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等到到家門口的時候,左陽已經捂着北千秋的嘴捂了一路。

北千秋臉上都快有個手掌的紅印了,左陽連忙松開手來,甩着手惡心的不行:“你舔我幹嘛!”

“我以為你嫌我惡心就松手了,沒想到你這小子還挺享受。多少年沒有人被老子舔過了,我建議這個月就不要洗手了,好好回味一下手上的觸感。”北千秋搓揉着臉說道。

左陽其實被她舔了一下,心驚肉跳的歡喜,卻強要使勁用衣角擦了擦手,故作嫌棄。看着她把自己臉上的一點軟肉揉的變了形,忍不住想笑:“你可安生點吧!”

北千秋似乎眉眼也跟剛剛在宮內比柔軟了幾分,剛要笑着開口,卻看着一頂青色轎子從路的另一端,沿着南明王府的牆根快步走過來,四個垂着頭的少年擡着轎子,北千秋臉色凝了一下,待轎子停到他們幾人面前,北千秋才開口:“沈浮圖你也是個沒良心的,自家主子出事兒,你倒是在江南嫖-娼嫖的歡,冬虹還沒出半點事兒,你就差飛過來了。”

一個少年拉起轎簾邊的繩子,簾子升起來,卻沒有完全露出轎中人的臉。只看着他一身濃豔到普通男子絕不會穿的紫色百花箭繡外衣,黑色金紋裏衣,黑發被編成亂七八糟的辮子落在肩上,手裏拿了串油光铮亮的核桃,骨節分明的手轉動着核桃,只露了個被衣領擋住半邊的下巴。

什麽奇葩審美……

沈浮圖開口道:“你也是跟他撕破臉皮,都不用通知我們了。北門那麽大,你一個人說動就動,也看大家能不能跟得上。”

“要是還要我等每個人動起來,再下手,咱們早死的連渣都不剩了。”北千秋昂起下巴冷笑:“跟不上是你沒管好自己手下人,才多大點的地方,就給我搞成機關冗雜的朝廷似的,再這樣你也遲早滾回老家得了。”

沈浮圖轉着核桃的手停了下來,沉聲道:“家大業大,不是你想的那麽利索,你要不然現在就進全力部署好,要不然就先把這陣風先避過去,別跟他正面沖突。”

北千秋思索了一下,沒有接話,過了一會兒沈浮圖才說:“讓冬虹過來吧。”

冬虹聽見聲音就掀開了簾子,看見沈浮圖的身影,皺了皺眉頭,開口道:“要你管我。我自個兒有地方去。”

她掀開簾子,身上又沒罩着外衣,沈浮圖自然看見了她兩衽衣擺之間露着的雙腿,以及那腳背上濺滿的水痕。左陽聽着咔嚓一聲,就見着沈浮圖手裏的核桃生生被捏裂了一個!

北千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着青色帳簾被掀起,沈浮圖大步邁出轎子,一陣風似的走過去,一把抓住冬虹的手腕,就要将她拖下車來。

“你又不穿褲子!野了多少年,你還以為自己是只猴子麽!”沈浮圖怒道。

車裏坐着的是幾個漢子,也是北門的人,似乎早知道沈浮圖有多可怕,下的跟幾個鹌鹑一樣縮在車裏,沈浮圖瞪了他們一眼,怒道:“看什麽看!你們再敢多看她一眼,就等着眼珠子挖下來!”

幾個剛剛還持劍的大老爺們吓得兩手啪的就糊住眼睛,那沈浮圖似乎還想一把扛起冬虹,結果這才剛攬住腰,一使勁兒,竟然沒擡起來——

冬虹對天翻了個白眼,一臉無奈。左陽還是頭一回看這冷面女臉上露出如此生動的表情來,忍不住回頭看過去。

沈浮圖似乎還不信這個邪了,他馬車前頭隐隐紮了個馬步,摟着冬虹就要一擡,用力到鼻子中都發出一聲悶哼,冬虹紋絲不動。

“打扮的跟個花蝴蝶似的,穿的比我還鮮亮。連袋米都拎不動,還來拎我。”冬虹自己走下馬車,從他身邊過去,坐進了轎子裏。沈浮圖回頭走回了轎子裏,似乎有意避開左陽的目光,不讓他看到正臉。

