有模有樣。穆初桐便捧場地贊嘆:「哇啊,久蠻大哥好厲害啊!」
「當然!」久蠻一臉得意。
實際上,這個看起來确實很好看,但戲臺上也是常見的,只是在戲臺上表演的大多是嬌柔妩媚的旦角,換成了久蠻這穿着黑衣的壯漢做這個事情,看着反而更加有趣。穆初桐仔細打量,才見久蠻雖然手臂粗壯,但十指卻很修長,一點不見笨拙,卻非常靈巧輕捷。
穆初桐心想:這确實像是能琴棋書畫的手。
久蠻沒聽到穆初桐持續的贊美,便有些不耐,扭過頭正想示意穆初桐「還不快給大佬拍馬屁」,卻見穆初桐站在他身邊,仰着臉,眼神放空,卻是發起呆來了。素日看着機警的穆初桐,發呆的樣子倒是看着蠢笨許多,卻更多了點無害溫馴的樣子。
久蠻忽然将扇面一收,用扇骨敲了一下穆初桐的頭。
「啊!」穆初桐驚醒過來,捂着頭頂。
久蠻笑說:「傻子!」
穆初桐只得應聲:「诶,久蠻大哥說得對。」
「來,我教你玩扇子!」久蠻又是玩心大起,拉着穆初桐,非要教他剛剛的技藝。
穆初桐一臉懵的,見大哥在興頭上,哪裏敢拒絕?可他又想着回去還要做表呢,怎麽還要學扇子了?本來只是想來下盤棋的,卻下到一半要唱戲,戲也沒唱兩句,就要學扇子了!這個久蠻想一出是一出的,真不好應付!
久蠻要反複做着靈巧動作,身上那件蓬松的大袍子就特別礙事了。于是他将那外袍一脫,露出裏頭的衣服——也算解了穆初桐這陣子心裏的「未解之謎」,久蠻的裏頭不是不穿衣服的,是穿了件白色恤衫的。恤衫包裹下依然能見肌肉起伏形狀,那樣一個壯漢,捏着一把金扇子,真的好笑得很,但久蠻一點不覺尴尬,只是笑着看穆初桐。穆初桐便看着久蠻那鋒利的眼神卻因笑意而柔軟,頓生幾分童趣之态,沒了平日那騰騰煞氣。
穆初桐又似到了那汪溫泉裏,心裏暖如春,心跳又慢一拍,手一抖,灑扇就開了,扇面舒展,似窗外飄過的雲。
穆初桐學得飛快,久蠻稍微教兩遍,穆初桐就能掌握起來了。久蠻原先還覺得穆初桐确實挺聰明的,可教着教着,發現無論難度多大,穆初桐都能兩遍學會,便狐疑問道:「你是不是學過啊?」
穆初桐老實答道:「小時候學過一點。」
「啊?」久蠻好奇地說,「叔家能學到這個?」
穆初桐才答道:「我是母親死了之後才回的叔家。」
「哦……」久蠻點點頭,「那你是怎麽學的?」
穆初桐不知該回答什麽,只得說:「我媽是唱昆曲的。」
久蠻一怔,說:「你媽也是唱昆曲的?」
「也是?」穆初桐捕捉到這個字眼,「難道您的……」
「哦,不,」久蠻說,「我媽是個官家小姐。」
「嗯……」穆初桐也真夠尴尬的,只得說,「那當然,久蠻大哥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天潢貴胄出身的,母親自然也是大家閨秀,怎麽可能是戲子呢?」
久蠻說:「也還好,後來也是個破落戶了,不然怎麽讓我做這行了呢?」
說着,久蠻也哈哈大笑起來。久蠻愛笑,可這回的笑聲,穆初桐聽得出是有些不同的,并不爽朗,反而聽着有點落寞。久蠻笑了兩聲,意興闌珊,又将扇子合上,對穆初桐說道:「行了,你也回去忙吧。」
穆初桐便答應了一聲,就回去自己的客舍了。他還是忍不住想久蠻的事情,久蠻原本對他來說,一個脾氣很壞但還算慷慨的大佬,現在又好像更複雜了一點。
他忍不住好奇久蠻的身世,但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以的。所以他立即提起神來,打開電腦做表。
誰也不能影響我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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