冬虹被這沈浮圖抱着放在腿上,裹着披肩一臉疲憊的将腦袋埋在沈浮圖頸邊,手裏頭把玩着沈浮圖那根亂七八糟的辮子,安靜的像個貓,哪裏還有之前持刀的狠絕樣子。

北千秋拿胳膊肘戳了一下左陽,聲音無力道:“別看人家老夫老妻秀恩愛了,能不能扶我下馬。”

左陽看她兩頰豔紅一片,渾身無力的倚着,心裏一驚連忙将她抱下馬來。沈浮圖轎邊少年拿來一個青色玉瓶,說道:“統主吃下此藥,應當會身子好一些。曲先生這裏有個方子,說是交給你。”

“曲若呢?她都成這樣了,曲若怎麽沒出現?”左陽這時候倒希望曲若在了。那少年一臉詭異的表情看了一眼左陽,說道:“曲先生有旁的事要處理。”

北千秋也翻了個白眼,曲若再多呆兩天,就恨不得跟左陽打起來了,左陽倒是還問曲若在哪裏……

左陽點頭表示知道了,看着青色轎子飄遠,他抱着北千秋快步走近南明王府。東月閣裏又是一片雞飛狗跳的忙活,北千秋卧在床上裹着厚狐皮褥子眼睛迷迷蒙蒙的,小廚房煮起藥來,下人們來來回回的快速穿梭着,誰也不敢大聲多說。

他伸手從那瓶中倒出藥丸來,愣了一下。

這竟是……千山的“仙丹”,跟毒死太後的那個看起來并未有任何不同,但畢竟是曲若送過來,拿在手上如脂露般,一股濃烈的藥香,北千秋也嗅着味道了,張了張嘴。

左陽給遞過去,北千秋張嘴咽了下去,舔了舔嘴角,左陽看她嘴唇幹得厲害,又拿水來喂過。他這時候心境忽然複雜的很,北千秋這樣子,其中也跟他有不少關系……他從未想到過北千秋會是當年那人……

他以前只盼着要是內司姑姑能活過來,縱然是遠在天邊,讓他知道了,心裏也是絕對的歡欣。

如今再看北千秋,恨不得坐在她旁邊,什麽細節都照料好了,什麽都滿足她了,才能讓心裏頭愧疚少一點。

北千秋渾身燒的不舒服,但好歹如今有一張暖床,有柔軟的被褥蓋着,她被拉入無邊的黑暗裏,渾身疲憊拿不出半分力氣抵抗,嗓子幹啞的難受,卻似乎每隔一小會兒就有溫水遞到嘴邊來,她忍不住去吮,又陷入了短暫的沉睡之中。

直到再下次遞到嘴邊,吮到的卻是軟軟的觸感,北千秋忍不住輕輕咬了一下,只聽着傳來一聲悶哼。

北千秋卻感覺那柔軟再度朝她唇上靠來,雖然累的睜不開眼來,但她好歹腦子裏也在轉,也不只是做夢還是怎麽的,仿佛覺得自己又換了身子。

……這次是什麽……

感覺像是蜷在在柔軟的襁褓裏,一雙滾燙的手捧住臉頰,被當做嬰兒一樣對待着,她是不是真的又重新附身了……

只是那唇上的觸感不厭其煩卻又小心翼翼的貼過來,北千秋夢魇中心裏有點煩,她猛然伸出手推了一把。

“老子不喝奶——不喝!就算成了娃娃,我也不要嘬那玩意兒!”

那奶娘總算是被推開了,屋內一片啞然無聲。

“……你妹的喝奶!那不是……那是……!”那是老子的嘴!左陽一屁股坐在地上,氣的臉都紅了。

“別鬧了……曲若……”北千秋咕哝着滾進了床的深處,左陽聽見了是曲若的名字,僵硬了一下。

是了,早在多少年前,帶曲若進宮救治順帝的就是北千秋,兩人認識了不知多少年,從六年前,內司姑姑的身份死後,曲若就應當是一直陪着她。

只是那個她口中的“死了幾十次”到底實在什麽時候?是順帝一手所為的麽?二人是因為此事從以前的關系正式撕破臉要殺個你死我活麽?

左陽不知道自己算是什麽,他的無知錯過了很多很多,他無力去解釋什麽,只是……左陽沒法容忍自己再錯過了。

既然北千秋也是将順帝作為死敵,那左陽心裏也下定了某個決心。他摘掉發冠,擠上床來,手攬着北千秋這個裹着被褥的身子,頭靠在枕頭的邊上,心沉沉的睡過去。

十一年前,他十二歲,在這南明王府門口,被惠安長公主領着出門。

長安入了深冬,剛過完年,街上多了許多喜慶的年味,可南明王府裏卻沒什麽好氛圍。街道上都是厚厚的雪,被來回的馬車車轍壓成了沾着泥的冰,結實的下人拿鏟子都撬不動,左陽穿着深青色的絨襖,冷的手都揣進袖子裏,坐上了馬車。

惠安長公主一臉嚴肅的坐在車內,将手裏的暖爐遞給他,說道:“我們去拜訪內司女官,她在宮外剛立的府。”

左陽身體不大好,那時候還沒開始長個,比同年齡的女孩兒還要矮上一小截,爬上車來規規矩矩的捧着暖爐坐好,低聲問道:“那個女官……能讓我不必入宮麽?”

“不能。”惠安裹緊身上的披風:“若我又很快就沒法入宮見你,宮裏的權勢她算是除了太後最有分量的,我們沒得挑,只能去求她幫忙。”

左陽看着馬車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已經換上了鮮亮的新衣服,不少男孩兒女孩兒拿着炮仗塞進雪堆中,玩的不亦樂乎。惠安忍不住瞥眼去看左陽,他臉上并沒有半分豔羨之意,惠安忍不住心裏嘆了口氣。

左陽行三,除了長子,原本他上頭還有個姐姐。可當惠安懷着左陽時,太後入宮三年多,雖膝下有子卻樣樣不如惠安的長子,且少女時期與惠安同戀慕左安明多年,惠安與左安明成婚後二人琴瑟和鳴,令在深宮中的當今太後心懷萬千忿怨,使了肮髒手腳,挑撥下人投毒,另二女兒一歲多夭折。

那時候左陽還在惠安肚子裏,也差點滑胎,千辛萬苦保住,生下來是個癡楞的。自小體弱,五歲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自那之後還是有幾分呆呆的,旁人的臉也記不住,下人們沒少欺負他,可偏生長兄護他護的緊,長公主也從不責罰他。左陽除了疼惜後來出生的左晴,甚少表露情緒,直到這兩年,才開始話多了那麽一點,仿若是禁閉的蛋殼上打開了一條縫隙。

到了十二歲,左陽是屬于這個年紀中話少安靜的那種,溫和可欺,誰故意讓他吃虧,他也不生氣,不過是腼腆一笑不放在心上。

他讀書也就一般,武藝更比不上長兄,除了到哪兒都不抱怨的好性子,以及完全繼承惠安和左安明的好樣貌,也沒什麽出彩的地方。

惠安就已經萬幸了,這孩子若是一路走的平坦,會成為旁人眼中的謙謙君子吧。

可偏在這時候,她的心頭肉成了那人的人質,惠安心裏的恨,已經不是能算的清楚了。可她家大業大,恨也未必能恨得淋漓。

只是左陽這性子,不知開口解釋,也不懂得搬弄言語,不太明了旁人外界,只顧着自己眼前的一點點事情——他進了宮裏,還不知要被欺辱成什麽樣子!

內司府離着南明王府并不遠,順帝賜下的府邸建了三年才建好,占了這個坊區的一半,等馬車到了,望着那巍峨的大門,左陽打了個噴嚏。門口并沒有鐵甲侍衛,只在正門旁有個可笑的小屋子,上頭立了個寫“傳達室”的牌子,裏頭坐着個抱着手爐的半大少年,正在打盹。

這……什麽鬼啊!

惠安似乎對于這位內司姑姑的怪異作風早已習慣,付嬷嬷去敲了敲那小屋子的窗框,抱着手爐的少年醒過來瞪着眼睛望着他們:“你們誰?姑姑說了,過來認幹娘的一論不見。”

左陽呆愣愣的——認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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